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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凤凰之胭脂碎第7部分阅读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作者:yushuwen

    还不赶快去接旨。”

    匆匆赶至门口,却发现洛谦不知何时已到府门处,我随即站在他斜后,跟着众人伏跪在地。

    最前面的一名公公年约花甲,瘦小精干,一展绣龙黄绸,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洛谦国之栋梁,德行兼备。今日生辰,朕特赐玉如意一对,谨为贺礼。钦此。”

    “臣洛谦叩谢隆恩。”洛谦双手举过头顶,接住圣旨。

    规定的礼仪程序一结束,那公公顷刻间就换了脸,刚才宣读圣旨时的肃穆荡然无存,仅剩满脸堆笑:“老奴在此借花献佛,恭祝洛相福寿双禄!”而后从旁边的小太监手中取过一方锦盒,“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洛谦含笑接过锦盒,又递与洛文,道:“让张公公破费了。其实公公能亲临寒舍,已是洛某的莫大荣幸。”

    张公公瞬间变成诚惶诚恐的样子,“洛相可折煞老奴了。”

    洛谦莞尔,挥袖引路:“张公公请这边看戏。”

    张公公诺诺应答:“劳烦,劳烦。”

    这个张公公有来头,想巴结,却又气定神闲,不做刻意之态。我留意观察,锦服华衣,目光顺直腰间金牌,纹饰清晰,心下顿时了然。原来是皇宫总管,皇上近身公公张德子,难怪颇有架势。

    君臣假意之戏上演完毕,我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想被张公公唤住了:“这位便是洛夫人?老奴有礼了。”

    我微微倾身,还礼道:“公公有礼了。”

    “老奴离宫前,真贵妃要奴才将此物转交与夫人。娘娘说,上次见夫人喜欢,回宫便命人又打了一枚,送给夫人。”张德子伸手入袖,摸索一阵,方掏出一物。

    金莲花,珍珠蕊,是上官家女子特有之物。我婉然笑道:“扶柳上次随口说了一句中意,不想娘娘竟上了心。再麻烦公公回禀娘娘,扶柳很喜欢,谢过娘娘。”

    我欲与取过金钗,不料洛谦半路杀出,抢先拿走金钗。他微微眯眼,端详片刻,随后却将金钗插入我的发鬓,温柔一笑:“很好看。”

    淡定的墨香蹿入鼻尖,我知道那是洛谦身上散发的,一种飘渺的清水香,只有隔的极近,才能闻到。

    我轻抿嘴唇,这可不好,太引人注目了。

    环顾四周,众人皆侧目。

    戏台之上,铁板铜琶红牙拍板复又响,咿咿呀呀声渐浓。

    严妆雍容花旦步步生莲,婷立于台中央,扬袖起舞,行云流水。

    可这等美景佳人却留不住人们的目光,只因戏台角落的清秀少年。他在繁花落尽处,一身翩跹白衣,目光清丽如水,唇却艳似红梅。少年解下腰畔玉笛,横置于唇边,烟眉轻颦,似叹气,吹响玉笛。顿时,清越之声激昂破笛而出,隐隐含着金戈铁马之豪气,至中阙却急转直下,声若雪水初融,柔意缱绻,似女子闺房细语。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一曲梅花落,淡愁绕心头。

    在潮水般的喝彩声中,我细声自言自语:“再过两个月,梅花就开的正艳了。”

    音刚落,洛谦就蓦然回首:“不喜欢梅花吗?”

    “梅花开时,菊花凋零。”

    “是吗?”洛谦笑着反问。

    望着他的如墨双瞳,我竟道:“其实,我只是怕冷。”然后笑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乏了,先回房去。”我转身静静地离开。在经过上官毅之时,我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今日洛谦当众为我插钗,是让你挣足了面子。

    快步行至和墨斋竹林中,我拔下金莲珍珠钗,旋转打开,从中拈出纸卷。细细展开,只有小心二字,但字迹凌乱,旁边还有不少墨团。想必真妃传信时突遇急事,来不及写完,便遣人送出宫来。

    “小心什么?”流苏皱眉问道。

    我轻摇头,我也不知。

    这时,竹林中响起笛声梅花落,呜咽之声越来越近,很快,我就看到那如雪少年飘然行来,似鬼魅般诡异。我立即叱道:“你如何能进入内府?”

    少年默默不语,却将横笛竖置,缓缓舒气,眼中无限惋惜,吹气入玉笛,却无天籁笛音,只有暗器破空低鸣,一枚绯红钢针激射而出,直取我的心脏。

    绯红钢针在极速之下,竟发出绚丽光华,像是一种魔咒,蛊惑人心,使人无法移目,也动弹不得。

    我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等着钢针穿透我的心脏。

    右臂被人强烈的拽了一把,身子陡移五寸,钢针恰好与我擦身而过,直入翠竹,嗤嗤作响。

    少年神色惊讶,望着我身旁的流苏,面白如纸。

    流苏一锁眉头,已拔出腰间软剑,欺身向前。银剑如吐信灵蛇。狠辣迅疾,直刺少年膻中|岤。少年迟疑,向后疾退,才挥起玉笛挡于胸前。

    激战酣浓,百招过后,流苏的软剑方才抵住少年的咽喉,“是谁指使你的?”

    清秀少年依旧不语,反而清甜笑起,似不知危险的孩童。

    一丝黑血沿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滴在胜雪的白衣上,像是一团污渍。

    我略松气,却发现左臂麻痹,毫无知觉,遂低头望去。正红广袖染上一层黑血,血汩汩流下,顺至指尖,落地,浸透泥土。

    清秀少年笑得更甜,却软软倒下。

    我亦天旋地转,闭上了双目。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45章 大厦倾

    喉咙如燎火烧过般的燥,一声嘀哝,我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中,似看见了碧衫的身影,便干涩叫道:“水……”只说出一个字,再无气力继续,声音就断了。

    碧衫的样子懵懂,呆住好一会儿,方才惊声大叫:“小姐,活过来了。”

    尖叫连连,引得好些人破门而入,冷清的厢房顿时热闹。

    碧衫扑在我的身上,嚎啕大哭:“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不能和小姐说话了。”同时头还不断地磨蹭,将眼泪鼻涕全抹在我的衣衫上。

    被碧衫压得动弹不得,嗓子哑得又无法言语,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桌上茶壶。我敢保证,如果我还有一丝力气,肯定会大吼一声,碧衫,扣你一年奖金。

    瓷杯,清水,洛谦的手很稳。

    碧衫这才吸吸鼻子,将我软绵的身子扶起,半躺在床榻。

    我虚弱浅笑,接过洛谦手中瓷杯,微微碰触到他的指尖,手轻抖,洒出几点水,却是暖的。

    洛谦细小的叹气,我不禁凝神望去,恍然间,宛如初见。他依旧俊俦无双,江南才子般气度翩翩,只是现在神情疲惫,眉峰中又透着焦急,血丝早已布满双目。

    我觉得心有些颤了,手却变得极稳,将瓷杯送至唇边。先抿上一小口清水,至双唇湿透,才缓缓咽下,如此重复数次后,问道:“我睡了几日?”

    “三日。”洛谦笑着回道,却带着一丝苦味。

    “好像是久了点。”我揉起酸痛的头,复又笑起:“我可真经得住饿啊!可以三天不吃不喝,也算是修成半仙了。”

    碧衫含泪扑哧一笑:“小姐最会说笑话了。”

    房内的温度开始渐渐回暖。

    我心满意足地喝下最后一口粳米清粥,才慢悠悠地伸出手臂,搭在了秋香色的锦垫上。

    对面老医者长舒眉,脸上的皱纹也好似跟着平展,浅了不少。他狭目微闭,右手二指探上我的脉,即快又准。他的手保养的极好,如同少年般,修长,细腻,柔软,敏感,可以感受到最细微的脉动。

    半晌,老医者完全睁开双目,撤回右手,拈起白须,沉吟几许。

    不等他开口,我抢先说道:“有话直说,不必忌讳。”

    老医者悠悠然道:“夫人豪爽,只是老夫无法做主,还需相爷同意。

    我转头,望着身旁洛谦,嫣然笑语,却是目光坚定:“我想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洛谦无言点头。

    老医者徐徐道来:“夫人所中乃是奇毒——梅花落。”

    “何为梅花落?”我询问道。

    “梅花落从落红梅蕊中精炼得出,中此毒者,昏迷五日。每日额间长出一枚梅花瓣,直至第五日,红梅绽放,人吐血五斗而亡。”

    “可我只昏迷了三日?”

    “老夫也不甚清楚,可能是钢针仅划过夫人皮肤,中毒较浅的缘故。敢问夫人一句,这段时日内可经常服用丹药吗?”

    我思索一阵:“确实吃过一些药丸。因为小时风寒留下病根,就配了药丸吃着调养身子罢了。”

    “何人开的药方?”

    “医邪,有何不妥?”我疑惑道。

    老医者迭迭点头,赞叹道:“那就是了,天下间也只有神医医邪方想得出,如此古怪偏又具奇效的药方!医邪为夫人所配药丸中含有岭南奇花百步醉。百步醉确为祛湿良药,但也是解毒奇方。正是这难得的百步醉化解了些许毒性,让夫人早醒二日,同时夫人额间也只长出两瓣梅花。”

    我轻抚额间,有两点硬物突出:“百步醉能解梅花落之毒?”

    老医者快速摇头,喋喋道:“梅花落毒性强烈,百步醉最多只能拖延十日。若真要清毒,仍需老夫上次所说的青尾毒蝎不可。”

    “以毒攻毒?”我略有迟疑,这法子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两毒齐发,当场毙命。或许还可以让密部传信给医邪,只是他两人神仙眷侣云游四海,不知能否十日之内赶到京城?

    老医者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铿然有声道:“老夫不才,却也敢肯定,就算神医医邪在此,他也只有青尾毒蝎一法。况且青尾毒蝎天下珍宝,极易不得,西华境内恐怕也只有五毒教尚养有几只。”

    我深蹩起眉。五毒教?原来西华亦存有五毒教。

    哗然声响,洛文匆匆进屋,双手捧着一方锦盒,喜道:“爷,青尾毒蝎寻到。”

    洛文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置桌上,然后用一根竹签挑开锦盒。

    老医者顿时连连喜呼:“想不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珍宝!”锦盒内一只巨蝎正上下游走,长约半尺,两只大钳,高高张举,钳内数排森白倒刺,根根锋利。它尾部极长,超过了全身的一半,色泽翠碧通透,竟发出幽幽萤光。“夫人,可将中指放入盒中,让青尾毒蝎吸食体内毒素。”

    盒内的青尾毒蝎张牙舞爪,我犹豫再三,终没敢把手指伸进盒中。倒不为别的,只因我从小就怕这蛇虫鼠蚁的。

    在我举棋不定时,洛谦突得抓住了我的手,拽到了青尾毒蝎前。

    见有猎物在眼前晃悠,青尾毒蝎自是毫不客气,双钳横行,长尾高扬,泛有碧幽萤光的尾针陡现。

    “噗”的一声,尾针直插指心,顿时痛彻心扉。我却咬牙竭力强忍,但怎奈十指连心,还是禁不住地哀声连连。

    洛谦手上用劲,止住我颤抖的臂膀,柔声道:“扶柳,再忍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是他哪知道,他手心沁出的汗,早已黏湿了我的肌肤。

    洛谦神情专注,直盯着青尾毒蝎。

    那蝎子正快活地吸食着我的鲜血,不一会儿,蝎身就开始由青转红。蝎子长尾变得绯红透明时,洛谦拿起竹签,重敲青尾毒蝎的尾钉骨。那毒蝎立即将长尾高扬,拔出尾针,然后就跌落在盒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随后老医者为我包扎伤口:“待后老夫开出药方,夫人连喝五日,体内毒素也就清尽了。”

    此后数日,我只重复地做三件事,吃饭,睡觉,以及喝药。是故一场大劫下来,不见消瘦,反而添了几斤肉。

    第六日终于在床上躺不住了,和碧衫在园子里散步。

    园子清静,我指尖抹起石桌面上一层灰,道:“最近府内可冷清不少啊!”

    碧衫也似深有同感,不住点头道啊啊:“是啊,好些当差的大婶们都走了。特别是厨房的李婶子昨天还答应给我做杏仁酥的,可今天一大早的就背起包袱回家了。”

    裁员可不是个好兆头,我轻拍手掌,将指尖灰尘尽数弹下:“碧衫,明儿我们自个做些杏仁酥来吃吧?”

    碧衫没有意料中的欣喜,反而一脸惶恐,屈膝行礼道:“相爷安好。”

    我缓转身子,回首便见得洛谦一泓深潭的眼,带着几分关切:“不在屋里养着,怎么还跑出来了?”

    我吟吟笑起:“又不是什么金贵身子,养了几日早就好了。在房中憋了许久,气倒还不顺了。”

    一名细瘦太监急急行来,刚至园子门口就放喉高宣:“圣旨到,洛谦接旨。”

    尖锐刺声压挤耳膜,心里一阵慌闷,我叹了口气,随着洛谦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南赈灾银两贪污弊案经大理寺查明,淮南刺史王安贪污灾银,证据确凿,今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丞相洛谦纵容下属为非作歹,现将其贬为朔方太守,朕小惩大戒,望百官以儆效尤。钦此。”

    “臣洛谦叩谢隆恩。”

    难怪府内冷清,大厦将倾,谁不为各自前途奔波?

    忽的,暮钟唱晚,沉厚压抑钟声涛涛袭来,一声逐一声,不绝于耳。仿若古钟就在身旁重敲,又似在天际回响,如泣如诉。

    小太监脸色猝然刷白,双腿一软,匍匐在地,痛哭流涕:“皇后薨了。”

    北风疾刮,卷起地上落叶,漂浮空中,形成无数哑黄漩涡。

    洛谦却以极其轻柔的动作,转身面朝皇宫。大风吹鼓起他的白袍,展若白羽,枯损残叶就这样跌撞的穿过他如雪衣衫,漫天飞舞。“拖了大半年,终究是撑不住的。”

    而后洛谦十指松张,随风拈起一片黄叶,同时,圣旨也坠落泥地。卷轴歪斜的滚开,一方朱砂红印跃然锦缎。风大,很快腐枯落叶就覆盖了圣旨,仅透出几点儿明黄。

    “是树叶终归入黄土,强求不得。”洛谦忽的放开手中黄叶。叶飘零,入了黄土。

    洛谦缓缓而行,踏过被落叶掩盖的圣旨:“洛文,府内全数铺上白绫吧。”

    我亦缓缓而行,跟着洛谦,进了碧波翠竹林。

    在一株翠竹前洛谦止住脚步,碧泓的竹节上盯着绯红钢针,针尖处已染成一团紫黑,恰似一滴干涸血泪。

    洛谦回身,眸深如墨,微微笑道:“跟我到此,是想安慰?或是取得休书?”

    我亦舒眉,浅浅笑道:“皆不为二者。府内下人几日前就遣走,可见洛大人早已料到今日结果,故扶柳也不必自作多情安慰大人,说上几句酸溜溜的假话。其次,我本就盼着离开京城是非之地,此时正好,倒也不急需这一纸休书。扶柳前来只是想替碧衫讨个人情,请洛大人将卖身契给她,也好让她落个自由身。”碧衫随我陪嫁入府,这卖身契也移到洛谦手中。

    “嗯,今晚让洛文将卖身契给她。”

    随后,洛谦幽幽念道:“昔日植柳,扶风江南;今朝移柳,怆然西北。边疆风沙侵人,可受得住?”

    听得洛谦清声诵起哥留下的这句话,我不禁一怔,随即婉然笑道:“久闻塞外风情更胜长安景致,能亲眼一睹大漠黄沙的豪迈,扶柳荣幸之至。”

    洛谦敛住笑意,盯着竹中的绯红钢针,突转话锋:“知道谁想要你的性命吗?”

    “不知道。”我亦正色道。

    洛谦回瞟我一眼:“难道大将军没说?”

    我如实回道:“爹只说杀手是鉴魂楼的人,至于买主就无法得知了。不过我既命大逃过此劫,以后就无事了,因为鉴魂楼从不杀同一个人两次。”

    鉴魂楼一直以来就是西华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从不透露买主身份,常可以杀人于无形,鲜有失手。可一旦失手,就决不再杀,传言鉴魂楼中之人都信命数,如果杀人不成,就表明此人命不该绝,不可再动杀机了。

    “哦,是真不知道买主?还是不敢说出呢?”洛谦挑眉反问。

    我神色如常,懒懒笑道:“扶柳卑微,犯忌讳的事不敢出口。”

    洛谦嘴角逸出一丝嘲讽:“他可以雇杀手行凶,我们就不能说说他的名字?”

    “何必逞口舌之快,丢了性命?”我淡然道。

    “将帅世家上官一族也会怕?”洛谦笑得有些狂魅。

    我不由地轻皱眉心:“上官家若是懂得害怕,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我都不能抽身,所以……”洛谦忽的幽叹:“准备一下,明早离京。”

    洛谦离去,仅留我一人在竹林,盯着涂有落红梅的钢针,怔然长久。

    晚上,我将卖身契递与碧衫。碧衫自是哭着不依,说是要陪我去朔方。我轻抹去碧衫的眼泪,叹道:“碧衫,最爱你的父母兄弟,他们都在长安。父母在,不远行,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赶快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免得一天到晚黏着我,害得我为你操心。”

    碧衫眼角尚挂着泪珠,嗔道:“小姐,又胡说了。”

    我笑起,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日后若遇到困难,就拿着信去找汇通钱庄的当家,她定会帮你的。”

    碧衫不免又一番落泪。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46章 遇杀

    天朔八年,十月二十,长安,风大起,残叶浮空。

    两辆青帷小车停在相府门口。车粗简,马却是极是神骏,黑鬃乌蹄,膘肥体壮。几个零散下人正在搬运行李,陈旧的棕木箱子在灰蒙蒙的天地中缓慢移动着,更添萧杀。

    我站在府口的汉玉高阶上,倚着冰冷威武石狮,斜眼俯览着这一切。

    一抹苍白笑意漫上我的脸,昔日全倾朝野的丞相离京,全长安竟无一人相送,人间冷暖官场炎凉怕就是如此了。

    洛谦倒是清爽,脱下繁复官袍,换上一身简逸白衫,反更显风流。

    人极少,很快便启程了。

    两辆车,洛谦与洛文,我与流苏,各占了一辆。每辆车配上两名车把式。

    一行八人就在淡冷的朝阳中驶出了崇武门,远离长安。

    迢迢西行,却也安静,各地方官员好像都不识得前任丞相,月余之久,并无一人前来拜访。

    进入西北,城镇渐少,处处荒凉。

    一日正午,我们在官道旁的一家小茶馆打尖。

    可能是道上客人少,店小二很是无聊地趴在柜台,数着小碟中的花生米。

    洛文上前询问道:“小二哥,打听件事,从这里到关山城还需要多少时辰?”

    店小二麻利地倒起茶水来:“依客官的脚程,估计最快也要第二天清早才能到关山城。”

    洛文掏出一些碎银,塞到店小二手中:“可有什么近路吗?最好今晚就能抵达,我家夫人熬不得夜。”

    店小二乐呵呵地将银子揣入怀里,伸手指着前方岔道:“倒是有一条小路,从岔口向右拐,可以在半夜赶到关山城。只是最近这路上不安宁,有个山大王拦路抢劫,还杀了好几个人呢!我劝一句,客官们还是走官道安全些。”

    “不对。”洛谦眯眼眺望西北,沉声打断店小二:“今晚官道可要比小路凶险千万倍。”

    店小二忙摇头:“客官,你听错了,是小路上出了强盗。”

    洛谦从容淡笑,扔出一锭银子:“你又错了,强盗只劫钱财从不杀人,所以并不可怕。”

    店小二忙乱地接住银子,随即哀叹,目露同情之色:“怪人!”然后转身,对洛文私语道:“你家老爷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啊!”说罢又连连摇头离去。

    洛文黑脸更黑,但仍恭敬道:“爷,今晚要准备些什么?”

    洛谦烫上一壶清酒,自斟半杯,微抿小口,尔后目光似醉漫离,瞧着洛文,雅笑道:“洛文,仍不明白吗?”

    洛文头垂得更低:“小人愚昧,还是无法参透其中原委。”

    “在去朔方的路上,如果是你会选哪里下手?”

    “关山碍,是从关山城通向西北诸关的唯一通道。羊肠小道,两旁高丈悬崖,为伏击的最佳地点。”

    “是啊!世人都这般认为。洛文,你有几分把握能过关山碍?”

    “爷,倘若准备充足,小人有九层把握可过关山碍。”

    “怕是十足的信心吧!所以如果是我就会选择今晚下手。人人都认定是关山碍,那在抵到关山城的前天,精神肯定是最为放松的,因为大战还在后面。”

    “他料定我素来谨慎,听闻小路有强盗,必会走官道,所以今晚官道凶险重重。洛文,记住,攻其不备才是上策啊!”洛谦持杯之手突然松开,粗瓷酒杯落在桌上,杯却未碎,只是顺着桌沿缓缓滚动,泼了一桌的酒。

    顿时,酒香溢屋。

    洛谦像是被酒熏醉,双眼朦胧,游离点点,声音却是清澈无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不过,假亦真来实为虚!”

    草草用完午饭,便登上马车,拐向右边小路,匆匆赶去关山城。

    夕阳落山,不毛之地陡起阵阵阴风,直吹得车帘翻飞,猎猎作响。

    窗外渐渐阴沉,几丈之外就瞧不清任何物体了。

    见周围冥深,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快,我叹气轻声道:“流苏,我有些心神不宁,入夜后小心点。”

    流苏略疑惑:“相爷料错了?”

    “很对。只是想动手之人恐怕也不敢肯定我们会走哪条路,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伏在每条路上。”我拉扯住车帘,幽幽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预感而已。”

    入夜后愈发地安静了,只听得到车轱辘闷厚的压地声。

    忽地马车停下了,我心头蓦然一紧,手向前探去,抓住了流苏的手腕。

    车外响起雷鸣般的粗壮叫嚣声:“今日你猛虎寨的爷爷们在此,还不乖乖的将钱财交出。否则惹恼老子,可要叫你们个个缺胳膊断腿的。”随后一阵乱通哄笑,声震树摇,颇有气势。

    车帘被挑起,车夫道:“请夫人下车,以免待会儿不小心伤了马,惊到夫人。”

    我依言与流苏一同下车。是夜,寒气侵身,弦月偏沉,晦暗无光,当真倒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借着车顶上挂吊灯笼的昏昏烛光,我抬眸向前凝望,依稀见得二十多名健壮汉子挡在路中央。为首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壮汉,肩上抗着一把明晃晃的大斧,想来就是所谓的山大王。他也瞧着我与流苏,嘿嘿笑起:“爷儿们今天运气好,竟有两个漂亮的小娘子,抢了回去做压寨夫人正好。”

    他身后的一群莽汉跟着哄哄大笑。

    流苏哪受得这般挑衅,柳眉倒竖,拔出腰间软剑,疾刺向那山大王的心窝。

    山大王并不为意,仍旧啧啧笑道:“好个泼辣婆娘!不过老子就喜欢这股子辣劲,够味!”

    流苏薄唇抿得几乎不见,手腕急抖,剑快如电,削落了山大王半边眉毛。山大王顿时痛得嗷嗷大叫,将银斧挥得如流星,一丈之内不得近人:“臭婆娘!兄弟们,给爷上啊!”

    后面二十多的汉子应声而动,纷纷亮出兵刃,直砍奔来。

    洛文立即低喝一声:“操家伙!”

    四名车夫快速从车底抽出长刀,提起掠起,占据四方。

    山大王脸色倏变:“大伙儿当心,是五才参阵。”

    洛文横刀挺立于阵中心,赞道:“好眼力。”

    刀起剑落,瞬间就战成一团。

    数十招过后,流苏的剑上已沾上一串血珠,猩红凝结,再也甩不掉了。

    突得,眼前斜窜出一条汉子,他胸口手臂已被砍伤,伤口血肉翻卷。我心里堵闷,正要启唇,却发现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劝他放弃,还是鼓励他坚持?我只能苦涩一笑。

    那汉子似被激怒,口中嗬嗬叫起,却不知说些什么。他踉跄提起手中鬼头刀,眼中凶光毕现,作势便要狂砍。身后流苏一声清叱,燕子转身,银剑追星赶月,直刺入汉子后心,而后手腕抖动,决绝地抽回了剑尖,也抽走了汉子的生命。

    那汉子染血右手松开,沉重的鬼头刀砸地,激地沙石飞走。他双手捂心,眼珠凸出,面部狰狞,蹒跚向前移了两步,似勾魂使者冲我阴笑不止。

    一阵毛骨悚然,我不禁向后连连退步,但怎奈何那张扭曲的脸紧追不舍。

    汉子血口大张,红色黏液喷薄而出。

    这时,一身的月白恰好挡住了我全部的目光,轻柔的光泽,就像江南的水色圆月。

    汉子终于倒地不起,死了。洛谦也转身,白衫早已染上点点墨红,幽幽笑起:“柳本江南,是受不了塞北碧血黄沙的。”

    清水墨香混着浓烈血腥荡开,异魅的气息包裹住了我的周身。

    长叹息,我缓缓闭上双目,声轻如水,似哀怨:“可更受不了长安的腥风血雨。”

    时间分秒难熬,许久,淡定的墨香渐行渐远。

    流苏冷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可以启程了。”

    我深吸数口气,方睁眼,径直地走进了青帷马车,根本就提不起足够的勇气,瞧一眼前方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

    车内,流苏在身旁坐下,眉头锁起,沉声道:“内有腰牌,全是大内高手,但功夫却不是最好的。”

    恍惚间,绯红的钢针就扎入我的脑海,那日竹林,洛谦已明确暗示,朔方之行前途凶险。我本就是想远离京城的,但又转念一想,倘若我执意留下呢?怕是不行的,洛谦说,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我抽身不得。是啊,胜负尚未分,我仍旧还是上官家送与他的质子。

    抚平流苏的眉,我淡淡笑道:“最好的大内高手还在官道上等着我们呢!”

    店小二说得不错,半夜时分终赶到了关山城。

    不及细细梳洗,我就倒在床上,和衣而睡了。

    东方始泛白,整个客栈就被尖锐怪音惊醒。

    “圣旨到,洛谦接旨。”

    我胡乱盘起长发,匆匆赶至庭院行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罪臣王安招供,丞相洛谦在位期间结党营私,任用小人,毁我朝纲。今已查明,罪证属实,贬洛谦为朔方司仓。钦此。”

    “臣洛谦领旨。”

    “哎哟,洛司仓可要将圣旨收好了,这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明黄锦缎了。”为首的太监将细嫩白手拈成兰花指状,小指翘得尤为厉害,直翻上了天,而后又掏出素丝绢帕,掩嘴笑道:“呵呵,瞧我这张嘴说的什么话,司仓不要见怪哟。”

    这太监将司仓二字咬得极重,声音偏又妖锐,听起来极为不舒心。

    洛谦和颜悦色道:“公公说的是实话。”

    太监越发地得寸进尺了,张扬笑道:“大实话呀!我这个人从来就是心里藏不住话的,想什么说什么。”

    洛谦微微笑意,却散着凌厉气焰:“不劳驾公公了,洛文,送客。”

    太监惊悚一震,可又壮起胆子,道:“可不是?奴才们为了传旨,连夜赶路,一晚未曾合眼。”说罢瞟了洛谦一眼,头就软软低下,灰溜溜的离去。

    我瞧着洛谦手中的圣旨,数月险景不由得涌入脑海,可是只怕以后更为凶险,毕竟要面对的是坐拥天下的皇帝,皇甫朔,这样一个高深的对手啊!

    皇甫朔,当今的天子,也是鉴魂楼的买主!

    他是想杀我的,因为我的存在造成了他最大的威胁,我是一根链条紧栓住了将军府与丞相府。但是如果我死在了丞相府,不仅可以毁了文武同盟,还能使得两股朝堂势力反目成仇。

    所以他想尽方法要击碎链条,最终选择了鉴魂楼。

    鉴魂楼素来杀人干净利落,若是失手,也决不会影响到深宫中的他。

    真妃却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杀机,立即写密信想通知与我。可能是皇甫朔的突然闯入,真妃只能匆匆写下“小心”二字,就让张德子带出了宫。

    上次我侥幸逃过一劫,皇甫朔如意算盘落空,同时也导致了昨夜的伏杀无法再请鉴魂楼。

    因为鉴魂楼一个人只允许杀一次,只此一次机会。

    所以皇甫朔无奈只能派出大内高手。

    这个杀人计划也是细致谨慎的,可惜啊,这群太监做事粗糙,不懂掩饰,心急火燎地赶来,恰好暴露了皇甫朔的焦急、不安、忐忑的心态。

    洛谦当权已久,在朝中必有势力,这盘根错节的、暗藏隐晦的联系,岂是一时之间就可以斩断的?

    皇甫朔担心忧虑,冒险行事,只为斩草除根!

    假借山贼之名除掉洛谦,无疑是最好的计策。一来可以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丞相死于非命,而不是皇上之手,可保他仁名;二来,可以彻底地瓦解洛谦的势力,只要洛谦一死,这明里暗里依附于他的人,自然都散了。

    皇甫朔料得洛谦谨慎,当走官道,可洛谦偏一反常态选择小路,致使伏兵设错。其实,若昨夜真走官道,依靠洛文及车夫们的实力,也能闯过,只是怕有几人要受伤了。

    纵使伏击失败,皇甫朔也留有后招,就是这道再贬圣旨。上次将洛谦连贬五级,降为朔方太守,已使朝堂震惊。可这仍是不够的,太守虽是地方官员,却握有实权,倘若洛谦利用得当,还可死灰复燃重新掌权。既然杀洛谦不成,也只有再巧设名目,继续削权。

    这皇宫斗争太过复杂,也够绝情,更为血腥。我叹出了声,眉也蹩起,昨夜激战恐怕也只是双方试探性的交锋而已,以后才会开始真正的对擂。这一路比我想像的危险,要厉害的多。

    “后悔了吗?”洛谦抛下圣旨笑问,一如既往的微笑,温和,柔软。

    可是你与上官家可曾为我留下一条回头路吗?没有,事情远没有结束,你我都抽不得身!我笑问:“何为司仓?”

    “从七品,看守朔方官仓。”洛谦说得风轻云淡,似司仓与丞相官阶一致。一月之间,从权力巅峰的一品大员到官场底端的从七品司仓,洛谦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接受了。

    我偏头,斜望着洛谦的黑瞳,似恒久的幽深,不起一丝涟漪,琢不透喜与怒。

    他定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那他日后也必有打算。我扬起唇,清甜笑道:“司仓,是一个悠闲的好差事。”

    “嗯,”洛谦的笑意若有若无:“可皇帝却是个日理万机的位子。”

    记得,那一日,西北冬日的阳光难得的炙热。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47章 拒明珠

    异闷的安静,一路上预料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发生,或许正如洛谦所说,皇甫朔是皇帝,他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心。

    无论是何人造出来的事端,对他的皇位有了危险,就必须立即处理。他亦无暇理我们了。

    穿越关山碍,通过玉门关,十二月初,终抵朔方。

    办完公文交接,洛谦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朔方司仓,我们也在朔方官仓旁的粗陋小院住下。小院是前任司仓留下的,虽简朴,但也舒心。院内遍植白杨,直挺挺的,很有精神。可我更倾心于院后的一方池塘,初来那日,朔方下着细雪,水面上结起一层薄冰,透过晶莹,可见塘内碧水漾漾。池塘边尚有几株瘦竹,稀稀疏疏,单薄地紧。雪花洒在凋敝的竹叶上,更衬得叶边那抹藤黄益加通透。水不及江南清澈,竹不必碧波翠色,但就是硬生生地将人拉入了水墨之中。

    在这里,日子过的暇逸,转眼年关将至。

    我左手支腮,想了许久,才落下白子。棋势双方似乎在伯仲之间,但正因为胶着,错一步,满盘皆落数,所以才格外谨慎,考虑数面,方迟迟下子。

    而后抬头,望向对面的洛谦,依旧是淡淡的笑颜,看不出这子我是下对了还是错了。

    恰时,洛文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红帖,徐徐走进:“爷,朔方新任太守宋知海送来请帖,请爷与夫人岁守除夕。”

    洛谦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略有停顿:“宋知海?何人?”

    洛文回道:“宋知海两年前任琼州太守,无意间得罪了黄太师。爷当时为他说了两句话,保住了他的官职。”

    洛谦眼露惑色,落子却是精确,取了我棋群中隐蔽的要害之地:“哦,宋知海,倒还真记不起他来了。”

    我拨弄起盒子中的白棋来,果真贵人多忘事,他连名字一丝印象都没有,可人家却还把他当作救命恩人巴巴地供奉着,否则谁会来宴请前任的落魄丞相呢?

    “扶柳,想去吗?”洛谦突得问我。

    一子现杀机,堵了我半面棋,胜负已分,我浅笑道:“既然洛大人赢了,还是大人做决定吧。”

    除夕夜,再次登上这高阶石台,恍如隔世。

    朔方太守宋知海倒是热情,竟携夫人在门口相迎。

    “洛大人肯屈尊到寒舍,使我宋府蓬荜生辉啊。”宋知海一口熟稔的寒暄。他唇上两撇胡须,下巴上还留有一撮精心修饰过的山羊胡子,面有威严,肚子却是微微隆起。

    洛谦笑如春风:“宋太守如此缪赞,洛某人可不敢当。”

    宋知海身后的夫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才上前道:“这位便是洛夫人吧?果真如传说中一般,天人之姿。”

    我吟吟浅笑道:“不及宋夫人富贵。”

    热闹的客套后,进了内堂,大家一番推辞,方定了座位。宋知海作为主人,坐了上首,我挨着洛谦而坐。

    堂内装修还算雅致,宋知海应是读书人出生,尚有几分品味,没有大宣打染的俗气。

    丫鬟们开始上菜,宋知海对身后的服侍丫鬟道:“今日也没有什么外人,叫小姐一同用饭吧。”随后对洛谦笑起:“下官膝下无子,只有这一名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小女素喜热闹,今夜除夕,怕是不肯独自一人度过的。”

    洛谦轻啜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慢声道:“宋太守失言了,如今洛谦才是宋大人的下属,该由洛谦自称一声下官啊。”

    宋知海脸色随即轻微惊变,然后正色道:“洛大人才华横溢,这潜水岂能困得住蛟龙的?”

    门外环佩相碰的脆响之声益盛,这时,门帘子就被轻巧地挑起,一名盛装少女袅袅行来,盈盈一拜,香气袭人:“明珠见过洛人大,洛夫人。”

    宋明珠曼声而语,抬起头来瞟了一眼洛谦,双颊便晕上一层润红,急忙依偎着宋夫人坐下,小女儿神态显露无疑。

    过了好一会儿,宋明珠才重新抬起头来。这次却将目光锁定于我,眼角余光仍是忍不住地张望洛谦,顾盼之间,女儿娇羞无限。

    我饮上一杯软糯米酒,清甜之气在舌尖蔓延,微眯起眼,悠悠浅笑,好酒,但怎及对面女儿红呢?宋明珠粉面凝脂,口含朱丹,气韵端庄,是官家千金的秀雅极品,也是官夫人的好胚子。

    原来宋知海是醉翁之意不在朝政,而在乎婚嫁也!

    觥筹交错,晚宴渐进尾声。

    洛谦举杯笑道:“水酒一杯,洛谦谢过宋太守的盛情款待。”说罢举袖掩面一饮而尽,我亦端起酒杯浅酌,以谢主人酒筵。这时,耳边忽的响起软软的央求声:“扶柳,待会儿帮我挡一下。”洛谦趁着长袖高举之际,对我窃窃私语。

    我轻笑,神女已有心,岂是我能挡得住的?

    放下酒杯,等着宋知海开口,却不料倒是宋夫人先说了话:“久闻洛夫人德艺双馨,不知能否指点一下小女的绣工?”

    宋明珠很是配合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与我。我无奈淡笑,这简单的缝缝补补我倒还可以凑合,可论起绣花,我还是真没有用绣花针绣出过一个花骨朵苞来!

    展开丝帕,一只并蒂莲迎风绽放,蕊心纠结,枝叶缠绵,旁边还绣有一行精致小楷,针脚层层分明,彩线丝丝不乱,比起伊水坊最好的绣娘不遑多让。

    “宋小姐心灵手巧,端的好绣工。”我微微笑道:“环佩良玉若相逢,一斛明珠还与君。应情应景,才女绝句,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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