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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VIP完结)第115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VIP完结) 作者

    来得好!”

    话声里,左手一扬,高高抛起那只尖叫的花面狸,趁李泰纵身去接时,由守改攻,侧身一记鞭腿抽向他下盘,却在将触他小腿时候,被李泰察觉意图,躬身一手擒住,曲肘狠狠砸下——

    心知厉害,这一下子砸中便是骨碎,姚一笛抽腿不及,低喝一声,双掌凝力,左右相合,死死扣住李泰手腕,躲去一抬,双掌使力,单腿坠千金,腰劲爆发,一提一拉,便将李泰脱手甩出!

    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三招,那飞上空中的狸子才尖叫坠下!

    白影在空中侧旋半圈,衣声簌簌,足尖点地,卸力借力,仅是一瞬,李泰竟以迅雷之势,再次掠向青影,就在姚一笛手持触到那花面狸时,李泰捏指成剑,两指夹杂着戾气,直取其喉!

    “喝!”危险之气环身,心中警声大作,瞳孔眯缩,姚一笛爆喝一声,弃狸择命,凝力于臂,硬生生挡在喉前,下一刻,但觉臂上一触,刺痛之感霎时袭脑!

    “唔!”

    一声痛呼,观者只见青白两影身形相错,各自踏出三步,却是一人抱臂转身,一人径直朝着路边走去。

    遗玉小嘴微张,回过神来,看着被拎到自己面前的一团小球,咽了下口水,伸出双手接过这团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狸子,干巴巴地对李泰道:

    “谢、谢谢。”

    不怪她会看愣,这番打斗,严格说来,是她头一次仔仔细细地就近看李泰用武,且是纯粹地拳脚相交,不夹刀剑,不使暗器,虽然只有短短的几招,眼花僚乱,可却叫她这门外汉都看出不同来,李泰曾说,他不善刀剑,唯有暗器尚可,她还傻乎乎地信了,如今看来,那怕是人家自谦之言罢了。

    “还生气吗?”

    “……”这人,挑这时候问她,叫她怎么回答,遗玉心中腹诽,但看着他神色淡淡的脸,被怀里的小狸子拱了下胸口,忍不住就弯起了嘴角,她微扬起了下巴,故作高姿态道:

    “还是有一点儿。”

    “哦?”他淡密的眉梢扬起,轻疑了一声。

    “不过,”遗玉拖了一声长长的尾音,水亮的眼珠子一转,道:“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一点都不气了。”

    “说。”

    她腾出一只手来对他勾勾,示意他低下头后,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双颊不觉有些泛红,快速讲完后,便将他推开,看着神情有些微怔的他,小声问道:

    “好吗?”

    李泰略一迟疑,问莲:“今晚?”

    遗玉搔搔耳垂,轻声道:“再过几天吧,到底行不行啊?”

    李泰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对她颔首,算作应下,两人这头说起悄悄话,那便正撸起衣袖检查伤势的姚一笛可不干了。

    “喂!”他扬声一叫,引得两人回头,便在阳光下笑出一口略尖的牙齿:

    “借花献佛,你倒是捡个便宜,这天底下我见过的人繁多,细数一番,这脸皮最厚的,四儿啊,就要属你了。”

    “噗哧”一声,遗玉没憋住,笑了出来,只因他话里明显是称呼李泰的那声“四儿”。不知这姚一笛是同谁学的官话,儿化音重的很,就像是在叫什么小地痞似的。

    李泰显然也不大喜欢被他这么称呼,蹙了蹙眉头,不愠不火地撂下一句话,便扶着低头闷笑的遗玉转身进了木屋。

    “为何要漏算你自己。”

    (今天只有一更,亲们早点睡)

    第18章 待知的心

    李泰、沈剑堂、何少知三人此次出去一趟,采买了许多东西,用三匹马驼了回来,除了粮米油盐外,便是一些日常的杂用,和特别需要的东西。

    为了报偿朴桑族人的热情好客,他们将采买来的盐糖等物,一样留了一部分,其余全送给了村里。这小部落的人口并不多,从老到少,约有三百人口,得了李泰他们的东西,一夜商量后,第二日便使族长找到何少知相商,有心托他们下次出山时,带上族里的几个壮年男人,叫他们拿些东西去同山外人交换,好多采买些盐糖。

    可这出山的路,岂是好走的,单是那批神出鬼没的狼群,就叫普通人难以通行,尽管萧蜓和遗玉有心帮他们,却也无力,而何少知则是担忧他们的行踪会被山外人知晓,从而找到那座山谷,于是,他们劝拒了族长,但是答应下来,再出山采买,会帮他们多带些盐糖等物。

    这小部族不通金银,唯一能交换的好东西,便是兽皮,但李泰一行又怎是缺钱的主.他们一经商量,便要这些村人帮着做些东西,权当是交换。

    朴桑族村外有很大一片竹林,族人很擅木工,遗玉大致说了样子,叫他们用竹子做出一种半圆的抽盖竹盒子,用来放置那些处理过的药材。

    在萧蜓和遗玉的坚持下,山谷中的药草并未被过度采摘,因为柳关身死、姚一笙被囚,先前进山时候的分配全被打乱,算上姚一笛和遗玉的额,六人又将此行收获重新分配了一番,但是那巨蟒身上的宝贝,却没有何少知的份。

    何胖子心知肚明,这次若不是当中遇上遗玉,叫他侥幸逃过一劫,别说是分东西,就连命都保不住,便没在分配上提任何意见,只拿了自己该得的那份,便向众人辞行。

    他可不比其他几人如今的闲适,有功夫在这山沟里耗,作为锦州最大的茶马商家,每天都有大笔的生意等待他这当家的去处理,多在山里耽搁一日,谁也不保会出什么岔子。

    屋后林前,遗玉一人坐在竹椅上,膝上还放着一件待补的衣袍,每对何少知两手递上的一块木牌,不接不语。

    “唐姑娘,”何胖子见她不接,便收了脸上的笑,叹了口气,道:“多余的废话我老何也不多说了,这东西你且收着,当是个信物.若他日遇上什么难处,你就差人拿这块牌子到锦州何家堂,只要是我老何能帮得上的,绝对没有二话。”

    “我——”

    “小玉拿着吧,”遗玉正待拒绝,萧蜓便从屋侧绕了出来,走到她身边,接过何少知手上的牌子看了看,又放在遗玉膝上,意味不明地笑道:“一块牌子,总比何老扳的命要贵重许多,不是吗?”

    “哈哈,”何少知笑了两声,目光闪烁,便冲两人一拱手,欲回屋去收拾东西,趁早离开。

    遗玉把玩着手里一面刻字,一面绘图的牌子,轻声道:“哪日我有所需,他见了小小一块木头,真就会应我?”

    “你说呢?”萧蜓反问道。

    遗玉将牌子放进针线筐中,摸了摸身边被吵醒后,正拿头拱她腿的花面狸,道:“商人重利,这也不知是谁给准备了一条路。”

    何少知走后二天,姚一笛也紧接着不见了,那天他同李泰动手,伤到了左臂,萧蜓好心地帮他配了些伤药,包扎了一次后,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没了人影,就连分配下来的药草都没有带走一株。

    遗玉和李泰这次和好后,表面上看着是同入山之前没什么两样,可一些生活上极小的细节,却无不透露着两人相处的不同之处。

    若说之前遗玉对李泰是带着谨慎和小心的,那现在她一言一行则要放开许多,不但敢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说话时,以往那不自觉便会带上的恭敬,也都渐渐淡去,就是喊他“少爷”,也是打趣成分居多。

    而李泰呢,同他自小相识的沈剑堂对这点最是清楚,这向来做事不顾人感受的男人,虽然依旧是我行我素,可在涉及到遗玉时,总会多上一些思考和斟酌。

    萧蜓仍旧不知李泰和遗玉的身份是何,沈剑堂不提,她也半句不问,现今在这深山中,她最大的乐趣,便是采了各种的药草,待遗玉按着药性调配后,在姚一笙身上试用,观察她的不同反应,再报给遗玉,让她改进两人共同研究的药方。

    值得一提的是,沈剑堂无意中发现萧蜓和遗玉拿姚一笙试药后,很是生气了几天,直说是要干脆将姚一笙杀了,也好过被她们两个学坏,半句不听萧蜓解释。

    甚至遗玉指点萧蜓做了几道小菜去哄,都不见消气,最后还是李泰出马,两个大男人在屋子里,不知讲了些什么,再出来时,沈剑堂竟态度大变。

    “你同他说什么了?”遗玉看着扭扭捏捏在萧蜒屋外敲门的沈剑堂,满心好奇地扭头询问李泰。

    李泰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拿活人试药?”

    遗玉沉默了下,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我想学的快些,再快些,以免你日后眼睛真的看不见颜色,可以尽快找出法子帮你。”

    话落,小手便被握住,轻捏了一下,听他道:

    “剑堂的解酒丹快用光了。”

    遗玉一愣之后,便是恍然,她们两个拿姚一笙试药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正如先前萧蜓所讲:

    “胸无杀人意,唯有向佛心。”

    她们无心折磨姚一笙,所图,不过是为了各自的那个人。

    “已是七八日了,你那天说的事,准备何时?”李泰道,沈剑堂很是容易便敲开了屋门,掀起竹帘闪进屋内。

    “那就今晚吧。”遗玉回握住他的大手,眸中掠过一抹坚定,一旦决定了什么,她再不会像四个月前那般优柔寡断,去做便是。

    夜幕降临,朴桑族人早早就各自回了所居的木屋,村中一片宁静,而另一头,那生满奇花异草的药谷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瀑布昼夜不息地坠流,明月从四面包围的山壁当空照下,映的谷中花草都微微变了颜色,没有白鸟的鸣唱,息落在花丛中的蜂蝶,默不作声。

    伴着水声响起的,是两人一低一哑的交谈声,月儿赶走了凑近讨巧的云朵,好奇地望着草丛上坐着的两道人影,正大光明地偷听他们讲话。

    “没想到,夜晚的山谷也这么好看…谢谢你带我出门,让我有机会见到这么美的地方。”遗玉环抱着膝盖,仰头看着瀑布的顶端,她肩上披着一条毛毯,还是他们进山第一天露营时候用的那条。

    李泰坐在她身边,裹在长裤下的双腿随意地伸展,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撑在草地上,看一眼两人头顶的明月,道:

    “这世间很大,此处美景,不过一隅,还有许多你未曾见得的。”

    遗玉心思一动,问道:“那碧浮山大么,红庄的景色是不是也很美,我曾听韩厉说,红庄是傍山而立,庄中还有一座瀑布呢。”

    “美?”李泰沉吟了片刻,侧头迎上她询问的眼神,寻着记忆,坦言道:“一开始应该是很美,可后来,失了颜色,它就慢慢变得普通,这么多年过去,我已渐渐忘了它的样子。”

    遗玉这才反应过来,他入红庄之后,视觉便出了问题,直到四年前,才因中了梦魇痊愈,她神色有些懊恼,小声道:

    “对不起。”

    “无妨,”李泰不避忌此事,“其实颜色单一,也许非坏事,因为多年不辨色,其他的感官才比他人更强一些。”

    听他无所谓地谈论,像是那么多年的失色并未带给他什么麻烦和痛苦,可遗玉从沈剑堂那里打听到,因为不辨色,李泰少年时吃了多少苦头,甚至在回京后,几经历险,就连皇上前没发现他这一弊病。

    “那能告诉我,你那些年看东西都是什么颜色的吗?”遗玉扭头道。

    李泰扭头环扫了四面的山壁,抬手指着瀑布旁的一处,道:“那里。”

    遗玉凝神望去,便见在山壁上,缠着几条长长的花藤,藤上开着或深或浅的花朵,尽是蓝色。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抹浓淡交缠的花簇,呼吸也不觉放的轻浅,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凉风夹杂着香气袭来,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喷嚏。

    她裹着毛毯的身子被一条手臂环过,遗玉侧头靠在李泰宽阔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轻声道: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彼此交换对方一个秘密,好吗?”

    李泰不意外她的话,前几日她提出要晚上到这山谷里来,他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可是秘密,他有很多。

    “你想知道什么?”

    遗玉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他放在膝上温热的大手,嗓音低哑道: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做皇帝。”

    (家里的事已解决,明天就没事了,会多码几章出来,今晚一更,大家不用等了)

    第19章 没了

    远离了繁华的长安,远离了权利的旋涡,然而,不管是站在李泰的立场,还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遗玉并没忘记,日后,他们总会重新回到那里去,会面对远比现在更要多的问题。

    离京不过两个月,经历了生死,遗玉远比以往更要了解李泰这个男人,在药谷舍命相救的时候,她就清楚,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上升到了和家人相同的高度,在她心灵最脆弱的时候,稳稳在她的生命中扎下根。

    可是,这深山一行,让她清楚地意识到,李对她的感情,尚不及她所想要的程度。

    当初他许她“只你一人”的时候,她虽感动,可却没有忘记他随附的条件——只有当她可以同他并肩,可以强韧到足以面对一切。

    与其说李泰对待她是男女之情,倒不如说,他是在拿一个绝对忠诚给同伴的标准,来要求她,激励她,来提升她。

    无疑地,李泰这样的性格,是不会默默地看着她一点点成长成他想要的样子,所以他很是干脆地选择了行动,这深山一行,说什么为了找寻药草,倒不如说是这个男人对她的试炼,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

    早在那日山谷中姚一有告诉了她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她就意识到,这恐怕是李泰有意的安排,后来经过验证,确实证明了她的猜测,若说心中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想要同姚一笛所说的那样,当面质问李泰,到底把她看成什么东西。

    她重伤醒来后,李泰三日的视而不见,虽说更让她伤心,但又何尝不是给了她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在整理了事情前后的经过,她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李泰这样一个冷心冷性,又七情淡薄的人,竟比她这察言观色的好手,更要堪破人心,因对他们一行几人的了解,生出一连串缜密的算计,精密到了让她心惊的地步。

    先是用他自己诱来了心思有异的姚一笙,又用她诱来了对画像人执着很深的姚一笛,何少知、柳关、萧蜓、沈剑堂,此六人,是敌是友,他一开始,便比任何人都清楚。

    还记得,露营第二日,他叫她拿了驱虫的香囊给众人分下,瞒说是平安符,这一举动,当时她是有不解,可事后想来,这不正是预知了之后八人的一场生死?

    姚一笙、何少知、柳关直言拒绝了香囊,他们两个有谋财害命的心思,一个有横插一脚的心思,严格说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剑堂和萧蜓很是干脆地要了香囊,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友方。最叫她惊叹的,还是拿了香囊,又被姚一笙取走的姚一笛,这个亦敌亦友,非敌非友的人,在这一场李泰精心安排的事故中,绝对是举足轻重的一步棋。

    李泰了解姚一笛这个人有些阴柔的男人,相当的了解,他知道姚一笛不会真正伤害到她,他知道姚一笛会把他不愿晦明的事告诉她.他知道姚一笛最终是会带着她追上他们,他甚至知道.始终藏着一手的姚一笛不会眼眸睁地看着他死!

    说什么关键时候醒了过来,才合掌击杀了柳关,李泰也许是,但是姚一笛,现在她想来,这恶劣的男人从头到尾,都留着一手。

    无疑地,李泰选对了方法,站在一个布局人的角度,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结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好,遗玉隐瞒了众人昏迷时姚一笙说出何少知的不谋之心,这商人最起码表面承了她的救命之思,给了她一块人情牌子。沈剑堂、萧蜓都真心地接纳了她,一个不再将她看做李泰的附庸,一个竭尽全力助她精通药理。

    站在遗玉的角度,作为这一次事故的中心,她对李泰,亦是生不出半点怨恨。要知道,这一环一环,这个男人是将自己的生死都置于其中,用来给她做了一次升华,她委屈的想哭,疼痛的心揪,但是她不能怨恨。

    姚一笛说过,李泰是一个目的性太强的人,又是一个太过随性的人,这着起来有些矛盾的两面,在李泰的身上完全地体现了出来,她是情窦初开,他亦不是情场老手,她甚至怀疑他是否也是第一次经历感情这种东西,凭借本性做出的事,算计对了一切,却独独忽略掉了他自己的情感。

    他没有料到,她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救他,没有料到她远比他想象中的爆发的更要激烈,他从未衡量过,他是否能够承受失去她的代价。

    揠苗助长的结果是意外的惨痛,她差点死在他前头,她丢了大半条命,年轻的身体不堪承受巨创。

    所以,他后悔了,他在事后避不敢见,他不知如何对她坦言解释,面对她的伤心的眼泪,他第一次放下了他的傲骨,他道歉,不只是一句话,而是实打实的懊恼和反省。

    可她如何能一句话便让这件事过去,她不怨恨他,但不代表,她可以任由他继续将自己当成是同伴来锻炼和培养,所以她不给他解释清楚的机会,不给他坦言的机会,冷落他,给他反省的时间,她要叫他记住这一次的教训,要让这一次的生死牢牢地刻在他心上。

    面对一个集权利、地位、智慧、理智于一身的强大的男人,想要做陪在他身边的唯一个一女人,想走到他心灵的深处,这条路,对遗玉来说,还很长,单一的情爱,并不足以维系,不足以支撑她走下去,她不想有一天这个男人会离她逐渐远去,要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她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做皇帝。”

    在这深夜的山谷中,许久的沉默流窜在两人之间,肩上的大手松开,遗玉仰头看着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负手立在谷崖边上的李泰,近日他喜穿一件舒适的白袍,黑色的长发垂在背后,被一根丝绳系起,有夜风拂来,便连同衣摆一同飞散起,月色下的面部轮廓有些模糊,可这模样,不像是京城中尊贵冷漠的魏王,却带些飘飘欲仙的味道,唯有他低沉的嗓音,头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了叫人心颤的野心。

    “万里山河,芸芸众生,站在这天底下最高的地方,俯瞰这人世间的百态,该是何等滋味?”

    遗玉神色恍然了一下,随即便露出释然,有些玩味地分神想着,早在半年前,她都不敢想象,有一天会奢求同这样的一个人并肩。

    “那你为何要选在那时离京,除了我,除了找药,还有别的原因吗?”

    有心帝位的皇子,哪个会愿意离京,像是李恪,明明没有李泰这般隆宠,允许不之官留京,他却还是三五不茬便跑回京中常住。

    “我要找一个人,”李泰转头看着她,道:“母妃生前有遗,要我帮她还一份人情,我已寻到那个人的下落,人情还去,我就会带你回京。”

    “找人?”还是已死的瑾妃生前的遗愿,遗玉并不知这对母子感情到底如何,不便此时深究,便试问道:

    “是因为我,耽误了行程吧。”

    进山难,出山亦难,以她眼下的身体状况,还需要再养上许久才能同他们一起动身到外面去。

    “无妨,我派人跟着他,待你痊愈,再去找人也可。”

    身在山中,却并非与世隔绝,前次出山,不光是采买,李泰也处理了不少传到客谟的消息,同时下达了指令回去。

    遗玉见他不怎么着急办那事的样子,便不再问,她两乎握在一起捏了捏,抬头对他道: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过来下,我给你看个东西。”

    “嗯。”李泰多少有些好奇心。她这么正经地提出来要交换秘密,像是孩童间的游戏。

    遗玉待他走近,便从地上跪坐起来,从怀中摸出一只袋子,倒出两只小瓶子滚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她倒出一只瓶子里前日采下的药种,在地上寻了一处松软的泥土,使劲儿按了进去。

    又从一只瓶子里倒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将沾了泥头的左手在毯子上蹭了蹭,只这么几个动作,便叫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抬头看了一眼李泰,舔舔嘴唇,道:

    “你看好了。”

    话毕,她便用银针扎在左手的食指上,一下微痛后,生着茧子的指尖,便慢慢续出一颗红莹莹的血珠子,她吸了口气,小心将手指挪到那处塞了种子的泥土上,用力挤了下手指,便见一滴血珠滴溜滚落,准确地落在了土壤上,快速渗了进去。

    一息、两息、三息……

    “……”遗玉瞪大了眼睛,像是要在地上看穿个洞出来,可那埋了种子的泥土,却是一丝变化都没有,她不死心地又伸手,挤了第二滴血在上头,可是依然没有生变。

    这是怎么回事!?

    遗玉满心惊愣地来回看着土攘和自己余红的手指,咬咬牙,正待再挤上一滴上去,刚伸手,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这是在干什么?”

    “我、我,它、它——它没了!”遗玉脑子发蒙,自觉就像是一场梦,她这许久没用的能力,竟然稀里糊涂就没有了!

    李泰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那点儿好奇也不见了踪影,捏了下她的手,蹙眉道:“没就没了吧。”

    第20章 山中无岁月

    有言,山中无岁月,一晃眼,从那日谷中一变,至今已将近半年,度过了夏秋,入冬时,朴桑村的四名外客完全习惯了在这里生活的方式。

    同村民一道打猎、钓鱼、探山、伐木,采药、试药、配药——似乎有做不完的事在等着他们,可每天做的事又差不多一样,遗玉不知他人如何作想,她是真正享受于这种类似儿时在靠山村的悠闲生活。

    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从最开始不能随意行走,变成不能强烈运动,再到后来的能跑能跳,既能和萧蜓学些简单的防身招式,又能同沈剑堂一道爬树摘果子,捡豆子变成了捡石子,用着李泰教给她的暗器手法,虽还不如小孩子家拿着弹弓射鸟厉害,但李泰本来也对她没什么寄望,便不觉得失望。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遗玉他们都学会不少朴桑族的语言,同当地人简单的交流还是很通畅,她和萧蜓在忙于医药外的最大乐趣,便是带着村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说是玩,大多时候,却是在教他们知识。

    遗玉擅烹擅缝,时常会用山里的食材,教村人们做好吃的食物,在衣物上缝些好看的花样,朴桑族的女人们都很喜欢同她亲近,知道她喜欢吃果子,隔三差五,便会送了男人在打猎时候采摘的野果子给她。

    若说这样的日子,遗玉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她那离奇消失的特殊能力了,那晚和李泰在山谷一谈之后,她每天还会滴两滴血试试,可十天半个月过去,总算死了心,虽仍觉得这其中有哪一处出了岔子,才叫她的血又生了变,狡尽脑汗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仗着药谷里丰富的药材,干脆就不再去想它。

    李泰和沈剑堂每个月都会出山一次,采买些日用回来,在遗玉的提议下,他们还购了几样作物的种子回来,李泰他们是不懂种植,农家女出身的遗玉却悉知,和族长商量后,就领着半村的青壮年,在村后垦了一片空地出来,将几种作物都种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虽然死了一部分新苗,但大部分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

    又是十月,普桑村一排木屋后的竹林由青转黄,一连串匆匆的脚步声后,个头小小的人影四散,夹杂着儿声的嬉笑,唯独剩下一抹浅红,蒙着眼,趴在一棵竹子上,一下下小声数着数。

    “都藏好了吗?”数到五十,扬声一句问询,分明是少女的声音,不是清脆,反带着一丝薄薄的沙哑,很是特别,并不难听。

    “都藏好的话,那我就要去抓你们了哦!”

    一声落下,林中荡起回音,趴在竹上的人影转过身来,放下两只略沾泥土的手,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那眼瞳稍一转动,便有水光从眼梢的勾弧流泻而出,若隐若现着眼周的红晕.这么一双桃花水眸,笑时最显迷人,然而,本是该生的娇媚的姑娘,却因为白皙的脸上,左颊当中一长一短,两条肉眼可辨的浅粉色疤痕,生生消弱了姿容。

    “我可是来了啊!”遗玉又高喊了一声,便拍柏两手上的泥土,左右环顾了一圈,率先朝着南边的草丛小跑过去,一臂拨开草丛,空空不见人影。

    “咦?”她方才数数时,明明看见有人住这边跑了,遗玉狐疑地又来回拨了拨茂密的草丛,半点都不觉得同一群小孩子玩躲猫猫还偷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普桑村村民品性纯良,可小鬼们却机灵的很,加上有萧蜓帮着,指不定她又会同昨天一样,连玩三回也找不到一个人,结果输了,晚上被他们缠着讲鬼故事,还要负责哄被吓哭的小鬼头。

    “真是奇怪了,”找了半天,都没见半个人影,遗玉马蚤着耳垂,小声嘀咕着,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蜒蜒姐,说好不能超出这排屋子,你是不是又赖皮,带着他们跑远了!”

    话音方落,她便耳尖地听见周围动静,转身寻着一间两间木屋当中的过道,瞄到阳光下摇动的阴影,闭上嘴巴,生怕惊动了对方,也不打招呼,抬腿便冲了上去。

    她腿脚已好利索,三两步便蹿到跟前,一把揪住了露出墙侧的衣角,嘴里得意道:“抓住了,着你住哪跑,哈——”

    笑声未停,便断了去,抓在那衣角上的小手被反握住,从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叫她一声惊喜的呼叫.抬头迎向来人。

    “怎么这就回来了,我以为要明天呢。”

    “回来时没遇上那群狼,便早了一日。”

    李泰低声答着话,另一手已抚上她几日未见的脸,手指摩挲了两下,见她颊生红晕,便顺势滑落到她后颈,手臂勾回,就将人拉近了胸前,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改而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弯下高大的身体,埋首在她肩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闻着属于她的清甜。

    起初只是想抱一抱她,可七八日没见,一碰到人,便觉得想要更贴近,扣在她颈后的大手,拇指拨弄着她圆润的耳垂,薄唇一张,唇舌在她肩窝露出的肌肤上轻扫而过,一路轻舔到她另一边的耳侧,留下一道湿润的水渍。

    多日未见,遗玉当然也是念想他,知他喜亲近自己,虽然脖子又痒又麻,但是不忍推拒他,便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以防被亲的迷迷糊糊,腿脚发软站不稳。

    察觉到她的动作,离开她的耳畔,他看一眼她半开半阖的水眸,视线下移到她轻抿的唇上,李泰搂在她腰上的手又用力扣紧了一些,低头将水润的薄唇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听她一声轻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怎抑得住念想,唇舌有些蛮横地探入她口中掠夺,扣住她腰背和后颈的双手收紧,不允许她退缩。

    这头墙角两个许日未见的恋人相拥,那边不远处抹中的一棵树上,被抱着坐在枝头的小女孩,小小声地问道:

    “小姐姐是抓到人了吗?”

    “嗯,是抓到了一个。”萧蜓望一眼远处叠合的人影,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道:“络玛喊她一声,姐姐再抱你下去找她,要大声点哦。”

    “好,”名叫络玛的小女孩乖乖地点头,提了口气,方才冲着前方那排木屋,用着嫩嫩的嗓音大声叫道:

    “小姐姐——你是抓到谁了!”

    村中升起一处篝火,扑桑族人,除了一些年老不便的,两百余人都聚在篝火四周,十几个年轻的姑娘们,穿着扑桑族特色的半袖裙,罩着皮革布甲,敲打着竹制的乐器,伴着“哒哒滴滴”的响声,在众人间穿行,坐在他们当中的,是遗玉一行四人。

    李泰和沈剑堂下午从山外回来,又带了一批种子和盐糖给这小村落的族人,同时也带来了他们将要离开的消息,遗玉的伤势半个多月前就痊愈了,他们也是该启程离开这深山老林,到外面去做该做的事。

    扑桑族人热情地挽留了他们,知他们非走不可,也不强留,便聚在一起,在他们临行之前,欢送一番。

    沈剑堂和一群族人说着话,萧蜓被几个小孩子围着,遗玉坐在李泰身边,脸上挂着笑,可若细看,便会发现她这笑容中的不自然,再看,便会发现她唇上不正常的红肿。

    两人之间,被阴影罩住的地方,李泰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任她暗暗挣扎,始终纹丝不动.一张被火光映的夺目的俊脸上,更是不见半点异样。

    遗玉冲一旁几名冲她说话的扑桑族女人点头,嘴唇轻轻蠕动,小声道:

    “我说过几次了,叫你不要在外面随便……你倒好,又叫蜒蜒姐看了我的笑话。”

    李泰不以为意,语气寻常地答道:“你若真那么在意,下次不在外面便可。”

    闻言,遗玉使劲儿挠了下他的手心,回头瞪他一眼,道:“在哪都不行。”

    虽她是初尝男女之情,可前世经历过那样开放的社会,却并非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有时,她也会担心,李泰这般年纪的男人,又是个位高尊贵,英俊多才的,在情事上忍得久了,会不会出他先前说自己并不贪恋女色,可照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这话却是大大有水分的,他是答应过她,“只你一人”,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身体和心理,多是能分的一清二楚,谁知道火气太大,他会不会偷吃。

    在这年头,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多少都已嫁做人妇,可她自觉身体没有养成,半点都没有偷尝禁果的打算。这山中的半年,她并没刻意同李泰保持距离,然这男人还算是老实的,亲密的行为只在每次出山回来时才会有,且每次都是浅尝辄止,舔舔脖子,亲亲嘴的,却再没有发生过如同那晚床上的过火之举。

    她又旁敲侧击了沈剑堂,知他们每次出山都没有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鬼混”,这才选择性地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眼不见心不烦,尽管是掩耳盗铃,可她总不能“以身涉险”不是?

    遗玉在这跑神儿,李泰瞅了一眼她明显是在胡思乱想的小脸,猜不着她思绪又飞到哪里,略一沉思.张口道:

    “出山后,我们先到洱海去找那人,不管事成与否,我会陪你到南沼丢,我的人在洱海南蒙舍诏部族,寻到了韩厉的踪迹,你娘应该同他在一起。”

    第21章 倘若有缘

    客谟镇顺风大客栈

    夜晚,为数不多的一间上房中,简陋的木板床上,并排靠坐着两个人,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出山,身体乏了,却不想睡,听着窗外隐约传来不休的打铁声,絮絮低语着。

    “那剩下的蛇胆酒,你再饮两次,就需得停了,不然会伤了身子,记住了吗?”萧蜓提醒道。

    “记得了。”遗玉点头。

    药谷中那只巨蟒身上,挖下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蛇胆,起初因山中无酒,萧蜓便用药汁泡在一口蛇皮烧合的囊带里,等李泰他们头一次出山回来后,便又添了纯酿进去,泡了足足一个月。

    饮时用普通酒水勾兑上一小杯,能够三五人饮的,因为药效太烈,遗玉每次仅能喝上两小杯,一个月方能喝一次,这巨蟒是个怪物,身上的东西自然都是宝贝,不说那蟒皮的柔韧和刀枪难入,这特制的蛇胆酒,更是药效良多。

    遗玉喝了四回,便明显觉得视力比以住要好,夏天喝上一杯,七八日都觉浑身凉爽,萧蜓、沈剑堂、李泰这种习武之人,效果就更是明显了,耳聪目明不说,内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增长。

    “你脸上和脖颈上的抓痕,因为沾染了那巨蟒的毒液,难以去除,可天下秘药居多,未必没有别的法子,莫太挂心于此,我看常四爷并非是重表之人,你无需介怀。”

    “我不会的,”遗玉摸摸脖子上的几道细微突起,有些感叹,这些伤痕是柳关留下的,先前他在同姚一笙的打斗中沾染了姚一笙身上的蛇毒,后又透过伤口传染给自己,但比起姚一笙的容貌全毁,及时得到救治的她要幸运的多。

    宫中有秘药炼雪霜,李泰已寄信回长安去索药,相信是能去掉她这疤痕。

    萧蜓见她实不以此事自卑,暗暗点头,又道:“咱们带出山的药茅,都妥善收好,切莫被有心人看去,生了贪念。”

    “嗯。”药谷里的东西,她们只摘了百里不足一,但每人,也都分得了相当的一部分,遗玉听李泰说过,明天便会有他的人来带走,捎带回去,然萧蜓却怕她夹宝引嫉,每样都仔细收在不起眼的竹盒里,煞费苦心,叫她感动之余,又因自己的隐瞒,而生疚。

    “蜓蜓姐,”她挽住萧蜓的手臂,轻声道:“你该早就看出来,我同四爷,并不是什么丫鬟和少爷的关系,我是——”

    “莫说,”萧蜓打断她的坦诚,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相逢即是有缘,这次一别,我同公子也会分道,独行四海,再见不如何年何日,不管你们究竟是谁,我都会牢记你这个人,我不愿受太多羁绊,只把你当做唐小玉看,即便这只是个化名。”

    听她道起离别,遗玉鼻中酸涩,半年的朝夕相处,没有血缘没有结义,可人生得寻一知交,便是幸事,这么亦师亦表的一个女人,怕她此生再难遇见第二个。

    “好,那我就是唐小玉,你便当我做唐小玉。”

    “如此甚好,”萧蜓声音变得柔和,其中夹杂一些难寻的不舍,伸出一只手来,道:“我同你三掌为约,倘若有朝能够再见,你便告诉我,你真正的姓名。”

    “好。”遗玉低应一声,同样伸掌于她相击。

    “啪、啪、啪”——

    三下过后,不觉已是哽咽,萧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从床头的贴身行囊中,取出一只掌大的檀木盒子,放在她膝上。

    “这是馥鹿丸,在山中我闲时炼的,对女病很有些疗效,你月信闷痛时,便吃上一粒,温水送服。”

    遗玉吸着鼻子,打开圆盒,便见其中静躺着二十余粒小指关节粗细的丹药,月色下,颜色朦胧,似乎带些粉艳,又是丹红,煞是可爱,不像丹药,倒像是串成项链的彩色珠子。

    “我也有东西送你,”遗玉收好盒子,破涕为笑,亦从行囊中翻出一只细颈瓶。

    “这是?”萧蜓待伸手去拔瓶塞,却被遗玉按住。

    “小心,平日不要乱碰,这里装着一种药粉,你行走江湖,若遇上什么不可敌的人物,只需将这东西洒在刀口,能沾他一寸肌,见他一丝血,便可无惧。”

    萧蜓心中一鼓,握了握那瓶子,心知此药珍稀难求之处,神色微变后,也没问遗玉它名头,只是轻轻道了一声谢。

    遗玉看她小心将药瓶收起来,终是心安了一些。

    药谷飞瀑边上的断壁,生有一棕幼树,树上结了一枚红果,萧蜓不识,遗玉叫李泰帮忙摘了,十几颗果子,配以其他的药物,仅成了这么一小瓶药粉。

    锦绣毒卷上,第九位剧毒,见血封喉,乃是真真正正的杀人利器。

    清晨遗玉醒来,难得的清醒,没有起床气的她,未睁眼睛,便伸手在一旁摸了摸,已经余温不存的床铺,告诉她,萧蜓巳同沈剑堂,带着姚一笙那个麻烦离开了。

    单刀斗虎的女子,英姿飒爽,温声如水的女子,侠骨柔情,痴迷医理的女子,执着不移,心在天涯的女子,风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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