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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千金第2部分阅读

    一笑千金 作者:未知

    任何买卖。 与笑缘商号有贸易往来的其它老板,多是与水玄镜接洽,需要签单的时候都是拿回去让她签好了再拿回来。只有很大宗的买卖才会亲自出面,而且向来掩面。”

    目光在落款处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笑不归”上盘桓了一会儿,宗政澄渊说:“将契约拿回去签,似乎不合规矩。她如何做到的?”

    “据说,是信誉。笑缘商号向来信誉极佳,与之相处过的莫不称道,就连j商市井,多也佩服不已。”

    “自古商人重利轻情义。乱世之中,守诚已然难得,何况是一女子。有趣,当真有趣得很。”

    “王爷还是觉得那个白剑秋有问题?”岳成歌小心地问。

    “成歌,三年前,极泉大旱,饿死无数。后发瘟疫,病死无数。朝廷下令焚村灭瘟,连县衙都烧了。逃出来的极泉人,寥寥无几。这么巧,就被我们碰上了,这么巧,一查就查到了?”

    “王爷的意思是?”

    “成歌,如果有人来查我们的底细,你觉得是查本王容易些,还是查你岳成歌容易些?”

    岳成歌突然恍然大悟,心悦诚服道:“自然是查王爷容易些,因为王爷素有威名,成歌渺小,少有人知,反而难以下手。”

    “知道了就继续查。查不仔细,别来见我。”

    宗政澄渊逆光而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语气掷地有声,惊起回廊下一群飞鸟。

    我从床上爬起来,天光早已大亮。打个呵气,伸个懒腰,将窗棂推到最大,探头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顿时心情大好。

    洗洗涮涮,把自己侍弄干净,哼着走了音的小调,我坐到梳妆台前,将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用一块琉璃双蝉扣系好,甩在胸前。摸了摸,点点头,还算满意。没办法,幽韵不在身边,对于古时繁复的发髻,一向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前世的我不是美人,现在的我也称不上绝代。没有幽韵的端庄,没有红棘的妖娆,我的五官还算精致小巧,眉眼端正,鼻子不高不矮,嘴唇健康红润,配上我最骄傲的白皙皮肤和如瀑如墨的青丝,勉强自我安慰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括号:气质型的。

    神轻气爽地走出屋子,才想起,今天是我容登摄政王贴身丫鬟的第一天,虽然,我可不会认为那个摄政王真的会用我伺候。苏尔曾说,宗政澄渊惊才绝傲,虽然仅二十有三,在朝,手握重权,可称一代谋臣。在外,统军百万,可算一生戎马。

    如此一个精明仔细的人,会让外人近他的身吗?结论当然是不可能的。假如他真的让我近身,那么不是阴谋,就是诡计。

    这么想着,迎面,正遇上岳成歌。他笔直地向我走来,眉头皱起:“怎么起这么晚,王爷等你布膳呢。”

    “将军见量。昨日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剑秋这就与将军同去。王爷是否恼了?”我试探地问。

    “王爷不会这么容易生气。你不要害怕。”岳成歌安慰我。

    害怕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加快脚步,随着岳成歌一路来到前厅。

    宗政澄渊正等在那里,眉目安适,看起来并不着急。我偷偷放下提起的心,放轻步子来到桌边,伸手将菜品一一摆放到桌子上,不时地偷眼看他。

    穿一身纯白丝袍的他,比起昨日披盔带甲的英武神明,今日的更多的是一种皇族的大气,危险又高贵。

    “这个菜,叫什么名字?”突然,宗政澄渊手一点,指着我手中的盘子,说。

    这个?我看了看手中的盘子,介绍说:“这是凌溪紫气楼的名菜,流风回雪。流风是用手撕成丝状的鱼翅,回雪是用竹荪将燕窝卷成卷状,用事前熬制好的鸽汤小火煨烂成雪绒,铺上鱼刺,再淋上用白莲花、红枣、花生、桂圆等烧好的清汁,最后点缀新鲜笋尖而成。”

    “你知道得倒是很详细。”

    “那是当然,前年凌溪花灯节,大爷带我替主子在官道上看花灯,主子好象要私下里去办什么事。后来,大爷带我到紫气楼吃饭,我很喜欢这道菜呢。”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菜之一。那年去看灯后,一定要去紫气楼去吃饭,点这道招牌菜。不是说在家里吃不到,但是等厨子做好,再送到水圆,早已经不新鲜了,虽也好吃,到底不如现出盘的。

    “你一个丫头,他肯给你点这么贵的菜?”

    “大爷说,我以主子的身份出行,自然要奢华些,不能丢了主子的脸。”

    “奢华?那日,还点了什么菜?”

    “菜很多,我不太记得,就只记得这个,因为我很喜欢。”我答到。说实话,我又不是在说相声报菜名,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

    “你都替你家主子去过哪里?”

    “不算多。”我想了想,公开露面也就三次,都掩着面,没人看到。于是说:“除去花灯这次,有次去买家奴,还有一次是谈一个什么契约。”

    “买家奴那次说的话,都是你自己说的?”

    “怎么可能,都是大爷在边上告诉我的。对了,那次幽韵小姐也有去。还看见了一个同乡,害我好激动。”我回想着,大概是这样没错。我就是那次遇到的白剑秋,借了她的身份,并为她制造了一个新的身份,送到别处去了。

    “你如何得知那是你的同乡?”

    “口音啊,我那边的人说主子,都会说成租子,而且尾音还会上挑。我也是练习了好久才改过来的。”说来惭愧,我的语言天赋很有限,练习了好久才学会了几句方言,也就唬唬人对付一下而已,但愿他不会让我用极泉方言报菜名。

    “很有趣的口音。不过很难听。”宗政澄渊边说边举起筷子,“站半天了,都坐下吃。成歌,秋儿,都坐。这里没有外人。”

    秋儿。我真想掏一掏耳朵,如此亲昵的说法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有说不出的别扭。不过我还是顺着他答:“秋儿不敢。”

    “你都敢趁你主子不在偷东西,这会儿,如何就不敢了?”宗政澄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如此,秋儿斗胆了。”

    装做听不出他的调侃,我怯生生地坐下,椅子只搭了个边。一顿饭下来,吃得腰酸背痛,好不难受。

    重要的是还没吃多少,有人进来禀告说有好几封奏折刚从京城送到,在朝的大臣处理不了,又非常紧急,只得送到凌溪,向摄政王请议。

    宗政澄渊倒真是个敬业的王爷,一听说此事,马上放下筷子就要去书房。我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一个:“你是否不知道‘贴身丫头’是什么意思?”的眼神打断,百般不愿意地饿着肚子跟着他向书房走去。

    正文 第五章 百般试探(2)

    终于将所有奏章整理过,宗政澄渊的目光转向一边靠着柱子公然偷懒打瞌睡的白剑秋,眸色陡地一暗,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是手下后补上的调查结果:

    笑不归:

    据查,曾三次掩面现于人前。身边跟一男一女,男子为清肃,姓不详。女子为水幽韵,年十七。

    其三次出行地点分别是:

    一、继宁十四年凌溪灯节,沿长街自东行西,入紫气楼。最爱菜品:流风回雪。当日菜谱如下……

    二、继宁十四年冬,至城中市场买家奴,得七:一哑、一痴、一断臂、一人犯、一老者、一少年、一女子。见女子甚喜,称之同乡;

    三、继宁十五年长夏,众人见其从城南入枕香楼,半日而出。俱闻,是与金福瑞签定新契。

    将纸重新放回袖中,宗政澄渊起身行向门口,守在一边的岳成歌迅速地跟上。走出书房,他回头看一眼依然酣睡的白剑秋,示意岳成歌将门关好。

    径自不语,宗政澄渊慢慢地走着,欣赏着水园的景色。

    倒不怪师爷推荐他住这个园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经过精心休憩的,先不说精致华美的亭台水榭,单单花草一项,已经巍为壮观。不是说花草有多么名贵,而是说排布的独具匠心:每一处地方,有都应时的花草,四季不暇,却不显得凌乱拥挤。种类虽多,却不混沌,只把相配相称的颜色放在一处,看起来极其悦目。

    单此一项,就可见,设计这个园子的设计者是怎样的兰心慧质。

    “全无破绽呢。”颇觉头痛地一笑,宗政澄渊停身在水榭中的一处小阁前,仰头看上面的题字:闻香小阁。深吸口气,睡莲的幽香沁入口鼻,说不出的闲适。

    “王爷是说那白剑秋?”岳成歌问。

    “除了她还会有谁。”宗政澄渊找把躺椅坐下,几天下来,他发现,水园中处处都能见到各种舒服的躺椅,可见,圆子的主人是多么会享受。

    “既然毫无破绽,不就说明她说的是实话吗?”岳成歌在旁垂首而立,说。

    摇摇头,宗政澄渊沉稳地笑笑,双腿交迭,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扣击。看起来优雅非凡。“如果一个人说自己不是你的敌人,而且所有的证据也都说他不是。但是直觉却告诉你,这个人一定是你的敌人,你该怎么做?”

    “宁杀勿纵。”岳成歌斩钉截铁地说。

    “说得好。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一个女人呢?”宗政澄渊脑海中浮现出那张酣睡的小脸,微微一笑。

    岳成歌楞了一下,说:“王爷不是说过:红颜祸国吗?”

    “我的话你都记在心里,这很好。成歌,想一想,如果这个女人对你有很大的用处,不能放又不忍杀,你当如何?”

    “那自然是要留在身边了。”岳成歌答道。

    宗政澄渊莫测地一笑,闭着眼说:“老虎不在,猴子都跳出来了。成歌,我们也出来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你告诉那个白剑秋,说本王很喜欢她的服侍,要带她回王府伺候,条件随她开。”

    “这使不得,王爷。”岳成歌慌忙反对,一切条件都随她?王爷金口一开,可是不能更改,这万一她要提出当王爷正妃的要求,可如何使得?

    明白岳成歌的顾虑,宗政澄渊揉了揉僵硬的眉心,“你放心,我笃定她不会提任何条件的。如果她真的聪明。不过,她若是提了条件,你便当场杀了她。”

    岳成歌这回却是真真一愣,忙问:“为什么?”

    “如果她提了条件,说明她不够聪明。不够聪明,就不会是笑不归,也不配是笑不归。既不是笑不归,留之何用?”

    笑不归,不归。

    宗政澄渊阴冷一笑,入了我的眼,你当真只好不归了。

    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宗政澄渊已经不在书房了,曲了曲僵痛的双腿,我叫苦不迭。这几天都是这样,吃饭,没吃到一半就得跟着他办公,然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我还在睡。不过,看我偷懒他居然没有发脾气,这对于那个睚眦必报的男人来说太过希奇,肯定不是个好兆头。

    也不知道,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丢脸。我跨出门坎,阳光很足,刺得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出现岳成歌的身影,吓了我好大一跳。

    “岳将军?”敢怒不敢言的我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强自镇定,“有事?”

    “白姑娘,王爷让我告诉你,很喜欢你的服侍,希望你能随他入京,条件随你开。”岳成歌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不是第一次打量她,可是,除了姿色平庸,身材娇小,胆子稍大,也不很大,这几个形容词外,就没有其它的了。真不知道王爷为何如此介意她?悄悄将手并指如刀,准备一旦她提出条件,就将其立毙掌下。

    “我知道了。辛苦岳将军了,我这就收拾行李,随时可以出发。”我咬牙,宗政澄渊,我和你势不两立。

    “白姑娘的条件呢?”岳成歌一愣,她不是准备放弃如此好的机会吧。

    “白剑秋只是一介平民,蒙王爷错爱,不弃已是万幸,岂敢再多做条件?那不是折了自己的福寿吗?”

    我状似感激涕淋地说,泪眼婆娑地看了岳成歌一眼,从他身边飘然而过,准备回房去拿枕头泄愤。

    岳成歌并着的手渐渐松开,看着她不断抖动双肩看似激动无比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头泛起一丝非常诡异的感觉。

    或者真像王爷所说,这个女人真是笑不归。不过,他皱眉,如果一切都是假像,那么能将假像做到如此真实地步的女子,留在王爷身边,好吗?

    风吹过园子,一片叶子从岳成歌眼前飘落,他抬起手,然后又放下。没看见从树梢上一闪而没的身影。

    回到房间,我马上收起眼泪,铺到床上一把抓起枕头向紧闭的房门扔去,然后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开什么玩笑,和他回京?那不是把我这只披着羊皮的狼送进老虎口里去吗?还提条件?和当今护国摄政王提条件,我又不是不要命了。看今天岳成歌的表情,我要是真的提出来,肯定见不到晚上的月亮。

    鬼才不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盘。摆明了,他就是不相信我,要把我带回去慢慢拷问,他以为,到了他的地盘我就一定得听他的吗?

    翻身坐起,将被抱在怀里,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宗政澄渊,我们走着瞧。

    是夜,我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得已披衣起身,推开窗,看着天上的新月。以前只知道月亮从古照到今,不知是否能照到另一个时空?这里的月亮,和曾经的月亮,会是同一弯吗?

    或者,我是幸运的,曾经是一个孤儿的我,来到这里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还有比以前更多的人关心我,反而觉得有如鱼得水之感。

    想起他们的脸,我情不自禁地漾起微笑。我知道,我在宗政澄渊的身边,让他们担心了。所以,我得想个办法,想一个从容脱身的办法。

    想着,背后徒然刮来一阵凉风,窗户在一股劲气的震荡之下砰然关闭。我未及惊叫便被来人掩住了嘴,腰也圈入那人的手臂中。

    “是我。”

    “白凡!”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地回荡在我耳边,我欣喜非常,急忙回身将来人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一身蓝衫的他站在月色中,说不出的俊逸。

    我拉着他的袖子,有点委屈地说:“你说说,你都多久没回来看我了。你和苏尔一样,出去就不想回家。是不是?”

    白凡也正细细地打量我,神色很温暖,声音却冷酷已极说:“事多,忙。”

    “那现在忙完了?”我早就习惯了他口不对心的表达方式,反正,我拿他没办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大哥说你出事了,派人叫我回来。”

    派人叫你回来?鬼才信你。八卦消息楼的楼主,若是被人叫才知道自家主子被人软禁,干脆找根面条上吊算了。再说,消息楼坐落在曲中,雅乐以东,离凌溪不说万里也有千里,若不是连夜兼程,他是不可能赶得回来的。

    不过白凡向来面子薄,我也不点破,只笑道:“怎么不走密道?”

    “怕人看见。”

    我一笑,不错,想我就是在密室中被发现的,若是再多抓到几个这样的事,保不住宗政澄渊会把整个水园拆了重盖。想了想,又问:“清肃让你来见我?有事?”

    “我来带你走。”白凡冷冷道。

    “我不能走。”我惊讶地看着他。不可能是清肃让他来带我走,恐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想到这,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很危险。白日你若是说错一句,那个岳成歌早就将你杀了。”

    我愣了一下,原来他早到了,看来,他比我想象中的还早动身,那就说明,他非常非常的担心我。想到这,我高兴得眉飞色舞,“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他了。”

    “什么办法?”

    “拖。”我轻轻吐出一个字。

    “哼。”白凡也回我一个字,用鼻子。

    “你听我说。他肯定已经猜到我是谁,但是却没有证据。原本我想,只要我死不承认,他无奈之下也只得把我放了。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而且,一个弄不好,可能直接将我杀了。”我拍拍他的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所以,我必须要让他知道我是谁,而且,要让他知道我很有用,是那种,就算死也要扯掉他半根胳膊的有用。”

    “那,如何让他知道?”

    “当然不能在他眼皮低下,那样,我太被动。我猜,他也不会就这么拖下去,到了京城,那边局势正混乱,他不可能一直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到时一定有所行动,我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白凡嗤笑一声,抓住我的胳膊,说:“跟我走。”

    “我说了现在不行的嘛。”我跺脚,白凡哪都好,就是一到与我性命相关的事情就强硬得像根木头。

    “你……”

    “抓刺客!”

    白凡刚要说什么,却被外面的喊声打断,水园里一片马蚤乱,刹那间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凌溪城。

    我和白凡对视一眼,心顿时提了到嗓子眼。

    第六章 夜半伊人

    靠在窗户边,看着屋外嘈杂的人影,我小声问白凡:“你与岳成歌相比,如何?”

    “哼。”

    不屑哼了一声,表示岳成歌他还不放在眼里,我稍微放下点心,又问:“那与宗政澄渊相比,如何?”

    一阵沉默,我心微微一沉,说:“他当真如此厉害?”

    “或者,大哥尚可与他一博。”白凡闪身在窗户的另一侧,担忧地看着我说,“一会我出去,不管怎样,你不可以出来。”

    “等等,你看,人潮涌动的方向不是向我们这边。”我仔细地看了一会,惊讶地几乎沉不住气,回头看白凡,说:“是中厅,宗政澄渊住的地方!”

    是谁?有如此胆色行刺摄政王?我沉吟一阵,依然想不出来,只得对白凡说:“你趁乱先走,我去看看。不用担心我,暂时不会有事,相信我。”

    我坚定地看着白凡,我带出来的人,我了解他们,就如同他们了解我一样。白凡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如此状况之下,别说带不走我,就算带走了,也是后患无穷。

    终于,看了我一会,白凡飞身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歪头思索一会,还是决定去看看,随手拿了一件披风裹到身上,我悄悄地向中厅走去。

    水园是我的家,像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我要在这里找一个不被人发现却又能纵观全局的地方实在是太容易。

    此时,我已经站在一根汉白玉廊柱后面,宽阔的柱子足够遮掩我小巧的身体。小心地探头一望,还没等看到犯人,我已落入宗政澄渊诡异的目光里。

    由于是夜半,他只着件单衣,外罩一件黑丝绒孔雀翎的斗篷,长发未束,与黑色的斗篷一起飞扬在漆黑的夜幕中,像刚刚从战场走来的修罗,魅惑地挑眉看我。

    好一幅妖异的景象。

    我撇嘴,心道,被你看见了又如何?别人都能出来看,我为什么就不能?想着,目光落在院子当中正被五花大绑的女人身上。

    这一看,我不由自主地生出莫名的熟悉感,不禁仔细地端详起她。

    这本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现在却狼狈不堪地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目光如火,熊熊燃烧着仇恨,片刻不离宗政澄渊的身上。嘴角还在一滴滴地淌血,黑色的夜行衣上有数不清的刀口,最深一道在右臂,几乎深可见骨。这些还有是看得见的,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未知的隐痛呢?

    我看着那莫名熟悉的面孔,不是很柔软的心渐渐溢出一抹同情,这很危险,我告诉自己。试问,天下间,谁想能救下想刺杀摄政王的人?谁能救下摄政王想杀的人?

    因此,我维持着隐藏的姿势,不打算也不能插手这件事。却谁知宗政澄渊一句话便动摇了我的想法。

    “柳玉啼,到今日,你居然还是不死心。”宗政澄渊走下台阶,冷冷一笑,一只冰雕玉砌的手从斗篷中伸出来,抓住她的头发,轻巧地将她提到半空。

    听到“柳玉啼”三个字,我感觉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样震撼。难道,我和相府居然这么有缘分吗?

    这柳玉啼,赫然就是当年的相府千金。虽然我早就知道,十年前权倾朝野的柳相在去年前被宗政澄渊查出贪墨国库银两、结党营私、私通敌国、欺上瞒下等十几条大罪,被判满门抄斩,诛九族。

    当年她年少不懂事,被我使计骗了不少珍珠。柳家那时正值颠峰,珍珠给她作弹珠玩,没了就是也是小孩子玩丢了,全不当事,没人追查。柳家获罪时,我念及这份旧情,曾经想要救她出来,不过我还没来及部署,就传来她因为是皇妃,又为皇帝诞下一女,被宗政澄渊赦免了死罪,充军为奴。

    于是我让清肃去查,多少希望能改变她的境遇,清肃回来说她已经被人救走了,事情就这样作罢了。

    但是,我万万不曾想过,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相遇。她肯定已经不记得我,但是,我不能不记得,若不是有那些珍珠,只凭那一千两黄金,我可能也会发迹,但是绝对不会这样快。

    那么,是救,还是不救?

    柳玉啼,我恨恨地想,你怎么就这么愚蠢,害我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边,宗政澄渊已经将她拎到自己面前,说:“当时我心情好,看你的眼神有着如此强烈的憎恨,偏你又如此的无能,量你也翻不了天。我才决定留你一命。你若是逃走,我权当日行一善。你若回来报仇,我就陪你玩玩。算上这次,你一共行刺了我不下十次了吧,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放我一次,我就杀你一次。你若害怕,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柳玉啼咬牙切齿地说。

    愚蠢。我不忍看她被宗政澄渊重重摔在地上的模样,如此愚蠢的女人,就算我救她也是白救,早晚要死的。可是,我真能忘记一切,不管不顾吗?

    “其实,再陪你玩玩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近日我已经找到了更有趣的玩具,你,已经没有用了。”他一边浅笑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边看着我藏身的方向。

    我看着柳玉啼渐渐发青的脸,罢了,不就是玩具,陪他玩玩也就是了,“王爷,请住手。”我清朗地开口,从藏身的柱子后面走出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到我的身上,而我的眼中只有宗政澄渊依然卡在柳玉啼脖子上的手。“王爷,怎么,这么舍不得放手吗?”

    “秋儿,你怎么来了?”装作刚看见我的样子,宗政澄渊将手从柳玉啼的脖子上拿开,笑意盎然地看着我。

    “你们这么吵,我如何睡得着?”不就是装?我也会。我转头看向柳玉啼,露出不忍的表情,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王爷刚刚大胜,夺回凌溪,是桩喜事,却为何要在这里杀人?”

    “因为她要杀我。”宗政澄渊狷狂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她不是没有得手吗?王爷如此人物,何苦和一个小女子计较?”

    “秋儿,你是想救她?”

    宗政澄渊向我走近一步,我不动,仰头看着他,说:“是。”

    “那么,我偏就要杀她,你能拿我如何?”

    如何?我自然不能拿你如何,我盈盈一笑,说:“王爷可还记得今日派岳将军与我传的话?你说,只要我随你回京,条件随我开?”

    “哦?”宗政澄渊眉峰一动。

    “王爷这话,可还算数。”

    “你已然答应与我回去,不提条件,这也是你说的。现在再提,不闲太晚么?”他目光深沉,闪烁着我看不清楚的神色。

    “如此,秋儿可要反悔了。王爷可要再求我才好。”忍住恶心的感觉,我勉强把这话说完整。低头,不去看他的表情。全天下,可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反悔两个字吧。

    周围静悄悄的,没人敢大声呼吸一下,我能感觉到宗政澄渊的目光在我的身上盘桓又盘桓,终于哈哈一笑:“有趣,当真有趣。本王准了。成歌,先把她押下去。”手一摆,马上有人将柳玉啼带走。

    “请王爷帮她治伤。”

    “成歌。”

    “是,王爷。”岳成歌快速地答。

    “多谢王爷,秋儿给王爷道谢了。”我深深地福身,几乎要跪下去。柳玉啼,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你只能自己好好把握了。

    我低着头,见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扶起我,马上一闪,向后退去,再次福身,道:“夜已深。王爷也该累了。秋儿不打扰了,请王爷早点安歇。”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宗政澄渊慢慢收回落空的手,对着远去的倩影悠然一笑,沉吟道:“你可知道与本王讨价还价的后果吗?”

    “成歌。”

    “属下在。”

    “务必让那个女人活着,本王留着还有用。”

    “是。”

    不过,若你当真是笑不归,应有资格与我一战。伫立良久,宗政澄渊走回房间,袍袖一甩,门重重地关上。

    岳成歌身形一动,挨在门口站好,目若朗星,敏捷而警醒。

    我的头脑有一片空白。回到屋子,直接歪倒在床上。我不知道我是否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宗政澄渊没杀我,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倒让我觉得,事情似乎有了一些转机,只要把握得好,未必就是我输了。

    第七章 道高一尺

    三日后,凌溪地牢。

    宗政澄渊正坐在一把红木金漆的椅子上,审视地看着面前的柳玉啼。良久方道:“你认识她?”

    “谁?”柳玉啼茫然地反问。

    “那天救你的人。”皱眉,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女人,不过,刚好为他所用。宗政澄渊如此想着。

    “不认识。”

    “她说她叫白剑秋,你可有印象?”

    “没有。”

    “那你可知,她为何要救你?”宗政澄渊好脾气地问。

    “不知。”柳玉啼愤怒地看着他,说:“那是你的女人,你却跑来问我?士可杀不可辱,你杀死我好了。”

    “我真同情她,居然会救你。长这么大,这是你说过最有气势的一句话吧,可惜,用错了地方。”宗政澄渊叹息地摇头,说:“本王要与你做一笔交易。”

    “你别想!我死也不会与仇人做交易。”啐了他一口,柳玉啼扯动着身上的锁链,发出叮当的声音。

    宗政澄渊笑得很愉快,看着她手腕出因摩擦流出的蜿蜒血丝,说:“堇纹公主就快满两岁了吧,我见过她几次,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呢。”

    “宗政澄渊,我的堇纹是先皇亲封的公主,你敢动她?”柳玉啼听见自己的女儿被要挟,声嘶力竭地喊,眼珠充血。

    “这世间,只有我宗政澄渊不想动的,没有我不敢动的,你可记住了?”宗政澄渊狂傲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妥协。他知道,她一定会妥协,因为,她不是她。想起那个女人,宗政澄渊勾起一抹微笑。

    不多时,柳玉啼果然虚弱地开口:“你要让我做什么?”

    “你愿意同本王做交易了?”

    “只要你不动堇纹。我,答应。”柳玉啼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自己的女儿尚在宫中,自己就卤莽地对宗政澄渊下手。而他到目前还没伤害自己的女儿,想到这,她竟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激。

    “好。本王要你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宗政澄渊神秘地一笑,说:“本王的女人,这话说的真不错。听好,本王的女人还缺一个丫头,就是你。你的任务就是,不择手段地打探出她为什么要救你。明白了么?”

    “明白。可是为什么?”柳玉啼不解地问。让她去调查他的女人为什么救她?这是什么事?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只需要去做。”宗政澄渊站起身,向大门口走去,优雅地一笑,说:“如果硬要说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有趣吧。”

    我歪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一手托腮,冷眼看着伤还没有痊愈,就被宗政澄渊安插在我身边的柳玉啼。她正在忙来忙去的帮我收拾行李,宗政澄渊决定明日返京。

    真不愧是皇上身边出来的女人,长相是无可挑剔的。即使经过一年多的坎坷,又受了伤,脸色苍白,也依然妩媚动人。而且流亡的经历使她添染了更多的贤淑,只是看起来,还不够坚忍。

    清晨,岳成歌将她送到我这里时,我很是惊讶了一番,我实在不会自恋地认为宗政澄渊会喜爱我到关怀体贴地送我一个丫头。正在奇怪,我看到柳玉啼眼中流露出一丝压抑和愤怒,见我看她,又飞快地变成不解和愧疚。

    琢磨了一会,我突然想起,前年,舛帝薨毙之前,她刚刚为其产下一名公主,名唤堇纹,现正养在宫里与那个刚满三周岁的小皇帝做伴。

    想来,宗政澄渊就是以这个为要挟,要她到我身边做什么事情吧。只是,这个女人能做什么呢?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她?不过这哪里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下一次遇上,我是肯定不会再管的了。这样,也值得他大费心思?

    一时感慨万千,并且好疑惑地看着她纤细的身材,十四岁就能生孩子,生产过后的身材居然还这么好,真是令人赞叹啊。

    柳玉啼见我一直盯着她看,手上的动作变得有点不自然,问我:“白姑娘做什么一直看着我?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吗?”

    我自顾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顺口答道:“没有。你十四岁就生孩子,不觉得辛苦?”

    “姑娘怎知我十四岁生子?”柳玉啼闻言,极惊讶地看着我。

    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宫里的事,别说外面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怕也不是我目前这个伪装的卑微身份能明了的,况又这样仔细,着实令人生疑。于是连忙回圜道:“当年那桩大案,全国震惊。后来很多说书先生编成故事到处说,我也听过几句。不过见玉啼你看来风霜满面,今年最少也该二十有余,想来大概是以讹传讹,杜撰的吧。”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要故意惹你伤心。看着她瞬间变得哀伤的脸,我在心里抱歉说。只要她觉得对自己容颜变老这件事难以启齿,大概就不太会主动去和宗政澄渊说。至少,我救你一次,你也不要害我吧。

    不过,我总算明白宗政澄渊把她送到我身边来的用意了,面对故人,就算再有防范之心,也是很容易就说漏嘴。只要说错一句,满盘皆输。

    比如现在,我惊讶地看着她将空心菜送进嘴里,好玄脱口而出:“你小时侯不是最讨厌空心菜的吗?”硬生生忍住的结果就是,被饭粒呛得几乎背过气。

    抓过一大杯水,好容易将咳嗽压下去,我气极却无处可发。宗政澄渊,你想抓我的小辫子,我偏就不说话了。以我曾经当过宅女的身份,我就不信,不说话就不能活了。

    次日,我随着宗政澄渊浩浩荡荡地车驾踏上回京之路。宗政澄渊还算体贴,给了我一辆小马车,不很大,还算舒适。柳玉啼与我一同乘坐,随身伺候。

    成天看着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虽不至到了嘘寒问暖的程度,也让我有了些厌烦。被曾经是皇妃的女子伺候的感觉是不错,不过太过了就不好了,尤其,这个女人对我有着特殊的目的。

    于是,我正式开始了装哑巴的生涯。其实也没那么难,她问我,我除了嗯就是啊,决不主动和她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无事时,随便找一本书看,但马车里摇晃不定,实在是对眼睛不好,只好成天的闭目休息,害我大概胖了好几斤。

    这日,宿营在白苓坡,类似丘陵地貌,周围的景色很美。草不高却很茂盛,物产看起来也满丰盛,有几个士兵随手就捉来了几只野兔。南面还有一个湖泊,密集地生长着很多芦苇,一小群白色的大鸟在水塘里嬉戏,见了生人也不知回避。一些士兵见状,慢慢地围了上去。

    我挑开帘子正看见其中一个已经搭上了弓,眼看就要拉开射出去,心里不忍,便叫了声:“住手。”之后求助地看向宗政澄渊,小声说:“粮食已经够我们吃的了,何苦去杀这些难得快活的生灵?”

    宗政澄渊好像心情很好,满面笑容地看着我,道:“想不到秋儿的心肠如此柔软,也罢。”说着对那些士兵一喝:“传本王令,那些鸟儿谁也不许动,留给白姑娘玩耍吧。”

    这话说得有意思极了,听起来颇有几分暧昧。不过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也得低。施了礼道了谢,我欣喜地跳下马车,拎起裙子向湖边奔去。

    宗政澄渊眯眼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对想要跟上去的柳玉啼沉声道:“你随我来。”

    柳玉啼咬着唇看了眼正和那群大鸟玩耍的白剑秋,头一低,跟着宗政澄渊走进一处搭好的帐篷里。

    宗政澄渊坐在铺着白虎皮的长椅上,岳成歌站在他身后。

    看着局促不安地柳玉啼,宗政澄渊开口说:“可有什么线索?”

    “她好象知道我的目的,近日来几乎不曾说话。我问什么,她也只作短暂的回答。”柳玉啼不甚恭顺地答。

    “不说话么?”宗政澄渊执起酒杯浅斟了一口,颇玩味地反问。

    柳玉啼没答话,倒是岳成歌插了句:“一句话都不说?如此谨慎,该如何查下去呢?”

    放下杯,宗政澄渊一笑,说:“成歌没想到吗?”

    “属下愚昧。”

    “谨慎不是坏事,太过谨慎就不好了。”宗政澄渊看着帐篷上悬挂的无鞘宝剑,笑道:“我将柳玉啼放到她身边,就是怀疑她们有旧。那白剑秋又不是少言寡语之人,现在如此谨慎,几乎不发一言。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如此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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