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还是看见了。
夏初岚面颊通红,挣扎道:“你,你放我下来……”
顾行简目视前方,收紧手臂,只觉得怀中的人弱似无骨,茉莉的香气极盛,弄得他气息不稳。
“你别动。”
夏初岚从未被人这样抱过,为了保持平衡,手指小心地揪着他的衣襟,只觉得他身上厚重的味道近在咫尺,充斥着鼻腔,心跳如同小鹿乱撞。那些纷繁的心念,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可是她太累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这个怀抱很有安全感,能让她彻底卸下防备。
顾行简见她终于乖了点,不再乱动,心中稍定,平复了下呼吸。她的手抓着他的衣襟,头靠在他的怀里,是一种放松依赖的姿态,像团软软的小猫。等走到了马车前,他弯腰把她放进去,那种怀中一下空掉的感觉……竟然有些不舍。
等人都进了马车,他坐到车夫的身边。车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敌意。
顾行简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别人眼中的登徒子,觉得有几分好笑,面上淡淡道:“沿着这条街走到底,然后左拐。”
他租下的地方是一间小四合院,在同德坊的里面,地方幽静。
同德坊这一带不算繁华,住的都是平民。因为靠近太学,每当到了考试的时节,就会有很多试子涌来临安,因此原本的住民宁愿搬到城外去,将此处租赁,能发一笔横财。当然也不是谁都能租到此处的房子,但对于顾行简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马车到了以后,夏衍先下来,然后是六平和思安。思安对顾行简说道:“姑娘睡过去了,我们不敢叫。奴婢和六平的力气都不大,还需再劳烦先生一下。”
这分明是托词,但顾行简也没说什么,上马车把夏初岚抱下来了。
就算无知如夏衍也已经看出了点什么,跟在顾行简的后面,一直冲思安眨眼睛。思安对他点了点头,姑娘那么美,就不信这个顾五先生是铁打的心。只有六平还有些顾虑,望着顾行简的背影。
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言谈举止,都不像是普通人。
他并不知道夏初岚对顾行简的心思,只觉得思安这样有些草率,可对方分明是在帮忙,又不好说什么。
顾行简将夏初岚抱进了主屋,前几日他命人过来彻底打扫过,一应用具都是全新的。他将人放躺在床上,自己也有些微喘,因为病还未好全的缘故。
他坐在床边,伸手搭着她的脉,又观察她的气色。脸上红晕未消,看来是皮肤太娇嫩,有些晒伤了。
夏衍他们跟着进来,把包袱放在屋中的桌子上,刚才看过,对这院子无一处不满意,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夏衍问道:“先生,姐姐要紧吗?”
“没有大碍。中暍之症,要先解暑,我回家取药,你们照看她。”顾行简说完起身,径自走出去了。
等顾行简走了,思安坐在床边照看夏初岚,六平端了水过来,忍不住问道:“那位先生跟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安一边帮夏初岚擦汗一边叹气:“姑娘在绍兴的时候就喜欢他,那时他还拒绝了姑娘。刚刚我有意试探,他对姑娘也并非全无情意。”
六平叹道:“能在临安弄到这样的住处,决计不简单啊。”
第二十七章
顾行简回到家中, 却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华顶马车。一入门就有几个小黄门分列两侧,齐齐向他行礼。堂屋里面, 站着一个穿着玄袍, 头戴垂脚幞头的人,正与南伯说话。
南伯看到顾行简, 连忙叫道:“老爷!”
屋内之人立刻迎出来, 拜道:“相爷可算是回来了,要我好等。”
此人是入内内侍省的高阶宦官, 都知董昌。他在皇帝还是康王的时候就随侍左右,当年朝廷内乱, 是他挡在皇帝的面前以命相护, 等到英国公来救驾。故而皇帝十分宠信他, 他在内宫中也可算是权势通天,除了皇帝,皇室诸人都尊称一声“阿翁”。
“都知亲来寒舍, 不知……”顾行简回礼,又咳嗽了两声。
董昌赶紧关切地问道:“相爷这病可是还没好全?眼下官家急宣您进宫呢, 赶紧换上官服跟我走吧。”
“我已无官在身。”顾行简无奈道。
董昌执了他的手腕,靠近他压低声音道:“您这不是说笑么?明眼人都知道官家让您暂时停官,就是为了堵住言官之口。这朝中上下, 都里都外,哪个不当您是相爷?再说了,停官不是罢官,一应品阶都在呢。别置气了。”
若只是普通的小黄门, 顾行简尚且能躲得过去,但是董昌亲自来,却是一定要把他押进宫去的,这如何都躲不过去。
顾行简叹了口气:“都知等等,我这就去换衣服。”
董昌笑道:“好嘞。”
南伯去捧了顾行简的官服来,官服为绫所制,圆领宽袖,袍长及足。一品服紫,束玉带,挂金鱼袋,戴直脚硬幞头,着乌皮靴。
等顾行简换好官服,整个人面貌一新,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他对南伯吩咐道:“等崇明回来,让他去买些姜桂附子,送到对面街的院子去。”
南伯应是,送顾行简和董昌出门,看到那辆华顶马车驶出巷子,心想相爷这是马上要官复原职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又往对面街看了一眼,莫非是前几日刚刚打扫的那处院子,有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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