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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特典 非天夜翔第24部分阅读

    鹰奴+特典 非天夜翔 作者:rourouwu

    早点提防的好,何进败就败在,他得到我前来江州的消息,忍不住提前发动伏击,以期一了百了,事发后又忙着杀人灭口,乃至一时间露了破绽。”

    韩沧海:“他不想走至最后一步,令我成为方皇后的阶下囚,是以贸然行险。”

    李庆成好奇道:“信上说的?”

    韩沧海没有回答,折好信收起。

    “你已心中有数。”韩沧海拾起桌上兵符:“小舅也起不到什么用了,江州所有兵力,就在今天都交给你……”

    李庆成忙道:“不不,带兵我不行,还得靠小舅。”

    韩沧海:“我与何进少年时相识,曾约定来日一展心中远大抱负,如今斯人已死,都成了……”

    “不。”李庆成忽然道:“那不是个笑话。”

    李庆成把兵符放在韩沧海面前,欣然道:“那不是个笑话,小舅,他既入歧途,余下来的担子,就在你身上了。甥儿自幼长于深宫,对带兵之道一窍不通,小舅若不愿领责,我明天就回西川去。”

    韩沧海沉默不作声,李庆成转身离开江州府,带着张慕与方青余走了。

    当天黄昏,韩沧海带着一箱书信,独自抵达江边墓园。

    何进的新墓便葬在坡顶,韩沧海一杯水酒,祭了故人亡魂。又将书信尽数烧了,黑色的飞灰在江风中飘扬,最终散入滚滚江水,再无痕迹。

    夜,李庆成回了府。

    方青余仍在把玩那长弓。

    “这把弓有什么来历?”李庆成道。

    方青余答:“神弓‘破月’,八百六十钧,相传为古时边戎大将古器,又号称千钧破月,能追上千步外的敌人,张兄试试?”

    张慕不理会方青余。

    李庆成试着拉弓,只觉这“神弓”简直是莫名其妙,铜铸的一般,弓弦与弓身焊在一处,动不得分毫。

    “谁能扯开。”李庆成道:“给他了。”

    方青余咬牙试着开弓,正手,以腰力反手,堪堪拉开一尺便败下阵,交予张慕,张慕却像个死人般沉默不语。

    李庆成微一蹙眉,也不多说了,道:“他不要,你留着罢,挂屋里镇宅也是好的,离开江州时记得带走。”

    风越来越大,厅内油灯飘忽,一场大风雨在漆黑的夜间酝酿,外头被吹倒了什么,发出乒乓声响。

    李庆成起身回房,张慕忽道:“那野人还被关着。”

    “哦。”李庆成笑道:“这可给忘了,放他走罢。”

    张慕怔怔看着李庆成,李庆成道:“怎么?”

    张慕:“他吃了毒药。”

    李庆成说:“让他再活半个月,先前山上杀了我不少兵,偿一条命还少了么?”

    张慕没有再吭声,李庆成回房歇下,片刻后听见院中传来的狼嗥,一阵花盆翻倒,疾风在夜色中跑了。

    天顶卷起密密麻麻的暴雨,房门被吹得轰然洞开,又砰地摔上,黯夜里寒江的怒号,飓风之声犹如千军万马南下,在江州城内肆虐。仿佛昭示着某一场更大的动荡即将随之而来。

    李庆成躺在床上,耳内尽是飞瓦碎岩的呼呼风向,似乎有什么卷了过来,一张巨帆或者一块遮天的黑布于头顶卷过。曾经死在自己手下的鬼魂,于这风暴的夜里此起彼伏,在他耳边反复哀嚎。

    李庆成猛地惊醒,背上满是冷汗。

    “慕哥。”李庆成道。

    “张慕。”李庆成又喊:“张慕成!”

    张慕:“在。”

    李庆成不悦道:“你就不能先应一声?”

    张慕沉默了,李庆成说:“不用守夜了,去歇下罢。”

    张慕不走开,也不答话,李庆成又问:“方青余,你在吗?”

    方青余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怕黑么?我一直也在外头”

    李庆成:“进来。”

    方青余推门而入,摸了摸李庆成额头,李庆成缓缓出了口气,说:“你在地下陪我睡会,我心里不踏实。”

    方青余道:“待会,你没生病罢。”说毕扶着李庆成,让他坐起,摸他满是冷汗的后背,以内力助他调匀内息。

    “为什么心里不踏实?”方青余说,并把李庆成抱在怀里,让他倚在自己肩前。

    李庆成摇了摇头,方青余便让他顺势躺下,二人拥着,睡在榻上。

    李庆成揪着方青余武袍衣襟,想起昔日在皇宫时,这俊朗侍卫的绵绵情话,依稀闻到了那熟悉的男子气息。

    “你为什么叛我。”李庆成道。

    “我没有。”方青余小声道:“你直到现在还不相信青哥吗?”

    李庆成闭上眼,不知为何,方青余的过往就像一根刺,在他心里梗着,片刻后,方青余解开袍带,揭开武袍,拉起李庆成的手,让他环在自己有力的腰间,令他隔着单衣,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薄薄单衣下的男子胸膛传来灼热的体温,有力的心跳令李庆成觉得安稳了许多。

    “嗯。”李庆成道:“你没有叛我。”

    方青余以一个绵长的吻回答了他。

    “你若疑我,可用云舒剑朝这里一刺,便完事了。”方青余低声道。

    李庆成笑了笑,方青余将外袍抛在地上,深夜的狂风越来越烈,席天卷地的直摧过来,寒江浪墙的巨响犹如就在耳边。

    方青余穿着衬裤,解开贴身里衣,肩背宽阔而肌肉匀称,紧紧地抱着李庆成。

    轰一声房门被风猛地吹开,现出外头守夜的张慕,又砰一声狠狠摔下,将他拦在另一个世界。

    “唔……你也回去睡罢。”李庆成被方青余吻得气喘,轻轻推了推。

    方青余眼底尽是炽烈的情\欲。

    “你舍得么?”

    李庆成又乐了,手指被方青余紧紧扣着,气息一窒,继而脸上泛起红晕,不自然地蜷起身体,方青余手指灵活,轻握着他胯下那物,旋揉,抹捏,李庆成眼里蕴着水,小声求饶,方青余却以吻封住了他的唇。

    “是这般么?”李庆成断断续续道,学着方青余手势,把手探进他的衬裤内揉搓套玩。

    方青余笑了起来,眼底盈盈俱是情意:“你也会了。”

    “啊……”李庆成低低呻吟,埋在方青余锁骨间,一股难言的惬意在他体内缓缓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上亦是一片滑腻。

    方青余着迷地吻他,而后松开他昂翘的肉茎,让李庆成背对自己,修长的手指从背后开始润插他的后庭。

    李庆成眼里笼着雾,当方青余进来时,那种被充满的感觉令他难以抗拒,比起粗暴的捅插,那滋味契合而巧妙难言。

    方青余抽弄时极其小心,抬起一手让李庆成枕着,另一手抱着他的腰,从背后缓慢贯穿,抵到底时手臂朝自己怀里收拢,将李庆成抱得紧紧贴在自己身前。

    “啊……”李庆成舒服难耐,不住颤抖。

    方青余埋头在他的肩上,琐碎地细吻,每一步都很慢很细心,嘴唇衔着他的耳垂,手指捻他的||乳|头,一路顺着李庆成平坦小腹抹下去,两指夹着他硬挺的阳根轻轻晃动。

    “青哥……”

    “嗳。”方青余小声答了,一手将被子拖来,环着李庆成的双手,让他抱上,胯下缓缓抽动。

    李庆成已说不出话来了,仿佛是陷身于梦境中,后庭内被反复抽锸的动作每一下都抵上他腹中深处的阳心,方青余一手游走于他的全身,至脖颈至胯间,前后夹击的快感一阵阵涌来,他甚至感觉得到方青余抵到最深处时,二人心底产生的深深颤抖。

    方青余舔了舔嘴唇,满面红潮,以舌舐着李庆成的耳朵,手指握着他坚挺的棒棒,在被上来回摩挲,同时胯下反复抽顶,开始加快速度。

    “呜呜……呜!”李庆成死命咬着被褥,发出高嘲时强忍着的呜咽,胯间,后庭,胸口三处同时传来的快感令他几乎濒临窒息,方青余停了片刻,放缓动作。

    “以前是怎么玩的,记得么?”方青余在他耳畔轻佻地问。

    “忘了,怎么玩的?”李庆成眼中充盈着笑意。

    “细心想想?”方青余温声道,将那粗壮肉茎几乎整根抽出,gui头抵着他的后庭边缘浅辄抽锸数下,继而一捅到底。

    “啊……”李庆成发出一声难堪而满足的呻吟。

    方青余低声道:“感觉到了么?”

    李庆成不住喘气。

    方青余笑道:“青哥记得你最喜欢这么来。”

    李庆成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反手揽着方青余脖颈,与他动情相吻,方青余专注地看着他,缠绵间再度抽出,轻轻插了几下,又深深一顶到底。

    “呜……”李庆成眉头紧紧拧起,正要大口喘气时方青余却扳着他的下巴,丝毫不松开。

    李庆成微一挣,却动弹不得,双眼流露出难言的神色,方青余睁着眼,反复几次浅插,深顶的来回,直至李庆成眼神涣散,双目失神,才松开他的唇。

    方青余微微喘息,李庆成眼前晕眩并两眼发黑,好半晌才缓过来。胯下已湿了一大滩,尽数射在被褥上。

    那窒息而濒死的惬意竟令他全身失控,在方青余轻易的几下调弄下到了高嘲。李庆成疾喘后,苍白的脸色转为绯红,只觉那快感纵是过去,仍旧回味无穷。

    方青余笑着把肉根抽了出来,李庆成差点情恸而抑制不住泪水,伏于枕畔半晌才道:“青哥,你……”

    “与你一同去的。”方青余笑道:“见你那眼神,实在忍不住。”

    李庆成喘着点头,方青余又把他抱在怀里,以鼻梁亲昵地蹭他的唇,问:“还要么?”

    李庆成勉力摇头,那阵高嘲的余韵还在冲刷着他的心神,方青余拉过被子,盖在彼此身上,反复吻李庆成的脖颈,胸膛,锁骨处的肩窝,手掌摸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李庆成咽了下口水,对方青余手掌传来的温度,以及全身被抚摸的肌肤相触的惬意感有种迷恋。

    “我困了。”李庆成迷迷糊糊道。

    方青余仍在反复吻他,自从前起便是这样,每次做完后,方青余都会吻他很久,那唇柔软而温暖,吻到李庆成睡着为止。

    “你睡。”方青余小声道,以手掌在李庆成背后轻拍,并把他抱在怀里。

    夜半,风渐小了。

    方青余小心地拉起李庆成的手,小手指被李庆成握着,微一勾。

    方青余屏息,掰开李庆成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很轻,生怕将他惊醒般的小心,他缓缓下床,光脚走下地,扯过外袍,以袖系在腰间,推开房门,全身赤\裸地站在走廊前,乌云被风吹散,天际一轮明月,披洒在他健美而无可挑剔的赤\裸肩背上。

    自脖颈至脚踝,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和月光。

    方青余在廊前站了片刻,躬身跃过水池,无声无息地回房,片刻后背负箭筒与长弓,换上一身淡银色的战甲,铁靴发出轻微的响声,走过回廊。

    “上哪去。”李庆成冷冷道。

    方青余一哂:“回去睡下,别吹了风。”

    李庆成眉毛动了动,只穿着短裤,问:“长弓,钢箭,战甲,你要上玉衡山?”

    方青余:“只是去看看。”

    李庆成:“你是想再投朝廷吧。”

    方青余懒洋洋解下长弓掂了掂,笑道:“那么我该把你带着一起去,这样才能立功。”

    李庆成欣然道:“说的对,所以现在就带我去。”

    方青余语塞,李庆成回房换衣,片刻后一身轻甲出来,挑衅地看着方青余,笑了笑。

    方青余笑道:“那么,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投敌?”

    李庆成淡淡道:“当然。”

    方青余道:“殿下请。”于是领着李庆成去前院马厩。

    方青余只得带着李庆成上马,当夜离开了江州城,朝北面玉衡山上疾驰而去。

    狂风再次刮起,卷来乌云,遮蔽了月色。

    一片悠长的黑暗,张慕始终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像一截被全然遗忘了的木桩。

    江风之后,骤来的碎雨斜斜刮着,直到黎明时分,朝阳未现,天际晦暗,东方一抹隐约的光,玉衡山漫山遍野笼在灰雾里。燎原火扬声长嘶,载着李庆成与方青余穿过密林,仿佛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异界。

    海东青唳叫,展开双翅在天顶盘旋落下。

    天地间,浩荡的玄色风刮过山峦,卷着横飞的雨水,逾朝峰顶走,那狂掠的雨点几乎是拔地倒飞上来,几乎与大地平行着闪逝而过。

    “是这条路么?”李庆成低声道。

    方青余勒住马,四处查看,在两山峰顶发现一条曲折小径。

    “多半是了。”方青余说:“下马来。”

    破晓时分,到处都覆盖着一层熹微的光,注定是个阴天。

    方青余拉着李庆成下马,将燎原火拴在树上,沿着陡峭的小路开始攀上山峦。

    李庆成在山路上一滑,险些滚下去,方青余忙紧紧拉着他的手。

    “青哥背你。”方青余笑道。

    李庆成俯在方青余背上,后者一跃攀附于丈许黑岩间,在峭壁上徒手攀爬。

    “抱紧,心肝。”方青余专心地上山:“这么摔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李庆成道:“罢了我还是下去吧,免得拖累你。”

    方青余哂道:“青哥虽不是那哑巴对手,也有点本领,你这是瞧不起我么?”

    李庆成淡淡嗯了声。

    二人缓缓登上峰顶,有路便走,无路则在石壁上辗转攀登,李庆成在方青余的背上打着瞌睡。

    “庆成。”方青余忽然道。

    “到了?”李庆成一个激灵。

    “没有。”方青余笑道:“忽然想起那时候。”

    “什么时候?”李庆成迷惑地问。

    方青余:“你拆完信的时候。”

    方青余背着小太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最后的树林。

    李庆成:“怎么了。”

    方青余道:“以后千万得小心。”

    李庆成笑道:“我命大。”

    方青余:“信上有毒,你为什么会起疑?”

    李庆成答:“当时也没想这许多,便是一念之差,心里有奇怪的念头,你让我怎么说得清楚?”

    方青余点了点头,李庆成又道:“怎么,后怕了?”

    方青余胸膛前束着箭囊与破月弓,背后背着李庆成,缓缓前行。

    “后怕得很。”方青余沉声道:“当真是一背冷汗。”

    李庆成揶揄道:“你都得投敌了,还后怕什么,我死了不是正好么?割下我头回去寻你姑母领赏。”

    方青余正色道:“别说笑,来日你千万不可贸然行险,青哥活着,全赖你了。”

    “我若还没报仇就死了。”李庆成懒懒道:“你们就把钱分了,自去找出路呗,有手有脚,还怕活不成了?”

    方青余嘴角微勾,带着帅气的笑容:“是活得下去,可魂儿没了。”

    “跟着你这许久,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你能成也好,不能成也罢,青哥其实并未曾想过这许多。但你若不慎死了,青哥虽活得下去,却还有什么意思?归隐山林,终老一生,却不知该再做什么。”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李庆成随口答:“大好男儿顶天立地,还怕没事做了?”

    方青余摇头苦笑道:“你不会懂的,唉,我也说不出……反正就是为了你才活着,你一死,青哥的人生,抱负,理想,就什么也没了。”

    李庆成莞尔道:“这听起来怎么像哑巴才会有的心思。”

    方青余眉头一动,嘴角抽搐:“可不是么,张兄自幼效忠于你,除你之外,他活着还有何念想?你若死了,他连该上哪去都不知道。我们的命都是与你连着的,这许多年里都成了你的狗,我虽不待见张兄,张兄也不待见我,但我二人对你的心思,俱是一般。偶尔狗咬狗几口,但你可得走稳了,别出什么岔子。”

    李庆成笑道:“你倒是说得光棍。”

    方青余自在一哂:“不敢与韩将军争当君子,我素来是个真小人,到了。”

    方青余伸手,把李庆成拉上最高的峰顶,登时万里疆土豁然开朗,云雾散尽。

    李庆成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那仿佛垂手可及的天空。所有景物都变得渺小遥远,脚底下是苍茫大地,远方江城像一条被灰练环绕的,巴掌大的胭脂盒,梯田成了错落的小格,于丘陵上此起彼伏。

    登上这中原第一峰的高峦之巅,只觉心胸开阔,不片刻狂风再次刮起,灰黑色的云海在风吹下朝着南方滚滚而去,雷电犹若磐龙在云层下翻腾,掩去了远方大地上的景物。

    玉衡之巅唯一棵丈许高的古树,盘根错节,枝桠茂密。两人所站之处不盈三丈方圆,竟是一处无岭可接的险峰。

    “别乱走,当心掉下去了。”方青余道。

    李庆成点了点头,让海东青落在树杈上,转头打量四周。

    “玉衡山就像个勺子,因此而得名。”方青余道:“勺柄的末端是咱们所站之处,勺心就是下头的登禅台。”

    李庆成循着方青余所指看去,只见另一山峦顶端有个巨大的平台,情不自禁道:“无怪天子都要到这里来祭天。”

    方青余颔首笑道:“这处可以说是离老天爷最近的地方。”

    玉衡山勺心处的登禅台占地百丈方圆,此时一股青烟于台中央袅袅升起,李庆成极目望去,祭天台中央受灰雾所笼,只见火光,不辨细景,两峰之间都无法互看。

    方青余道:“实乃天助我也。”

    李庆成道:“你来过这里?”

    方青余说:“昔年国舅爷韩将军就是在此处与武尊比剑,我少时游历中原时,曾到北峰峰顶去瞻仰故迹。通常天子祭祀,都得以铜鼎燃起烈火,摆祭案,三牲五鼎……”

    李庆成眯起眼摇头:“看不见。”

    方青余沉吟片刻:“他们还未曾上山,若老天爷开眼相助,能将雾散了便能成事。”

    李庆成约略估测:“近千步远,就算能看见,你又如何取准头?”

    方青余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李庆成又冷冷道:“就算你取得中准头,你能拉得开那弓?”

    方青余低头,注视李庆成双眼。

    李庆成:“你就算射出箭去,不定也会被人拦下,伤不得李珙。”

    方青余道:“若是我都办到了呢?”

    李庆成眯起眼打量他。

    “若是果真办到了……朕就……嗯,朕就……”李庆成舔了舔嘴唇。

    方青余狡黠一笑,而后道:“什么也不必许我,这是青哥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李庆成道:“别把话说得太满,先走着瞧再说。”

    是时远处御林军朗声长喝,山谷内陡然回音四响。

    沿山号角呜呜吹响。成山成海的御林军于登禅台上散开,黑压压的一大片。

    号声停,钦天监之声尖锐传来,听得出人,却辨不清音节,李庆成对这声音甚是熟悉,昔年李谋凡在京中有祭祀之礼,钦天监那如阉鸡般的嗓音都令他过耳难忘。

    “祭天时云雾笼罩,不是什么祥瑞。”李庆成想起幼时读的书训,喃喃道:“都说祭天起雾,天不见我;登基雨露,泽被苍生。想必李珙回京登基时,也不会下雨。这日子素来是难选的。”

    方青余道:“史上真正能碰到祭天晴朗,登基下雨的天子,也没几个。要连着在这两天里都碰上想要的天气很难。”

    李庆成缓缓点头,方青余哂道:“不过李珙该感谢这场云雾,反而成了他的保命祥瑞。”

    李庆成不置评价,只见玉衡山北峰的台上,青铜巨鼎烈火一跃冲天,隐约能听见孩童声嘶力竭的声音。

    “方皇后对她的亲儿太凶了。”李庆成颇有感触。

    方青余道:“她只对你和颜悦色,对方家哪个人俱是一脸欠了她钱的模样……等等,庆成,到树后去。”

    李庆成陡然感觉风向变了,原本凛冽的北风竟是转了个向,一如苍天冥冥中掀起星罗棋布的中原大地,将它南北调了个向。

    倏然登禅台顶云雾被荡涤一空,一轮朝阳于东方冉冉升起,金辉万道,翻滚的云海被染上鱼鳞似的金边。

    “庆成……”方青余眼中映出远方的祭天台:“你真是荣佑九五,天命在身。”

    李庆成眼见火红朝阳照亮了整个北峰,成千上万的御林军被笼在晨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立于巨鼎前。

    “天命……护佑我大虞……”钦天监的声音传来。

    李庆成认出那身金袍的人正是李珙,而身后不远处,站着另一名满身华服的人,多半便是方皇后。

    文物百官林立于台下,激动地大喊。

    李珙念诵祭文的声音停了,迎着旭日站了一会。

    声音又远远地响了起来,方青余解下背后破月弓。

    海东青警觉地抬头。

    “你能办到么?”李庆成道。

    方青余的声音一反常态,浑厚而坚定。

    方青余:“为了你,我能办到。”

    说毕方青余一声清朗爆喊。

    “喝——!”

    那男子声音凝聚着毕生修为与浑厚内力,在群山中响亮回荡。

    封禅台上群臣茫然四顾,不知此声源自何方。

    方皇后蹙眉道:“青余?”

    南峰顶。

    李庆成瞳孔剧烈收缩,映出旭日下,满身金辉的方青余,留下一个毕生难忘的侧面剪影。

    “李珙谋朝篡位!此乃天诛!!”

    方青余的声音在群山中响亮回荡。

    一根钢箭于千步外的峰顶平地飞起,唰然带起纷飞的树叶。

    海东青长声而唳,跟随破空箭矢疾飞而去。

    那一箭竟是携着风雷般的箭势与群山的震怒!

    神箭离弦,划破了苍茫天地与虚空,旋转着在朝晖下带出一道闪耀的金光!

    李珙手持祭文,瞳中现出一个小黑点,转身时那箭唰然飞来,瞬间贯穿他的左背,嗡一声去势未消,将他钉在铜鼎前。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唯有李庆成的声音在群山中回响不绝。

    “李珙谋朝篡位,方皇后诛戮功臣,谋害我父皇;虞国太子李庆成在此。方氏,你在江州埋下的棋子已死无全尸,三月后,我将率领十万大军挥师京城!”

    “众位爱卿,迷途知返,方是正道!”

    李庆成气势浩荡地喝完,海东青飞向祭案前,抓了一物飞转,那瞬间才有人大吼道:“保护陛下——!”

    远处登禅台上已乱成一锅粥,箭雨飞来,却俱无千钧破月那弓力,飞到一半便纷纷坠下山谷。

    李庆成吹响鹰哨,海东青艰难地扑打翅膀飞来。

    “射中了么?”李庆成道。

    方青余茫然摇头,手臂仍不住颤抖。

    李庆成:“算了,那一箭足够。”

    是时又有御林军调转攻城用的万钧神弩朝向南峰,李庆成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一拉方青余道:“走。”

    玉衡山南北两峰间隔着千丈山谷,更有一条滔滔奔腾的寒江,并无狭道,御林军若要追敌,只能下山从东面绕过大半个山岭,从江州最东面,与东海州接壤之处进入。

    追敌无望,方青余滑下山道,牵着李庆成的手,优哉游哉地准备下山。

    “儿啊——”方皇后撕心裂肺的声音陡然传来。

    那声音凄厉至极,饱蕴着人世间最悲痛的苦难,揪心至极。

    “射中了。”方青余喃喃道。

    “应是射中了。”李庆成那一刻不知为何,觉得有点难言的苦涩。

    站了一会,李庆成道:“下山罢,儿子呢?”

    李庆成疾吹几下鹰哨,蹲在树上啄东西的海东青方不情愿地飞了过来,爪子下揪着半只撕下来的羊腿——祭天台上抓回来的战利品。

    李庆成:“……”

    方青余:“……”

    山腰下,日高起时,李庆成与方青余席地而坐。

    “吃吧。”李庆成撕下一大片羊腿肉递给方青余:“立功了,算赏你的。”

    “臣谢主隆恩。”方青余彬彬有礼接过羊肉。

    55、 李承青

    当天傍晚,李庆成给海东青看了件东西。

    海东青眯着眼,懒懒拍了拍翅膀,示意不想动,别过头去,想睡午觉。

    李庆成怒道:“吃了羊腿就不想干活了么?”

    李庆成以手指戳海东青,海东青跳开几步,李庆成又用手指去戳它软绵绵,毛茸茸的腹部,海东青无奈只得飞走了。

    “这鹰越来越不听话了,慕哥去跟着它。”李庆成道。

    张慕看着李庆成不作声。

    方青余起身道:“我去罢。”

    李庆成道:“把它找见的东西带回来,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

    方青余走了,李庆成在厅上整理兵书,一室寂静。

    “怎么养成个喜欢抓书的坏习惯了。”李庆成哭笑不得,一天不在,书信都被海东青抓得破破烂烂,案上又是鸡飞狗跳的,洒了满案墨水。

    张慕看着地面发呆。

    李庆成:“张慕成,你是不是从今天开始,就再也不说话了。”

    一如所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不是从今天起,我叫你做什么你也不会再去做了。”李庆成淡淡道。

    同样的没有回答,李庆成说:“你在恨我,对吧。”

    张慕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李庆成莞尔道:“你如果恨我就走吧,我一天到晚在你面前晃,大家不是各找不自在么?你对我的好,我时时刻刻都记着,你要我怎么做?把旁的人都赶走了,留下你一个么?”

    “想想清楚,张慕成。”李庆成道:“你是为了我而活的,但我不是为了你而活的,我还有别的事得坐,你自然也可以为你自己而活,这世上没有谁是必须忠于谁的。”

    “你既要霸占我,又要我与你老相好的妹子成亲,你是张家的独苗,想必也不可能绝后。既要吃青哥的醋,青哥做的事你又做不到,问你想怎么你不说,让你喝酒你又不喝,你给个痛快吧,想我怎么做?”

    “放过我吧,张慕成,也放过你自己,你不累我还累呢。”李庆成的口气平淡自如,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是这样的。”张慕忽然开口道。

    李庆成笑了起来:“终于愿意开口了?洗耳恭听。”

    张慕:“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嘴笨,说不过你。”

    李庆成笑吟吟道:“青哥为我赴汤蹈火,可没让我许过他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实说罢,慕哥,我挺喜欢你的,但不想和你过日子,也不可能与你过日子。”

    张慕:“我也倾慕你,庆成,可是慕哥不会说话,怕你生气。”

    “我也想被你呼来唤去。”张慕的声音一样的平稳,似乎在背一段早已演练了无数次的稿子,李庆成忽然就想起那份张慕写了一半,被抢回去撕掉的小纸条,合上书,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开始好奇纸条的后半截。

    “可你从来不使唤我……”张慕道。

    “胡说。”李庆成笑道:“我刚不就使唤你了,你怎不去?”

    张慕:“不是那样,你只要说,慕哥,去给我把什么事办了,我会心甘情愿地去。但你想的是,这事儿让哑巴去办罢,不能叫他哑巴,得叫他张慕,他才会死心塌地的为我办事。”

    李庆成骤然间心里想的事被张慕猜了个准,当即无言以对。

    张慕:“我也能为你带兵,帮你干粗重活儿,你若想让我讲故事,我也会想方设法说点给你听。”

    “我也想让你不高兴时打我,骂我,踹我。”张慕说:“你刻薄我也无妨。”

    李庆成道:“现在都这模样了,还刻薄你呢。”

    张慕看着李庆成不说话。

    自打认识张慕的那一天起,李庆成就从未见他的眼中流露过这样的神色,他像是在看什么?

    李庆成想起来了,那是张慕在许久前给海东青洗澡时,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儿子的神情。

    “不一样。”张慕注视李庆成,缓缓道:“小时候,我看到我娘欺负我爹,拎着他的耳朵又打又骂,我想的是那样。而你,你无论让我做什么,都是在赏我的,你待我好时,心里在想‘哑巴忠心,所以我得对他好些,赏他些’。”

    李庆成的声音轻而无情,带着些难以置信,像在听一个笑话:“但我不是你的东西,慕哥。你太贪心了。”

    “你嫌弃我。”张慕说:“从前你说你不嫌弃我的时候,都是假的,所以我不想喝。”

    李庆成静了很久,他忽然就后悔了,早知不该与张慕提及这个,本以为能说动张慕,未料他竟以这简单的几句话,千百倍地回击了他。

    “你的小舅很难过。”张慕说:“你没把他当人。”

    李庆成道:“我也没把你当人,对不?没把任何人当人。”

    张慕沉默了。

    李庆成道:“滚吧你,别让我再看到你。”

    张慕说:“去哪里。”

    李庆成道:“随便去哪里,就算以后我败了,也用不着你了。”

    张慕的语气冷漠而无情:“那么我的事完了,你可以赐我死。”

    又一阵漫长的静谧,李庆成看着张慕,忽然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他似是第一次认识他,过往的张慕的印象,在他的脑海中由无数奇怪的表现重合起来,李庆成忍不住重新从头到脚的打量他。

    李庆成彻底输了,他不得不退让,他甚至说不清楚是什么打败了他,是张慕的话?不是。那是什么?就连李庆成现在也对自己以往所想的产生了一刹那的动摇。

    臣子为君效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这侍卫究竟想要什么?

    李庆成道:“慕哥,是我错了,我会好好想想。”

    张慕点了点头,至此,他们仿佛变得更陌生了,然而李庆成又隐约觉得,他们互相之间打开了一扇门,仿佛张慕朝着他走了一步。

    但李庆成还站在原地,不知是否该上前去。

    “那么,你以后还会为我做事么?”李庆成说。

    “你说。”张慕道:“我就去做。”

    李庆成点了点头,漫长的午后,他们没有再作任何交谈,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的夏天,李庆成在殿内读书,张慕在殿外站着的时光。

    光阴流转,一眨眼便是许多年,李庆成终于明白了当年的张慕,不是来当侍卫的。

    这名心里和脸上都带着无法磨灭的伤痕,背着一把三尺长九寸的大刀,身材颀长的少年,是来照顾他的。

    他只是前来寻找李谋,讨一件许多年前便得过许诺的东西,讨他的李庆成。

    那时李庆成还小,于是张慕便守在殿外,耐心地等候他长大,像在养一只以后会陪伴他一生的鹰,一位对彼此毕生不渝的伙伴。

    然而李庆成知道得太晚了。

    “什么都做?”李庆成道。

    张慕答:“为你杀人,帮你办事,做;夏天捐风,冬天暖床不做,讲故事不做;为你带兵,做;陪你高兴,陪你难过不做。我抗旨,你可杀了我。”

    李庆成带着挑衅的笑意反击道:“这就够了,谢谢,慕哥。”

    张慕:“不客气,殿下,此乃臣子本份。”

    李庆成知道自己又输了,面对张慕,他几乎就从来没有赢过。

    那天下午,李庆成与张慕没有再交谈。

    黄昏:

    “回来了。”方青余笑道:“怎么了?”

    李庆成道:“办完了么?”

    方青余吩咐士兵把院外的人抬进来,正是身材高大的疾风。

    疾风痛苦地蜷曲在厅上,嘴唇已泛起青紫。

    “初一十五,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李庆成道:“疾风,你听见了?”

    疾风喉中发出一声濒死的呜咽。

    李庆成道:“让娥娘来给他把脉。”

    张慕只静静看着,少顷娥娘来过,李庆成小声嘱咐几句,为疾风把药喂下。又吩咐人把他抬到边院内去歇息。

    夜间,疾风醒了,李庆成亲自过去看了一次。

    “你被何进下了毒。”李庆成道:“他从前给过你不少肉,是么?”

    疾风眼神恍惚迷离,勉强点头。

    李庆成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我请大夫给你看过了,配出这些药丸,可以救你的性命,但目前只有这么多,每月你得吃两丸。”

    疾风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李庆成哂道:“不做什么,你可以走了。”

    疾风道:“我还会死的。”

    李庆成说:“等我回到京师,你可以来找我,我再让人给你配药,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娥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庆成说:“休息好你就走吧。”

    疾风道:“别,我跟着你。”

    李庆成转过头,看了疾风一会,欣然道:“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庆成出院外,伸了个懒腰,侧眼瞥娥娘,小声笑道:“我很可怕,是不?”

    娥娘低头福了一福:“殿下非寻常人。”

    李庆成自言自语道:“大家都讨厌我……连慕哥也讨厌我了,罢,诸事具备,可以出兵了。”

    统历十七年夏,虞国太子李珙于祭天时驾崩。

    十七年七月,李庆成昭告天下,中原以南,半壁河山军出江州,韩沧海号令,玉衡山以南诸州臣服,江南沿境三万子弟兵增军勤王。

    十七年十月,西川征召五万兵马,杀出枫关。

    十七年腊月,朝廷任命殷烈为北疆参知,然而殷烈撕文书,杀任命使,出兵响应李庆成,率师勤王。

    统历十八年春,唐鸿与殷烈集队换防,任李斛为朔边将,暂摄殷烈之位,驻兵一万。

    殷烈则与唐鸿各领两万四千兵马,浩浩荡荡挥军入中原。

    统历十八年四月,春暖花开,江州军,西川军,镇北军,江南军四路兵马移师司隶边境,集结于卧龙岭以北。

    勤王四路兵马共计十二万八千,号称十万雄师,兵压司隶。

    同时间,东疆参知方长曦调集手中两万骑兵,增援京师。

    李珙驾崩,方氏不得已而扶立新太子,京师人心分崩离析,一场即将有近二十万人参战的流血大战一触即发。

    一只手抓着书,朝案对面扯了扯。

    李承青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李效。

    李效看书正酣时被打断,抬头时发现是儿子,只得把气憋着,漠然问:“怎么。”

    李承青瞪着李效不吭声,使力拉扯,两父子开始较力,争夺那本《虞通略》,李效道:“谁教你的?承青,放手!”

    李承青松手,注意力转向另外一本书,李效忙伸出大手按住,喊道:“来人!”

    李承青这次不退让了,使劲拉扯书,把案上的另一本书抢到手里,得胜地摇摇晃晃走了,走开几步坐了下来,开始撕书。

    李效:“……”

    “哎哟小殿下。”司监叫苦不迭:“怎么又来了……”

    “皇后!”李效不悦道:“谁教他撕书的?”

    林婉忙自进来,好说歹说要把书抽走,孰料脸上又被抹了个墨手印,宫女们乱成一团,忙簇拥着皇后去洗脸。

    李效道:“谁撕书被他学了去,简直是有辱斯文!”

    李承青望着父亲,静了少顷,哇一声哭了。

    李效没辙了。

    生平头一次有小孩,简直是把李效搞得焦头烂额,谁也说不清李承青这撕书的坏习惯是从哪儿学来的,所有跟着的宫女,太监,当夜都被罚了五板子。

    当夜李效还想翻翻虞通略,李承青却一直缠着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把书放到一旁,陪儿子玩一会。

    李效本想朝后翻,看看多年前的成祖是如何对付匈奴的,然而奈何许凌云的批注十分详细,翻开一页便忍不住地想看下去,况且不知前情如何,也难以抉择,只好改天再说。

    翌日,李效下朝归来,亭海生在御书房外求见。

    朝中主战与主和派已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每日早朝时都是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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