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你也在 作者:po18wen
哈……”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抬手,“那个,你哪位?”
少女欢腾无比的笑声卡住。
我在她谴责的眼神中尴尬地继续抬着手。
少女撇了撇嘴,伸手弄乱了发髻,而后双手灵活地将头发绑了起来。原本清冷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在发型改变了之后,显出了些许可爱。嘴一咧,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我大喜:“啊!是你!那个叫什么什么若的!”
“司徒若!”少女一字一顿,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司徒是我爹的姓氏,我本名姓钱,贯从了娘和爹的姓氏,叫钱徒若。”
……前途弱。
我嘴角一咧,夹在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境界中痛苦挣扎。
钱徒若咧嘴一笑,扑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撒娇道:“阮姐姐怎么会来这里呢?莫不是真的来看我的?”
一旁的言笑咳嗽了一声,身子软软地向我靠了过来,恰好不小心将钱徒若拍开。钱徒若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刚想挽住我另一边手,骷髅的手就已经九曲十八弯地环住了我的手臂。
临了,还居高临下地瞥了钱徒若一眼。
我夹在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的对瞪中腹诽:钱徒若是个女的,而且我不是刘莲……你们两个有必要这样吗?
“钱徒若!”展想墨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钱徒若挑眉,回头看去:“哦,还以为是谁呢?圣上御子展想墨,曾将军之子曾少离,还有京城三公子蔺佑。”
“你们见过?”我好奇。
“那是自然。钱家怎么说也是东祖国一大富豪家族,有机会见到皇亲国戚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更何况……”曾少离点到即止。
我点了点头,也对。更何况钱家是披着普通百姓的皇家人氏大组合,别说互相见过,就算他们是青梅竹马,也不算奇怪。
“我们此次前来,是奉了父后之名,前来调解钱家分家……”展想墨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
“不可能。”还没等他说完,钱徒若就皱眉了。
“父后为一国之父,说出的旨意便也是半个圣意,你难道想抗旨?”蔺佑眼神锐利。
“我钱徒若不过钱家一介小生,还做不出抗旨之事。”钱徒若不卑不亢,“只是,钱家分家这等小事,还劳烦不了各位操心,诸位,还是请回吧。”
“所谓过门都是客,既然我们一番水土赶赴此地,那就是请我们进去坐坐,也是可以的吧?”小九慢条斯理,看见钱徒若疑惑的眼神,添了句,“我乃临国使者御大人之弟,御青。”
“哦……原来是传闻中好吃喝好美食前不久才因家人劝其少吃一点而愤然离家出走的——御青御公子。”钱徒若恍然大悟。
小九脸色一僵。
“招待临国使者一事,应由同为使节的展公子负责。我钱家屋小舍寒,就不邀请各位进去坐了。”钱徒若冷淡地开口,转头看向我,笑了一下,“阮姐姐,今日相遇,很是开心。可惜我还要到店铺去查看修葺状态,若改日有时间,我们再一起把酒谈欢吧!”
说罢,迅速从我身边擦过,掠过我身边的瞬间,飞速地将一样东西塞到我手中。
拇指大小的物品,不是特别坚硬。我不动声色地伸手拉住了骷髅,见他狐疑地抬头看我,咧嘴对众人笑道:“算了,看来今日就算站在这里,也只是徒劳无功。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骷髅了然,也应和着将赖着不想走的展想墨几人拉走。一众几人耷拉着脑袋拐过角落,回头看向四周,确认了没人以后,我一抬手,露出了手心那颗小巧的黑色物品。
“这是什么?”小九眼尖,脱口而出。
“这是药膳,钱徒若临走的时候偷偷塞到我手里的。”我捏着那颗药膳,问道,“这经井城里有几间新开的还在修葺的药店?”
蔺佑沉思半晌,眼前一亮:“我知道有一间,恰好靠近知府衙门!”
钱家潜入夜(中)
来到知府衙门旁的新建药店,只需要片刻时间。
我们缩在不远处的店铺里头,假装挑选布料,实际一直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那药店。
钱徒若此时正站在药店外面,手中拿着纸笔写着什么。
那几个小厮面无表情地站在她旁边,乍眼看去,就像在监视她一般。
我们缩在的布料店很小,包括长工在内,也只有三个人。骷髅拿起一块布料询问价格,手一抖,三张符咒便贴上了他们的额头,转眼消失不见。
钱徒若转过身来,眼睛不动声色地从我们身上的掠过。骷髅一笑,手指倏忽抬起。
“哐当”一声巨响!
原本还在搭架的药店店铺门口轰然倒塌!
那几个小厮瞬间被埋进架子下面!
我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冷风吹过,骷髅便推着我和钱徒若倏忽进了里间,随之一同进去的还有展想墨几人,只留下了那三个被骷髅施了法术的长工在外头查看状况。
钱徒若懵了懵,抬眼看见我们几个,眼神倏忽犀利了起来:“时间不多,我只说一遍,你们都记好了。”
“一个月前钱家发生了一件怪事,十数个长辈尽数消失,只在屋内发现一桶浸泡着她们衣物的血水,那水里还漂浮着无数黑丝。当时我还匿名在外,学着做买卖。冷不防收到这么一则消息,连夜赶了回来。可不想回来,却发现所有人都变了。例如刚才随我出门的那几个小厮,原本他们虽称不上活泼可爱,但至少笑颜常开。可如今全都面无表情,每每被他们盯着,我就觉得心里发凉。原本留在家中的我的娘爹小姨叔伯等人,也都变成了这幅样子。唯有几个与我一般迟归的钱家子女幸免于难。”
“可就在这几日,比我早两天回到钱家的大表姐跟我说,她进来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时常做事难以自控。我眼看她一点一点随着钱家其余人一般变得愈来愈冷淡,心里更是惊恐万分。特别是……我也渐渐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遇事态度冷淡。有时候一觉醒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甚至觉得像是在看别的人一般。”
“我不敢回钱家,只能时常借口查看店铺状况,早出晚归。那几个小厮便跟着我出门,一双双眼睛失魂似的直直盯着我,着实让我心里发凉。我都快疯了!”钱徒若越说越激动,“如今钱家三分,形势已然不是我们几个尚且能保持清醒的钱家子女能控制的了。”
“你们就没想过要逃?”骷髅飞快地插嘴。
“逃?如何是逃!?”钱徒若咬着嘴唇,面部神经微微抽搐着,一副竭力克制自身痛苦的样子,“与我一般在外面照顾生意晚归的钱家子女也有十几二十个,哪一个不是像我一样早出晚归,生怕在钱家呆久片刻的?其中一人甚至在夜里出逃,想要连夜离开。可不想,不想……不想那些个小厮、长辈们夜间竟然不睡觉,反而游魂似的在府中来回走动!他们的身形飘忽着在窗口、门口经过,时而哀嚎,时而大笑,我夜里根本就不敢睡觉!那个出逃的人被他们捉住,叫声凄厉!被关起来几天,再放出来就变得如他们一般了!你说逃,我们该往何处逃!?”
打了一个寒颤,钱徒若脸色阴寒地在我们当中扫了一眼,蓦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阮姐姐,阮姐姐!你我曾在逢生城相遇,也算是有缘。我知道你们都是奉了凰后的圣旨来这里的,可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管钱家的事了!”
我被她死盯着,情不自禁地一咽了咽唾沫。眼睛一瞟,却蓦地看见她眼底有什么在游移。
黑色的线条状物品,乍眼看去,就像是头发!
“伯桃!”我一声惊呼。
骷髅“唰”地打开了她的手,一道符咒“啪嗒”一声准确地落到了她的额头,倏忽烧了起来。
钱徒若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汗水。
包括我在内的众人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骷髅淡定地解释:“以法控制他人,辅之以腥血,层层传递。最避忌的就是中了法术的人情绪激动,一旦动怒,法术缠身的速度就会更快。”
钱徒若打着寒颤,嘴唇惨白:“多,多谢相救。”
骷髅不置可否地打量着她,半晌,对我开口:“璐儿,你到她身后,将她的衣领往下拉。”
我一头雾水地照做了,刚刚将她的衣领拉下一点,就蓦然看见了一团黑色的——
……
“看到什么了?”骷髅一众站在距离我们两米远的位置,遥遥追问。
我冷静地将她的衣领再拉上去,小心翼翼往后退一步,嘴一咧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她背上有一团在蠕动的头发,一个劲地往头顶的方向爬着……”
钱徒若怔怔地回头看我,满脸绝望。
骷髅摇头叹气:“那是法术蔓延的象征,待得她背上延伸的头发蠕动至头部,就会变得如同钱家其他人一般。”
钱徒若脸上更白了。
“有没有什么解救的办法?”展想墨问,“好歹现在她还清醒着,也许能帮我们调查这件事。”
骷髅沉吟半晌,突然抬头看我,笑道:“璐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讪笑几声,想了想,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一个了!”
钱徒若眼中期待之光闪得璀璨。
“我记得以前看过书,印度人,呃,也就是我家乡那边一个地方的人。他们病了的时候,都会找一窝刚出生的连毛都没长齐眼睛还没睁开的小老鼠,然后用芭蕉叶包起来,活生生就往嘴里吞!”
……
钱徒若一捂嘴,泫然欲吐。
“这个方法,不太好吧?”最爱吃的小九活生生被我吓得脸色铁青。
骷髅一挑眉,嘴角噙笑:“这个方法不错,还有别的比较恶心的方法吗?”
恶心的方法……
我迟疑片刻,蓦地一握拳:“啊!我又想到了一个!以前的人要是中了毒什么的,就会到田里找蚂蝗。那是种白色的软绵绵的像鼻涕一样粘稠的动物……”
钱徒若猛然向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我。
“要,要吞那种东西吗……”这下,连展想墨也变了脸色。
“那倒不用。”我摇头。
钱徒若脸色好了一点。
“只需要将它放在你脚上,或者脖子,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让它吸血就行。”我继续道,“蚂蝗吸血速度不算慢,原本是白色的皮肉,吸的血多了,就会慢慢鼓起来,身子也会变成红色。然后它会顺着你的脚一点点往上蠕动,慢慢地,慢慢地……”
“唔唔唔唔唔!!!”钱徒若惊恐万分地捂着嘴拼命摇头。
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个方法也不错,还有别的更让人难以接受的吗?”骷髅连连点头。
别的更让人难以接受的……
我仰头想了想,嘴角忍不住一抽搐:“伯桃,其实我在家乡那边,不是专门学这种东西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骷髅感叹。
靠在门边的曾少离脸色蓦然变了,催促道:“你们动作快些,那几个小厮就快从架子里爬出来了!”
骷髅眉毛一挑,手指轻轻一晃,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双筷子,转过身去,修长的筷子往草丛中就是一夹!
一直黑老鼠在筷子上“吱吱”怪叫挣扎着,光秃秃的尾巴一个劲地甩动。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唰”地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找不到刚出生的幼鼠,但也凑合了吧。”骷髅脸上不愠不喜,筷子一移,将老鼠伸到了钱徒若的嘴边,命令道,“吞了它!”
钱徒若的眼睛瞪得极大,一个转身就想跑!
小九和言笑眼明脚快,一人一脚同时将她绑倒在地。展想墨和蔺佑“呼啦”一声抽搐腰间长鞭,原本柔软的鞭子在他们手中倏忽坚硬,利剑一般架在了钱徒若的脖子上。
“阮,阮姐姐……”钱徒若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我有几分不忍地往前挪了一步。
以骷髅为首的几道锐利眼刀“噼啪”而至!
我沉默地低着头又退了回去……
曾少离有些看不过眼了,眉头微皱,劝道:“若这法术暂时解不了,那便算了吧。何必如此为难她?”
钱徒若用力地点着头,一不小心,险些被脖子旁的长鞭划拉出一道口子。
骷髅笑了:“正是为了解开她的法术,我才会如此为难她。”
说罢,也不管曾少离听懂没有,夹起老鼠就往钱徒若的嘴里凑。
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钱徒若的眼睛越瞪越大,眼中那抹绝望和抗拒越来越深——我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转过了头——是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了。
周围疏忽一阵静谧。
而后,便是绵长的凄厉的呕吐声……
我悲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骷髅手中那只依旧活蹦乱跳的老鼠。
再看看扶着墙吐得稀里哗啦的钱徒若,忍不住连连摇头:还没吞就那么大反应,要是真吞了……那她不得撞墙?
我同情地走到了墙边,刚准备表达一下安慰之情,孰料一低头,便看见了——
“伯桃!她背上的头发从嘴里出来了啊啊啊——”
一片凄厉的尖叫此起彼伏,小九几人连蹦带跳地拉着我躲到远处。
只见钱徒若不住吐出黑色毛发,毛发一遇空气便化为黑水。沉淀半晌,渐渐转成血红。钱徒若由一开始的大吐到后来的干呕,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一眼瞧见自己踩在了那一滩污水中,顿时抖着脚连滚带爬走了出来。
“这种法术最忌惮赃物,想要破解,简单。”骷髅这才开口解释,“大吐一场即可。”
钱徒若脸色阴晴圆缺转了个圈,这才惊魂未定地拱手道谢。
“只是,法术源头还在,就算你身上的法术已除,只要你回到钱家,还是会再次中法。”骷髅眼看钱徒若脸色转好,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
钱徒若嘴唇苍白:“那该如何是好。”
骷髅和展想墨几人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晚丑时,我们会在钱府后门潜入,你回去以后寻机在那里扔一张你们钱府的地图。然后把自己关在屋中,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钱徒若颤抖着抿起嘴来,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钱家潜入夜(下)
经井城的夜里,幽静漆黑。风非常凉,整条街都被黑色的夜笼罩着。两个清清冷冷大灯笼挂在了钱府的后门,腥红色蜡烛燃起的光芒迷离中透出点苍白,像是鬼火。
我小心翼翼地从墙壁上探出个脑袋来,正准备仔细观察一下钱府内部的构造,脚下的人冷不防一用力!
“呜哇啊——”
“哐当!”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来到古代以后,真的体验了很多之前我在现代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例如脑震荡。
“啊……”小声痛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一抬眼就瞪向了蔺佑,压低了声音骂道,“谁让你突然推我的?”
蔺佑正忙着四处张望着,闻言头也不回,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抄起一张卷成手指大小的图纸,惊喜道:“我找到地图了。”
有地图,就意味着我们能偷偷潜到那间失踪了十数个长辈的神秘屋子一探究竟了。
我忍着痛凑了过去,借着稀薄的月光,依稀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为了今晚潜入钱府能事半功倍,我们出门前特地将小九和言笑留下了。言笑不会武功,小九正好能保护他。为了避免我们潜入钱府时他们遇到什么不测,骷髅不但在屋内贴满了符咒之类辟邪的物品,还在他们的衣服里放上了驱邪避魔的护身符。
……按照正常思维,其实我也应该留在知府衙门陪他们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可惜,骷髅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念头。
他说:“璐儿,此去艰险,虽然我是仙鬼,途遇道法亦能相争。可毕竟同去的是三个男子,三男一鬼,阴气极盛,恐怕会有什么变数。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你也叫上,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你好歹也能保护我们。”
……
说是说得很好听。
我一开始也被他迷惑了。
可后来转念一想,那一番古话洋洋洒洒,其实意思就只有一个:我一个男鬼带着三个男人在半夜三更出去,阴气会比较旺盛,所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好歹缓和一下阴阳失调……
……所以,其实我的作用就是给他们增加一些阳气。
虽然我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充斥着阳气了。
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我还没回过神,手上便蓦然一紧。骷髅将我拉到墙角边蹲下,悄悄往我手心塞了一张符。曾少离几人也反应极快地蹲下了身子,恰好将自己的身形挡在了阴影中。
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人脚步飘忽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动作缓慢僵硬,乍眼看去,很像是刚失明没几天的瞎子在学走路一般。我憋住呼吸盯着那人,拽住骷髅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紧。
“璐儿,你听我说。”骷髅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塞进你手中的符咒能挡灾辟邪,但血腥味会冲散它的咒法。所以你切记切记,万万不可弄丢这张符咒,也万万不能受伤。”骷髅的声音不急不缓,随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距离慢慢阐述着,“之所以把你叫来,其一是为了让你帮忙护住展想墨他们几个,其二是为了让你帮忙找出展晴儿的所在。”
晴儿在钱府!?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并不清楚她现在的准确位置,但我敢肯定,她就在这钱府的某个地方。”骷髅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宽慰地握紧了我的手,娓娓道来,“你与展晴儿同为女子,而这府邸正笼罩于至阴的法术内,只要你们彼此靠近,再加上她至亲展想墨的感应,我便能寻出她的所在地。而后我们再躲开钱府的人,暗中潜入那屋内。若我没有猜错,法术的源头应该就在那间屋子里。届时我们破开法术,救出展晴儿,再回到知府衙门细细商量一番。”
我轻轻点了点头。
穿着白色华服的人飘忽着走了开去,只剩下一层白蒙蒙的背影在夜色中摇晃。
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搓了搓手臂,回头看去,骷髅刚好给展想墨三人发好符咒。
小心翼翼钻出草丛,我们踮着脚尖从后院走到了过道处。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四周排落有致的朱漆红木在漆黑的夜色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黑红。我刚把一只脚踏上那木制的过道,就听到了一声“嘎吱”。
……
在这里我重点描写一下当时的氛围。四处无声,静谧得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有风,所以没有树叶摇摆的细碎声响,也没有草木互相轻拂的窸窣声。不管是曾少离还是展想墨甚至是蔺佑,在活着的人当中都算是武功数一数二的。至于骷髅,根本就不能放在常人中比较的。
所以,没错,当我和他们一起走着的时候,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我紧张的呼吸声,我紧张的心跳声,我紧张的脚步声,还有那声“嘎吱”。
讪笑着回过头来,不出意外地看见蔺佑眼中的腾腾杀气。
“你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蔺佑点到即止,手指在腰间的长鞭处一摸,而后比了个劈头盖脸挥下的动作。
我立刻肃容,坚定不移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更加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
“嘎吱嘎吱嘎吱——”
连绵不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我淡定地一咧嘴,拉着一张苦瓜脸回头干笑。
蔺佑眼睛一瞪,刚想开口,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倏忽从拐角处冒出!
“趴下!”一声熟悉而低得近乎是从嗓间挤出的呐喊在耳边炸开,在那么电闪雷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瞬间我只觉得头一轻脚一重身子一晃,就那么“啪”地一声猛然摔倒在地!
正常来说如果有哪个人和我以同样的速度被人按着直直往地上拍去的话,必定轻则流鼻血,重则鼻子骨裂。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rp的确是比常人要更低一点。
因为在那么惊鸿一“啪”之后,先裂开的并不是我的鼻子,而是我趴着的那个过道……
身子蓦然一轻,一个巨大的坑倏忽出现在身下!
我只来得及发出“啊——”一声,便整个人往下坠去,连带着那个将我猛然按倒在地的罪魁祸首——曾少离。
“璐儿!”骷髅和展想墨的惊呼在耳边一晃而过,倏忽沉默入遥远的黑暗中。
曾少离蓦然伸手揽住我的腰,修长的手指按在腰间,鼻子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还没来得及走神,就听到了一声刺耳而尖锐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感觉就像是长指甲在黑板上划过一般。我难受得差点没直接撞死在曾少离怀里,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下降速度蓦然变慢。
身子一痛,我和曾少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湿润的冷气由外而内地渗透进来,一阵寒气从四肢涌向心头。
曾少离发出一声痛哼,握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阵腥甜的血味。
“少离,你怎么了?”我一惊,也顾不得腰摔得多痛了,扶住他就是一番追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曾少离小声地吸了口冷气,声音颤抖着:“这里有根长刺,刚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破了皮……”
“伤到哪里了?”我急了,“流血了吧?”
骷髅给的符咒虽然能辟邪驱魔,但不能占血腥。如果曾少离流血,那符咒会失效的。
曾少离难得地踌躇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没,没伤到哪里。”
“这个时候你还别扭什么?”我翻了个白眼,抬眼看向头顶。
漆黑得如同一张大嘴的天地笼罩着我们。四周很空旷,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却不明光源的充斥着刚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的亮度。用手摸一下,可以感觉到手下的是铁皮。曾少离微微仰起头,眼神略微有些朦胧。先前为了减缓掉下来的速度,他摘下头上的发簪划在了边上的铁皮上。此刻黑色的长发垂下肩头,流泻下去。因为痛觉不自知喘着粗气的嘴唇一开一合,靠得近了,似乎还能看见我留在他唇上的牙印……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脑子乱了乱,突然想起,似乎自从那天我在马车上不小心磕了他一嘴巴之后,曾少离就再也没有戴过面纱了。
先前朦胧在面纱之后的容貌被掀开来,其实与骷髅的相貌相比,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但曾少离的气质很好,配上那副始终淡笑着儒雅的面容,眉梢眼角竟是温柔之色,的确无愧于京城大公子的美名。
我干咳了几声,扇了扇风赶走突如其来的热气,弯下腰来问道:“少离,我看下你的伤口。”
曾少离惊恐地抬起头来,脸上迅速浮起两朵红晕:“看,看,看看看……”
我眉毛一挑。
这反映,这态度,这两朵灿烂得有些许诡异的红晕……
嘴角忍不住一抽搐:别告诉我,他的伤口是在某个很隐晦的地方……
曾少离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将脚蜷缩了起来。蜷缩的过程中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地方,登时发出了细碎的抽气声。
……
好吧,已经确定了。的确是在某个很隐晦的地方。
我在“继续要求看伤口”和“识相转话题”的岔道口挣扎着。
一声清脆的“啪嗒”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像是水声,又像是脚步声。
我和曾少离蓦然一惊,抬眼看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
一片沉寂。
一片死死的沉寂。
四周无声无息,似乎适才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不过是我们的错觉。
曾少离无声地从地上直起身子,我扶着他站起来,警惕地盯着前方。
心跳“咚咚”作响,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闷闷地回荡着。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倏忽从暗处飞奔而出,狰狞着脸尖叫笔直向我们扑了过来!
逃生记(上)
“啊呀呀——”
漆黑恐怖的地道中,凄厉的尖叫声始终维持着高八度的音频响在身后,我和曾少离听得直皱眉,慌不择路地在地道中逃窜。
说是地道,其实我们所处的地方更倾向于躲避外敌专用的密室。墙壁上贴着冰凉刺骨的铁皮,脚下踩着的是坚实的木板。原本空旷的过道在我和曾少离胡冲乱撞半天后,倏忽变得狭窄,几个岔路口出现在了面前。
没有丝毫迟疑,我扶着曾少离就往最右边的岔道冲进去。
曾少离对我当机立断很是吃惊,忍痛靠在我身上,边往前移动边小声问道:“璐,璐儿,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啊,干嘛?”我头也不回,眼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急刹车,一个优美的转身便拉着曾少离拐弯。
“那你怎么,怎么选得如此之快……”曾少离瞪大了眼睛。
我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追着我们的那个疯子会让我们慢慢挑吗?”
曾少离一怔,不禁苦笑了起来。
其实被人狂追,在那人手上没有拿刀或者砖头的前提下,并不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
但问题的重点是,那是个中了法术的人。
更加详细而准确地说,那是个中了法术神志不清毫无理由追着我们并不断吼叫切奔跑过程中不会转弯的人……
每当我听到他那嘶声力竭原因不明的嘶吼时;每当我听到他“碰”地笔直撞到墙上好几次,然后才意识过来要转个方向继续追的声音时……
涌上心底的,绝对是不亚于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生化危机女主角的惊悚……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
跑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嘶吼声突然转为尖锐的狂笑。
本来我就已经跑得很累了,猛地听到那么一声邪笑,登时脚软,险些没拖着曾少离坐在地上。回头往后看去,只见那男人疯疯癫癫地伏在了地上,一边尖声大笑一边向我们飞速爬了过来!
对!他爬了过来!
他四肢着地以策马奔腾状地爬了过来!
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身旁的曾少离蓦然一声痛哼,身子一轻,一半的重量压在了我肩膀上。我收起思绪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曾少离苍白的脸。他步伐踉跄,跟着我向前跑时还一跛一跛的。我迅速低头看去,望了半天,才看见一条长长的水痕渗出了他的外袍。暗色的水迹在同样偏暗色泽的布料上不甚明显,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些不妥。
例如那水迹出现的位置……
我脚不停往前移动,呆愣愣地冒出一句:“少离,你是不是……来葵水了?”
曾少离脚下蓦然一踉跄。
我赶紧扶住他,半拖半拉地加快了脚步。
身后男子爬行的动作越来越快,笑声也愈发刺耳。
该不会是他闻到了血味,所以才这么兴奋吧?
我想着,心里一个劲地发毛。
“伤口……”曾少离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响在耳边。
“什么?!”我挑眉。
“我的伤口……”曾少离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适才掉下,被长刺划破的伤口……在腿上……”
“小腿?”
“不是……”
“大腿?”
“……”
是大腿,监定完毕。
交集地回头扫一眼,追着我们的疯男人身形诡异,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四肢并用,感觉动作比刚才更要快上了几分,我们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么紧急的时刻,估计找老鼠让那男人吐一顿以恢复其神智什么的,也不太现实。
啊啊啊——该怎么办才好啊?
“璐儿,你先逃吧……不用管我。”曾少离苦涩地开口,“我会武功,那人不过中了法术神智不清,纵使他纠缠于我,我也能抵挡……”
“闭嘴,你当现在我们拍蓝色生死恋啊!?”我恶狠狠地吼了他一嗓子。
曾少离一愣,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凶的我,怔了半晌,果然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曾少离的速度越来越慢,渗出外袍的血迹开始扩散。身后疯男人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短。骷髅和展想墨几个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根本不能指望他们从天而降,帮我们打跑这只小怪兽。
所以权衡利弊估量了逃生的可能性后,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一咬牙,一闭眼,双手猛地将曾少离往背上一拽,而后大喊一声:“啊!死就死吧!”
曾少离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保持着将他背起的动作,蓦地定在了原地。
其实我本来只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背起他,毕竟若是按照我扶着他走的速度,被逮住一定是五分钟内的事情。
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曾少离居然这么地——轻!
他一个牛高马大虽然不粗犷但身高比我至少高两个拳头的男人——居然那么轻!?
曾公子,你吃什么长大的呀!?
我悲愤地腹诽着,迅速从入定状态脱离,也不管别的了,撒腿就往前方奔跑。
差一点就能扑到我们的疯男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又爬了起来,恼怒地嘶吼着向我们追赶而至。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之所以能背起曾少离,完全得感谢之前在鬼都吃下的灵球。
但暗示以后的事。
目前为止,我还背着曾少离,一边躲开身后疯子一次又一次的飞扑,一边惊叹曾少离的身轻如燕以及我自己的强壮如牛……
奔跑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所以在绕了二十多个圈以后,我已经精疲力尽了。
身后的疯男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欢快,边连蹦带跳地追着我们边发出大笑。如果不是背上还驮着一个曾少离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干脆地躺在地面,任由他怎么糟蹋我都可以。
顶多被咬几口……
也好过我成为这个世界上继马拉松之后第二个跑步跑死的人……
正是万念俱灰之时,一层阶梯蓦然出现在面前,阶梯连着一扇紧闭的铁门,铁门后,赫然是一间屋子!
我眼前一亮,速度快上了几分,狂奔过去的同时,心里来来回回念叨着:门不要锁上门不要锁上门不要锁上……
疯男人似乎看出了我想破门而入,速度骤增,双手一扯,“撕拉”一声——
与此同时,我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阶梯,“啪”地推开门,护着曾少离闪身冲了进去,手一甩!
铁门上的横杆落下,“咔哒”一声卡在了门扉上。
……
世界,登时安静了。
我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地上一坐,耳边倏忽传来曾少离的惊叫:“璐儿!”
一回头,风声忽起!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嘶吼着向我们飞扑而至……
“不会吧!?又来!?”我大叫。
俗话说,引狼入室死得快。
我倒没有引狼入室,可问题是,我自己跑到了狼窝里。
俗话说,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我倒没有什么得到虎子的雄心壮志,可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进虎|岤里头的。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倒想忍一时退一步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可问题是,我现在前有豺狼后有虎。忍的话,一个疯女人追着我们打;退的话,一个疯男人追着我们挠。
人生,真是一件比砒霜更砒霜的事……
有点认命地侧过脑袋。
我已经没有力气跑了。虽然曾少离不算重,但在进到这间屋子前,我已经驰骋了我这一辈子都没跑过的漫长路途……
随便你了吧,我就站在这。你爱咬哪块咬哪块……
……
周围蓦然一片寂静。
而后便是那个女人撒泼似的哭喊大叫:“呜哇啊——佑儿啊——”
!!!
佑儿!?
我一个激灵地睁开了眼睛,放眼望去。
那女人固定着大鹏展翅的动作哭着。屋内光线昏暗,我再努力,也只能依稀辨出她脸上的一点轮廓。
“好像是,晴儿。”曾少离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道。
“好像是她。”我也小声回答。
展晴儿头一偏,似是听见了我们的声音,哭声戛然而止。停顿半晌,蓦地又扑了过来,嘴里大叫:“佑儿——”
“佑你个头啦!我是阮璐!”我被她来势汹汹的熊抱吓了一跳,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曾少离一声闷哼,环在我脖子上的一只手松了开去。
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面前的展晴儿便站住不动了。
嘴角一抽搐,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离,你做什么了?”
曾少离声音柔柔地响起,带了几分笑意:“我点了她的|岤道,她只是暂时不能动而已,没事的。”
我笑得更欢了:“少离。”
“嗯?”曾少离应得很快。
“你刚才点|岤用的是什么呀?我只看见一阵白光。”我谦虚开问。
“那是白玉棋的棋子,我偶尔会随身带上几颗,当做武器。”曾少离耐心讲解。
“哦,那少离。”我又叫道。
“嗯?”曾少离将头往我脖子上靠了靠。
“你是不是该从我背上下来了啊?”
“……”
102
102、逃生记(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我、曾少离和展晴儿三个人。
然而晴儿中了梦魇,神志不清。曾少离受伤了,腿脚移动不便的同时,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
如此一来,三个人的临时小队里,唯一称得上有攻击力的就只有我了。可实话说,自从来到古代,见识了曾展乃至于我家亲亲骷髅的武功技巧后,我就将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直接和小孩子扔石头的程度挂钩了。
所以,我们现在绝对是处于凄惨哀绝、随便来个敌人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状态。
顺着墙摸索了半天,我终于摸清了状况。屋子只有三米来长,两米多宽。墙上满是符咒,伸手摸去,厚厚的不知贴了几层。地面倒是没有贴东西,可总有阵阵寒凉的气息从地底下透上来。别说伸手去摸,就连我背着曾少离走在地上,也被冻得直哆嗦。
“璐儿……如果你当真觉得我重,那便把我放下罢……”曾少离伏在我肩上,听声音有点儿委屈。
“哎,好。”我背着他本来就有点累,明示暗示了无数次,等着就是他这句话。
弯腰,松手。
曾少离在我背上雷打不动,两只手死死扒着我的肩,头埋在我脖子上,依稀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我不动声色地甩了甩。
曾少离发出一声闷哼,扒着我肩膀的手松了一下,却在下一秒蓦地勒住了我的脖子,力度……好大……
我往后一踉跄,赶在气管被掐断前握住了他的手,另一手将他往我背后托了托,干咳道:“少……咳咳,少离,我突然觉得……背着你感觉挺好的……不如,你就别下去了……”
曾少离力度骤减,声音柔柔地叫道:“这样,不太好罢。毕竟女男授受不亲……”
知道女男授受不亲你就别把我搂得那么紧啊……
我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口气。
曾少离声音随着我的叹息蓦然一顿,迟疑了很久才忐忑开口:“璐儿,若你当真觉得我重……便放我下去罢。”
语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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