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炙热暴躁的怒火里蔫蔫地上马车,耳边不时传来父亲的责骂声:“说走就走,知不知道你娘急得直哭,当这寻叶行苑是什么地方,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瘟疫,当自己还有命再见爹娘吗?”
她一反常态地默默领受着责骂,一言不发。坐在马车上,听父亲跟寻叶行苑的太医嘱咐:“记住,孝钰从未来过寻叶行苑,那治疗瘟疫的药方是你们太医自己研究出来的,他日圣驾跟前,可莫要说错了话。”
太医谦卑地点头应道,并低声再三保证绝不会乱说话。
孝钰透过车帘向外看去,见行苑里的并蒂花枝生出了粉嫩的花苞,米粒般大小,在枝头一颤一颤的,微渺的弱不禁风,但是哪一株婆娑妖娆的并蒂莲又不是由这样渺小的花苞生成的?
第72章 番外——山雨欲来
清嘉四年的这场瘟疫在太医院研制出治疗秘方后而逐渐被压制了下去,但是如山风序来,虽然隐没在迟日妍暖的春慵里,却带来了绵延不绝的怒浪洪水。
先是北衙六军的统领及左右监门卫中郎将被撤职查办,而后京兆尹也因失职被降职外放,皇帝陛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凤阁拟定了自己中意的人选,尹相在京畿的势力接连受到打压。五月以后,尹相去南方诸郡巡查吏治与自己新推行的青苗法税制成果如何,待七月回京,连向来与他交好的吴越侯都似与他疏远了不少。
朝中逐渐有了新的变化。在姜氏作为后起之秀的迅速崛起下,尹相举荐其义弟季康子出任殷乌军的左前锋,并与他时常同食同寝,格外优待。坊间渐渐传出了流言,说尹相有意栽培季康子,待他之心更胜吴越侯。
一日朝堂会散了,沈檀拿着玉笏拾阶而下,姜弥从身后追上了他,见左右无人悄声秘语:“这尹相对季将军真是厚爱,先是左前锋,又是顺武将军,他入仕也不过三年,论家世学识资历哪一点比得上沈侯爷,怎么反倒好像要让他越过你去了似得。”
沈檀目光沉定地盯着脚下的路,“官宦之位,有才德者居之,并不拘资历家世。”
姜弥抚弄着自己褐绸锦的袖子,脸上一抹笑高深幽然:“但好歹得一碗水端平了吧,你这门下侍中也五年没挪动了吧,尹相向来标榜举贤避亲,怎么这会子倒把他自己的规矩都废了。要我说既然废了那就废了,废的彻底才好,但我看着怎么好像这规矩是单为你立的似的?”
沈檀放慢了脚步,静若冷霜地看了一眼姜弥:“姜相今日怎么好似闲得慌。”
姜弥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讥讽与反感,只发自肺腑地诚恳道:“你们沈家和尹家还是姻亲呢,怎么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你说说,你要是成了我姜弥的亲家,你又有这一身才华,我非不遗余力地把你捧上去不可。”他悄然凑近沈檀,低声说:“沈贵女那般灵秀可爱,晋王殿下也是倾心不已,不如……”
“打住。”沈檀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些,“孝钰和太子,是陛下钦定的婚事,我可没这本事说改了就改了。”
他一挥襴袖加快了脚步将姜弥甩在身后,直奔宫门而去,忽觉身边闪过一片阴翳,一个伶俐的人影落到他身侧,半倾了身搂过他的肩,粗眉飞扬,神采奕奕:“沈兄,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模样?”
来人绸衫上罩着乌亮的铠甲,身形长颀,至多三十岁,脸长得端正平整,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只是被那活泼恣意的表情一衬,显得柔和温煦了许多。
沈檀的脸色有一瞬的沉酽,但还是敛起了一个和煦的笑:“是季兄弟啊,方才上朝时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今日没来朝会呢。”
季康子挠了挠头,没心没肺地笑呵呵道:“太尉让我去兵部给他取殷乌军补给的账册,那兵部侍郎非扯着我说三道四,好容易才脱身。”
沈檀的笑容愈加勉强:“那是人家想巴结你。”
季康子面容澄澈纯净的若朝露初曦,藏不下一点晦暗,明亮光彩堪与朝阳竞。“我也真是不明白官场这一套,各自干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偏得生出来这么些小心思,也不觉得累。”
沈檀便不再说话,只儒雅地笑了笑。心想他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风光时候,自然觉得这些小心思多余,可旁人未必有他那般得天独厚,也只得依附着这些小心思谨小慎微地活着。
他们身后姜弥站在太极殿前的石阶下,逆着光看了那两个人许久,些许粗犷的脸上挂着微妙而幽深的神情,这世间最难以揣测也是最易变的便是人心,因而利用人心便可以做许多事情。
沈檀揣了一肚子的阴郁沉灰的心事回家,正默然寡言,陡然见女儿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穿着青色浮寒柳的襦裙,发髻挽起,簪了一支碧玉莲叶钗,白皙莹雪的面庞上总是流露出迷茫挣扎的神色,十指指腹间缠着白纱布,将手中的桃花枝拆成了好几段,正往水渠里掷。
安阳公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过来找沈檀商量:“我看以后别让孝钰去宫里了,这皇子们都长大了,总在一处玩也不是个事儿。”
沈檀生出些不祥的预感,只觉脑侧的穴道突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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