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十月,鲜卑、大月各族归顺,理蕃堂正式更名为理蕃院,掌番邦税款、户丁、驿站、边贸等事,封顾觉非为理蕃院尚书,从一品;
同年十二月,保和殿大学士、太师顾承谦因老病乞休,保和殿大学士缺出,补理蕃院尚书顾觉非为保和殿大学士,入内阁辅政。
敕封的诏书下达时,陆锦惜正坐在窗下与才乞休不久的顾承谦下棋,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热的一片。
她棋艺一般。
但顾承谦的棋艺却很精湛,一子一子耐心地落着,没一会儿便将她所持黑子困死。
花甲之年的顾承谦,已然显出几分龙钟的老态。
灰白的脸上皱纹一道一道地挤着,整整齐齐梳好束起的头发也已经一片雪似的白,就连执着棋子的手掌,也有些颤抖。
他膝上搭着厚厚的绒毯,已是畏寒之极。
虽然才过去三年半,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老太师,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顾觉非仕途平步的这几年里,他以看得见的速度老去。
人们说他是在给自己的儿子让路,渐渐地淡出朝廷的权力中心,也渐渐以病为由不参加朝议,然后便是前些天的乞休致仕了。
单单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一轮新老之间的权力更迭,顾氏一门需要一个新的强有力的掌家人。
可落在陆锦惜眼底,却不是这么回事。
身为顾觉非枕边人的她,对这三年多来父子俩的争斗,看得再清楚不过——
老太师从来没有要为顾觉非让路。
他是被顾觉非逼着,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淡出了那个他并不想离开的权力中心,而后终于被现实磋磨,认识到了自己已经被儿子取代的残酷真相……
所谓的“乞休”,不过是双方最后的体面。
顾觉非到底是个狠角色。
这几年来,陆锦惜也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甚至有时候也会半开玩笑地想一想: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去招惹了他?
只是木已成舟,她是在顾觉非贼船上了。
船越来越远,周围都是水,跳也跳不下去,只好跟着这船,一路努力地往前走了。
“啪嗒。”
思索了良久之后,她手指间的黑子转了好几圈,才终于落到了棋盘的一角上。
顾承谦一看就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已经像是塞北裹了沙的风:“你的棋艺,这几年来,也没有半点长进。”
懂了。
只是她已经输了。
陆锦惜无奈地投了子,摇摇头,却笑起来:“锦惜哪儿能与您比?打小没怎么学,脑袋也不够用,天生不是下棋的料。能跟您杀到中盘,已算是大大的进步了。”
春去秋来,一晃三年过去。
雕窗外的景致换了三茬儿,眨眼又是瑞雪覆盖的隆冬了。
顾承谦听了她这般的话,虽知道她是恭维,却也难得轻松地笑了一笑,便要起身。
陆锦惜忙过来相扶。
顾承谦颤巍巍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叹气道:“还亏得你当年送来了药和方子,不然这腿疾,哪里又熬得过去?年纪越来越大,风寒的毛病倒是渐渐好了不少。”
当年是陆锦惜为老太师贺寿,特意请回生堂鬼手张开了药方。但事实上,陆锦惜知道,这方子顾觉非也有的。
只不过……
一想起这父子两人之间的事情,她心里面也有一种莫名的复杂。
这三年半,顾觉非在朝堂上风生水起,可以说是如今大夏朝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摒弃了自己素来与人为善的作风。
自打理理蕃院的事情以来,颇有铁面无私之风,又兼有皇帝信任,结交志同道合之友,已成了一代新巨擘。
陆锦惜在后宅中,也不是无所事事。
陕西盛隆昌那边的生意越做越大,又因为陆锦惜嫁了顾觉非这个恰好管着理蕃堂的,所以盛宣聪明地继续同陆锦惜合作。
原本她第一次与其合作的股本,折价入股继续进行后面的合作。
这些年边关的形式见好,大夏都城已颇有四方来朝的宏伟气象,边关上的贸易自然也更加频繁。随着回鹘、吐蕃、鲜卑等相继与大夏谈和通商,可贸易的范围也迅速扩大。
作为这一行的先行者,盛隆昌自然独占鳌头。
即便是如今挤进来跟着喝汤的人越来越多,可盛隆昌优势已经建立,想倒都难。
于是陆锦惜不仅迅速地收回了原本从陆氏处借来的嫁妆钱,还在这三年的时间里,让自己手里的银子翻了数十倍。
吃穿用度,一应不愁。
这府里头也没有人管她,高兴了,想出门就出门,想游湖就游湖,甚至去年还随着顾觉非一道去江南玩过。
可以说,日子惬意得不行。
将军府那边不找麻烦,璃姐儿、琅姐儿、迟哥儿几个年纪渐大,却也时不时来看望她,懂事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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