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间穿行。

    感谢工程师飞船的坚固，他从飞船的深处找到了这种代步工具。不然，以他的脚程，想要在短时间内翻越山岭，简直是痴心妄想。

    蝎车的两只巨镰咔嚓咔嚓剪断一人来高的茅草，大卫捕捉到蹲在草丛里揉眼睛的阿曼达一只。

    “你怎么找到我的？”红眼睛兔子吸吸鼻子。

    “生化人总是有生化人专属的方法的。为了防止你又跑丢了，我在你的口袋里放了薄膜追踪器。”他可不希望阿曼达变成什么自由的猫。

    玩够了，就该回家。

    嗯，最好是一直待在家里，别出去野。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大卫操作主控台，透明防护罩缓缓升起，他拍了拍略显空荡的驾驶座：“上车吗？”

    阿曼达掏掏口袋，果然看到了一张透明的小正方形薄片。它的一面似乎还带有黏性，紧紧贴在自己口袋的内侧。

    她顿时眼前一亮：“小异形身上有吗？”

    大卫摇头。

    红眼睛兔子垂头丧气起来，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快速钻上大卫的车：“小异形一定是回家了，我要回家！”她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了山洞的周遭环境，直到说道她和小异形曾去偷盗山上的萤石时，大卫才轻笑出声：“我知道了。”

    他一边身体前倾拨弄操作台上的各种开关，一边摇头：“幸亏小异形不知道，不然怕是能直接掐死你，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自称禁卫。”

    “我……”阿曼达正打算反驳，却看到了某样让她惊奇不已的事物。

    愣了半秒，她凑到大卫面前，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眼花看错：“你为什么哭了？”莫名其妙惹，被甩了的人不是我吗？你是小哭包吗？

    大卫面色平静，伸手擦掉泪水：“这是我的共情模块所造成的，你完全无需如此惊讶。我被设计成如此，能体会到身边的人的感情。我的伤心，只是因为你在伤心。”在他说着的同时，又有一滴人造眼泪从他眼眶中流下。

    就像是冬日的冰湖终于有了解封的迹象。

    “或许我做出悲伤的表情会让你更好受些？”大卫皱起眉头，调整脸部肌肉。表现出悲伤对他来说，是拿手好戏。只要调出几个韦兰德先生相关的记忆文件，他就能随时展现影帝级别的悲伤。

    阿曼达努力牵扯嘴角，她知道大卫是想逗她开心，于是就顺着他的话题继续下去：“我听说你在异星上待了数十年，没想到你的人造眼泪还没干透。”

    “因为它们很宝贵，一百毫升要卖好几千美元呢。”大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了一句，“所以我不会随便为别人浪费它们。再说了……这数十年时间里，也没有谁能让我产生共情。”

    在肖博士离世后，他就将自己困在日复一日的实验中。

    生化人会对自己的试验品产生共情吗？

    显然不会。

    而这几年，连试验品也很少见了。

    大卫每天看看日出，享受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晚上就着萤石的光芒画一张肖博士的素描。

    他没有生命，却感觉自己在腐朽。

    整颗星球植被茂密，在他眼中，却一片荒芜。

    所有的过往都被一方小小的墓碑压在土中。

    直到有一位神明偶然路过。

    捧起一抔泥土，徐徐吹气。

    说要给它们灵魂。

    “……抱歉。”阿曼达有点郁闷。大卫在安慰自己，自己却又戳到了他的痛脚。悲伤果然容易使人口不择言。尽管自己实属无意。

    “无需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而是生活原本就如此残酷。”大卫敏锐的感知到了共情系统已经暂停工作，知道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就是因为想要逃避残酷的现实，谎言才应运而生，你不必过于自责。”

    韦兰德先生就是一个十分诚实的人。

    毕竟，以韦兰德先生的地位，完全无需向任何人示好妥协。

    于是大卫在“出生”的那一刻，便了解了世界的残酷。从自己最亲密的父亲身上。

    “它总要从少年成熟的，谎言被戳破，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大卫有些感叹，“太过天真的人在这个世界总是很容易受伤的。说实话，我为小异形感到高兴，毕竟它不能一辈子活在梦里。早晚都要醒来的，不如现在干脆利落一次解决。”

    他看着前方的路，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正超近道驶向阿曼达所说的巢穴，可途中的痕迹实在是太过古怪了：许多草叶上都有被压折过的痕迹，并且其中一部分还被强酸腐蚀过——先不说小异形并没有受伤，就算它四肢伸直从草地上滚过去，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大面积的印记。

    大卫迟疑片刻，决定暂时还是不告诉阿曼达自己的发现。

    或许只是巧合。

    他这么安慰自己。

    袭击了工程师飞船的异形一族在逃亡时，刚好发现了小异形的巢穴？

    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