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来。
年轻的面孔,轮廓还显得青涩。
尽管他看上去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可年纪依旧不很大,此刻,只露出了几分错愕,或者不安的表情。
“廷之的病疾,乃是胎中所带,怕不好医治。张大夫会不会……”
“试过才知道。”陆锦惜笑起来,“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个万一。这事我已拿了主意,你但管回去定等消息就是了。如今你手里提着的药,既是从回生堂来的,应该妥帖。一会儿我派个人过去,夜里生火熬夜,总不能你自己亲手来。”
“……”
那一时的薛廷之,并没有想到,她这样好说话,还要在这大半夜里,派个人过来照顾,竟然失了言语。
边关的日子,本就苦寒。
在那儿的两年里,他忘记了他短暂童年里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每日能唯一能下咽的东西,一开始只是后来胡姬端来的羊乳,后来才是那些在他看来很粗糙的食物……
他变得面黄肌瘦,几乎没怎么长过。
所以,即便后来薛况待他回京,也没有人怀疑他的年纪……
谁会怀疑一个胡姬的儿子?
谁会怀疑那样脏兮兮的一个小孩儿?
至于到了将军府之后,日子相比起边关,已经好了不少。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这一位“嫡母”的态度,也从来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只是他年纪毕竟渐渐大了,也有很多自己的考量和计划,才不得不想要接近她。
如今,她竟然主动提出要治他脚伤。
薛廷之眨了眨眼,过了好久,才强行将心底微微泛上来的一些东西,压了下去:毕竟,她怀疑这个庶子的可能,比关心他的可能更大,不是吗?
薛廷之躬身拜道:“廷之替临安谢过母亲了。”
说话还是太客气。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感动,也有些复杂。
不过,好像半点也不心虚。
陆锦惜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也知道临安还病着,也不多耽搁他时间,只道:“下不为例,去吧。”
“是。”
薛廷之这才提着灯笼要退。
他对陆锦惜行礼后,转了身。
身量气场,却一身单薄,踩在少年青涩与成熟的交界处,气质显得极为奇异,只觉得已经有几分气度。
只是迈步的时候,身体有些晃动。
左足微跛,是他身上唯一的不完美。
陆锦惜站在原地,披着厚厚的水貂披风,在眼见着他身影在夹道上渐远的时候,双眸便渐渐冷淡下来。
这么晚了,从外面回来……
但愿的确是临安病了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执着那一支开了大半的海棠,重进了门,待去唤青雀起来,派几个眼睛尖做事稳的丫头去薛廷之那边。
“咔。”
门合拢,有轻微的响动。
夹道尽头的薛廷之,听见了,脚步便是一顿。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却看不见东院,也看不见海棠,更看不见陆锦惜的身影,只有一条寂寂无人的夹道。
两侧都是高墙,他就站在中间。
灯笼的光,有些暗淡。
空气里好似有着一段暗暗的、微冷的香息,萦绕在他身周,他便想起了陆锦惜执在手中的、带着露水的海棠。
半开的一支。
是海棠的香吗?
他脑子里恍惚地掠过这个念头,可回头来才隐约记起:海棠无香。
嘴上说“下不为例”“只当没发生”,行动上却要派几个丫鬟到他身边来,明日一早还要去请鬼手张……
到底算是信,还是不信?
这一位嫡母,也有些意思了。
薛廷之看了一会儿,唇边的笑意,便带了点冰冷意味儿。
他无声地迈步离开,才施针不久的跛足,还有着轻微的发热和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那一个,被挑断了脚筋的、染血的夜晚……
霜月照着他,也照着京城千家万户。
外城东的回生堂里,这会儿还亮着灯,学徒们大多已经睡下了。
大堂里只有鬼手张。
他紧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把用过的银针,一根根清理了,放在火上烤了一遍,才收进针囊里。
他徒弟纪五味则正在堂内收拾,把一盏灯笼挑了挂在外面,防备着深夜来求急诊的人看不见路,随后便返身把一扇扇开着的门都给关上。
听见这一声叹,他回头看了一眼,奇怪道:“师父您怎么了?是晚上出诊,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吗?”
鬼手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惫上来。
他收了针囊放下,又取了一杆笔,准备把薛廷之今日施针的情况,记载下来,只回道:“疑难杂症到到处都是,行医一辈子,总要遇到几件的。你小子,别关心那么多,赶紧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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