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金 作者:未知
您这是折辱属下。”岳成歌愤然说道。
不去理那主仆俩没营养的闲谈,我再一次对柳玉啼生出了好奇之心,原因无他,只因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宗政澄渊,几乎想要把呢乌黑滚圆的眼珠粘到他的身上。我一楞,大难过后放松太过的脑子不太受我控制,马上指挥我的嘴,小声说:“你喜欢他?”
说完,我立刻后悔,以为自己会马上被灭口,就算不被灭口,最少也是一个瞪眼。却没想到,她依然看着宗政澄渊,只是一叹,幽幽道:“是又如何?且不说没有缘分。谁不知道,他心中,是没有女人的。”
“你,果真?”我将惊讶吞进肚子里,抬眼去看宗政澄渊,见他正在角落里与岳成歌商量着什么的,应该听不见我们的谈话,才微微放心了些。
“他正值英年,俊逸不凡,出身高贵,聪明绝顶,位高权重,”柳玉啼收回目光,看着我。“有哪个女子,能够不爱?”
这什么意思?是说,我也该爱他?这什么道理?我尴尬地笑笑,无论答爱或者不爱,都太过矫情,只好沉默。
“我开始以为,你是他的女人,后来发现不是。那次湖边,我又以为他是爱你的,结果仍不是。刚刚你们两人单独在外,乐将军不让我过去,我以为,你是爱他的,现在看来,我还是猜错了。”柳玉啼哀戚地一笑,说:“她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天上有位牡丹仙子为了追求一个,为了拯救苍生而自愿坠入红尘的神仙,被贬下凡,一死助他经历情劫。后来他重列仙班,她再次转生成|人,已经不记得他,看见神仙出行,露出十分向往的神情。”
我干笑两声,这是我给她讲过的东游记的故事,好容易穿了,难道我要将十万个为什么?一千零一夜这样老土的故事吗?当然不!我的选择是讲电视剧,一集一颗珍珠。可没想到我讲了那么多的韩国经典电视剧,她居然就只记住一个土得掉渣儿的白牡丹。真是不可理喻。
“虽然,这个结局十分好,她也终于能做回神仙,可是,我还是喜欢她能记得,她曾经爱过他,他也爱过她。不管多痛苦,她至少曾经做到了,让他爱她。”柳玉啼淡淡地说:“我也想记得,虽然,我做不到让他爱我,至少我还记得,我爱他。”
“那你还去刺杀他?你不是恨他?”我问,隐约有点理解她的心情,怎么说,我也是学心理的,不过女人心向来不好捉摸,我也不能断定。反正有时间,不如直接问来得快。
“爱是真爱,恨也是真恨。当年我在宫中,他是摄政王,仅仅是见到,并不很难。后来我出了宫,却再也见不到他,只有去杀他。我杀他一次,便见得他一次。见他一次,便恨他一次,然后,又爱他一次。”
“有时,他穿着王袍在审阅公文,有时,他像天神一样骑着马,有时,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在挥剑……”
“可我又恨他。身为皇妃,最重要的不是皇上的宠爱,而是家族的支持和利益。他灭了我的族人,将我赶出宫去。我无亲可依,无情可投,这不是要我生不如死么?”
我听着,她的现在的叙述完全不需要的的参与,倾听,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必修的课程。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因而说道:“以前你藏得那么深,滴水不露,我几乎完全没有觉察。为什么这次轻易就告诉我了?”
“可能因为,刚刚洪水几乎打湿了我的群角,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以前,我敢杀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杀我。因为在他眼中,连杀我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就连你救我那次,”柳玉啼看着我,目光看不出是妒是羡,她慢慢地说:“我也知道,他是为了引你出来,才装作要杀我。”
“我知。”我沉和一笑,这种简单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不过问题是,就算是另有图谋,到时我没出来的话,宗政澄渊一样会杀她。诱敌,莫过于用鲜饵。所以,我没的选择。
看了看我,她嫣然一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可能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狡猾又温柔。就像当年那个小姑娘,虽然总是骗我的珍珠,却是唯一真正关心我的。”
我的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只好微笑地看着她说:“还有真正关心你的人吧,比如,当年救你的人。”
“他?”柳玉啼冷冷一笑,道:“他不过是利用我,将来你若是遇上他,你一定要小心。他教我武功,告诉我,该如何隐藏我的这份爱意。可是,除了这个,他几乎任我去死。”
我愣住,谈来谈去竟然谈出一个意外的话题,刚想细问,却被庙外传来一把女声打断:“里面的难民听仔细了,我们是山上的马匪,已经将你们包围了。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想活命的话,就把里面那个最英俊的男人给我抓了,死活不论。另外,砍第一刀的赏金一百,最后一刀的赏银一百。如若不照我的话做,我就乱箭齐发,将你们射成筛子!”
这说着凶狠话语的声音居然十分动听,像一只年轻的画眉,站在高高的枝头鸣唱,又委婉,又骄傲。
居然称宗政澄渊是最英俊的男人,虽然他的确是。我暗笑一会,随即正色,想,虽然这话说得难听,又十分无理,不过一以势逼,一以利诱。对这些刚刚遭逢大难,又入魔窟,心智早已迷失的难民来说,无疑有着难以抗拒的威力。
扫一眼周围,虽然庙不大,从洪水中逃出生天的难民也不很多,但是数一数,三五十人总是有了,都一堆一团地彼此依靠着。听了这话,只有短时间的寂静,然后,渐渐地蠢蠢欲动起来。
我看了眼被岳成歌护在身后,夷光已经出鞘的宗政澄渊,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寓意未明,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愚民啊。
难道他们没看见那寒光闪闪的剑吗,他们以为仅仅数十人,能够敌过两个戎马一生的将军吗?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对摄政王出手,就算得手,将来也要诛九族的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宗政澄渊一死,那群马匪为求灭口,还是要将他们全数杀死的吗?
第十二章 妙计频生
暗暗嘱咐柳玉啼,一会要是有意外,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经历了大彻大悟一般。虽然晚点,可还不算迟。
不再多想,我站起身,用眼神示意宗政澄渊:“你若杀了他们,靠谁来笼络人心呢?”
没意外地读懂了我的眼神,宗政澄渊笑一笑,将手中剑尖微微下指,眉目低垂看着手中的剑。看似将一切都交与我了,可我知道,若是难民真的要杀他,他的剑速绝对不会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我在脑中细细思量了一会,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些濒临崩溃的难民信任我、听我的呢?哀怨地看了宗政澄渊一眼,虽然我是心理系的,可你知道吗?我的大学还没毕业呢,连实习都没有过,这不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回想以前听过的内容:罪犯心理矫正及治疗应采用说理、感化、行为训练、因人施教、心理卫生和心理健康教育等比较常规的方法。
这个,看了一眼准备舞刀弄枪的难民,预谋犯罪也是犯罪,应该算是罪犯吧?嗯,说理、感化、常规。
掂量掂量,心一横,我尽量发出前世今生最温柔和蔼的声音,用最大的音量说:“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管怎样,得先把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再说。看着他们傻傻地回头看我,我故作娇憨天真的模样,对着领头的一个壮丁说:“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看得清楚,他是第一个将香案的腿掰下来想往上冲的人,于是,我一开口就找他。
那个男子大概三十多岁,浓眉大眼。此刻说不上是害怕还是亢奋,拿着桌腿的手不停地颤抖,听我点名叫他,显得有点生气,又好象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杀过人,第一次起意,怕是不敢下手吧。
“姑娘,你、你没听外面那人说,不杀他,我们没一个人能活?”
那男子说着,又有点激动,紧了紧手中的桌腿。不过我仔细一看,那个罗圈腿分明还是有些发抖嘛。
看来有门。我暗喜,想了想,伸手一指那边的宗政澄渊,不解地问:“你们说,要杀他?”
“那人说是让杀最好看的男人,不是他,有谁?”
男子看来是白丁,将英俊换成好看,这下大概会气死他了。我掩唇一笑,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说:“你要杀他?”
“对啊。”仿佛对我的样子很不理解,男子挠挠头,好象放松了些。
“真的是杀他?”我又问,不能急,一定要慢慢来,把气氛做足够。
“是啊。”这下,不只他一个,所有人看着我。
我缩了缩脖子,做出大难临头的样子,颤抖地问:“一定要杀?”
众人面面相觎,都被我的样子迷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则越抖越厉害,几乎掩面而泣。透过指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领头的男子,看那男子似乎皱了一下眉,像是暗自决定了什么,身形向宗政澄渊那边一动,我立刻大嚎一声将他惊住,哭号着抢上前去跪在宗政澄渊的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道:“王爷饶命,民女实在毫不知情。他日追究,王爷可否开天恩,不要算上民女吧。”
“王爷?”
如同在人群中扔进了一枚炸弹,众人在一日之内经历了洪水,逃生,被威胁,起意杀人,遇见王族之后,神经已经麻痹到连怕都不会了。都呆呆地站着,重复着“王爷?!”这样惊疑不定的语言。
我静静等候了半晌,让他们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在这种情况下,委婉比直接告诉来得更有效。如果我直接说他宗政澄渊是摄政王。你们哪个敢杀他?无疑是在火上浇油,他们一下会觉得,我们都快死了,哪还管你是不是王爷!甚至会觉得,反正也是死,就算你是皇上也照杀。
而迂回告诉他们的好处就是,我没说他是王爷你们就不能杀,我只表现出,我害怕被王爷追究责任的姿态。让他们自己慢慢去想明白,他是王爷,如果杀了他,自己会被诛九族。这两者之间,一个主动承认,一个被动接受,所造成的效果,自然是大大的不同。
果不其然,众人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扑通扑通地跪倒一片,不停地叩首:“王爷饶命。”其中还夹杂了几个孩子的哭声。
比想象中顺利,没见过世面的愚民果然比较好糊弄,我还怕他们追问宗政澄渊的王爷身份是真是假呢,白白为此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
我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眼角却瞄到刚刚那个为首的男子握紧了棍子,在两种绝望夹击之下,歇斯底里地向宗政澄渊冲来。
我眉尖一跳,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下巴向柳玉啼的方向一点。只见她瞬间化作一抹流鸿,闪电一样来到男子跟前,将一柄薄薄的柳叶尖刀逼上了他的脖子,同时冷冷喝道:“别动。”
那群民众一看连王爷身边的女子武功都这般了得,那王爷不是会厉害得跟天神一样?更是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个个都匍匐在地上,跪了好大一片。
见硬的足够了,该来点怀柔政策了。于是我起身,款款行至他们中间,伸手抱起一个正在哽咽的孩子,看起来才四、五岁的样子。我掏出手绢为他擦了擦鼻涕和眼泪,柔声说:“宝宝乖,不哭。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真的是被吓坏了,孩子在我怀里哽咽个不停,我很有耐心地等着,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好半天他才缓过来,细声细气地说:“石、头叫石头,今年四、四岁半。”
瞧把孩子吓的,我责怪地看了一眼宗政澄渊,都是他这个罪魁祸首惹的麻烦。那厮正靠在墙上,很有兴致地看着我的表演,只是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放松过。
眼珠子转了转,我温柔地对石头说:“石头你看,那个大哥哥长得好不好看啊?”
石头毕竟小,什么都不懂,被我刻意转移之下不怎么害怕了,两只短短的手臂缠上我的脖子,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宗政澄渊,小声说:“好看。”
“漂亮吗?”
“漂亮。”
“威风吗?”
“威风。”
“神气吗?”
“神气?”
“烦人吗?”
“烦人。”
“讨厌吗?”
“讨厌。”
……
孩子实在太小,我说什么他只会重复我的话,我想只有最开始那两句他听得懂。心里快笑翻了,无视宗政澄渊笑得越来越愉快的表情,岳成歌怪物一样看着我的古怪脸色,柳玉啼隐忍不住的微笑,还有跪着的众人随着我的问话一抖一抖地颤动。我正了正脸色,对着石头,其实是对着所有的难民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我们雅乐高贵无比,权可倾天,爱民如子的护国摄政王,宗政澄渊。”
其实,我本来想多为他做几个广告的,可是又怕做多了起反效果,只好拣最重要的说了说。前两个是告诉他们,你们就是杀了自己也别想杀他,最后一个是为他笼络人心,必竟,外面还有敌人,自家绝对不能再乱了阵脚。
这下,所有人从“王爷饶命”马上转成了“王爷救命。”
给宗政澄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该上场了。不去听他讲什么“本王一定会救你们出去。”“你们如此受苦,都是本王的责任”云云,反正都是些收买人心的话。我抱着石头走到柳玉啼身旁,问扔在她刀下的男子:“你明明害怕,为何执意要杀他?”
“因为她答应我了,她答应我了。”
过度的恐惧几乎令他神志不清,只喃喃地说意思不明的话。这种情况最适合用催眠了,可惜,我穿越得太早,还没开始学习。我只得慢慢地引导:“是他?是她?”
“她。”
“她是谁?”
“女人。”
皱眉,答非所问,不是好兆头。我想了想,继续问:“她答应你什么了。”
“她说,只要我杀了那个最好看的男人,她就做我媳妇。她答应我了。”
“你在哪遇见她的?她是怎么样的女人?”
这句话点了马蜂窝。那男人开始呵呵笑个不停,边笑边说:“女人,漂亮女人。老子我跑过了洪水,就看见她站在树林里,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把七个仙女捏在一起也没她一根头发丝漂亮……”
很好的夸张和比喻,我看着这个还在喋喋不休的精神病,老师说,精神病往往会有天赋,看来,诗意也该算一项。示意柳玉啼将他放开,看着他不辨东西地向远出奔去,像只垂死的羚羊,一头扎进树林,不见了。
静静听了许久,没有惨呼传来,想必包围我们的那群人也知道他已经是个疯子,没要杀死的必要。
也罢,任其自生自灭吧。并非我心狠,如此情况带着一个疯子,势必要耗损人手。再者,虽然未遂,毕竟也算行刺过摄政王,只这一条,就够他死一百次都不止。
我将石头放在一边,来到宗政澄渊面前,挑眉问道:“怎么,追杀王爷的,是雅乐第一美女应天葩?”
我想来想去,能算如此美貌,有胆量袭击宗政澄渊,又能另宗政澄渊如此在意的,恐怕只有应天葩。
男人虽然说话混乱,不过到是把重要的几点都提到了。应该是这么回事,这个男人从洪水中逃过一劫,在半路遇上一直埋伏在山上准备围攻宗政澄渊的应天葩。应天葩见他身强力壮,就想要利用他一下,以嫁他为饵,让他刺杀宗政澄渊。不过我想,她的本意应该只是让他起个带头作用。就连刚刚的喊话,大概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宗政澄渊一个考虑的机会。希望他能在她的威胁下就范,与她共结连理。
毕竟,谁不知道雅乐第一美女应天葩,爱死了我们的摄政王宗政澄渊呢?
第十三章 应天奇葩
雅乐秘史:
应天葩,原一等骠骑将军应连策独女,貌甚美,精武艺。号京城第一美女。舛帝亲封天葩郡主。深爱护国摄政王宗政澄渊,求其父多次求亲遭拒,仍不气馁。后,将军知联姻无望,不再允其提亲之事。应天葩大怒弑父,夺其兵符。并以此为挟妄想令摄政王与其成婚。宗政澄渊坚决不允,应天葩怒极而反。宗政澄渊遂带兵围剿。应天葩大败,带少数心腹逃离京城。摄政王通缉追捕。两年后,斩其于红城外白骨山平安祠,时泽安元年九月初七,芳龄十九。
平安祠里,宗政澄渊看着我,眼中的笑意颇深,说:“又被你猜中了。本王真想试试,到底什么是你猜不中的。”
“怎么会。”我也笑,说:“现在王爷准备怎么办,我就猜不出。”
“那你不妨猜猜看,我会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办?熬呗,直到你那几个手下来救驾,我无奈地想。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很想知道,也是我猜不出的。“你准备把那个应天葩怎么办?”
“你觉得,本王会将她怎么办?嗯?”宗政澄渊危险地说,“弑父逆天,死一百次都不够。怎么,你还想救她?”
救她?我又不是观音菩萨,泥菩萨倒是真的。看着宗政澄渊让难民们抱作一团,壮丁们举着门板之类能够代替盾牌的东西将妇女和孩子护在中心,而他自己则站在门口与岳成歌并肩而立。我没有吭声,只是觉得这应天葩也算个奇女子了,惹得名动天下的摄政王亲自追杀她。
然而,当第一支响箭透窗而入的时候,我开始不这么想了,现在我想的是,最毒不过妇人心。看这架势,这女人打算直接将我们都射死。
一时见,流箭如雨,从各个方向急射而来。虽说大多数是没有方向的,也透不过房子,可是还是有一部分带着杀伤力呼啸而来。
“你怎么不到中间去?”夷光剑影略过,宗政澄渊斩断一根直奔向我面门的箭,然后抓小鸡般的一丢,将我扔在人群中,对众人喝道:“保护王妃。”
我什么时候成王妃了?我站在人群中不悦地想,虽然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不过,我还是不太喜欢自己被称为某人的什么什么。我只是我,只是笑不归,不是某某王妃,更不会是某某氏。
突然,一支箭迎面射来,不偏不倚贴着两个门板的缝隙向我射来。我心中一慌,只觉肩膀处一阵刺痛,然后眼前一花,被飞身过来的宗政澄渊抱在怀里。紧跟着,身后响起一声哀叫。
“脑子挺灵光的,身手怎么这么差。”宗政澄渊带着我轻松地闪开利箭,还有闲工夫调侃我。岳成歌和柳玉啼也边闪边向我们这边靠近。
我正侧头检查肩膀上的伤,只是擦伤,没什么要紧,只是血晕在衣服上,有点骇人。听他说我,不甘地回他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跟与你们这些小人一般见识。”说完脸上一红,觉得实在太小家子气。
“认识你以来,就属现在最是可爱可怜。”宗政澄渊听得哈哈大笑。
听着他的笑声,我看着那边越来越少的群众,不禁开口说:“还请王爷快快想想办法,你能支持,他们不能。若他们都死在这,谁替王爷歌功颂德呢?”
“应该不会等很久了。”毫不在意我的讽刺,宗政澄渊忽地闪身向门口跃去,一脚踢开庙门,在门口空旷处将夷光舞起,刹时在我们身边形成一道闪亮的光影。
我被宗政澄渊抱着闪来跳去,头早已晕了,只得靠在他的胸口,紧紧闭上眼睛。祈祷他的人快点到来。
“再忍忍。”仿佛是知道我正在难受,宗政澄渊低头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听得我的心微微一动。不过我来不及细想,就被四周树林中突起的惨叫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来了。”岳成歌已抢步在宗政澄渊身边,闻声精神大震,说。
想必是来救驾的人了。我寻声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箭雨渐渐小了,再过一会,从林子中缓缓倘出几条细细的血河。之后不多时,箭雨就完全停止了。数名不知道从哪出现黑衣蒙面人正将一个女人从林子中间缓缓逼出来,直到她来到我们的面前。
虽然我明星见得多了,美女也见得多了,可是美成这样的,我还真是少见。套用一个精神病的话,七个仙女拧在一起也比不过她一跟头发丝。
其余的,我也没办法形容。只觉得她怒,比别人笑还美;她冷,比别人热还灼眼;她穿战袍,比别人穿纱衣还婀娜。
原来,传言也并非全不真实,至少这雅乐第一美人,确实不假。我感慨着,偷眼去看宗政澄渊。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一边赞叹好一个柳下惠,一边盘算着他会不会是性无能。想着想着不禁就走了神,不想应天葩一开口却是对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很想装没听见,可人家的马鞭分毫不差地稳稳对着我,只得微微一礼,尽量友好地说:“郡主万福。民女白剑秋。是王爷新收的侍女。”
哼了一声。应天葩不再看我,对着宗政澄渊一笑,笑容优雅而纯净,既看不出计划被阻挠的气急败坏,也看不出传说中不择手段的爱意。
她只是纯粹地站在那里,带着令人无限遐想的风姿,浅浅一笑,说:“渊,好久不见了。”
点点头,宗政澄渊面无表情地说:“这次你也该束手就擒了吧。”
“应该?这种词语向来没什么保证。”应天葩歪头一笑,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左手却突然出现一柄重剑。剑身漆黑厚重,看样子没十斤也有二十斤。她却执剑在手,轻松地挽个剑花,说道:“宗政澄渊,你敢不敢和我一战?”
“本王为何要与你一战?”宗政澄渊不愧是高手,轻轻松松将这个难缠的问题踢了回去。
“没有为何。只问你,敢不敢。”应天葩真是个奇葩,这样胡搅蛮缠的手段都能用得,却偏偏一脸理当如此的表情。
“那你为何定要与本王一战?”
“因为,我想看你敢不敢呀。”应天葩笑得妩媚无辜以极。
高手!我暗赞,说来说去,就是你宗政澄渊敢不敢和我打。我看热闹地去瞧宗政澄渊,正对上他兴味的神色,将我来不及收起的幸灾乐祸全不看进眼里。
我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收敛了神色退在一旁,却听那边他说:“既然秋儿想看本王的英姿,总不好拂了她的意。”说着上前一步站在中间,傲然倒:“应天葩。你该知道,本王一旦出手,就意味着,这决不仅仅是一场比武。”
“你随意。而我,只想与你畅然一战。”说着,应天葩说,眉峰陡立,杀气忽现,鼓动发丝,如战士般昂然在天地间。
看着她那卓然的身资,我赞叹不已,去看宗政澄渊,发现他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而柳玉啼却叹息一声:“如此奇葩他都不爱,他究竟会爱谁呢?”
我无语,只好专注看着场中间的两人。
宗政澄渊和应天葩对视良久,忽然,应天葩身形一动,沿一个十分诡异的路线扑向宗政澄渊。闪身躲开,宗政澄渊手中的夷光斜斜劈出,看似缓慢,却一眨眼就到了应天葩的面前……
我看着上下翻飞的两人,总觉得,他们实在该是很相配的一对,却不知怎么的走到这地步。一样的卓尔不群,一样的傲然铁骨,一样的风流不尽。就算是在拼命,依然优雅从容。虽然我看得出,应天葩已经渐落下风,身形也被宗政澄渊压得有些狼狈,却仍旧含笑,举止有序丝毫不乱。
这是怎样一个令人神往的女子。
我在一旁几乎看得痴了。柳玉啼和我差不多,一直喃喃自语着:“如此女子,如此女子。”周围的众人也都一片静默,都失神地看着场中的两个人。
我觉得十分惋惜,这样的女子,居然就要死了。宗政澄渊一定下得了手。却不想,转眼尖,意外突生!
眼看应天葩就要败了,宗政澄渊的剑几乎划开了她的脖子。她险险躲开,随即胸口又中了宗政澄渊一掌,唇边流出一条血丝。在我们都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的时候,她却腾身而起,借着宗政澄渊一掌之力,在空中转了个方向,重剑平刺,直直向我袭来!
此时,宗政澄渊尚在场中,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岳成歌护主心切,一直在最近处观看,也是远水不解近渴。而那些黑衣人更不要说了,从一开始就站在圈外。我身边,只有一个几乎与我毫无关系的柳玉啼。
眼看将死,我突然一笑,不肯闭目,一直看着那漆黑的剑笔直刺向我的胸口。眼看将要将到碰到我的皮肉,身旁蹿出一个倩影,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
只听到两声清脆的金属声响,想是兵器碰撞之声。声音过后,我的视野终于恢复了,凝目细看之下,我晃了几晃,终于支持不住坐在地上,只想今生可以重来,再不要让我看到这样的场面!
第十四章 金折玉断
四周一片寂静,或者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我一生自负聪慧,总以为无论多难的事到我手中总有转圜的余地。可眼前的情景让我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应姐姐,有你相伴,黄泉路上,一定……不会觉得寂寞的吧。”
看了看胸口的重剑,柳玉啼痛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身子终于软下来,离开那柄剑的制约,倒在我用力伸出的手臂中,一只手还握着她的那柄柳叶刀。
我将她接在怀中,急急用力按住因拔剑而鲜血奔涌的伤口,再看一眼那厢虽然刺中柳玉啼,自己却被宗政澄渊的夷光刺入小腹,也已倒在地上的应天葩,不觉眼眶一阵刺痛,喃喃道:“你们这是何苦?”
这个场景,连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都看得出,应天葩的剑将到之时,柳玉啼扑身出去,想用柳叶刀挡住那柄重剑。而这无疑是螳臂挡车,我听到的第一声脆响是兵刃相碰时柳叶刀折断的声音,第二声则是半截刀刃掉落在地的声音。然后,重剑刺进柳玉啼的胸口,而为了杀我而放弃防守的应天葩则被宗政澄渊随身而至一剑扎入小腹。
“你为何要救我?”我拼命压着柳玉啼的伤口,温热的血染红了我的双手。我觉得眼眶很湿,可是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你……莫要误会。我不……曾想……想要代你去死。只不过,没有挡住。”柳玉啼断断虚虚地说着,一缕血丝从嘴角涌出。
“不管你是否故意,你终是救了我。”我叹到。虽然我也曾经救她一命,但却没有丢了性命,而她却为我而死,这份情,我该如何还清?
“你既如此介意,我便求你一事。”柳玉啼转头去看那边漠然而立的宗政澄渊,吃力地说:“你帮我,帮我……”
“帮你什么?”我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宗政澄渊身上,觉得很是为难,她莫不是要我照顾宗政澄渊?她就如此舍不得他?
“不,不……堇纹……照顾堇纹。”说完,柳玉啼闭目吟唱:“当时手植相思树,到如今,已春暮。凭栏远眺伊人,水复山重何处?陇上桃花多媚骨,一时间,落……了无数。低语对黄昏,尽随烟尘路。江南塞北怎相顾,怕流……年,又辜负。画眉倦怠心情,寄与韶光同驻。梦里悲欢皆分付,切莫将,四时空度。唯杜宇啼春,一声声吟……苦……”
歌声悠悠地回荡在山间,和着脚下汹涌的洪水,带着伤感的气氛,缭绕不散。在唱完最后一个苦字,柳玉啼睁开眼,对我凝目一笑,“牡丹,我想起你了。”说完,在我怀中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我身子重重一震,牡丹是我还在相府时,奶妈给我取的名字,老人家没什么见识,对我却是不错,真心希望我能长成如牡丹一般标致的女子。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当年我给柳玉啼讲了白牡丹的故事。想不到,到最后,她终于是想起了我。
柳玉啼,十年前那个精致的娃娃,娇声娇气的对我说:“牡丹,你的名字好俗气!”
我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一眨眼,一颗泪花在她的脸上溅开。玉啼,也罢,当初我骗了你多少颗珍珠,我就还你多少颗眼泪罢,也算应了我们的缘分。
“唯杜宇啼春,一声声吟苦。好一曲昼夜乐。”
一直倒在地上无人理睬,看着这边的应天葩突然出声,将柳玉啼那首词的末尾重复了一遍,笑看命绝在自己手中的柳玉啼,道:“昔日,宫中玩耍时我就曾说你:思虑重,少有慧根。如今,我依痴悟,你已成佛。”
说罢,看着我问:“你叫,白剑秋?”
我见她眉目从容,不带一丝苦色,心中既佩服又不忍。我以前看书,知道这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在古代,这种伤口是没办法救的,却又不会立时就死,会拖着伤口熬上许久,才能解脱。
看了看毫无怜惜之意的宗政澄渊,我小心地将柳玉啼的尸身放在地上,虚弱地站起来走到应天葩身边,跪坐在地,将她扶起,靠着我的腿半躺着。她腹中的剑并没被拔出,我不知道这是宗政澄渊的残忍还是仁慈。
看着我的动作,应天葩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别致动人,“你可知道,我现在依然能够杀你?”
“杀人么?我也会。”我一笑,泪痕却还未干,手中却多了一柄精致的匕首。这是清肃给我选的防身的武器,既好看,又很锋利。只是到我手里的作用一直和水果刀差不多。
“白剑秋。你该隐藏的不该是你的名字,而是你的人。”应天葩看了看那匕首,笑说:“该成名的人,不管叫什么名字,都会成名的。”
“多谢提醒。”我说。其实这道理我哪有不明白的?不过,遇到了宗政澄渊,无论是人还是名,都是逼不得已。
“他逼你?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应天葩掩口而笑,“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小就很喜欢强迫人,偏偏被强迫的人还总是心甘情愿。你没见,他小时候的模样,有时候真能把佛爷都气上天了。”
我不答话,看着她渐渐皱起的眉头。不想说,宗政澄渊七岁的模样我是见过的,那将我弃之不顾的模样确实能把人气死。
“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因为他在乎你。很奇怪,他在乎的东西,我既想帮他拿到,又想帮他毁掉。”应天葩说着,手指颤抖着从怀中翻出一个香思扣儿,看了会儿,说:“这是我九岁时,求父亲帮我去提亲之前,在庙中求的签,下下签,大凶。可我不信,他越是拒绝,我便越要去。”
“何苦?”我问。
“你有没有听过玉啼讲的一个白牡丹的故事?传说……”
见她想给我讲那个出自我口中的故事,我急忙打断她,说:“听过了。她说她希望白牡丹能一直记得。”
“原来她告诉过你。很好。可是,她没坚持到最后,她……选择了她的孩子。而我,我不同。我不放,死也不放。”
应天葩的神色突然激动起来,双颊泛红。我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得由着她。却不解地看着她将那个香扣儿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张极薄的纸。她身子动了动,勉强将纸展开,举目去看宗政澄渊,说:“这是,我爹爹当年想要策反时,联合的人的名字。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给你。”
“你是说?”宗政澄渊接过纸,细细看了一会,有些惊讶地看着应天葩。
“奇怪吗?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爹爹想反你,我不许。那些反你的兵马,我也不容。可是,我也不想让你太过得意。”应天葩诡异地一笑,异常娇美,“还有这红城之事,若没有我,你怎么会实现你心中所想?不过,我可不能白白帮你,你那个松影我看着不错,你就将他给了我。让他陪我一起去地狱走一圈,做我的侍卫,可好?”
宗政澄渊闻言一凛,回头去看岳成歌。岳成歌一愣之下快速地将四周的黑衣人查看一遍,脸色顿改,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喝道:“松影呢?”
那人低头道:“没等到他。到接应时间他没来,我们怕误了主子的事,便先来了。”
不用再问,那个松影想必是凶多吉少。我看了看宗政澄渊难看的脸色,再看向这个笑容如花的女子。我实在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
能为了宗政澄渊轼父逆天,却不愿意交出兵符。
能为了让宗政澄渊围剿谋反,不惜亲自引兵深入死地,却又只身逃出,隐藏名单。
能了解宗政澄渊心中所想,同意松影献计水淹红城,却又杀了他。害得宗政澄渊损失一名心腹。
“你这样,值得吗?”我想通了一切,错愕地问。
“自然值得。这才是我应天葩。我不单要他记住我的好,还要让他记住我的坏。他成江山立大事,我会随红城写进他的史书;他若遭难不幸,会怀念有个如此对他的女子。就算他忘记了,历史会帮他记住。”
应天葩已然将死,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笑容依旧地说:“他日,若有女子想要得到他,要么善过我,要狠过我。他不喜凶狠的女子,善良之人多又早死。呵呵,白剑秋,得到他,需得过我这关!”
我展袖帮她擦着头上的汗,默然无语。她以为,我会稀罕吗?莫说不爱,就是爱,我也不会这样做。
应天葩见我不说话,笑了笑,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如何能和柳玉啼对我做一样的要求?严格算来,我们该是仇人。
“不会很难办的,”喘息几声,应天葩的目光渐渐涣散,气若游丝地说:“就在这山上,把我,和玉啼葬在一处好吗?”
“好。”我答应。能力所及的情况下,我一向乐于助人。
“谢谢你。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话,我……”应天葩没有说完,头一歪,终于咽了最后一口气。临死,再没看宗政澄渊一眼。
一笑千金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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