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然梦之无游天下录(全) 作者:rousewu
吸都牵扯到胸口的某个部位,疼痛,撕裂般的疼痛。
将那被蓝光包围的身体轻柔抱进怀里,他打了个寒战。那么冷,为什么那么冷?背上是一片湿粘,明明那么熟悉的躯体,昨日还是温暖柔软,如今却冰冷得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
冰依,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冰依,不要这样吓我。求……求你……
祈然纵身跃上,一见阳光,便飞快冲到平坦的草原上。小心轻柔地将冰依放在草叶之上,取出银针。血迹斑斑的手指肿得几乎连银针都握不住,祈然咬着牙将一枚枚针准确地插入各个|岤位……
秋日的夕阳,艳红如血,绵延万里,染红了山川水色。
每一根针的插入,都传递着绝望的讯息。似有若无的气息,油尽灯枯的身体,几乎流干的血液……所有的生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
医生医人不医命。哪怕是技艺出神入化的绝世神医,也不可能将流走的生命力再召回来。
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却只是石沉大海,无影无踪。绝望,随着日渐西沉的太阳,不断沉淀累积。
苍白的指尖忽然动了动,祈然狂喜地叫了一声:“冰依——”抱起她,就见怀中的人缓缓睁开眼来。
可是,那双本该闪烁着琥珀色光泽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雾。她仿佛看到了他,又仿佛没看到,迷离地望着上方,明明眼睛没有任何焦点,嘴角却奇迹般地露出安心的笑容。
祈然只觉霎时间,刚刚燃起的喜便转化为铺天盖地的绝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苏醒,这样的安心,是回光返照的表现,是生命即将逝去的残酷象征。
“冰依……”祈然用沙哑的嗓子喊她名字,紧紧抱住那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恐惧无措,心如刀割,“冰依,不要死!你不能离开我,冰依——”
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柔得仿佛捧住了晶莹的雪花。祈然一把抓住拿手,紧紧按在自己脸上,却觉得一片湿热,这才发现自己竟在哭泣。
苍白的唇动了动,声带在震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晶莹的泪缓缓从她眼角落下,滚入草丛,没入泥土……她用最后的一点生命说:“祈然,我……等到……你了……”
“等到……我了,等到我了!若是真的等到我了,为何要闭上眼睛?为何不睁眼看我?为何不回应我的呼唤。冰依,你……”
抚着他脸颊的手,忽然无力地下垂。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似是再没有了力气,轻缓地留恋地闭上。生命……走到尽头了吗?终于,到尽头了吗?
不——!不!!这不是真的!
祈然的声音僵硬、颤抖,沙哑得模糊:“冰依,你……不能这么残忍……”
这是玩笑吗?一个天大的玩笑。或者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们还在海上,三个人,无游天下,不离不弃。
“我……不准你死。冰依,你听到吗?”
没有笑容,没有反应,没有生机。死了?死了?!不……这是噩梦——,无止境的噩梦……
“冰依!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
不是说,风雨后会有彩虹吗?不是说,寒彻骨后就有梅花香吗?难道我们在天和大陆经历的一切还不够?难道我们的相爱相守还不够艰难波折?水冰依,说什么不离不弃,说什么白头偕老,都是骗我的吗?统统都是谎言吗?!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出海?我为什么要让久妖上船?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一个人?!冰依——早知道,我宁可锁着你绑着你,也不让你离开我身边一步!我放你自由,放你飞翔,结果是什么?!”
我想宠着你,爱着你,让你快乐,让你洒脱,让你自由飞翔。我陪着你出海,陪着你冒险,陪着你救人性命……我那么爱你,那么小心翼翼守着你的幸福,可结果换来了什么?
“冰依,你若是敢死,我就回天和大陆杀光所有你在乎的人,听到没有?!冰……”祈然沙哑的声音骤然消失在如血的黄昏中。
这样的天,这样的地,风还在吹,衣衫还在飘动,手还握在掌心。可是——
眼,闭上了;余温,消失了;呼吸,停止了……
那偏头靠近他怀里,露出淡淡微笑的女子;那苍白了脸色,泪水滴湿鬓发的女子;那承诺了生生世世对他不离不弃,相爱相守的女子……死了。
死在了,他……怀中。
夕阳西沉,黄昏来临。又是一个,如痴如狂的……逢魔时刻。
小佚
2008107 02:08
leg 25 九天神魔(上)
科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被祈然丢在洞窟中的两个小鬼救出来。谁知卡鲁加和南南却丝毫不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仆一落地,就冲着祈然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乱石堆对于两个受伤的小孩来说,连走都不容易,更遑论跑了。可他们却异常倔强,跌倒了就爬起来,手脚上鲜血淋淋,却还是往前跑。
科特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带他们去。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几个纵跃,他们已被人带到了平坦的草原上。科特定神一看,有片刻的怔楞,抱走他们的人,竟是妮安。
南南和卡鲁加却毫不领情,脚一着地就要跑。南南更是推搡着抱住他的久妖大叫:““阿嘉斯!阿嘉斯!你放开我,我要去看阿嘉斯!”
“阿……嘉斯?”久妖怔怔地看着南南急得通红的小脸,喃喃道,“你为什么叫她阿嘉斯?”
“阿嘉斯就是阿嘉斯!你放开我!”南南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阿嘉斯受伤了,南南要去看她,呜呜……你放开我!”
久妖怔楞间手一松,卡鲁加和南南便敏捷的跑了开去。然而没走几步,南南却被久妖抓了回来。
“南南,你听我说。我是你的……呜——”
久妖的话没说完,南南已经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哭着叫骂:“坏人!你这个坏人,快放开我!”
久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得彻底,手指尖麻木冰凉,再抓不住南南的身体。南南一个推搡,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久妖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手臂上两排小小却很深的牙印,好像正开怀得嘲笑着她。
科特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久妖想起自己从几个时辰前开始的悔疚,想起亲手害死儿子的心痛如绞,想起见他安然无恙时由心底窜起的狂喜,以及此刻手臂上嘲讽般的牙印……只能深深埋下头,不断痴痴地笑,却笑得无限凄凉。
我是那久妖你死定了还连累别人的分割线
然而,短短的距离,卡鲁加和南南却还是没能跑到冰依身边,就被人拦了下来。
德比狂喜地抱住卡鲁加,颤抖的双手从他的头摸到尾:“卡鲁加,哦!我的儿,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父皇!快放开我!”卡鲁加大叫着挣扎,“我要去看看冰依诺依曼。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看什么看!”德比沉着脸骂,“她只是个平民,你是皇子。舍命救你,本来就是应该的!”
卡鲁加怔了一下,顿时恐惧害怕疼痛担忧一股脑儿涌上来。他“哇——”得一声哭出来:“父皇,我好怕……好怕……米娜死了,苔丝和亚罗也死了……”
“什么?!”宰相大人原本还在跟不肯合作的南南折腾,闻言惊叫了一声,颤声问,“你……你说亚罗……亚罗和苔丝死了?”
德比心痛卡鲁加浑身上下的伤,连忙抱紧他不断安抚,想起米娜的死,心下黯然悲痛,却又忍不住愤恨交加:“听说你们是为了救那个卑贱的女人才被关进洞窟,身为皇子公主,你们怎能以最贵之身犯险,还累及米娜送命。你说,以后还敢不敢?!”
卡鲁加摇头大叫:“根本不关诺伊曼的事,要不是她我们早就死了。都是亚罗,是亚罗擅自离开结界,才害死米娜和苔丝。”
宰相大人接二连三得到噩耗,现在更证实了自己儿女的死讯,现在卡鲁加还将所有罪责都推在亚罗身上,气得他几要杀人。偏偏卡鲁加的身份比他最贵,于是,他便将气都出在了南南身上。
“你这个恶魔之子,孽种!是你,一定是你触怒了卡穆尔神,害死了亚罗和苔丝。”宰相大人仗着自己的身高,扭着南南的胳膊又掐又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她要救你不救我的亚罗!你们这群卑鄙的贱民,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南南痛得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可他就是咬牙不哭,恶狠狠地,用嗜血的完全不属于幼童的眼睛死死瞪着宰相和皇上。
宰相被那眼神吓得一个激灵,随即怒火更甚,却是朝着德比嚎啕大哭:“皇上,妮安和思南这对母子只会为出云国带来灾难,这次他们害死了公主和微臣的孩子,下次就有可能害死皇上和太子殿下。皇上,臣恳请皇上将他们和那两个入侵者处以火刑,否则,万难平息卡穆尔神之怒啊!”
德比想起这一日的惊心动魄,老三的反叛,妮安的疯狂,火山的喷发,陌生男子的杀人如麻,几乎已如噩梦般刻在他心里,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和皇位都岌岌可危。此刻宰相的一句话,便如一根针深深刺破了心底的那个脓疮,德比眼神一寒,咬着牙道:“你说得不错,若不除他们,出云永无宁日。来人,传朕口令,召禁卫军!”
由于方才祈然出手的震慑,德比和宰相心慌恐惧之下,早命人调了三千禁卫军来,贴身保护自己。是以,命令一下,便有军队整齐划一地进驻到草原上。再加上闻讯而来的围观百姓和官员,饶是草原面积宽阔,此时也变得相当拥挤。
“父皇,你不能!”卡鲁加听着德比和宰相的对话,惊恐得大叫,“你不能杀南南!不能杀冰依诺依曼……南南是我的朋友,诺依曼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你怎么能烧死他们!!”
德比沉下脸,道:“别胡闹。来人,将殿下带走……”
“不!父皇!”卡鲁加被一个侍卫轻松的暴走,他哭喊的嗓子都沙哑了,苍白的脸上都是痛苦绝望,“南南!南南快跑!你会死的!”
南南咬着牙站在原地,不动不哭不闹,嘴角却慢慢渗出冰冷的笑容。
德比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沉声道:“逮捕妮安卡穆比特,思南和这两个异族人,命人去卡穆尔山取来神火火种。今日,朕要当众焚化他们,以息火神之怒。”
“息火神之怒!息火神之怒!……”
看着借神之名下屠杀令的皇上和因神之义群情激昂的众人,宰相的脸上露出得意狠毒的笑容。
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太阳渐渐西沉,黄昏来临。
这一刻,谁也没有发现,那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长久的男子终于站起身来。冰凉的泪还未在他脸上干涸,血红的夕阳衬得他如神如魔。
衣袂翻飞,青丝飞扬,凄绝冷绝的笑在他脸上缓缓绽放。
又有谁预料得到,这逢魔时刻的……来临。
小佚
2008107 05:04
leg 25 九天神魔(下)
第一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人是科特,可还没等他尖叫出声,眼前白光闪过,已有三个侍卫倒在了地上。
沾满血迹的手上握着一管血色玉箫,明明是伤痕累累的手指,却轻巧地熟练地转动着玉箫。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趁着还未淡去的泪痕,通红的双目,绝世的容颜,说不出的诡谲骇人。
祈然微侧了一下头,忽然将玉箫别回腰间,左手伸出凌空一抓,片刻间,人人只觉一道寒流扑鼻而来,待回神,却见那翩然绝世男子的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竟是他方才丢在洞窟边的。
祈然缓慢地踏着步伐走到久妖面前,剑尖垂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久妖早已做好了生死无论的心理准备,咬着牙坦然回视,却霎时被那双似蓝非蓝,如癫似狂的眼眸吓得呼吸困难。
祈然举起剑,剑尖抵上她额头,微一用劲。鲜血顺着久妖的鼻尖缓缓躺下来。
祈然笑了,绝世的笑,惑人的笑,久妖却止不住颤抖。剑尖顺着鲜血慢慢滑下来,一点点加深,一点点加深残酷……猝然——
“啊————!!”久妖大叫了一声,捂着脸惊恐得后退。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涌出来,那从额头开始直至下巴的深刻剑痕,残忍地诉说着,有人生生用剑割裂了她鼻子和嘴唇的事实。
“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因为嘴唇割裂,久妖的声音破碎不堪,含糊不清,可她的恐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分明,“萧祈然,杀了我啊!”
“杀了你?”祈然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话,“你以为,可能吗?”他摇了摇头,剑尖依旧指向草地,染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在草叶上,“我怎么可能让你轻松地去死?”
久妖浑身颤抖地飞快往后退去,忽然举起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击下。
“刷啦——”,白光闪过。站得离久妖最近的一个侍卫只觉有什么向自己飞来,他条件反射的接下,却在看清手里的断臂残肢时,“啊——”地惨叫出来。
“啊————!!!”久妖凄厉的叫声如催命符一般响在所有人耳中。
“还想自杀吗?”祈然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对了,没有了右手,你还有左手。我总还得防着,不是吗?”
久妖猛地瞪大眼,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左臂又是剧痛,肢体已离开了她的身体飞窜出去。这一次,她连惨叫声也发不出了。
她只能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两手臂上的血汩汩地往外留着,一点点带走她的生机。
“我差点忘了。血流多了也会死。”祈然一副恍然的表情,施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品,毫不珍惜的将大把的黑色药粉都洒在久妖断臂上。
“你……这个……恶魔……”久妖打着颤,一字一句艰难地吐字。
“我是恶魔。”祈然毫不在意地笑,手上已换了一个瓶子,他用指尖挑出一个红色半透明的蛊卵,轻轻弹入久妖的断臂中。那蛊卵犹如有生命一般,一沾上新鲜的血液,便嗖得一下从断臂处钻入久妖血脉中。
祈然站起身来,取出一个短小的竹笛,在吹响竹笛前,他居高临下看着久妖,幽冷凄绝地笑:“知道恶魔苏醒的下场吗?那就是……毁天灭地!”
竹笛吹响,震颤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随即便是啃心噬骨的痛。那是连步杀习惯了十几年也无法轻易忍受的痛苦,更何况一个女人,一个以爱为名不断伤害别人的女人。
久妖痛得昏迷过去,祈然无趣地收起竹笛,长剑垂地,缓缓转过身来。
他在笑,飞扬的长发,无双的容颜,飘然的身姿,无不如九天神佛;可他的笑看在人眼里,却是如此的冰寒彻骨,幽蓝赤红,残酷狠绝,哪有一点人世间的感情?神佛的慈悲?
那究竟是人,是妖?是神,是魔?只是沐浴在夕阳下,竟似那如血残阳都成了陪衬。
“大……大胆贱民,你……你想要干什么?”宰相大人色厉内荏地冲他喊,声音里的颤抖泄漏了他的恐惧。
祈然微微举起剑,宰相大人啊地惊叫了一声,躲到侍卫身后。在众多精兵的保护中,宰相的胆气也壮起来:“皇上面前,岂容得你这乱民放肆,来人,给我——”
杀字还没出口,宰相忽然觉得自己脸上一阵湿热,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本挡在前面的十个侍卫,竟已死了三个。
他吓得几乎瘫软,连连叫人前来保护,自己飞一般逃窜到德比身边,大口喘息。
祈然抬起头,看着层层人群包围中趾高气扬的宰相,眼神嘲讽:“你认为,你能逃过我的剑?”
祈然笑了笑,忽然脚下一动,身形竟蓦然消失在原地。
如影如幻,迷踪无形。等祈然施施然穿过人群,将剑尖抵在宰相脖子上时,甚至还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宰相面对着那如诗如画的笑容,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都死吧。”祈然淡淡地说,“都死了,就清净了。”
他的剑正要往前送,忽然心中一寒,猛地回过头去,眸中的冷意顿时加深了几分。
科特用匕首抵着冰依的身体,努力凝聚着胆魄,扬声道:“萧祈然,你若再杀人,我就毁了冰依的尸体!”
尸……体!祈然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痛,噬心剜骨的痛,忽然又变得那么清晰。
忘不了,挥不去,追不回!冰依!冰依!你怎能丢下我!你怎能狠心丢下我!
祈然猛地捏紧剑,狠狠往前一送。宰相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倒在了地上。
科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对上祈然冰寒彻骨的目光,他心中一惧,想将手中的剑刺出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浑身竟如尸体般僵硬着无法动弹。
“你……你在……下了毒……”
祈然随手挥开侍卫们刺来的长矛大刀,白光一闪,便又是几个侍卫倒地。众人又惊又惧,疯狂得加快了攻击。
祈然似是忽然不耐,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随手一扬。
“啊——眼睛,我的眼睛!”
“痒,好痒——!”
“谁?!是谁砍老子——”
原本队形整齐的禁卫军一片混乱,祈然趁机砍杀了十几人脱身出包围圈,落在科特面前。
科特难掩颤抖地看着他,忽觉肩上一痛,竟已被人刺了一刀,但伤口却不深。
南南冲到冰依身边,紧紧抱住她,眼泪哗啦啦流下来:“你们都是坏人!为什么要夺走阿嘉斯!南南恨你们!恨死你们了!!”
科特只觉心中剧痛,抬头看着祈然绝望到无情的脸,忽然觉得所有义正言辞的话,所有的乞求,再也说不出来。
是他们,扼杀了他的希望;是他们,剥夺了他的幸福。凭什么,他就该选择宽恕?
南南的哭泣,南南的眼泪,南南的痛恨,如一把盐化成水,一点点洒在祈然的伤口上,痛入骨髓,感同身受。祈然缓缓蹲下身去,将一枚药丸塞入南南口中。
南南回身扑进他怀里,哭得声音沙哑,撕心裂肺:“阿嘉斯没死是不是?没死是不是?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
祈然只觉浑身冰冷,痛苦绝望折磨着他,啃噬着他,连皮带骨地将他的幸福快乐统统剥离。他无法救活冰依,那么学了再多的医术有何用?他无法救活冰依,活在这人世间又有何意义?
祈然推开南南,站起身来,凄绝的冷笑再度浮上他嘴角:“南南,你可知这岛上有多少人?”
死吗?决定死了吗?那就死吧,拉着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南南哭着摇头。科特却惊惧得连呼吸也忘了。
“五万,十万,二十万?”祈然侧头望了一眼,“我每天杀一千人够不够?一年能杀完吗?或者,我可以在所有的水源下毒,让所有的植物染上瘟疫,毁掉所有的船只……一个!一个!猎杀这岛上的所有人。南南,你说好吗?”
这是说着要杀光几万人的人该有的语气吗?这是思量着屠杀几万人该用什么办法的人该有的表情吗?这个人……真的是人吗?
科特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摇头,摇头:“不——!不!你疯了,你一定疯了!!”
“疯了,又如何?”祈然缓缓地,用他清润低沉的嗓音说,“科特,不如,就从你开始。”
祈然举起剑,脸上是那绝情凄冷,却又云淡风轻的笑容,这就是他杀人前的表情?
科特颓然地闭上眼,绝望忧心愧疚,多少情思盘踞在心头。也许,第一个死,是他对自己唯一的仁慈。至少,他不必看着自己的同胞一个个在痛苦中倒下,死去。
他为什么从没怀疑过祈然的决定和能力?因为当你看着那双眼睛,你就知道,人世间或许真的降落隐匿着九天神魔。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主宰所有人的生死。
妮安,为何你要惹上这样一个人呢?
剑尖的寒气越来越近,越来越厉,科特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仿佛看到了死神的来临。
“手下留情——!!”一声熟悉的呼喊,凭空而生凭空而现,犹如漆黑夜幕中的曙光,霎那划破天空。
科特猛地睁开眼,满心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激动所占据,装不下掩不住满溢出来,统统化为一句颤抖的呼唤:“姐姐——!!”
小佚
2008107 05:04
leg 26 舍第往生咒(上)
话说从容拉着冰朔和步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千里之外的风吟国赶回出云,还来不及调匀自身的气息,却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吓了一跳。
山石崩塌,残肢横飞,血染大地,草原上密密麻麻都是平常凶悍无比的禁卫军,可此时他们的脸上却只有恐惧和怯懦。而离得她最近的弟弟科特,僵坐在草地上,眼见长剑当胸刺来,竟毫不抵抗地闭上了眼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
巫术发动需要结印的时间,用轻功这样的距离根本无法在剑及体前阻止。从容慌乱之中,只得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手下留情——!!”
剑势果然顿了一下,在科特欣喜若狂的叫喊中,从容看到那持剑的男子缓缓侧过身来。
那是,怎样一副容颜啊!天地精魄为之夺,山川颜色为之失,非我倾城,人世无颜。绝望让他冰冷,伤痛让他疯狂,可那冷那狂,却减不去他半分颜色,削不弱他一丝光彩。
残阳,赤霞,断肢,鲜血,坍塌的山崖,林立的军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也不过是遗世独立,冷眼旁观。
从容打了个寒战,惧意来得如此猛烈。他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生死离别,却从未有一个人能如他这般,将绝望恐怖一点一滴渗进别人心里。
“从容哥哥!!”南南用早已哭哑了的声音大喊了一声,扑进他怀里,“救救阿嘉斯!呜呜……阿嘉斯要死了,你快救救她!!”
从容抱住南南,诧异望去,只见离科特不远处,有个白衣女子躺在草坪上。白衣上鲜血斑斑,面容仿如沉睡,只是一看那毫无气息的模样,从容心里便已了然。
南南还在不停地哭闹,从容心中难受,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南南为何叫她阿嘉斯,岛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待要安抚,却忽觉眼前一闪,本在他身后的步杀已然跨到了那女子身边。
步杀的手脚都有些发冷颤抖,想起冰朔在风吟紫都一直提及的出事,想要嗤笑,却觉得喉头发麻。他僵硬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祈然安静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眸褪去了鲜红,变得那么悲伤懦弱,连一丝希望也没有。
步杀只觉身体有什么地方剧烈绞痛了一下,清晰提醒着他,噩梦的降临是何等突如其来。
他蹲下身去,探出的中食指一直在冰凉地颤抖,他问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我为什么要去探她的鼻息?难道我以为她死了吗?难道冰依……会死吗?
没有温度……是谁说,步杀,有你的守护,我们才那么幸福。
没有呼吸……是谁说,要创造一个,只属于我们三人的,绚丽多彩的人生。
没有脉搏……是谁说,心若自由,身沐长风;无游天下,不离不弃。
“为什么会这样?”掌心贴着粗糙的草叶,然后一点点握紧。步杀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苍凉:“连你,都守不住她吗?”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极好笑得笑话,看到了一幕极无趣的戏剧,可为何这笑话还不停止,这戏剧还不落幕?
祈然仰头看着天空,红彤彤的一片。步杀的话明明落在耳里,他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疼痛没有了?为什么恐惧没有了?
他的心那么冰凉,像是堕进了无底深渊里的寒潭,浸泡了千年之久,痛得麻木了,便再感觉不到痛。守护不了,他连唯一想要守护的人,都留不住。
那么,他还想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步杀茫茫然站起身,看到祈然嘴角那凄绝得笑容,胸口忽然撕裂般痛起来。
记忆中狠狠刺入那纤弱身体的长剑,岩浆汹涌的断崖,永无止境的坠落……曾经的惶惑,曾经的恐惧,曾经的痛不欲生,如熟睡中的野兽般,陡然苏醒。
又要,失去她了吗?又是少了一个人后,不容挽回的崩塌吗?又要看着祈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和绝望中直至毁灭吗?
步杀闭了闭眼,想笑,却笑不出来。命运,何其残忍!
睁眼的瞬间,他看到那与自己走了一路,总笑得温和明媚的少年,摇摇晃晃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去,苍白的脸上是谁都看不清的朦胧。
颤抖的手轻轻抚上那早已冰凉的容颜,步杀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震惊和伤痛才能夺去少年眼中所有的光彩,“她受伤了吗?昏迷了吗?”
少年抬起头看着祈然,年轻的脸上是那么深刻的倔强:“为什么你还不救她?她伤在哪?心、肝、脾、肺,或是脊椎骨?手术针灸,总能救的,是不是?”
透彻到连痛苦和惊惧也清晰可见的眼眸,苍白得恍如透明的脸庞,祈然默默地任由他瞪视,任由他质问。
少年不肯放弃,牙齿咬着唇,直到泛白,直到渗出血丝:“你怎么能不救她?你怎么能不保护好她?她为了你抛弃了一切,留在这个世界,你……怎么能让她死?”
“这样的结局……”少年的声音慢慢沙哑,眼泪轻缓却炽热地从他面颊滚落,“这样的结局……让被抛下的人情何以堪?”
少年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女子毫无生机的脸上,声音嘶哑低若无声,“你为什么不睁开眼?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你不是说,很想念我吗?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那么睁开眼啊!我就站在你面前,我甚至还来不及叫你一声妈妈,你怎能再抛弃我?!”
少年紧紧咬着牙,彻骨的悲伤从那嘶哑的声音中一点点流泻出来:“十七年前,你丢下了我,我不怪你。失去的,我宁可自己找回来。我辗转了两个时空,才寻到你们。可是为什么,直到最后也改变不了,我被你丢弃的结局?”
痛,痛,痛……何人不痛,何人不伤?却为何要有这样的生死别离?!
撕心裂肺是爱情,伤骨连筋是友情,血肉相融是亲情……人世间最深最动人的是情,最苦最伤人的,也莫过于情。
“从容,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将这些贱民统统抓起来?!”
德比的声音洪亮粗噶,像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幕长空,映照出大雨倾盆下凄凄惨惨的世界。
祈然冷笑,步杀凝眸,凛冽刺骨的目光如冰刃般投射在密密麻麻的禁卫军身上。德比恼羞成怒的咆哮,就如一个堤坝的缺口,顿时便将痛苦化为愤怒,悲伤化为杀意,决堤而出。
“来人!快来人!统统挡在我面前!”德比气喘吁吁地大叫,直到自己被里外十几层的人密密包围,才定下心来。冲着祈然大笑,“朕已调了三万精兵,你不过区区一人,就算再厉害,难道双拳还能敌四掌吗?”
德比越说越得意:“你们这群卑贱的乱民,一定是你们的来临触怒了火神,为我们带来灾难。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要不是她,朕的米娜也不会……”
“不要再说了!!”科特疯狂得大喊,“如果想要命,就马上闭嘴!!”
“放肆!科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三番四次违抗我的命令。来人,将这个叛徒抓……”
“哗————!”
这是绝情的一刀,寒布天地,冰封万里。这是毁灭的一剑,烈火焚烧,血染长空。这是一刀一剑,第一次并肩杀人,却为何充满了悲凉的绝望?
只是一招,配合默契,浑然天成的一招,便是十几个侍卫的轰然倒地。科特震惊了,侍卫颤抖了,德比恐惧地瘫软在地,冷汗事了一身。
他们,还是人吗?是……人吗?
明明只是想要平静,明明只是想要相守,明明已经那么小心翼翼的守着捧着,为什么你们还要残忍地将一切打破毁灭?
好吧,既然你们容不下我们的幸福!那么我们,就连你们的生命也夺走!如果悲伤无法排遣,那就杀!如果痛苦无法减轻,那就杀!双手染血算得了什么,滥杀无辜又算得了什么?!谁夺走了我们的幸福,我们就毁了他的世界!
小佚
2008109 11:00
leg 26 舍第往生咒(中)
从容原本一直在观察着冰依的尸体。只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肌肤却没有失去光泽,再加上安详宁静的表情,仿佛当真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个便是冰朔和步杀要她来救的人吗?说起来修习过《九重水吟咒》的人,即便死了也不过是灵魂破散,身体却不会真正死亡,也就难怪尸体虽冷却不会僵硬了。
然而,只是一具没有灵魂不会腐烂的身体,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容轻轻叹息,还没来得及伤感,却听到德比的一声怒喝,随后是科特惊慌的大叫和几声断续凄厉的惨呼。这时的祈然和步杀,已开始了无情残酷的屠杀。
抬头的瞬间,从容就被他们震慑了。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决然,将他们心中的痛和恨诉说的如此清楚。哪怕不知道起因经过,哪怕无法说清谁对谁错,却还是被感染,被说服。
然而,再感同身受,他们屠杀的却是自己的同胞,从容又怎能袖手旁观。轻轻踏出一步,从容正要出手,目光忽然接触到不远处一张狼狈的脸。
震惊,狂喜,随后是恐惧,愧疚,痛不欲生,种种复杂矛盾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一一闪现。虽然满脸血污,身体残缺,容颜尽毁,但那双茶金色眼眸却如此熟悉。
从容惊了一下:“妮安?!”
“是她!”科特咬牙切齿地回答从容的话,“就是她,害死了约翰,害死了米娜,害死了……冰依。五年前是她,五年后还是她!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科特简短而愤恨的叙述中,从容只觉脑中有一把荆棘,在不断地深刺翻搅,疼痛而又迷乱。一切的一切,无因何来果,无缘何来孽?
曾经年少无忧,青梅竹马的时光,竟一瞬间变得如此遥远。以爱为名,行伤害之实;以情为由,一次次让她背上罪恶的枷锁。
妮安啊!妮安!你究竟要伤人伤己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你究竟要逼迫我到什么地步才能放弃?是要我死吗?!直到我死吗?
“五年前,她害你发动了罗兰魔禁第三界,差点耗尽真元还不够。如今……如今,竟要整个出云岛国都陪葬吗?!”
罗兰魔禁!!科特的话,如一声惊雷炸在从容耳边。她猛地睁开眼,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惊悚的念头:罗兰魔禁第五界……舍第往生咒……以我血肉召唤死灵……
因为科特的话而震撼的,不只从容,还有忽然惊醒的冰朔。
这里是伊修大陆,他竟忘了,这里是蓝姨的伊修大陆。祈然和步杀要毁了出云岛国,要杀掉德比,而且眼看就能实现。可是按原本的历史演绎下去,出云岛国根本不可能被毁。也就是说,既定的历史出现了偏差。
如果说,久妖是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么,造成时空偏差的人,很可能是他。因为,是他从鲨鱼口中救了久妖,是他将一切祸端引到了出云岛上,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眼前猛地一阵晃动,冰朔几乎无法站立。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好心救人却酿造悲剧更可怕的结局?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间接害死最在乎的人更痛苦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感情希望和信念一起被打破更绝望的心情?
——冰朔,切记你只是那个时空的过客,也是异数。你随便一个举动,就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改变别人命定的结局……
——萧冰朔,不要乱来!别忘了,你本不属于那个世界,你只是为了见你的父母才出现的,根本不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菲瑟的话声声在耳,此刻回响起来,竟是那么得讽刺和一针见血。睁眼看看这片土地吧,每个人都在痛哭,每个人都在哀嚎,那里……有多少是你的责任?
冰朔悲凉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寒血剑,踏着如影似幻的步伐,瞬间来到了战场中央。
我是那历史不改变小卫就不能来的分割线
“咣————”步杀一刀斩下去,只觉力道不对,抬头竟对上一双湛蓝的双眸。明明清澈如昔,却为何再没有了温暖的光泽。千钧一发之际,步杀骤然撤刀。
“噹————”双剑相击,如丝如缕的内息及体而来,如百川入海,融血于水。祈然猛然一惊,瞬间撤回内力,“卡啦”声响,他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
祈然握着断剑,神情冷漠,眼眸冰寒:“滚开!”
“杀再多的人,能换回她的命吗?”冰朔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地问,“既然换不回,拉再多的人陪葬,又有何意义?”
祈然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
事到如今啊……冰朔低下头,望回祈然:“我不是要阻止你,如果杀人可以挽回她的命,多少人我都愿意杀。可是,你能吗?”
不去看祈然发白的面色,少年轻轻的叹息犹如细雨飘洒,连绵而忧伤:“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救过久妖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阻止你杀她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就好了。”少年回头深深凝视着祈然,孺慕的,难以割舍的深情让他的声音慢慢低哑如泣:“可是,请你不要恨我,不要讨厌我,什么人都没有关系。唯有你的恨和厌恶,我……承受不起。”
冰朔笑了笑,那笑容终于回复了初见时的温暖和煦,却又带着说不尽的眷恋:“一切的一切,我会让它归零。只要我从未出现过,你们的幸福,就不会终结。只要……”
那么悔恨,那么眷恋,那么小心翼翼的表情,生生撞入祈然心底。早已冰冷的血液,忽然沸腾;早已麻木的心口,忽然剧痛。
“啪————”一个巴掌重重甩在冰朔白皙的脸上。
“不要再说任性的话!!”怒吼的声音冲出喉咙时,连祈然自己也被惊呆了。
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教训和愤怒理所当然?依祈然的才智,早该想通透的问题。只是在这样的绝望下,又有谁还能理智思考?
冰朔偏过了头,右颊红肿,嘴角仍勾着淡淡的笑:“不是任性,而是我或许可以……”
“我能救她!!”一道清亮熟悉的声音划破长空,让原本呆立着的三人猛然回过身去,眼底纷纷泛起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
我是那这两天啥都没写的分割线
“我能救她!!”
喊出这句话后,从容忽然笑了。夕阳余辉印在她脸上,斑驳若血滴。每一个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像是恨不得望穿了她,可她的笑容却是如此的洒脱自在,但又了无生趣。
这三人,一个痛极若狂,一个悲凉若死,一个悔恨莫及,仿佛预示着出云岛国的命运是何等的岌岌可危。然而,能怪他们吗?
明明只
潇然梦之无游天下录(全)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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