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金 作者:未知
澄渊还是殇夙鸾时,我都没有如此无助过。
对于宗政澄渊,我是他重要的棋子;对于殇夙鸾,我是他珍贵的玩具;对于赫连长频,我是她下了重注的赌码。
而对于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丰隐恻,我什么都不是,也就没有了谈判的理由。
“你……”
我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只紧张地盯着那逐渐凑近的唇,心头颤抖。罢了,谁说失身了就能怀上孩子的?
我就不信我有那么倒霉。
预想中的亲吻没有落下,倒是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我诧异的睁开眼,只见丰隐恻已然离开我三尺由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这么多人宝贝着你,却原来还没被人碰过。不用害怕,你这张脸,我还真是看不上眼。”
说着,不理还惊魂未定的我,径直上了床,侧躺着看着我道:“你自便吧,我要睡觉了。对了,提醒你一句,”说着指了指身下的玉床道:“你知道这底下放着什么吗?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出的。”
我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床下,只觉莫名的寒气顺着我的背往上爬,根据他那诡异的语气和看好戏的表情,我可以断定,这床下面,十有八九藏的是真正连章王的尸体!
他竟然夜夜枕着一具尸体睡觉!
“小心,这里面嵌着九百九十九块寒冰,夜里可是很凉的。”想是如愿看见我惊恐的表情,丰隐恻满意地合上眼。悠哉地转个身,眨眼地功夫,居然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我明白他这等于告诉我“此床不可睡,请另寻他处。”然而,整个大殿除了这张床和摆着果品的桌子再无其他,我还能睡哪里?
别无他法,既然不想死在这里,只有自力更生。
我选了几条大而厚实的幔帐,选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心想只能凑合一宿再想其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丰隐恻告诉我殿里有尸体的原因,我一直觉得耳边凉嗖嗖的,一宿睡得颇不踏实,直到天将亮时才渐渐睡得沉了。
似乎做了个梦,梦中的我还懒洋洋地呆在凌溪。幽韵他们正在弹琴谱曲,白凡正执一柄寒光点点的银剑随歌起舞。哪知一转眼那剑正插在我地腰际,我惊恐的看着那柄剑,口中“啊”的惊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我还没使劲呢。”
冷冷的语气响在耳边,我蒙地睁眼,就见丰隐恻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腰眼处一阵一阵地抽痛着。想是他趁我睡着踢了我一脚吧。
“你还是男人吗?”苦笑一下,难道这孩子是因为三年前受了刺激变得性格诡异?
丰隐恻冷冷地笑了笑,突然手一挥,将一只匕首“当啷”一声摔在我面前,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干什么?”我疑惑道。
“女子的初夜会在床上留下什么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呃……我承认我实际年龄已经成年了不止一次了,可是面对这个话题,还是不可控制地红了脸。
盯着那匕首好一会儿。我甩头道:“反正赫连长频知道我先与宗政澄渊关系匪浅,又跟殇夙鸾暧昧不明。我,那个。咳咳,怎么回事她想必心中已经有数了。”
“她是她,天下是天下。你地名誉事关皇家的脸面,到时她若是治你个其君之罪,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丰隐恻冷眼看着我道。
心知他说得有道理,拿起那匕首瞪着,要我自残?割脖子割手腕还是切腹?女子初夜究竟会出几滴血?
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来?
看我许久不动,丰隐恻将我拉起来。伸手就来褪我的衣服。j笑道:“难道你是不喜欢骗人,想要亲自上场吗?”手里匕首向前一送。将他逼退,我长叹道:“好吧,我切,我切。”
问题,我切哪里?
来到床边,我伸出左手,右手拿着匕首反复地比量着,好一会儿,我才下了狠心轻轻地用匕首在食指指尖一点。
一滴比米粒还小的血珠委屈地钻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哀叹,双手就被丰隐恻紧紧抓住。
只见他抓着我的手,喉间溢出一声嗤笑。
我只觉指间一阵锐痛,血一下子涌出,锦被上瞬间开了几朵桃花。
呆呆地看着被上的一片嫣红,想起刚刚那个梦,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若不是白凡扣住找到我的消息,若不是白凡阻拦我逃跑,若不是白凡地背叛,我可能已经回家了。
心搅成一团,痛归痛,可我知道是因为自己还对他抱着希望,所以恨不起来,所以,才觉得委屈,因为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假象的依靠,于是自己变得不坚强了。
吸吸鼻子,咬着唇,强自忍了。
告诉自己,就当此刻自己还在当年的丞相府,身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我不也一个人活过来了?
“怎么?痛傻了?”丰隐恻看我不语,耻笑道。
吸了吸气,我转头静静地看着丰隐恻,他正将连章王的假发面具往身上套,看起来奇丑无比,道:“你真的别无他求?甘心做殇夙鸾的傀儡?赫连长频地工具?一辈子见不得光,要靠这种丑陋的东西过日子?”
丰隐恻已经将头发和面具戴好,死猪一样躺在床上,眼神不知道正飘向何处,平静道:“你知道,我脸上这个面具是怎么得来的吗?为什么会如此相像,直到今天都没有人看穿?”
我静默不语。知道他现在正要叙述,不需要谁来说什么。
“三年前,赫连东赋,也就是真正地连章王,已经病入膏肓,针药难施。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膝下半个儿子都没有,且若大的赫连姓宗室人才凋零,竟然找不出一个像样地继承人!于是,他便与赫连长频商议去求殇夙鸾。让他帮忙,找一个替身维持太平的假象。”
我静静听着,闻言插口道:“为什么他们选的人是殇夙鸾我明白。可是,凭连章王和公主的权利,难道不能自主找一个替身吗?”
“除了殇夙鸾。谁有能力永远控制一个替身?”丰隐恻凄凄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段,是会让你生出臣服之心,再难反抗的。”
“我不知道赫连长频究竟与他做了什么交换,这些都是我后来知道的,那个时候。我正被关在天牢里。”殇夙鸾将我救出来,直接带到了连章。那时地赫连东赋是强提着一口气不死,因为取人皮面具一定是要从活人脸上剥下来才可以。”
“我站在赫连东赋床边,被殇夙鸾强迫着看了活剥人皮地全过程。看他强撑着不死,直到剥下了整张脸皮才断气。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么?”
“当时赫连长频也在场,从头到尾。她没有流一滴眼泪。”
“那时,殇夙鸾在我身边说:你看,这才是一个真正伟大的皇族。比起你。要强得多了!于是自那时起,我便彻底死了心。确实,比起他们,我实在太过幼稚。”
“所以,”丰隐恻侧头看了我一眼,道:“我没有能力,没有胆子,也没有必要去反抗他们。就当是,为我下辈子攒了经验吧。”
听他将事情叙述完。想起赫连东赋活生生地被扒了脸皮。赫连长频眼睁睁看着自己地父亲如此凄惨的死去,有种莫名的感觉翻涌在胸。
是同情?唏嘘?佩服?不屑?还是感慨?
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只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我甘心为他们付出的理由。
“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我冷冷道,“王是假地,权利是假的,朝臣的衷心是假的,江山的和睦是假的。这个充满虚伪的王朝,迟早会被颠覆。到时候,你以为殇夙鸾还会再一次救你一命吗?”
“你知道吗?谋逆之后,我被关在天牢,面对整日空旷无声地牢房,我想呐喊,哪怕只喊来一只鸟;面对那些来来往往不再将我看在眼中的狱卒,我想同他们说话,哪怕一句。面对那杯赐死的毒酒,我想求饶,哪怕,只能多活一日。”
“我就是个胆小的鼠辈。我恨丰洪宇,但是没有手段杀他;我恨殇夙鸾,但是没有能力反抗;我恨赫连长频,但是没有办法逃跑。”
“所以,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反而要小心,我可能会把对他们的恨,统统加诛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是目前我唯一能掌握地,而且,是仇人所珍惜的。”
说完,他测头透过赫连东赋那丑陋的面具狰狞地看着我。
“你就不想为你地弟弟报仇?”我默然道。
“皇家,从来都是无父子无兄弟。”
“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听从了他们,让我怀了你的孩子?”
我突然就从他的疯狂中体会了他的绝望,知耻近乎勇。只是他在对谁发狠?我,殇夙鸾,赫连长频,还是他自己?
“你就那么想和我生一个孩子,让那孩子当上皇帝,你好做皇太后吗?”丰隐恻道,突然又恢复了那调笑的语气,道:“如果你那么想,我会帮你实现的。”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放弃与这个男人交涉。我想,在他疯狂诡异的外表下,一定也执着地,悄悄地坚持着什么。
因为,只有有坚持的人,才会如此的强硬,才会如此地无所畏惧。
第三卷 一纸千金 第七十八章 舍得
突然,空旷的殿内传来阵阵脚步声,听起来匆忙却不凌乱。
回身望去,幔帐一层层掀起来,见赫连长频带着一大堆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见了我,居然对我福了福身,道:“频儿见过父王、母妃。”
随着她的动作,后面的丫鬟太监也跪了地,齐呼道:“皇上万岁,雅妃娘娘千岁。”
下跪我见过,跪我的也有,可是这么多人拜倒在我面前,第一感觉却是毛骨悚然。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结巴道:“咳……那个,起、都起来吧。”
“谢母妃。”赫连长频笑着起身道,“不知今日父王情况如何?”
精神到可以踢人,算不算好?
摸摸鼻子,我喃喃道:“还好吧。老样子。”
“如此我就放心了,看来母妃果然是我连章的贵人呢。您一到,父王的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好了许多?
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假连长王,我怪异地看着赫连长频。
好在哪里?
不理会我的目光,赫连长频回头冲着身后的宫女道:“寿眉,还不去伺候你主子娘娘。”
话音刚落,从人群中分出一人,原来寿眉也跟在人群中。听到赫连长频说话,紧走几步来到我的身后站定,垂首不语。
“母妃莫怪。是我不让她进来打扰你和父、王培养感情的。故而伺候你晚了。”赫连长频笑着解释道。
“无妨,今日刚好起得晚了。”我有点疲倦地笑了笑,问道:“不知,刚才对我的称呼?”
“父王甚是喜爱母妃,封为雅妃,因为母妃是来自雅乐嘛。”赫连长频笑着解释着。对一个宫女手中拎着的染血床单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今日才算深刻领悟了所谓“无中生有”是个什么概念了。
床上那个假“活死人”一直同我在一起,屋子里连套文房四宝都没有,居然就“下”了旨?
旨从何来?
况且,一个活死人。如何能临幸女人?
有几个人会信?
难道他们真以为,不论病得多重,只要有了女人冲喜,男人都能爬上女人的床?
正唏嘘不已,赫连长频突然轻轻“呀”了一声,环视四周道:“你瞧我,都忘记了。父王的殿内没什么女人家地东西,想必母妃一定住得不习惯。”
说完,招收唤了轻言。道:“让人将猗傩殿的东西都搬过来,一样不能少。”
见轻言领命而去,我方才醒悟道:“怎么?我要住这儿?这怕与宫规不符吧!”
难道,要我长期和一个十分不“怜香惜玉”的活“死”人,一个没了脸皮的真死人共处一室?
“有什么符不符地?父王喜爱母妃,要与母妃长相厮守,这就是符。”
赫连长频目光扫过。我身上一冷,知争辩无用,只得长长一叹。
莫非,这赫连长频真打得要我生孩子的打算?
她就不能直接从宫外弄一个进来吗?不是更容易些?
然而这话却问不出口,一旦问了,我的处境可能更艰难,不如就暂且装糊涂。静观其变吧。
一问一答间,进来一个太监,站在门边道:“禀告公主。阮丞相求见。”
眉峰一皱而舒,赫连长频道“让他去外书房侯着吧。我随后过去。”
说话间,俨然一派帝王的风度。
我冷眼看着,心道若非连章衰弱至此,若非有殇夙鸾背后撑腰,若非连章目前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谋反。否则以她的能力,如何能维持这偌大的假象?
只是,这个阮丞相,赫连长频两次都露出奇怪的态度。这能说明什么呢?
停止揣测。手中的资料太少,勉强过早分析会误导我地思维方向。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摩擦。
可是。找出这个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阮丞相,能不能为我所利用,我能不能用得了他,这真是个难题啊。
想到这儿,我试探道:“这个阮丞相看来很能为公主分忧啊,真是国之大幸。”
“是啊。丞相确实政绩斐然。”赫连长频点点头,语气十分平淡道。
“如此重臣,真是难得。若有机会,本宫定要见上一见啊。”我装似无意道。
“母妃身居后宫,一切当以父王为念。朝中之事,频儿不敢有劳母妃。”说完,赫连长频对我一笑,道:“该用早膳了。父王行动不便,还请母妃辛苦。”
说着,对四下的太监道:“娘娘玉体金尊,你们要好生伺候,片刻不离。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就拆了你们的骨头。”然后对我道:“母妃,请恕频儿告退。后宫甚大,母妃初来乍到,请一定要已安全为念,切勿独自行走。”
明白她这就是变相的囚禁,也不说破,只点点头道:“多谢公主关心。”
目送赫连长频远去,我见下人们已然摆好了膳食,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本宫会伺候皇上用膳。”
他们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有动。
看来我这个娘娘还真是当得相当的没有地位啊。
我扫了他们一眼,冷笑道:“怎么?公主的话是话?本宫的话就不是话了?”说完,又笑了一笑,道:“况且,也没有让你们走多远,在院子里侯着就是了,有事本宫自会唤你们。还不下去!”
众人相互看了看,默默退了出去。
我对寿眉点点头。道:“你也出去,把大门关上,在门口侯着就好。”
叫寿眉去守门,也顺便支开他。我自然不是因为白凡地背叛变的疑神疑鬼。只是这个孩子是白凡带进来的,眼下又不知道白凡已经背叛我,知道得太多,恐怕会泄漏出去。
寿眉点头转身出去了,只听得沉重的一声门响,我看着还在轻动的幔帐,低低道:“怎么,你还真想让我喂?”
“你想知道阮育黎地事?”
闻声回望,见丰隐恻已经坐到桌边。取了一壶酒喝着。
皱皱眉,这宫里是怎么回事?
虽然丰隐恻不是病人,可是这原是要给连章王的膳食,怎么会有酒?
“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我也坐下,看着他将酒一口饮干,提醒道。
“习惯了。”丰隐恻。转着酒杯,唇边尽是玩味地笑,“空腹喝酒,别有一番滋味。吃过饭,再烈的酒也难以有那种灼烧肺腑地感觉。”
“我记得你说,你怕死。岂不知你这正是在做自寻死路地事情?”
看我一眼,将酒杯放下。丰隐恻再不动什么东西,看着我慢慢地喝一碗粥,道:“阮育黎。二十中举,经县令、知府、太守,年五十一任丞相,如今七十岁整。善谋略,性坚忍。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注重名声,因而有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你知道得倒是很详细。”
“来连章之前,殇夙鸾让我背过他的生平。”
“恐怕你背过的不只是他吧。殇夙鸾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就算是有八分利息,他也会再抠出半分来。这是他的乐趣。所以。”我盯着他的眼睛。道:“他究竟让你来做什么?”
丰隐恻没有躲避我的眼神。
我们对视良久,他方笑道:“你说呢?”
摊手。知道他不会告诉我,我又想了想,道:“你曾说,殇夙鸾有派人捎信给你?”
“是啊。”丰隐测点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在意一个女人。不,是如此在意一个人。”
手指细细摸索着那个烧莲花白瓷酒杯,丰隐恻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地金龙,道:“他说赫连长频可能会带一个女人回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摇头,我道:“不可能。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因为我也不信。可是,信上就这样写地。虽然,我不太明白他地照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本意还是反意,这很难说。”
丰隐恻直了身子,探索地看着我,道:“他还让我告诉你,无需介怀逃跑的事情。虽然引诱你逃跑是蓄意,但是你真地跑掉了,却不是他的本意。”
“这话的意思是?”
“他没说。不过,依照我对他地了解,大概是他引诱了你去犯罪,但是当你真的按他的想法犯了罪,他又会觉得很没意思。倒时,你可能被他杀掉也说不定。想来,那真是一出很难得的好戏,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我没有看到。”
想起那个夜晚,殇夙鸾月下的那抹惊鸿般的身影,我苦笑道:“其实,现在想来,出乎意料地不是我,而是赫连长频。”
若不是她将院中的人全部杀了,殇夙鸾没有闻到血腥味,我想是很难引他的注意,从而进院查看地。
“哦?”丰隐恻幽幽一笑,道:“那我要给你个提醒,赫连长频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你能小看。你若是想与她打交道,你就必须知道,虽然她计谋称不上绝顶,但是她身上却有一样东西是你万万不及的,你知道是什么?”
这倒有些问住我了,细细回忆着,我猜测道:“她比我能狠下心肠?”
“不,不是。虽然相去不远,但是本质却决然不同。”丰隐恻摇头道:“是舍得。为了连章,她什么都能舍出去。亲情,人伦,身体……只要她有的,她都舍得。”
“一旦遇事,她舍得而你舍不得,那么,你必败。”
第三卷 一纸千金 第七十九章 棋子
“人生无胜负。”我微微一笑道:“这里有棋吗?”
丰隐恻古怪地看了我一会,转身回到床上躺着,道:“一个死人的房间,你觉得有棋吗?”
想想也是,看了看满桌的食物,我问他:“你只喝酒,不吃点别的?”
“吃什么?对于一个一天到晚只能躺着的人,吃什么都是浪费。”说着,闭上了眼睛。
转身往门口走去,满屋的幔帐随着我的脚步似有似无地飘动着,我再一次深深地叹息,王族,究竟是一面华丽的镜子,还是镜子中那更加华丽而虚无的影子。
到了门口,我刚要推门,就听外面有宫女道:“殷大人,请您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殷洛书?我大大一愣,大清早的,他来做什么?
只听外面安静片刻,那宫女又道:“殷大人,奴婢知道您天天来给陛下唱歌。可是如今雅妃娘娘正在里面。后宫内眷不宜接见外臣,请大人稍后。”
不让我见外臣?
哼,怕是赫连长频的主意,想要学殇夙鸾一样囚禁我吧。
想到这,我装没听到的样子一下子推了门,头还未抬就先道:“寿眉,去给我找棋子棋盘来,我要下棋。”
佯装不想去看慢院子监视我的人,说了这句我便作势要关了门,却不想一个华美无比的鸟笼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由一只稳稳的手托着,里面那只金丝雀正跳来跳去,好不高兴地样子。
虽然出现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还是小小地吓了我一跳,顺着那手向上看去,一张书生的面具便隐入眼帘。
“原来是殷大人。”我笑道,指了指那个笼子,“这是?”
听到我的话,那只大手稳稳地向前送了一寸。
“送我?”我问道。见他点头,伸手将笼子接过。“谢谢大人。”
我的手不如他地沉稳,鸟儿似乎受了惊,“啾啾”叫了两声,两只灵活的小眼睛露出惊惧,小脑袋歪着直盯着我。
“害怕了呢。”我笑。看着殷洛书,道:“不知大人一早来此,所谓何事?”
“陛下喜欢音乐,每天都会要殷大人来唱歌。”旁边的一个大宫女代答道。
“哦?”我沉吟着看她几眼,相比之下,这个宫女年龄比其他的宫女稍大,应该在这宫中呆了好些年了,“每天都来?”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多长时间了?”我追问道。
想是觉得我的问题有点奇怪。那宫女犹豫了一下方道:“陛下酷爱音乐,听说自从登基,每天一定要听乐师歌姬唱歌。奴婢入宫十一年了,一直都是如此。”
这么说,连章王这么做没有二十年也有三十年了。看来这殷洛书不是赫连长频特意派来作样子监视我或者丰隐恻,而是为了维持连章王在世地假象的。
这样的话,这个殷洛书对我应该没有太大的威胁。
“是吗?”想明白这些,我做出遗憾的样子道,“可惜本宫的嗓子实在是不如殷大人。否则也不用殷大人这样辛苦了。”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要让他进来。
那个宫女却又插言,道:“娘娘。公主有旨,您身在后宫,不宜接见外臣男客。”
“你叫什么名字?”我逗着笼中的鸟儿,问道。
“奴婢微雨。”
“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不是本宫接见外臣,是陛下召见外臣,本宫随身照料,明白了么?”
“可是公主……”
“难道你地意思是,每天殷大人一到,本宫就得躲出去?那好。你去和赫连长频说。本宫要搬回猗傩殿。免得每天定时做丧家之犬!”
说着,将鸟笼子往地上一摔。长袖掩面,用力地抽泣起来。
满院子的人顿是一惊,一下子跪了一地。笼子中的鸟儿这回是真的受了惊吓,扑扇着翅膀在笼中上下跳跃飞动个不听,像是觉得没一处是安全的。
就如同现在的我。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公主交代过,奴婢……”微雨还算镇定,虽然跪也跪下,但是声音还是很稳的。
我连理也不理,只顾着大声装哭。
这时寿眉带了几个小太监拿了棋子棋盘过来,见满院子人跪了一地,也不知怎了,疑惑地走到我身边,也跪在我脚边。
一直没有动作的殷洛书突然伸手将鸟笼拾起,交给疑惑的寿眉,随即就要把门关上。
微雨一急,道:“殷大人……”
殷洛书身形一凛,也没见什么动作,一直跪在门口地几个宫女,包括微雨转眼就摔在了院子里。
我眨了眨眼,原来这个乐师也是有功夫的。
不过,他怎么敢如此放肆,就不怕赫连长频怪罪吗?还是,他有什么靠山?
于是也不装哭了,笑着看他关了门向我走来,在我面前静静停了片刻,便向大殿走去,不多时,美妙的声音响起,听得我整个人舒畅极了。
拉了寿眉起来,也回到大殿。
欢欢喜喜地坐在桌边,我让寿眉清理了桌子,放了棋盘,支了窗子倒了茶,上了点心水果,燃了龙脑香。
伸手在白玉盒子中执了一子,食指和中指夹着,轻轻地,优雅地,稳稳地,放在了整个棋盘的中心。
一瞬间,我觉得歌声似乎是顿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殷洛书。不过在那万年如一日平板地书生面具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哼,别以为戴了面具我就看不出来!
我知道正常人下棋第一手肯定不会下在正中间,可是,我本来就不会下棋,我拿棋盘的目地也不是下棋。
而是。为了排排现在手底下有几个棋子。
中间那个棋子,代表我。用五个黑子代表五个国家。白子代表目前我周围的人。
赫连长频,白凡,阮育黎,殷洛书,丰隐恻。殇夙鸾,寿眉,微雨,轻言。
算上我,整整十个白子。
我该怎么运用这十个字来达到我的目的呢?
将手心里最后一个棋子丢在盒子里,歌声正好停止。
我看着殷洛书,笑道:“大人辛苦,请容许本宫送大人一程。”
殷洛书没什么表示。只转身向外走去。
我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推了门见微雨正侯在门口,我冷冷看她一眼,道:“本宫感激大人日日为陛下唱歌,打算送大人一程,表示感谢。你们几个奴才要是觉得不好交代,就跟着伺候吧。微雨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跟着殷洛书。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默默与寿眉告诉我的宫中地形一一印证。
寿眉告诉我,邑华殿处于整个连章皇宫的中心,正南方便是御书房。再往南,是朝堂昭明殿。
这三处之间,有左右两条路相连,文官居左,武官行右。
不过,不管走哪条路,都会经过书房是肯定地。
难得殷洛书帮我震慑了那群宫女太监,这么好地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既然赫连长频不让我“接见”,那我来个“巧遇”。总是没问题地吧。
说话间。书房已近在眼前,也不知道这个时辰。两个人是不是商议完了国事,是还在书房中,还是已经各奔东西了。
走在长长的玉石桥上,我伸长了脖子望着,脚下一不小心就踩了个空,眼看就要摔下去时,腰部一紧,殷洛书稳稳扶住我,见我站好,迅速地松了手。
我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刚刚那一瞬,他给我地感觉如此熟悉。
可惜太快了,快得我难以分辨。
“谢谢大人。”
我低低道,眼角余光打量着他,怎奈脑中一片空白。正自苦恼时,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臣阮育黎叩见雅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一愣之下,我迅速反应过来,原来我们已经过了书房,正行在昭明殿旁地路上,正巧遇上了丞相阮育黎。
“您是……阮丞相吧。快不要多礼。”我端正了姿势,笑着道,“常听皇上和公主说您是我连章重臣。本宫总想见见,想不到却在这里偶遇,真是天意。”
顿了顿,我又言:“以后,连章和本宫,还得继续仰仗丞相啊。”
阮育黎长身而礼道:“娘娘严重。为国分忧本是臣份内之事,臣不敢居功。况连章之事,也非臣一人一时之力,而是因陛下英明,公主睿智,因我连章满朝文武百官殚精竭虑之故。怎能说是倚仗老臣一人呢。”
我心一沉,如此明确的拒绝,想来对于我,阮育黎若不是不放在眼里,就是早有考量。
无奈手里的消息是在太少,我根本就无法判断,只得紧紧地盯住他的脸,缓缓道:“丞相说的是。是本宫失言了。只是丞相位列百官之首,无论何事都少不了丞相劳心,真是辛苦了,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娘娘关怀之情,臣铭记于心。若无他事,臣告退了。”
说着,深施一礼,看了我一眼,沿着路向前殿行去了。从头至尾没有看殷洛书一眼。而且,他看我那最后一眼,因老迈而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了一丝精光,虽然快,但仍被我看到了。
那是,杀意。
心下顿寒,这个阮育黎,想杀我?
第三卷 一纸千金 第八十章 危机
一时无法探究,我对殷洛书笑道:“丞相大人真是辛劳啊。”说着就要往前走,毕竟,我是打着送客的旗号嘛。
殷洛书袍袖一展,抬臂拦在我身前。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笑道:“如此,本宫便不送了。大人慢走。”
殷洛书见我不再执意相送,便对我行了礼,转身渐渐远去了。
这殷洛书,莫非一开始就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送他,而是为了试一试丞相的心意?因此丞相刚走,他便不让我送了?
还是,是我太多心了?
站了一会儿,我踱着步子,状似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在宫里晃了起来。转来转去,就是不往邑华殿的方向走。
“娘娘……”
身后的微雨刚要说话,我便笑道:“微雨啊,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啊……回娘娘,这是抹斜殿。娘娘,您……”
“抹斜殿,好名字。”我赞道,抬手随意一指,又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如此多次,我都抢在微雨前面将话叉开,她也明白了我就是不想让她提出回邑华殿之事,一时咬了唇,无计可施。
我冷眼看着,这微雨在宫中多年,这皇宫中的权利分属自当心中有数。又被赫连长频派来总管我的大小事宜,想必是深得她的信任。
这个人,若是不能倒戈于我,地位又在寿眉之上,将来必然会很麻烦。
该怎么处理她好呢?
杀?
打了一个冷战,我苦笑地摇摇头。怎么想到这上了,难道,就没有比杀她更好的方法吗?
可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问我:“若是有天。非杀她不可呢?”
闭了眼,顿时觉得烦闷无比。
抬头看了路,想回殿休息,却见白凡正带着一小队侍卫冲我走来。
“娘娘,公主命我为娘娘引路。”见了我,白凡单膝跪地,道。
“多谢范大人了。”
我一阵气苦。没有清肃他们在身边。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们两个都心中有数,他何苦这样步步相逼。
涩痛从心底涌出。连日来精神紧张夜不安枕的后遗症就现了出来。一阵眩晕袭来,我晃了几晃,身边的寿眉连忙扶了我,神色紧张。
“无妨。”我站稳了,对他笑一笑。见白凡跪在几步之遥,虽然眉宇间满是担心,却一动没动。看样子若是寿眉不扶了我,他眼睁睁地任我倒下。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推开寿眉,我前行了几步,走到他身边,淡淡道:“本宫累了,想休息。范大人,带路吧。”
“臣遵旨。”白凡头一低。随即站起走在我的面前。
垂下眼帘不去看他。默默地回了宫。白凡眼见着我进了正殿,对正要跟我进来的寿眉道:“寿眉。公主有事交代你,你随我来。”
顿时天旋地转。
凝视着那么熟悉地面孔,我惨然一笑,白凡,你当真要逼我至此吗?
对寿眉点头,道:“既然公主召见,你便去吧。”
见寿眉与他去的远了,我对微雨冷冷道:“都给本宫出去,本宫需要安静。”
“娘娘?”微雨疑惑地看着我,不敢动。
“你们去院子里候着吧,本宫就在这屋子里,不会出去的。”
我冷声道,砰然关了门。靠在因雕龙绘凤而嶙峋无比、硌得我后背生疼的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白凡,你当真要将我最后一个信任的人也要剪除吗?
虽然这次我笃定他不会伤害寿眉,但是却等于告诉我,不能依赖寿眉。
寿眉不知道白凡已然倾向于赫连长频,故而不论白凡问他什么,他都会答。而我,又不能明白地告诉他说白凡已经和我们分道扬镳了,一旦我说了,寿眉的性命定然不保。
也就是说,在这深宫内院中,我连一个可以信任依赖的人都没有了。
心口一阵揪痛。
我怎么就会落到如此境地?
“真是难得,笑不归竟然也有如此失魂落魄地时候。”
低低地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是丰隐恻。
头也没抬,我惨笑道:“笑不归从来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你们看得太重,赶鸭子上了架,好死不死,也总得飞一飞,偏偏你们就以为那就是天鹅了。”
丰隐恻没再话说,静默一阵,突然大力将我从地上扯起来,细细打量我一阵,冷冷道:“你现在地表情,倒有几分能勾动我的心思。”
挥开他的手,我冷笑道:“怎么,如今想起来要为赫连长频效忠了?还是,既然做不上皇上,就像坐皇上他爹,连章的太上皇了?”
细细看了我一会儿,丰隐恻将面具拿下扔到一边,露出本来面目,抬手托着我的下巴,低声道:“你生气了。为什么?嗯?”
“没什么。”我叹息,心知丰隐恻是指我地语气太过尖锐。不过,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一刚一柔,倒是奇异地舒缓了我紧张失落的情绪,虽然心痛依然,但理智也找回来了几分。
我怎么能随意在别人面前露出情绪呢?
定了定神,想起刚刚的疑惑,半是认真半是为了叉开话题,我随口问道:“你知道阮育黎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不知道。只知道这些年赫连长频帮我娶得老婆都死了。”丰隐恻见我恢复正常,也没多问,只谨慎地又套上那面具,伸手拉着我走进大殿。才道:“怎么,你见过他了?”
一笑千金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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