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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VIP完结)第213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

    真是错了,按说嫂嫂同你和离,那也是你活该受的,我是懒得管你,可是看在康儿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也只这么一回,再有下一次,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卢俊听见她这一番话,就跟找见了救星一样,眼里一下有了光,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点头,乖的就像是个小孩儿,可惜他一脸大胡子,半点都不觉可爱。

    遗玉又想笑,捶了下他肩头,道:

    “你先吃点东西,洗个澡,酒醒了我再和你说,免得你到时候不认账。”

    第三五八章苦肉计?

    早晨,天才蒙蒙亮,一名下人拿着扫帚出来清扫落叶,一见门前黑不隆冬立着个人影,吓的魂儿差点飞了,好歹看清楚是谁,想起来这几日府里的流传,结结巴巴地喊上一声“姑爷”。

    十月的天已经冷了,卢俊黝黑的脸皮有些发僵,他站在风里也不知是待了多久,手里提着一只竹编的篮子,盖着一方干净的蓝布,见有下人出来,便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给你们小姐咳。”

    那下人接到过府里吩咐,不敢放他进来,伸长了手接过东西,便一溜烟儿跑回去通传。

    卢俊并不急着离开,他通常是会在这里站上半个时辰,像是等谁一样,太阳出来了,才会一个人骑马离开。

    晋夫人接到通报,同晋老爷一阵商量,长吁短叹后,妆都没梳,便披着衣裳到侧院去找晋璐安。

    “女儿啊,娘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才会憋不住回家的,可是一晃都快半个月了,你有多大的气都该消了,总不能天天早晨让卢俊在咱们家门前立柱子吧,他好歹也是位将军,如此做派,少不了要惹人非议,你看你是不是见见他?”

    晋璐安回娘家是有半个月了,卢俊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往晋府送东西,有时是一枚简单的珠花,有时是几枝含苞滴露的海棠,有时是一笼热腾腾的蒸饺,有时是一叠薰香的纸笺,并非是什么金贵的礼物,可是哪样都看出来是带了诚心,晋夫人起先也是恼恨卢俊亏待她女儿,这阵子下来,却是转过来劝说起晋璐安。

    “娘,您别说了,有些事您不清楚,”晋璐安看了一眼桌上那蓝布盖的篮子,垂下头,“女儿是真心想同他和离,您要是嫌女儿住在家里麻烦,会让邻居说三道四,那我就在外头另找住处。”

    “说什么傻话,娘怎会嫌你,”晋夫人伸手去搂她,心疼道,“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在家里住着,你爹还会多养不起你这个人么。”

    晋夫人怕惹她难受,不敢再提卢俊,安抚了她一会儿,就到隔壁去看外孙。

    丫鬟们出去摆早膳,晋璐安一个人坐在屋里,才犹犹豫豫地去揭了那篮子,见到篮筐里头孤零零的一只翡翠镯子,忍不住两眼就泛了红,几欲垂下泪来。

    她同卢俊,她一直都以为是两情相悦结的良缘,她年少时,刚懂得心动,就遇上了英气勃勃的他,将一片真心投注,满心满眼都是他,是从没有想过,这片痴情,会有一天被他践踏的一文不值,甚至连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比她好。

    说起来,这并非是卢俊第一次叫她伤心,他坚持要纳她祖父属下府上的小姐为妾,他头一个孩子的生母竟然不是她,逢年过节,他能记得给那姨娘捎带一只镯子,哄的乔氏满面娇羞,却都不记得家里还有个她,也需要他一点眷顾,一点垂青。

    她第一次气地同他大吵大闹,就是为了一只镯子,他却责怪她心眼小,说是她掌着府里账务,要什么不是一句话,却还斤斤计较一只镯子。

    他为何就不懂,她岂是计较什么镯子,她想要的仅仅是他能回过头来多看她一眼,好让她不是独自抱着年少时的风花雪月,一直到老死。

    “我盼你不来,待我别无所求时,你还来做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晋璐安擦了擦脸上的泪,扬起手,想将那镯子摔了,手抬起,又落下,最后还是丢进了篮子里,将布重新给盖上,起身出了屋,往门外一看,才发现院子里下起了雨来。

    余妈收了伞走进小厅,抖了抖肩上的水珠,抬头见晋璐安只着一条长衫披挂,忙反手掩了门,“小姐,您再回屋添件衣裳吧,这雨看着是要下大,容易着凉,您身体这几日将才好上些。”

    晋璐安点点头,折身走到屋门前,又回了头,从半开的窗子看向外面。

    “小姐,您怎么啦?”余妈掩好了窗子,扭头却见晋璐安还站在那不动。

    “哦,没事。”晋璐安收起眼中晃荡的担忧,低着头进了卧房。

    昨天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断断续续直到夜里,今个儿起来,外头还是阴沉沉的,院子里湿啦啦的,下人们正在唰唰地扫水,晋璐安坐在榻上给儿子绣围兜,眼皮跳了有跳,被针连扎了三四下,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

    “嘶——”又被针扎了下手指,晋璐安吸掉了血珠子,干脆就将针线放下,披了衣裳走到院子里。

    “奶娘,奶娘?”

    “在在,这儿呢”余妈听见晋璐安喊声,从东间屋子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煎药的扇子,是正在照着从将军府带回来的方子鼓捣养神茶,打算给晋璐安补补精神。

    “我爹早朝回来了吗?”

    “还没有呢,老爷还没回来。”

    “那我娘呢?她出门去了吗?”

    “小姐您忘啦,早晨夫人来抱了小少爷,说回她院子里去烧炉子,给小少爷洗澡了。”

    璐安转身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又拐了出来。

    “余妈。”

    “小姐,又怎么拉?”

    “我早晨煮好的糯米丸子,你叫人送去给老夫人了吗?”

    余妈道:“送去过了,等下人回来,再叫她到您跟前答话。”

    璐安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点,刚要回屋里,就听见余妈大嗓门在后头喊道:

    “这不人可回来了,椿桃——唉?你这是做什么呢,慌里慌张地连路都不看”

    “小姐、小姐”

    晋璐安瞧见那个前去送东西的丫鬟冒冒失失地撞倒了一只水桶,神色慌张地朝她跑过来,眼皮又是猛地跳了两下。

    “怎么啦?”

    “病、病倒了,发热”

    “谁病了?发什么热啊?好好,你别急,先缓口气再说。”

    晋璐安听她喘着气说话,稀里糊涂的,心里着急,却还是先让下人进屋去倒了一杯水给她,待她匀过气儿来,才把话说直溜了——

    “小姐,姑爷他昨天淋了雨,回去就病倒了,晚上发起了热症,直到早上都不见好,人病的都说起胡话来啦,大夫诊断说是染了热疾,奴婢去时候,府里到处乱糟糟的,老夫人急的晕倒了,府里生怕姑爷有个万一好歹,已经有人进宫去请示找太子妃,小满姑姑托奴婢给您带话,说家里眼下正乱,求您一定先回去一趟。”

    晋璐安心头狠跳了两下,一捏拳头,站起身就回屋去取披风,余妈在门前立着,见她动,赶紧张口喊住她:

    “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姑爷这可是得了热疾,您、您再染患上,可叫小少爷一个人如何是好呀?”

    晋璐安脚步迟了迟,却还是走进去快速换了衣裳,出来时候提了一把伞,绷着个脸就往外走。

    余妈随了她这么大,知道她性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暗叹一声,一边使唤下人快去备车,一边丢掉了手里的蒲扇,拔腿跟了上去。

    将军府

    晋璐安坐着马车一路赶到了将军府,路边歇着几辆车子,是有人先她到了。

    进到院子里,连个迎门的下人都见不着,穿过前庭,到了后院,才见到几个端着水盆捧着药碗来回乱窜的下人。

    “夫、夫人,夫人回来啦”

    下人发现晋璐安,有几个尖声叫了出来,晋璐安没空理会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去忙,直奔了卢俊的院子。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尉迟宝庆同几个武官抓耳挠腮地站在院子门口往里头张望,是把路都给堵住,听见声音,回头见是晋璐安,忙有人打了招呼:

    “嫂夫人。”

    卢俊每天早晨往岳丈家门前站岗的事,差不多都在军营里传开了,只是这会儿没人有工夫多想这个。

    晋璐安点了下头,是没工夫同他们寒暄,从他们让出的道过去,进了院子,才不客气地回头交待道:

    “你们也别在这儿站了,碍手碍脚地还挡路,先到前头花厅里去等着,有事再喊你们帮忙。”

    说罢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就朝里头走了。

    卢俊房门前,除了一名小厮,再来就是两个妾室了,乔氏被丫鬟扶着,扒在窗子上,哭的死去活来的。

    “都怪我,都怪我,早没看出老爷病了,老爷,老爷您可不能出事啊,您要是有了岔子,妾身该怎么活,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呀,老爷啊”

    晋璐安远远看见她,就拧了眉头,走过去,不等人癔症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直打的那乔氏眼泪刹住,蒙蒙地看着她。

    “滚回你院子去,别叫我再听见你乱哭丧。”

    乔氏耷下头,憋憋屈屈地应了一声,就扶着侍婢的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奶娘,你去到老夫人那儿看看。”

    “唉,是。”

    吩咐罢余妈,晋璐安撩了门帘,脚步沉甸甸地走了进去,还在屏风后头,就听到卢俊沙哑的咳嗽声。

    她心中一阵烦乱不安,快步走了进去。

    卢俊就昏昏沉沉地躺在软榻上,身上叠了几层被褥,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就好像是烧熟的烙铁。

    卢孝正手忙脚乱地拿勺子给他喂药,汤药填到他嘴边,一半流进他纠结的胡髯里,一半被他咳出来,滴落在淡绿花面的被子上,脏了一片,同上头早已干掉的几处褐黄连在一起,看着就叫人心里发酸。

    第三五九章 雨过天晴

    “夫、夫人。”卢孝见到晋璐安,很是惊讶,不知是该先放下碗行礼,还是先把这半碗药喂完。

    “大夫呢?”晋璐安左右看看,见屋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个清洗的小厮在,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刚上老夫人那边去看了,夫人,小的是个下人,有些话本不当讲,可老爷都病成这样了,”卢孝熬了一宿,连口饭都没吃上,眼袋乌青,看着也跟个病人似的,他满脸祈求地巴望着晋璐安,苦声道:

    “打您走后,老爷就没睡过一宿好觉,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他通常早晨去看过夫人,就往兵营去,操练上一整天,都不停歇,这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其他时候,老爷不是一个人躲在屋里喝闷酒,就是带着小的在坊市里转悠,挑拣夫人您许喜欢的东西,准备着第二天送过去,盼您高兴了,就能出来看他一眼。”

    卢孝这么大个男人,说着说着硬是流下泪来,他空出一只手抹了抹脸,继续道:

    “昨天下着雨,老爷在夫人家门外等了一个时辰,回来淋了雨,又被老夫人狠骂了一顿,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里,一睡就没起来过,他昨儿说了一整晚胡话,都是念着夫人您,说您是真要同他和离,不会回来了,说他后悔没善待您往后大概都没机会了——”

    “别说了,”晋璐安掩着嘴,眨巴下一串眼泪,心里头就算是有多少恨也都抵不过对他的情,她闷声打断卢孝的话,低头拿袖子蹭掉眼泪,上前去硬夺了他手里的药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替了他的位子,吃力地揽着卢俊火烧一样的身子在床头坐下,沉声吩咐道:

    “在这说什么有的没的,快去催一催,先让人到宫里去请太子妃,找太医来问诊,让人把院子里的水扫干净,再去烧几锅热水,找几个身体健实的下人,来把这屋里屋外打扫一番,满屋子的酒味潮气,连个窗子都不开,闻着能不病么”

    “夫、夫人?”

    “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卢孝一个机灵,面上苦楚一扫而空,“是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

    卢孝走到门后,又急急回了头:“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弄好以后,你先去吃些东西,再叫大夫去开张祛病的方子煮了汤喝。”

    闻言,知道她这是关心,卢孝心里感激,使劲儿点了头,就跑出去准备了。

    他一走,晋璐安便重端起药碗,试了试热烫,一勺一勺地撑开卢俊满是干皮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喂进去,可还是被卢俊吐了一半出来,她手背碰了碰他滚烫的额头,心里一阵酸楚,盼他还有意识,便忍了眼泪,在他耳边轻声哄道:

    “俊哥,你乖乖吃了药,等病好了,我就回来了,俊哥,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逛西街的花市,你说过要送我一盆开的最好的紫阳,虽是过了花季,可咱们买回来,好好养着,待到明年五月时再看它开花,啊?”

    卢俊肿胀的眼皮动了动,也许是真的还有些意识,竟在晋璐安的轻声哄劝下,忍住了咳嗽,安安分分地由她喂完了那半碗药。

    “二公子的病,是由一时的风寒着凉,加上心火过旺,中和所致,幸而他身体底子好,才没烧坏了心肺,老夫这就开上两张方子,交替服用,再佐以一些推拿之法,待他烧退过后,养上十日半月,也就能痊愈了。”

    李太医站在床前,捋着胡子,对面前一群焦急等待的人宣布了诊断结果。

    尉迟宝庆他们几个同卢俊要好的武将是都松了口气,晋璐安仍不放心地问道:

    “可之前的大夫说是已成热疾了啊,真的不碍事吗?”

    李太医安抚道:“夫人放心,二公子体温过高,看着是有热疾之前的征兆,实则不碍的。”

    晋璐安提了一个上午的心总算落回去,感激地对李太医道:“真是有劳您了,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望我家老爷退热之前,李太医多在府上住个两日。”

    “这点夫人放心,太子妃吩咐过,老夫会多在府上叨扰几日。”

    晋璐安又道了谢,待李太医写好方子,让卢孝带领他到厢房去歇息。

    回过头,尉迟宝庆他们就也起身向她告辞:

    “嫂夫人,大哥既然无大碍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府营那处,我会代大哥捎假,待他醒了,麻烦您派人通知我们一声,也好叫我们有个数。”

    “好璐安满口应承,亲自送了他们到院子门口。

    回到房里,坐在床边上,让丫鬟去收拾外头客厅里的茶水,手背去探了探卢俊的额头,虽仍是高烧,可有李太医作保,心里是有了着落,不似先前那样慌恐。

    遗玉从卢氏那儿过来,正看到晋璐安亲自在喂卢俊喝药,那么专心致志,又温柔小心的样子,是叫遗玉不想打扰,便倚在门边,等了半刻,见她喂好,替卢俊擦了嘴角,同丫鬟一起扶卢俊躺下,才出声道:

    “二哥娶了嫂嫂,真是他的福气。”

    晋璐安覆在卢俊头顶上的手微微一动,看着他一夜之间枯槁的脸庞,低声叹道:

    “哪里是什么福气,若非是我,他当活的更潇洒自在些,这一回他遭罪,也全赖我矫情,才害得他病这么重。”

    遗玉听出她话里的自责,走上前,立在床尾,看了一眼舒舒服服地躺在晋璐安身边的卢俊,就觉得不顺眼,冷声道:

    “要不是他自己糊涂,哪里就会生出这么多事端,这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报应,嫂嫂不用替他开脱,你就是这样凡事都太为他着想,才把他惯的自私自利,一身毛病,胡乱被外头一个女子,就能骗得五迷三道的,害你背后不知为他掉了多少眼泪,他还把外头那些鸟屎当宝,错将你这金玉当石头看了,他那样对你,你恨他都是该的,要我说,他这一回病,你就不该回来,让他把脑子里那些混账的东西都烧个干净了才好。”

    遗玉满口指责卢俊,晋璐安反倒是气不起来他,又给卢俊掖了掖被子,有些痴痴地看着他的睡颜,怅然道:

    “什么恨不恨的,我现在只盼望他赶紧好了,活蹦乱跳的,到时候他就是再欺负我,我也认了。”

    遗玉这也是头一次清楚地知道,晋璐安对她二哥用情之深,是远过于她想象,一面庆幸遇人不淑的卢俊还能得这样一人钟情,一面又替晋璐安有些不值得。

    “嫂嫂,娘他刚醒过来,就问起了你,不如你先过去,同娘说说话,也让她放心。”

    晋璐安不知遗玉这是在找借口支开她,犹豫地瞧瞧卢俊,“那这里?”

    “我看着呢,你放心吧,我就是再怎么气他,也不会真巴望着他烧傻了。”

    遗玉的打趣,让晋璐安面色放松了许多,点点头,又看了卢俊两眼,才匆匆地往卢氏那边去了。

    人一走,遗玉就在床头起坐下,支了端茶倒水的丫鬟出去,一巴掌拍在卢俊胸口上,黑着个脸,低声骂道:

    “我是叫你使苦肉计,可也没让你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等着把身子搞坏啊,你是傻啊,见下那么大雨,就不会少在外头站一会儿,早些回来么,真被你这个傻蛋气死了。”

    卢俊被她这一巴掌打的闷哼一声,眼皮掀动了几下,下一刻,竟是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对满布血丝的红眼珠子,病成这个样,开咧开嘴冲遗玉笑:

    “小妹,你嫂子说了,她不走了,不同我和离了。”

    “哦?她真这么说了,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就是上午啊,我人都烧的有些糊涂,可她一来我就知道了,”卢俊顶着一嘴胡须,嘿嘿傻笑,先前他是真怕晋璐安对他死了心,真就连他的死活都不管了,可她不单跑了回来,还亲力亲为地在床前照顾他,对他说了好些温柔话,要不是他记得遗玉的提醒,怕露了馅,一早就就爬起来抱着她不放了,结果只好继续装睡,享受她的体贴,听她说好些他都不曾知道的心里话,一面自责,一面心疼。

    遗玉不爱见他这小人得逞的模样,便故意嘲笑道:

    “哄病人的话哪能做的准,她这会儿是心软了,才会那样讲,你也别高兴太早,等你好了,我看八成她还得回娘家去。”

    “不会”卢俊急地差点一骨碌坐起来,“她和我说好了的,等我病好了,还要和她一起去逛花市,我说过要送她一盆紫阳花,她都记得,她没忘,安安她从不对我说假话,她也不会骗我。”

    “可你骗过她,”遗玉抱着手臂,站在床头说起风凉话,提醒着卢俊他曾经多么混账过,“还不止一次,你辜负过这么一个全心待你的女子,去迷恋那些只会嘴上耍花腔的东西,现在你是后悔了,可难保你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上几天,就又被什么人迷昏了头,我看我还是劝着点嫂子,让她不要心软,早些同你和离算了,反正女子改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嫂嫂这样的好女人,知书达理,又温柔懂事,总不怕找不到个好人家。”

    “你敢”卢俊气喘吁吁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去看遗玉,活像是气急了会打人的模样。

    遗玉是半点都不怕他,冷眼打量了他一圈,扭过头,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伸出一个指头就把四肢无力的他戳倒,又躺回了床上。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用得着急头白脸地和我瞪眼睛么,说好了啊,我可只帮你这一回,再有下一次,哼。”

    第三六十章 家和

    遗玉从将军府回到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她在静波殿更衣过后,先同小雨点玩了一会儿,看晚膳时间到了,才起身回崇光殿去陪李泰用饭。

    天色一暗,东宫便明了一路石灯,幽幽的火光照着前路,遗玉今日得见晋璐安同卢俊重修旧好,心中正有所感,脚步不由加快了些,一进到暖阁,就见摆满了珍馐的食案后,李泰手捧书简在灯下端坐的侧影,一看便知是在等她来。

    将有一个月没好好说过话,遗玉此时生出同他和好如初的心思,反倒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还好李泰不同她这般别扭,听见脚步声,就回头望着她,放下书,问候道:

    “回来了。”

    玉同他板了这些日子的脸,想同他笑笑,却发现脸皮实在僵硬地扯不动。

    “卢俊病情如何?”

    “没什么大碍,我让李太医留下了,”遗玉在他对面坐下,看碗箸皆以布好,想了想,就主动跪坐起来,拿了碗盅先给他盛了半碗银鱼汤,留意撇去了上头的浮油,还把他不爱吃的姜丝都挑了出来,最后推到他手边。

    这不过是饭桌上很寻常的一个动作,却让李泰留意到了不同,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夹到一半的肉脯留在碟中,放下象牙箸,先端起那碗她给盛的鱼汤,不紧不慢地喝完,算是接收了她的示好。

    遗玉暗自吁了口气,她低下头去吃饭,面上僵硬的线条放松下来,不自觉地微微带了笑意,眼梢弯起了弧度,是让李泰看在眼中,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开口与她说话,不似前些日子用饭时的沉闷。

    “女馆的事,我有所耳闻,你当众给了长乐难堪?”

    这事过去半个月,李泰今天才提起来,遗玉想当然知道他是早就听说了,她并不以为李泰现在是在责问她,便放心调侃道:

    “我不过是在她墙头上写了几个字,有什么难堪的,总比不过长孙家的三公子,满大街地追砍一个妾室要来的丢人现眼。”

    李泰转着酒杯,目光紧弛有度地落在她脸上,“长孙无忌迟早都要同我对立,长乐不过是将这件事提前,带兵出征,实乃我之所愿,并非谁能左右,你不必过多迁怒于她。”

    遗玉白了他一眼,口是心非道:“我是恼她算计我二哥。”

    李泰怎会不明白她究竟是为谁,心中受用,就不与她争辩,转了话题:

    “中书省已经起草了文案,大抵到年尾,诏文就会发往兵部,由我统帅,大军会在明年开春时进攻北方——你以为扬州和河北,哪里住着舒服一些?”

    遗玉听他说前半段,嘴角已经耷了下来,听到后面,就知道他是又要提前安置她,虽明白他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还是忍不住拿鼻子哼了他一声,道:

    “哟,这回是比上回多出来个去处让我挑选。”

    李泰不作解释,静静喝酒,只等着她答复。

    “那就往扬州去吧,想我二哥这次肯定也是要参战的,正好我同娘去探望祖母,也带着嫂嫂和康儿一起去给她老人家见见。”

    遗玉这半个月下来,其实早就想通了,李泰要去打仗,她拦不住,与其为这件事同他闹,还不如像上回他远征高昌一样,老老实实地不叫他操心。

    李泰看着是很满意遗玉的“识相”,也倒了一杯酒给她,两人碰了个杯,算是就他带兵前往勾搭高句丽一事达成了共识。

    饭后,李泰去沐浴,遗玉半推半就地随了驾,久未同房的两人就在玉泉池里荒唐了一回,后又回到卧房继续缠绵,男人三十正值壮年,何况怀里搂着的是这般秀色可餐的娇人,李泰尽管白日批阅了将近五个时辰的公文,夜里还是一样生龙活虎,算是把这几天遗玉这里受的冷待,在她身上讨了回来。

    是夜,风寒露重,然崇光殿一处火热,几重婉转,醉了夜莺,是叫在外守夜的几个宫娥脸红心跳了一整晚。

    第二天,东宫私底下流传太子妃失宠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

    年底,讨伐高句丽的诏文果然颁布下来,洋洋洒洒一篇,随后就是连番诏令,以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帅兵四万,战舰五百艘由海路前往平壤,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帅骑兵步兵六万人前往辽东,海陆并进击高句丽。

    并要求新罗、百济、奚、契丹分路发兵。

    此番为先发,而当朝太子李泰则作为三军大总管,仍兼大督军一职,预备次年二月北上赴往定州,代圣驾亲征。

    遗玉昨夜陪着李泰在书房研究了半宿汉江辽河的地图,很晚才睡。

    天明亮,遗玉半眯着眼睛趴在李泰胸前,肩膀被他健硕的左臂横揽着,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白皙光滑的肩头。

    两个人显然是都醒了,可没人愿意起来。

    要平时也罢了,可今天是上元节,早上要到太极殿去给皇上问安,上午惯例要到天贺寺去上香,求一签平安,再到将军府吃了中饭,晚上宫里还有晚宴。

    “我再眯一会儿。”

    “嗯。”

    一盏茶过后。

    “再躺上半刻再起来吧。”

    “嗯。”

    又一盏茶过后。

    李泰低头看看又睡过去的遗玉,揉了揉她的鬓角,是没舍得喊她起来,便轻轻抽了手臂出来,将她挪到枕头上去躺着,自己掀了被子下床。

    梳洗罢,换了一身紫袍圆领的常服,披了鸦色的大氅,是没喊她,自己去了太极殿。

    等太阳升高,他再回到东宫,遗玉已是沐浴过,正坐在朝阳的窗子下头梳妆,见他踱进来,正在梳髻不好扭头,就只能斜了眼睛去责怪他:

    “怎不叫我,节庆不去同皇上请安,过几日又要有言官念叨我。”

    李泰摇摇头,没多说,脱了大氅丢到榻上,就拎了酒壶去坐在琴架旁,一口一拨弦,一顿一拈音,随意弹些调子,听着声音是心情还不错。

    遗玉跟着那调子轻声哼哼着,两个人也不交谈,就这么同室而坐,就觉得满心舒宁。

    “母妃、父王。”

    人未到,声先至,听见这嫩嫩的嗓音,遗玉正在添簪,从镜子里头瞧见那一抹杏红的小小人影,也不回头,就伸了手向门那边,笑道:

    “来,到母妃这里坐。”

    小雨点见到李泰,是有些怯怯的,刚才她一紧张,行礼时,还把李泰念到了遗玉后头。

    李泰是不在意这点细节,见到女儿来了,算是勉强分了些注意在她身上,淡淡开口问道:

    “早膳用过了吗?”

    小雨点乖巧地冲李泰点点头,就走到遗玉身边去坐下,悄悄拉着她的袖子撒娇,李泰则继续回头喝他的酒。

    父女俩的交流也就止于这么多,遗玉则是见怪不怪,要哪天李泰亲热地抱着小雨点嘘寒问暖,她才要被吓到。

    “出宫去吗?”小雨点仰着脖子去问遗玉,眼睛里闪动着期盼的光芒。

    遗玉拉过她一路从静波殿走过来略显得冰凉的小手,在手心里给她暖着,尽管已经决定了行程,但还是温声问她道:

    “先到寺里去一趟,拜拜完,再去二舅舅那里,好吗?”

    小雨点高兴地点点小脑袋,是没什么意见,扭脸就被遗玉妆台上一盒亮晶晶的宝石扣子吸引过去。

    遗玉见状,就让平卉取了那盒首饰给她玩,还不忘叮嘱她道:

    “不能往嘴里放哦,不然今天就留小雨点一个人在宫里。”

    雨点应了她,就低头把玩起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这么大点的孩子,还不知贵重,这些东西在眼里,不过就是划到了玩具一类当中。

    一家三口各做各的,这样安静,却洋溢着这皇宫中少有的温情。

    将军府

    院子里,下人们来来往往正在摆置彩灯,堂屋门前,卢俊高高地站在椅子上头,穿着一套崭新的棕蓝深衣,裹着棕红的夹袄,红光满面,手里头举着一只五福四喜大花挑灯,一边来回在门头上比划,一边低下头去询问站在一旁仰望他的妻儿。

    “怎么样?歪了没有?就挂这里吧?”

    晋璐安往后退了两步,一看距离,偏了大半,便指挥道:

    “往左边,再往左边去些。”

    卢承康将才两岁,被晋璐安拉着,一蹦一跳地不安分,听大人说话,便高着嗓门学嘴:

    “左边,左边”

    卢俊调整了方向,又问:“现在好了吗?”

    晋璐安一瞅更歪了,乐道:“让你往左,你怎么老往右,分不清楚左右么?”

    “分不清,分不清”

    卢俊扭头,虎瞪了嬉皮笑脸的儿子一眼,转眼对上晋璐安,又成了笑脸:

    “我这不是当成反面儿了,夫人再说就说东南西北,保证夫人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去。”

    卢俊嗓门本就大,这么两句调笑,院子里的下人差不多是都听见了,几声窃笑,晋璐安面儿薄,红了红脸,轻啐道:

    “不管你了,你自己挂吧。”

    说着,便领了卢承康进屋。

    卢俊嘿嘿一笑,得见了晋璐安娇态,是看好就收,手脚麻利地把手里的灯笼当当正正地摁在了门头上,跳下椅子,跟了进去。

    第三六一章 塔中像

    天贺寺

    上午,遗玉陪李泰在天贺寺进了香,像往年一样,智慧禅师给李泰批了一卦,自己则依旧看了手相。

    遗玉上香时候,李泰和智慧禅师在一旁低声交谈,待她将香烛供进炉中,回过头,两人已是谈好,正望着她。

    智慧禅师双手合十对着遗玉一礼,率先往外走去,李泰对遗玉道:

    “你来。”

    遗玉就跟上他们,好奇这是要去做什么。

    两人随在智慧禅师的脚步后头,从后院禅房经过,直接去到了寺院最深处高耸的宝塔门前。

    塔外守着两名寺僧,见到智慧他们,唱了佛号,就在智慧的吩咐下,打开了塔门,让智慧引着李泰和遗玉上楼。

    这宝塔总共有七层之高,楼道狭陡,两人并行都勉强,遗玉走在李泰前头,越往楼上,心中的好奇越是重,但宝塔里讲究清静,智慧不开口,她是不好主动询问李泰究竟如何。

    遗玉之前还从没爬过这么高的楼层,到了楼顶,踩到平台上,是以微微气喘,脚下还有些虚浮。

    “呐咪佛嗑诘嗦呃”

    塔顶并非无人,正有人低低诵着遗玉听不懂的,这声音,似近在耳边,却又远若隔世,说不出的玄妙,在人心间回荡。

    遗玉有片刻的恍惚,而后定睛去看,就在这方圆不足丈的地方,只有西方开了一扇天窗,透光进来,窗下立着一座半丈高低的物事,蒙罩着一层法纱,看不清形状,但应当是一座佛像,那背脊佝偻的老僧就盘膝坐在其下,披着一身朴素的袈裟,背对着他们,一如入定般,不动如山,只有佛声依旧。

    遗玉见过的僧人里,最有佛家气度的,当数是那实际寺的大方丈,而后便是智慧,今见这僧人,虽只是一个背影,不过一面之缘,却让她隐约觉得,这看似寻常的老僧怕是比那实际寺的大方丈,得道还要深上一筹。

    就不知是为何,隐匿在这幽暗的宝塔中诵经,闭而不出了。

    就在遗玉心绪连篇的时候,李泰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座竖立的佛像面前。

    稀里糊涂地被他按着,坐在了那老僧身旁的蒲团上,正对着那座佛像。

    气氛有些诡异,遗玉纵是百般疑惑,却问不出声,只得浑身不自在地坐在那里,听那老僧诵经,不知不觉,竟是垂下头,昏昏打起盹来。

    而李泰就站在她身侧,看着那座佛像,平静的目光中,略流露出几分异样的色彩。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时辰之久,一声清朗的佛号,将遗玉猛然从绵长的梦中惊醒,她头一沉一点,快速抬起,眨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见到李泰,神魂仿佛才回到了窍中。

    李泰握住遗玉无措地伸来的手掌,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手环过她的肩膀轻拍,一面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她,一面对着坐禅的老僧点头,低声道:

    “有劳大师。”

    那老僧仿若未闻,不停诵念。

    李泰便拥着遗玉,跟在智慧身后,下了塔楼。

    直到沉重的关门声在这塔楼中回响,那老僧才堪堪止住了声音,张开慧眼,伸出挂有佛珠的枯瘦左手,颤巍巍地将那佛像身上的法纱揭下。

    浑然一体的白玉雕塑,暴于一束日光下,流转着静谧的光泽,满眼皆是晶莹,那眉那笑,神韵极形。

    “我佛慈悲,万般皆为弘扬我佛法,度世人。”

    呢喃一声,老僧从身侧的木桶里去舀一瓢清水饮下,呼一口浊气,双手合十,即又入定,潺潺佛音,默诵不息。

    坐到了马车上,遗玉还有点不适,靠在李泰肩上,数着他的手指,抱怨道:

    “刚是怎地了,我好端端是会在那里睡过去,是不是那有问题,我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就好像、就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不要乱想,祈福而已,”李泰单手倒了一杯茶给她,不想她过多回忆,便挑了别的话头去分转她的注意力。

    遗玉也不愿去回忆刚才失魂落魄的感觉,虽知道这当中有古怪,但更知道李泰不会对她不利,就顺着他转移了话题。

    小雨点在后头的车上坐着,被秦琳照顾,遗玉觉得寺院这种满是玄机的地方不适合小孩儿,从不带她进去。

    在将军府吃饭,间闻喜讯,继生下卢承康两年后,晋璐安是又有了身子,卢俊在外厅陪李泰喝酒,几个女人抱着孩子坐在屋里,饭桌上提起这事,卢氏满眼欣慰,晋璐安则是不好意思地埋头吃饭。

    在卢氏的催促下,遗玉为她诊了脉,也就知道她为何这般害臊,算算日子,这一胎应当是卢俊还在养病期间怀上的。

    “难怪二哥眉飞色舞的,嫂嫂这一胎可要好养,最好是生个女儿,同小雨点作伴。”

    卢俊不可谓手脚不快,才和好就把人哄上了床去,是连病好都等不及。

    小雨点坐在卢氏腿上,听见大人提起她名字,看看遗玉,再瞅瞅晋璐安,也不知怎地就明白了,仰脸去问卢氏:

    “舅母要生小娃娃吗?”

    卢氏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是啊,给小雨点添个,好不好?”

    几人原本当小雨点会高兴答应,哪知她眨眨眼睛,竟是把嘴一撅,大声道:

    “不好不要妹妹”

    闻言,几个女人都是惊讶,卢氏瞅瞅遗玉,遗玉放下箸子,就去问她:

    “怎么不好,小雨点不想要个陪你玩儿吗?”

    小雨点把脑袋晃地和拨浪鼓一样,最后低下头去,任凭遗玉再问,都不吭声了。

    “这孩子怎么了?”

    小雨点是极乖的,脾气温驯,鲜少闹情绪,见她这个样子,卢氏觉得奇怪,遗玉同样察觉到不对,想着是有什么原因,才叫女儿这般激烈的反应。

    于是她就伸手去把女儿从卢氏那儿抱到自己膝上,板正了她的小肩膀,指了指正伸长了手拿箸子在乱戳一条蒸鱼的卢承康,循循善诱道:

    “乖,小雨点同母妃说说,为什么不喜欢,你和弟弟不是玩的很好吗?”

    小雨点闷声道:“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啦?你告诉母妃。”

    小雨点低头玩着手指,撅巴撅的老高,不怎么高兴,略显得费力地造着句子:

    “母妃嗯小雨点,父王不喜欢弟,儿、儿子,父王想要,没有弟弟,父王不高兴,就、就对母妃不好,就、就不要我们了。”

    她结巴了半晌,眼中带着惧意,最后黯着一张小脸,鼓起勇气总结道:“小雨点怕,不要,要弟弟。”

    小雨点才四岁大点,哪里分得清晋璐安生的女儿,同遗玉生的不一样,只听说是要给她添,就下意识地抗拒起来。

    听她把话说完,看见这孩子天真难掩的表情,在座的几个女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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