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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特典 非天夜翔第5部分阅读

    鹰奴+特典 非天夜翔 作者:rourouwu

    意向,等到割土议和文书下来,唯一的结果也是撤军,不如将手上兵员都交给我,让我带着入枫关,想办法守关。”

    张慕:“你说,我便去做。”

    李庆成心中砰砰跳,知道张慕已看出自己另有想法。

    “我们得想办法,强行接手郎桓,否则这上万军民,与匈奴拉锯战下去,白白当了议和的牺牲品。但王参知不知其中就里,纵使知道,也多半无法接受割地之事,一死报国了之,唯一的方法只有……”

    张慕沉默起身,李庆成道:“做什么?再等等,今夜过后再说,我须得仔细想想,这信……我交给唐鸿,让他带去,交给谁?”

    张慕翻过纸封,上面是个李庆成不认识的姓名,又写着地址。

    李庆成吩咐人唤来唐鸿,着他入关去送信。

    当夜李庆成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殿外传来三声梆子响,许凌云合上书,低声道:“陛下?”

    龙床未拉上帷幔,却不听李效应答,显已睡着了。

    许凌云走上前,为李效拉好金被,李效熟睡的模样不似白日间威严十足,令人望而生畏,反倒像个玩累了的大男孩。

    虞国的皇帝每一任都是清眉皓目,唯独到了李效身上,与历代先帝全然不同,既不像当朝太后,也不像早崩的先帝——李效两道断剑般的眉毛锋锐浓黑,颧骨高耸,左颊侧还有一片蝴蝶型的绯红胎记。

    许凌云跪在榻旁,忍不住伸手去触,却怕惊醒了李效,伸手小心地将皇帝被角掖好,便趴在床沿,侧头安静看着他。

    又过片刻,大司监带领六名太监,站在殿外等候,太监们各捧帝铠,天子剑,金靴。

    八月十五,时辰到,虞国皇帝李效该成婚了。

    12

    12、海东青

    李效蓦然惊醒,脑中昏昏沉沉。

    “请陛下换铠——”司监捏着嗓子唱道。

    许凌云退到寝殿外,六名太监上前伺候李效,李效除了黑袍,再解单衣短裤,赤身捰体地立于镜前。

    太监们合提一件薄丝衣上前,系在皇帝肩后,丝绸一抖,束上腰际,男子肌肉流线笼在一层薄纱中,朦胧可见,李效健美修长的双腿如同一匹充满力量的,暴戾的野马。

    “鹰奴何在?”李效沉声道。

    许凌云匆匆跑来,先前显是回僻院换皮甲,此刻一边系领扣,单膝跪于殿外应答。

    李效吩咐道:“将你的鹰与部下唤来。”

    许凌云拈起颈下鹰哨,凑到唇边吹响,声音嘹亮破空而去。

    李效将贴胯薄裤穿上,再着武裤,脚踝分别被系上束绳,着袜,蹬靴,两名侍卫捧着金鳞武铠上前,一袭鱼鳞战裙哗啦抖开,套上身后又有专人前来为李效佩上天子剑。

    “如何?”李效从镜中端详自己,看见殿外的许凌云。

    许凌云躬身行了个侍卫礼,答道:“我皇威武。”

    李效身处深宫,却未曾荒废了武技,每月习练骑射令他肩膀宽阔,胳膊有力,帝金武铠换了历任先帝,胄下俱须衬先一层皮甲,到得李效身上,却是直接上铠,内里不再着其他。

    那铠以乌金打造,胸胄唯有一片盾形亮金板,面积不及巴掌大,只护住左胸处心脏位置。其余肌肤部位俱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之中。

    九条金龙首尾衔接,斜斜构成系链,贴着帝君健硕腹肌与胸肌,现出上身健壮的古铜色肌肉。

    金龙系带下,现出李效坚硬的腹肌与修长有力腰身。

    护肩戴上,李效调整双手护腕,一手按于天子剑柄,端详镜中自己。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身后太监将李效长发挽起,罩上龙盔,又以金木簪插入固定。

    司监清了清嗓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唐将军率御林军千四人护中军,与亭海生侍郎正于殿前侯旨……”

    李效深吸一口气,头仍有点晕:“什么时辰了?”

    “己时。”寝殿外许凌云答道。

    李效道:“你的鹰呢?”

    许凌云答:“陛下出行时定会到御花园内。”

    李效朝外看了一眼,殿前跪了十五名鹰队侍卫,人已到了,很好。

    是时太监摆上早膳,李效心不在焉随便用了些,便在殿内踱步,显甚是紧张,秋日高起,映着殿外许凌云的脸,谁也不敢吭声。

    李效走了几个来回,吩咐道:“传令亭侍郎,无需多等,并入中军队里起行。”

    司监色变道:“陛下……”

    李效道:“左亲军改用鹰队,孤说了算。”

    司监道:“亭海生……”

    李效望向司监,司监连忙噤声,转身前去传令。

    许凌云道:“这……不合规矩,陛下,按以往帝君大婚,鹰队须得行于右军……”

    李效不悦道:“不识抬举!”

    许凌云笑了笑,躬得更低,答道:“臣惶恐。”

    李效不言语,心中却焦躁难言,时不时看更漏,又过片刻,终于到得己时三刻,李效迈出寝殿一步。

    是时只见秋长天阔,晨光明媚,许凌云朗声道:“儿郎们——陛下今日大婚了!”

    一队十五名鹰卫应道:“愿追随吾皇股肱——!!”

    李效忽有种说不出的舒心,碧空万里,十五只白头海雕破空而来,齐声长唳,鹰啼百里,又闻一声长鸣,一头双臂延展后三尺长的万鹰之王海东青舒展双翅,于殿顶一个盘旋,众鹰昂首,海东青落下,倨傲立于许凌云护肩上。

    “陛下起驾——”司监唱道。

    李效阔步迈出,战靴踏于长廊中,许凌云接过司监手上黄柬,鹰队排为两列,跟随李效离开寝殿,前往御马监。

    朝中大鼓擂响,午门外百官列队,身着朝服。

    李效骑一匹高头大马,名唤沙疆汗血红,许凌云则骑侍郎专用马匹——黄膘踏雪金驹,鹰队侍卫各骑黑驹,疾驰而出,于午门外静立。

    嗡嗡声不绝,朝臣交头接耳。

    李效道:“你可知他们在议论何事?”

    许凌云落后少许,不敢与李效并驾,视线扫过群臣,目中带着笑意,答:“臣愚钝,臣不知。”

    李效道:“他们在猜,亭侍郎为何连孤的面也未曾得见,就已失宠了。”

    君臣二人一齐笑了起来,李效道:“从亭海生之事,继而猜出亭家不稳,然孤并非有意整亭家,只不过随口说说,令鹰奴随驾,可见人心,向来是说不准的。”

    许凌云莞尔道:“臣还是与亭海生换马罢。”

    李效默准许凌云所请,许凌云勒转马头,前去与御林军交涉,御林军统领唐思与许凌云交谈数句,换了马,一名少年身着文臣装束,策马赶来,到得李效面前翻身下马便跪。

    “户部监察司亭海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李效道:“起来罢。”

    亭海生战战兢兢起身,仍不敢抬头,李效吩咐道:“上马,随孤前去迎娶皇后。”

    鹰队退到右侧,许凌云换了匹白马,放出海东青,群鹰掠过午门外,御林军山呼万岁,跟随皇帝缓缓前行。

    朝前巨鼓狂擂,百官俱跪,一缕晨光铺满午门,白玉柱金辉流转,御林军每出一门,便山呼海喝。

    亭海生自出世以来首次见这般大的阵仗,发着抖翻开许凌云交来的黄柬,低声道:“陛下……陛下请在午门外稍候,微臣前去查看。”

    李效不予置答。

    亭海生试探着抬头,偷瞥李效,李效左脸上殷红胎记正朝着亭海生,亭海生心里混混沌沌,不知作何想,脑中只合计稍后不可出错一事,视线不及移开,未料李效侧身想说点什么,蓦然转头时发现亭海生极其无礼地盯着自己左脸看,登时火冒三丈,冷冷道:

    “放肆,来人,将他拖下去,午门外……”

    亭海生一听之下,登时魂飞魄散,忙翻身下马求饶。

    “陛下!”许凌云纵马赶来:“今日大喜……请陛下三思。”

    李效一口气堵着,昨夜睡得极少,心情难免有些火爆,一听许凌云求情,便意识到不该此时杖责臣子,随口道:“罢了。”

    三名随行少年臣子俱是松了口气,唐思以眼神示意亭海生起来,亭海生识趣叩恩,爬上马去。

    李效道:“还不来?”

    许凌云接口笑道:“咱们来得早。”

    唐思道:“难得见一次陛下穿甲,可有好些年不曾见了。”

    李效敷衍地点头,唐思乃是武将世家,两百年前大虞国唐鸿将军之后,地位自不可与许凌云、亭海生这等臣子比。

    唐思又岔了话头,揶揄道:“许大人的海东青可胖了不少。”

    许凌云自嘲道:“吃得多,动得少,自然发福。等了足足四年,方等到遛鹞的时候,怎能不胖?”

    李效道:“你们认识?”

    许凌云笑道:“四年前枫山围猎时,唐将军随驾,便是臣与唐大人猎回一只雪狼,陛下忘了?”

    李效想起数年前往事,最后一次秋猎在枫山,李效出猎却染了风寒,在狩猎队中时睡时醒,原来那时许凌云便已担任鹰奴一职,当年倒是没留意,更连面也不曾见着。

    那一秋回朝后,朝臣便以奢废,天子劳神为由,禁了每年的秋猎,更将鹰队裁至十五人,许凌云只分到僻院外一处偏厢,成日无所事事。

    鹰奴虽带个“奴”字,却是历代虞帝私军,由成祖李庆成所立,纵山河倾覆,帝君逃亡,鹰队亦绝不生叛心,是比御林军更铁忠的亲卫。论品级乃是正四品,虽手下无人,却与御林军都统平起平坐,纵是唐思这等手握兵权的禁卫将军,亦不敢对许凌云无礼。

    这么个侍卫队长,险些便被自己凌迟了,李效想及此事,不由得心内略生歉意,决定来日须得与许凌云多亲近些。

    李效道:“你家是许家?何时入的鹰队?”

    许凌云恭声答:“回陛下的话,先父许琰,微臣十三岁时便被选入鹰队了。”

    许琰……李效想起些零星片段,二十年前江州许家一夜被抄,那是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与自己无干。

    然而许凌云能进鹰队,料想此事也已翻案,李效正思考间,忽闻海东青长声尖鸣,展翅飞向宫门。

    侍卫队齐齐转过马头,亭海生欣喜道:“到了!”说毕策马上前,只见林家的车队古朴简单,随行不过二十人,后跟着六具小车,沿外城东街绕过午门外。

    铃声清脆,马匹长嘶,宫门缓缓打开。

    亭海生率领数名侍卫,着宫人们将花轿抬过来。

    马车上的侍女们纷纷下车,各牵车厢锦帘,亭海生亲自按轿杆,令其前倾。

    远处午门前,唐思与许凌云各自朝两边探头探脑地张望,显是十分好奇。

    “有甚好看?”李效冷冷道。

    许凌云一哂置之,发现李效空着的左手微微发抖,似有点紧张,便缓缓催马上前,牵起李效的手,让他按在天子剑柄上。

    林婉弃车换轿,亭海生上前放下轿帘,许凌云方道:“陛下,咱们可以过去了。”

    李效点了点头,催马上前,亭海生骑马将准皇后轿子带到午门中央,宫人退开。

    李效下马,上前揭帘,只见轿中女子双目通红,手中握着木棉、栀子、桂花三种花枝捆成的花束,取“花开并枝,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之意。

    李效道:“你……”

    亭海生忙翻开黄柬,示意看此处,李效哭笑不得,瞥了一眼,朗声道:“林婉。”

    林婉双眼噙泪,轻轻应了声。

    李效:“你可愿当孤的新娘?”

    林婉抿着唇,御林军起哄,李效不悦蹙眉,回头看了一眼,上万御林军鸦雀无声。

    许凌云道:“接着叫,别怕陛下。”

    于是鹰队在许凌云的带领下纷纷呱噪,揶揄,李效一张俊脸红到耳根,许久后,林婉方怯怯道:

    “嗳……”

    李效得了回应,忙不迭将轿帘放下,林婉似还想说句什么,忽然被这一关轿,眼中充满难言苦楚。

    李效翻身上马,吩咐道:“起行。”

    朝臣山呼万岁,宫人们上前扛轿,御林军散开,成一过道,李效骑马带着单轿入宫。

    许凌云与亭海生策马跟上,亭海生满头大汗,紧张至极,一路跟着李效到了养心殿外,是时殿前早已收拾好位置,留出皇帝休息之处。婚轿则抬进寝宫,宫女们牵着林婉下轿,前去太后座侧换妆。

    换妆时,须得穿宫内准备好的凤袍,家中带来的东西都得留下,服侍的俱是太后指定的人,嫁妆则有专人送去延和殿。

    按照规矩,帝君大婚前住龙央殿,婚后则住延和殿。

    李效坐在殿前出神,司监上茶,唐思已率领御林军散在午门外等册后,唯余亭海生与许凌云殿外伺候。

    一名老嬷嬷前来,躬身道:“陛下。”

    李效放下茶碗,见是跟着太后的身边人,知道定是太后遣来的,淡淡问:“母后有何事?”

    老嬷嬷笑道:“太后方才问,跟着陛下的随行是何人,公公们说是许侍郎。太后忽然想见许侍郎,说说话儿。”

    李效道:“既传你,便去罢。”

    许凌云应声,示意亭海生多注意着,便与那老嬷嬷朝内殿走。

    老嬷嬷慈祥笑道:“待会见了太后,问什么,许大人便答什么。”

    许凌云识相点头,站在寝殿外,又见檐廊下女人来往不绝,出出进进,捧着红布盖的木盘进殿,又提着空盘出来,显是林婉在内换妆,披凤霞戴凰冠。

    少顷嬷嬷们在殿内架了屏风,太后坐在屏风后,许凌云站在屏风外,垂手听着。

    “陛下近日如何。”太后问道。

    午后日光投入养心殿,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许凌云恭敬答:“陛下一切如常。”

    太后道:“鹰奴,听闻昨夜是你在龙央殿外听旨,皇帝说了些什么。”

    许凌云道:“是,陛下昨晚上睡得不太踏实,着臣讲了些史籍,四更时才合眼。”

    太后静了片刻,似是想起前事,许久后开口道:“召你来,其实也不为的问这闲事。”

    许凌云恭敬而卑微地一躬,影子映在屏风上。

    太后缓缓道:“你娘过得如何?”

    许凌云低声道:“承太后垂询,娘已去了,十一年前得了风寒。”

    太后悠悠叹了口气:“非是我忘了你许家,刚生完陛下便被接回京城,偌大一个皇宫,后妃们都盯着,不敢说,也不敢动……时时想起这事,夜里都说不出的揪心……”

    许凌云道:“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

    太后嗯了声:“一眨眼间,陛下也是成亲的年纪了。当年冰天雪地,皇后将我赶出京城,怀胎七月,无处可去,多亏你家收留……”

    许凌云叹道:“前些年,案子也翻了,父亲的冤屈早已洗了,太后不可伤神,当以保重身体为上。”

    太后缓缓点头:“那年本和你娘说好,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儿女亲家;若是两男孩,便当义结金兰,后头的这许多变故,实是世事难料。”

    许凌云笑道:“今日衰,明朝荣,风云际遇,本就是很难说的。”

    林婉换了凤袍,站在殿内角落处,远远看着许凌云。

    许凌云只假装看不见,太后又道:“陛下既喜欢你,便应了那句缘分难得,来日须得多提点着,该劝劝,该说说,不可愚忠,知道么?”

    许凌云低低答了声“是”,太后又道:“屏风搬开,我瞧瞧,那日看不仔细。”

    两名老太监来将屏风挪开,许凌云抬头笑了笑,让太后仔细看。

    “不像你娘。”太后唏嘘道,眼中隐有一丝泪花。

    许凌云自嘲道:“臣也不知自己长得像谁。”

    太后被逗得笑了起来,两道悍而精细的眉毛一弯,随手打发道:“去罢,也不赏你了,短什么,遣个人来说声就是。”

    许凌云单膝跪下谢恩,退了出去,太后方朝一旁梳妆完的林婉招手。

    回前殿时,许凌云忽地停了脚步,海东青从殿顶飞来,于他肩畔掠过,扑向一名林家的丫鬟,那丫鬟不住避让,小声尖叫。

    是时女官往来两殿,本是常事,然而许凌云却看出点不寻常的事。

    “揣的什么,拿来我看看。”许凌云低低吹了声口哨,唤回海东青,站在那丫鬟面前,止住她去路。

    丫鬟道:“皇后的物事。”

    许凌云道:“是么?”

    他一手握着那丫鬟手腕,揪出袖来:“皇后的嫁妆都送去延和殿了,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进宫来的?”

    那丫鬟手上握着一个半掌圆的白玉小匣,吓得快哭出来了。

    许凌云取过胭脂盒,只觉白玉琢造的质地带着一丝沁人的寒意,当着那丫鬟的面,旋开白玉匣一看。

    里面是半截割下的柔软鸡冠,许凌云一见之下,知其用途,登时色变。

    新婚之夜帝后同床,林婉竟带着一截生鸡冠?许凌云只听说过民间女子初夜见红之事,偶有非处子之身,私自身许他人,出嫁时便袖携鸡冠,洞房时将鸡冠内败血挤于白绫上,用以欺瞒新郎。林婉也带了这物事?

    丫鬟带着哭腔道:“大人饶命……大人……陛下若知此事……”

    饶是许凌云镇定,此刻也难以收摄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听内殿脚步声响,忙随手将胭脂盒盖上,交回给那丫鬟,低声吩咐道:“谁也不许说,知道么?”

    丫鬟惶恐点头,许凌云深吸一口气,朝前殿去,寻思以李效的脾气,不仅不能说,更要帮皇后遮掩着,绝不能露出半点口风。

    否则大家一起死。

    13

    13、乌梅核

    李效一手支颐,倚在天子榻上出神,昨夜一宿难眠,心神未免有点浑浑噩噩。许凌云来时焦急道:“亭大人!”

    亭海生茫然道:“啊,许大人?”

    “皇后都穿好凤袍了!陛下怎么还没换下铠甲?”许凌云催道:“未时了这都。”

    亭海生霎时回过神,忙道:“陛下……陛下在小憩……依许大人见,这便唤陛下起来?”

    许凌云道:“劳烦大人前去拖着皇后,我去服侍陛下。”

    亭海生忙不迭点头,许凌云一阵风进去,摇醒李效。

    “快快快!”

    许凌云手忙脚乱,李效甫醒便被没头没脑一番折腾,怒斥道:“放肆!”

    许凌云:“待会再治臣的罪,快啊!要耽误时辰了!”

    许凌云匆匆几下解了李效龙盔,手指触上天子赤腰健腹时,二人都是不自觉一避。

    “亭海生怎地也不唤孤?!”李效意识到晚了,又问:“母后都问了你什么?”

    许凌云把盔甲随手一扔,取来薄衣捋顺,帮李效系领扣,笑道:“问陛下昨晚上睡得好不。”

    李效咂吧嘴,小寐醒后满嘴涩味,许凌云随手拈了枚干梅,朝他嘴里一塞,李效哭笑不得,起身道:“成了。”

    许凌云服侍李效换完单衣白裤,朝外间吹了声口哨,便退到一边。太监们捧着盘蜂拥而入,李效自若昂头,对着镜子参详。

    镜内,背后人笑起来时,两道柳眉微一弯,形成亲切的弧度。

    “鹰奴,你的眉毛。”李效忽道:“笑时与太后有点像。”

    许凌云不自然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臣方才还见到皇后了,是个美人。”

    李效出神了嗯了声,片刻后道:“自孤记事时,太后便不常笑。”

    许凌云低声道:“是臣为人不稳重,性喜嬉皮笑脸。”

    李效冷冷道:“你也知自己行事不稳重?”

    许凌云暗自好笑,是时李效换上一身龙袍,气宇轩昂,隐有压迫之势,犹如变了个人,太监们齐齐跪下。

    “陛下起驾——”

    李效转身阔步迈出养心殿,亭海生与许凌云二人跟上,养心殿前车驾已摆上,皇帝入车,左右侍郎随驾,仪仗俱全。

    不片刻帝后二车到得正殿前,百官列队,古乐恢弘。

    李效身穿黑金二色龙袍,头戴天子英冠,宽袍广袖,伸手时林婉不易察觉地一缩。

    李效侧过头,注视林婉,嘴里吊儿郎当地咀嚼——先前许凌云喂的乌梅还未吃完,留个梅核嘴里衔着。

    林婉怯怯迎向李效目光,将细白小手放在李效掌中,殿前钟鼓齐鸣,帝后携手入殿。

    册后,百官朝拜。

    李效嘴里仍吃着乌梅核,没机会吐掉。

    大学士诵完玉册,抚须一笑,百官再拜,李效亲手给林婉戴上凤冠,朝臣退去,亭海生引路,前往明凰殿参拜列祖画像。

    李效颀长手指于嘴角一抹,许凌云恰到好处伸手,二人手指一拉,皇帝的梅核被塞到许凌云手里,许凌云揣进袖中,相安无事。

    林婉瞥了李效一眼。

    “怎么?”李效停下脚步,问:“累了?”

    身旁只跟着亭、许二臣与一队太监。

    林婉低眉道:“臣妻……”

    李效道:“累了便歇一会。”

    林婉迟疑摇头,李效松开手,径自朝殿内长廊去,幽深明凰殿内,帝君一路行过,林婉缓缓跟在其后。

    “这便是成祖。”李效在一副画像前停下脚步。

    林婉道:“陛下也仰慕他?”

    李效点了点头,问:“你也知成祖生平事迹?”

    林婉缓缓点头:“成祖果敢擅断,然昔年与孙皇后成婚,却过得不甚幸福。”

    李效不住思索林婉话中涵义,许凌云适时道:“陛下文武俱全,今日大婚,较之成祖,陛下更无憾。”

    李效缓缓点头,转身离开明凰殿,帝车早已等在殿外,二人再度前往养心殿,向太后奉茶。

    太后吩咐一番,无非是成家和睦之话,李效再出来,回延和殿,这场婚事才算大约完了。当夜御花园内天子摆酒,宴请群臣,别有一番热闹不提。

    且说侍卫们终于卸了担子,海东青放回鹰厩,许凌云独自在御花园边上,与一桌侍卫心不在焉斗酒。

    亭影绰绰,桂香十里,一轮明月在天,照得延和殿顶满檐辉光。晴夜中皇宫的龙椽勾于天顶,朝向中秋圆月,颇有种难言的意境。

    许凌云昨夜未成眠,此刻手持空杯,对着太掖池中月影呆呆出神,远处丝竹频传,酒酣楼高,红锦凌乱。

    “许大人。”

    “大学士。”

    许凌云转身,朝大学士礼貌鞠躬。

    大学士欣然一笑,这名老人历经三朝风雨,昔年十六岁江州才子扶峰赴京赶考,被誉为京城第一才俊,金榜题名,独占鳌头。

    那时的扶峰英俊潇洒,作得一手好文章,朝中六部,太学门生甘拜下风,更难得的是仪表堂堂,虞国百年间年轻官吏,无人能出其右。

    后扶峰回归江州任参知之职,政绩斐然,仕途扶摇万里,青云直上,举荐大学士时年仅二十七。

    这一任,便是五十年。

    五十年中,这名睿智老人见证了朝中风流云散,前两任皇帝政期或荡匈奴,或平四海,百年难遇的旱涝,万民围京的大战,议和,叛乱,扩展疆域,赈济天下,废后,杀妃,甚至十余年前皇后一派的甄家没落,江州富贾许家被抄家灭族,直至许凌云逃过杀头大难,回到京师,安安静静地得守他的一隅。

    史上记载的大小事,扶峰都见过,史上没记载的,扶峰也都亲身经历了。

    再过十年,或许是十余年,这名传奇般的大学士,也将成为史书的一部分。两任虞国皇帝称其为先生,朝臣视他为帝师,他朝何处站,便意味着权势的天平倾向哪一方。

    然而待得扶峰告老还乡时,仅有一车书,两名老仆,当年十六岁入京,双手空空,唯一背篓,辞官还归之年,两袖清风。

    很多年前,扶峰玉树临风的相貌扬名京师,一生未曾婚娶,如今老了,一身潇洒风韵仍在,脸庞却被不饶人的岁月刻上了皱纹。

    “许大人近日都在做甚么?”扶峰负手道。

    许凌云坐在太掖池的栏杆上,随手扔了块石子,荡起满池涟漪,低声答:“无事穷忙,不过是读几本书,你这就走了?”

    扶峰唏嘘道:“也该走了。”

    许凌云低声道:“听说,皇后出嫁前,曾有意中人?”

    扶峰莞尔道:“皇后出嫁前的意中人,许大人今日不正见过了么?”

    许凌云淡淡道:“当不是陛下,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扶峰道:“我可没说是陛下。”

    许凌云蹙眉思索,林婉已非处子,不定待字闺中时,便与人私定终身,那人是谁?寻常侍卫不可能,不是御林军统领便是亭海生……

    扶峰哂道:“近日读史,有何感想?”

    许凌云笑道:“感想无非是……恨生不逢时云云,好不容易长大,有的人却老了。”

    扶峰悠然道:“无缘则已,那杯醉生梦死,可曾后悔喝过?”

    许凌云看着池水出神,反问道:“那杯醉生梦死,你又可曾后悔喝过?”

    扶峰一哂转身,前去与老臣喝酒,许凌云道:“谢了。”

    扶峰书生袖一展,莞尔道:“谢我什么?人生如飞鸟,翱于天地间,心中自在,不过是为的自己,‘谢’之一字,太重,亦太轻。”

    许凌云侧着头,倚在栏杆下,嘴角略翘,望着天际白月光。闭上眼,渐渐睡了。

    远处传来大学士的歌声,扶峰一手持筷击杯,潇洒不羁,引亢高歌,与几名当朝老臣推推搡搡劝酒,少年风流依旧。

    李效从侧殿出来,司监们捧上酒盘,众臣静。

    “一壶清觞长天阔……”扶峰带着笑意,望向李效:“恭喜陛下。”

    李效叹了口气:“先生明日便要告老,孤有何喜可言?”

    扶峰唏嘘道:“老了,朝堂终究是年轻人的战场,陛下年轻有为,来日定可成我大虞举世贤君。”

    李效低声道:“承先生吉言,此生定不忘先生教诲,母后着我来敬先生一杯。”

    扶峰与李效干了杯,李效又叹了口气,显是对扶峰所去耿耿于怀。司监重新排席,李效道:“众位爱卿请随意。”

    老臣纷纷拱手,李效穿过御花园,朝东廊去了,一手扶栏,站在太掖池边,秋风卷着桂香吹来,拂起满池银光,一袭龙襟。

    栏下传来低低的鼾声,李效看了一眼,正是许凌云在酣睡。

    李效心想,怎么睡在这里?忽记起昨夜许凌云未合眼,多半是陪自己熬了一整晚,遂抬手示意太监去喊侍卫过来,又指指许凌云,随手解下外袍,覆在这侍卫身上,转身朝寝殿去。

    夜已深,林婉坐着,数名宫女在旁摘钗卸霞,见李效一身轻束黄褂入殿,纷纷躬身,摘完簪都退了出去。

    林婉凝视铜镜,只见李效走到龙床边,坐下,左手开始解右手束袖,太监前来侍奉,李效却道:“都出去罢。”

    太监们喏喏退到殿前,垂手侯旨,林婉解了金凤披风,着一身单衣,满身暗香,衬得秀脸粉嫩,于红烛下映得美艳。

    林婉也坐在床边,为李效宽衣解带。

    李效低下眉眼,端详林婉,林婉抬眼,正朝着李效左脸,二人目光一触,林婉又虚心低头,讷讷不语。

    李效本不擅言谈,多少有点不耐,然林婉这女人不可怠慢,她贵为国母,又是林家的女儿,其父更是李氏母子拉拢的对象。太后反复叮嘱,不可冷落了皇后。

    李效伸出手,试着去握林婉柔荑,那时间只见林婉又畏惧地,不易察觉地一缩。

    她掩饰得很好,然而李效已觉得索然无味。

    “爱妻,早点睡罢。”李效漠然道。

    林婉抿着唇,点了点头,帝后入帐,两名太监上前,将帷幔拉上。

    李效没有碰林婉,他疲惫得很,心里也颇有点抗拒,林婉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屏着担心的气息,发现李效呼吸均匀,竟已睡了。

    她将鸡冠放到褥下掖好,带着惊慌与担忧入眠。

    翌日许凌云在僻院醒来,身上盖着龙袍,袍上还带着李效淡淡的男人气息。

    许凌云意识到有麻烦了,猛地起身,唤来侍卫,问:“陛下来过?”

    那侍卫笑答:“陛下昨夜着人将你送回来的,头儿,得宠了顾着自家兄弟啊。”

    许凌云苦笑道:“皇后见着了没有?”

    侍卫茫然道:“没有。”

    许凌云:“昨晚上多少人见了这袍子?”

    侍卫笑道:“黑灯瞎火的,谁见得着?”

    许凌云舒了口气,吩咐道:“你将陛下的袍子送到浆洗房去,就说陛下与大臣喝酒那会,洒了些酒,随手解开搁到栏杆上,没留意被当侍卫袍混着一道裹了回来。”

    侍卫点头领命,又道:“御书房外传你候命,头儿。”

    许凌云点了点头,见日上三竿,忙换了套衣服,匆匆吃过早膳,朝御书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有大人在问林婉的问题

    提前说一下,这个皇后不会是炮灰反角

    14

    14、破月弓

    李效刚下了早朝,在御书房内翻阅奏折,昨夜补了睡眠,神清气爽,将连日积压的折子都批完后,已是正午时分。

    太监前来提醒该吃午饭了,李效才记起早膳还未用,行出御书房外,见远处许凌云用树枝撩着太掖池内残荷,遂道:“醒了?”

    许凌云忙过来见礼,周围人知这侍卫得宠,纷纷退后,留君臣二人朝延和殿去。

    “醒了。”许凌云笑道:“陛下今日将功课做完了?气色挺好。”

    李效脸色阴晴不定,见许凌云不住偷偷打量他,显是心内揣测天子昨夜是否圆房,不禁忿道:“放肆!”

    许凌云笑了起来,眉毛恰到好处地一弯,与年轻时的太后如出一辙,李效满肚子火又下去了。

    “孤且问你。”李效停下脚步,冷冷道:“心内又在打甚么龌龊念头?”

    许凌云低头道:“臣不敢,臣在想须得趁早娶个媳妇,来日生个女儿,可嫁给太子,与陛下攀门儿女亲事。”

    李效转身继续走过长廊,淡淡道:“凭你这副德行,既无担当,又无本事,顶多豢只海东青撩鹰耍猴,哪家姑娘会喜欢你?”

    许凌云笑道:“该喜欢的时候,自然便有人喜欢了,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什么都是理由。”

    李效似有所触动,到得延和殿,接过热巾擦手,许凌云跟到殿外便停了。

    “去角房里用饭,午后到殿外等着。”李效吩咐道。

    许凌云一躬身,去了侍卫们排值的门房,林婉起得早,清晨去太后处走过,便留在延和殿内,遣开宫女,随手摆弄梳妆台上的物事,见李效回殿,忙起身见过。

    李效一回殿便沉默了,少顷道:“用午膳罢。”

    太监们摆上膳食,琳琅满桌,林婉亲手布菜,柔声道:“陛下退朝后批了一上午的折子?”

    “唔。”李效嘴里咀嚼,心内在想话题来与林婉说。

    李效搜肠刮肚,只想出一句话:“母后问了什么?”

    林婉低声道:“问陛下喝了多少酒,吩咐秋凉得注意着身子。”

    李效淡淡道:“没喝多少,这是什么菜?”

    太监忙道:“回陛下,是太后让皇后带过来的江州菜,桂花醪蒸四喜虾仁。”

    李效喝了口茶,说:“怎忽想起来吃这些?”

    林婉接口道:“母后可能想起当年江州了罢。”

    李效吩咐道:“攒一份,赏给角房里的鹰奴吃。”

    太监点头前去准备,林婉亲自给李效布菜:“鹰奴也是江州人?”

    李效点了点头,说:“你父接手江州十二县,平日家中吃江州菜不吃?喜欢吃的话,让御膳房给你做就是。”

    林婉笑道:“妾身进得宫来,便是陛下的妻了,自不能带着家中的食性。”

    李效听得舒心,随口道:“孤分得清,有什么家事,只管说就是。”

    林婉盈盈笑着谢恩,少顷二人用完午膳,按平日李效该睡完午觉,再朝御书房去,等候朝臣们前来议事。然这些年中,林婉之父林懿能者多劳,揽去朝中一半以上政务,竟不烦李效亲躬。

    横竖无事,李效便倚在榻上出神,片刻后召来一名太监,吩咐道:“看看鹰奴吃完了没有,宣他进殿。”

    林婉颇有点诧异,未嫁时在娘家听闻李效不少事迹——喜怒无端,更性喜迁怒,从不将朝臣,宫宦当人看,稍一动念便是杀人的吩咐。待得嫁入宫廷,这君王却与自己所知不一样,连传名侍卫都会先问句“吃完了没有”,难道京城坊间的俱是讹传?

    正思忖间,李效又吩咐道:“爱妻来坐着。”

    林婉与李效各倨一榻,宫人奉茶,再在榻前摆上屏风,屏风外置一脚踏,许凌云一掸袖子,在殿外等候。

    李效道:“赐你个座,这便说罢。”

    许凌云道:“遵旨。”遂在屏风外坐下,于袖中掏出书铺好,林婉看得诧异,是时只见许凌云的侧脸剪影映在屏风上,低声道:“陛下还记得不,上回说到哪了?”

    林婉不悦蹙眉,心想这侍卫怎地说话这么无礼?

    李效淡淡道:“随便拣一处说就是,孤不明再问你。”

    许凌云道:“话说那夜方青余与唐鸿冲出枫城,张慕带兵腹背夹击匈奴王阿律司,匈奴军背水一战,成祖仓促间不及撤退,被阻于枫关下……”

    李效:“晚了。”

    许凌云:“话说方青余一箭射倒枫关守将,抢了关门……”

    李效:“晚了。”

    许凌云再翻一页书,云淡风轻道:“话说郎桓沦陷……”

    李效略有点不耐烦:“上回读到何处,也不知作个记号?”

    许凌云打趣道:“屏风挡着,看不见陛下脸色,本想偷瞥一眼,便知到哪了……到成祖夜寐,方青余夤夜出逃……此刻王义宸参知正沿销骨河一路北上……”

    李效笑了起来:“正是这处,方青余为何夤夜出逃?”

    许凌云道:“不仅方青余,就连张慕也不见了踪影。话说成祖那夜睡下后,辗转反侧,听了方青余一席话,未想明该如何作好。”

    李效说:“若是孤与他换了个境地,亦是极难取舍。”

    许凌云点头:“若想得全城兵马以作日后重夺京师的家底,此时就该辣手除去王义宸,又或逼其归于麾下。然成祖拿不定主意,更不知自己身世……纵是亮出太子身份亲至,王义宸亦会把抗击匈奴摆在第一位,朝中意向不明,难凭方青余空口白话便说服北疆参知来投,错综复杂,一团纷乱,成祖正思考间,方青余已连夜离开了郎桓城。”

    李效道:“所去为何?”

    许凌云笑了笑:“张慕不片刻,待成祖熟睡后,竟也尾随方青余而去。”

    话说那夜李庆成躺在床上思考,要以何理由说服归来的王义宸,是曝出唐鸿家世,让唐鸿亲自劝说,还是晓以利害,分析朝中动向?

    若能得到朝中退兵的军书,料想不难说服王义宸放弃郎桓,退入枫关。

    那么下一步,便该将目标放在这里,李庆成决定先伪造一份议和文书,再亮出方青余身份,继而想办法说服王义宸,让他率军回守枫关。

    若王义宸抵死不从,便只得动手缉人,先绑起来,以唐鸿的身份接手军队再说了。

    然而这一着凶险无比,王义宸手下定有亲军,他们未必愿听自己几人的。

    李庆成睡到半夜,忽觉得有点不对劲,刹那惊醒后,窗外俱是凌厉北风呜呜地吹。“鹰哥?”

    外间没有动静,空空荡荡。

    李庆成仓促起身,摸了摸屏风后张慕的铺,冰冷坚硬,透风口内吹来冷风,他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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