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孝钰也一直不曾见过怀淑……”
皇帝摇了摇头:“他一定会回来找你。除了他已死去的亲人,这普天下活着的都是背弃了他,伤害了他的人,唯有你,孝钰,是他最后的念想了,只要他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至少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朕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我一时有些觉得荒谬至极,声音嘶哑而颤抖:“您了解自己的儿子?那当初你为何不救他?若你能善待他半分,能护着他半分,怀淑何至于此,有家不能归,在外漂泊流离了多年,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我越说越愤慨,几乎压抑不住心头涌动的恨意:“你要死了,又惦记起骨肉亲情来了,你这么撒手一走倒是一了百了,留下这么些烂摊子,活着的人怎么办?怀淑怎么办?”
皇帝陡然遽烈咳嗽了起来,像是被我气着了,又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支离孱弱的面容上泛着灰煞的白气,趴伏在床榻上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想这大约是大不敬了,但皇帝好似也并没有生气,兀自咳嗽了一阵,将那股沉重的病气勉强压住,强撑着坐起身来,看了看我手中的方盒,神色凝重地继续说着,仿佛相比起怀淑,这个盒子才是顶重要的东西。
“这里面有朕亲笔所书的遗诏,让你父亲设法把它交给怀淑。孝钰……”皇帝扣住我的手,声音棉弱无力却暗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朕相信你能做到,你是凤尾星命,是天注定的大周皇后……”扣住我手背上的手陡然用力,将那方冰凉的铁盒牢牢嵌在我的掌心里。
我被他这一说一时没了气性,看着盒子上的锁,银亮的锁贮紧紧扣在一起,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皇帝似是不放心,眉宇紧皱:“你得将它护好了,不能被姜弥发现……衍儿,也不能让他知道。”
想起方才内侍拿着圣旨去向姜弥告密,原来皇帝自个也清楚得很,此刻他时日无多,大势将去,这内宫上下早已掌控在姜弥手中,往来圣旨也都得经他的手,过他的目。
可,应早预料到会有这一日,为何不早做安排,为何要等到今日才有所行动。为何又要选上我,难不成这也是皇帝早就计算好了的一部分。我疑惑地看他,皇帝似是完成了一件极要紧的事情,长舒了一口气,他虚沓沓地倚靠在软枕上,瘦削落拓如寒江枯叶的身体好像在一瞬间放松了吧,他的面上竟露出一抹笑。
“陛下……”我有些担心这是否是回光返照,踌躇着要不要叫人进来。
他却沉稳地开口,那抹神情竟跟萧衍往日里稳坐议事殿,挥斥方遒,布局筹谋时像极了,“孝钰,你不要怕,拿着它,关键时候会有人出来帮你。记住”,他定定地看着我,极郑重地嘱咐我:“一定要找到怀淑。”
这是他数次提到怀淑了。我将方盒拿起来,银熠浑亮的光泽落入眼中,在暗沉的内殿里竟显得有些刺目,这里面的遗诏写的会是什么呢?皇帝老成深算,他故意将遗诏锁起来就是不想让我看罢,难道这里面的东西对萧衍不利?我一时像触到了关键症结般了然深透,散乱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这宛如末日乱作一团的深宫里确然没有比我更适合托付遗诏的人了,萧衍是新帝,他会护着我,姜弥和皇后暂且不敢动我,而皇帝,屡屡将怀淑提起,无非是想用他来束住我,乖乖替自己效力。
我若是听了他的话,将遗诏带了出去交给父亲,那之后呢?在皇帝即将驾崩,新帝即将登位的这个夜晚,他瞒过众人要传一份这样的遗诏出去,其用意那不是不言而喻吗?他要提防的不止是姜弥,还有萧衍。
握着铁盒的手指慢慢紧箍,铁质棱角深深嵌入指间,手指上传来一阵压迫着的疼痛。我心里荡过几丝尖锐的笑,凭什么,他凭什么觉得可以利用我来对付萧衍,凭什么觉得我可以甘心情愿地当一把尖刃随时准备着刺向自己的夫君。
“陛下,您若信得过儿臣,就让儿臣看一看这遗诏上到底写的什么。”他现下对我有所求,应当不会拒绝罢。
皇帝侧目看着我,唇角微挑起,是戏谑的神情,“朕如今深为忧虑的便是外戚干政,姜弥活着一天,我大周江山就绝不会安稳。而衍儿,他能处置姜弥吗?他能杀了这个一手扶持他登位,对他恩重如山的舅舅吗?若没有朕的这份遗诏,凭你父亲,凭朝中那几个清正的孤老遗臣,让他们拿什么去跟姜弥斗?”
那么这份遗诏是用来对付姜弥的。我狐疑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方铁盒,若是这样,为何不让我看。
殿门处传来高照龄尖细的声音:“陛下,安阳公主和端綦公主到了……”
我下意识地将铁盒收拢进袖中,平整了衣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拿出了往常矜贵而雍容的做派,“孝钰,你且下去吧,记着朕对你的嘱托,这事关大周江山。”
我朝他行跪拜之礼,那方铁盒在我的袖中坠下,在绸锦中勾勒出方正的轮廓。
我甫一走到殿门,便见到了母亲和端綦姨母,二人一身清淡衣饰,发髻妆容都显得潦草,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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