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被文箐委以重命,于是以主人自居。其他
人皆按序来题诗或赞词。
许先生略有保留的,题的是:“醉蚶如琥珀,香芹似玉簪。”他这人非常识趣,不想占这个头魁。
众人都夸赞先生吟得好,不过他这一个开头,以拟物为先,其他人似乎也循了这手法依次往下题。
后来这诗落到女眷这边,文箐听到这句,心里也好笑,华嫣附耳道:“许先生倒是个痴情种,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娘子,玉簪
呢……”
文箐拐她一肘子,道:“你敢笑话许先生?就不许男子冠上插玉簪了?”
华嫣道:“总之不大器。”
文箮却在问香儿,“接下来是谁吟的?”
文筵与商辂一番推却,文筵略年长,吟道:“珊瑚同肉软,琥珀并脂明。”
香儿小声问道:“小姐,大少爷说的什么 ?”
文箮道:“火腿呢。”
华嫣听得直点头,与文箐评道:“你大哥是不是故意这般?”她认为文筵得了周叙的指点,作为长孙,不该就这一点水平。
文箐当然知文筵这人最会谦逊,习惯了含山隐水以免锋芒毕露,于是点了下头,道:“大哥他向来不争风头。”
范郭氏提了一壶茶过来,道:“小姐,商先生念了句诗好听是好听,可那是甚么东西呢?”
文箮好奇地问道:“甚么诗?”
范郭氏只觉得文绉绉的,她哪里能记得那些,“大抵就是蛋啊,葱啊甚么的……”说不清楚,就向嘉禾求助。
嘉禾多少会写些字,经了文箐调教,记性也不太差,于是替她道:“商先生吟的是‘蛋青轻翡翠,葱白淡磊窑。’”
文箮道:“咦,这个是?”看向文箐,文箐想想颜色,桌上的菜色可多了,还真不好把握。
嘉禾笑了笑,指着盘盏中的蚕豆。
文箮恍然大悟,夸道:“商先生果然了得,竟是胜二哥一筹呢。”
华嫣却皱了一下眉,琢磨着前半句,因为眼见得周珑才华出人入了宫,给给姨娘增了脸,她拿着弟弟的书,也钻研着,比文
箐更为在意唐诗三百首。
文箐问道:“二哥呢?”
文箮紧张地看向嘉禾,听她道:“二少爷念的是‘鳞白皆成液,骨糜总是脂。’”
香儿一听鳞字,就道:“这是鱼,鱼啊。”她双胞胎妹妹甜儿道,“一定是今日做的鲥鱼。”
文箮道:“唉,我二哥这颜色上差了些。就一个颜色啊……”
文箐笑,甜儿说道:“那,表少爷方才吟的诗里颜色最多……”
嘉禾说道:“不错,接下来就该轮到大表少爷了。”
华嫣瞧向文箐,刚想借机笑她一下,见她面上仍如先前一样,带点儿笑,没一丝起伏变化,于是将嘴里的话又吞了回去。
文筜立时放下手里的板栗,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快说。”
嘉禾瞟了一下小姐,一脸高兴地道:“表少爷开始不肯说,随口说了一句,后来被二少爷给否了,说表少爷藏私,故意不给
大家面子。表少爷没奈何,就说了一句:‘白脂裹黄锭,青盔换红袍。’简少爷说红字未对上,表少爷就改为‘青盔换褚衫’”
。
文筜搓手,道:“唉呀,我晓得了,这是螃蟹,对吧对吧?这诗里四个色,青盔、褚袍,这可是银铃她们说的戏中人呢……
”
嘉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五小姐,这季节螃蟹不好吃,桌上可没道菜呢。”
文筜睁着眼看向文箐:“那是甚么?”
华嫣与文箮异口同声猜了下:“虾?”
嘉禾笑道:“表少爷没吃这个,是二少爷给他夹了两个菜,一个荷包蛋,一个青果。”
其他三女与方氏也都笑话嘉禾故意逗人。文箐笑着骂她:“今儿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又贫嘴了,快说其他人吧。”
嘉禾笑了一下,道:“然后华庭少爷偷懒,直接指了虾,略改了改,就成了:玉膏淌金液,青甲变褚盔。’结果接下来的笈
少爷也耍赖,说可惜今日没吃着触,自己就弄个螃蟹出来,后来被大家笑话了。”
文箐笑道:“哦?说来听听。”
嘉禾捂着嘴憋着笑道:“白银梢金首,青衫烫绛袍。”
文箮笑道:“白银,黄金,文笈都成了钱迷了。”
华嫣问了沈颐,沈周与沈昭还有沈肇后,就听得文箐也关心地问道:“文简一定是埋头吃了吧?”想想昨天他可是将唐诗抱
在膝头,一个劲地钻研,文箐笑话弟弟这是临时抱佛脚,文简回道:“唉,姐,我这临阵磨枪兴许也管用的。”
嘉禾眼角满是喜色,道:“少爷因为被笈少爷给塞了个干桂圆,说他非要吟一个别样的来,便是‘此丸本三珠,壳绽玉丸出
。龙睛裹其内,肉去把珠吐。’”
方氏笑道:“这倒是一听就懂。”
文箐也挺高兴的,道:“看来这几日没少读乐天诗,他的诗妇孺幼童皆知,就是范娘子一听也晓得。比如:‘白屋炊香饭,
荤膻不入家。滤泉澄葛粉,洗手摘藤花。’”
华嫣接下去,笑着对范娘子道:“‘青菜除黄叶,红姜带紫芽’……”
范郭氏听得入神,这回这几句可是彻底听明白了,道:“唉呀,这不是做饭吗?择菜时,黄叶子不能要,新姜上的紫芽要去
败皮。这也是诗?那可好做了,我也会,几位小姐听来:热锅沸油且下菜,风吹烟动饭就来。是也不是?”
文箐笑得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好诗,好诗……”
香儿推着姆妈出门,范郭氏叫道:“我这里还有呢,还有呢……”
华嫣笑道:“我们都不如范家娘子。”
叶子端上最后的炖奶,华嫣催文箐非得联一句,“咱也不也论平仄,只赞一句好听的,如何?”说完,她自己开了头,“雪
脂霜膏淌。”
文箮吃了几口后,才道:“琼汁玉液香。”然后瞧向文箐。
“都被你们说光了词,我没得说了。”文箐吃了半碗,被他们催急了,道:“稠滑润喉甘。”
文筜低头吃完,道:“一口吃个光。”然后大模大样无辜地道,“韵脚压上了。你们夸了那么多,还是我最用力,一口吃完
,这说明有多好吃啊。嘉禾,再来一碗,还有吗?”
顿时被所有人骂作“吃货”。
这边笑笑闹闹,那边却是出来结果了,中间文筵以螃蟹一联得胜,为:“‘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最终还是商辂以一豆牙赋而占了头魁:“有彼物兮,冰肌玉质。子不入于淤泥,根不资于扶植。金芽寸长,珠蕤双轻。匪绿
匪青,不丹不赤。宛讶白龙之须,仿佛春蚕之蛰。虽狂风疾雨,不减其芳;重露严霜,不凋其实。物美而价轻,众知而易识。不
劳乎椒桂之调,不资乎刍豢之汁。数致而不穷,数餐而不斁。虽以赫乎柱史之严,每尝寘之于齿牙。蓦矣宪台之邃,亦尝款之而
深入。当乎退食之委蛇,则伴其仓米之廪食……”
其后起名,将各人所吟诗中截了词取名,精益求精,仅豆芽就有如意、龙须、银芽等诸多,最后赵氏做出来一份豆芽龙须面
,终于定为:“如意龙须面。”其他不一而足。
在众多菜名中,文箐又将一些菜式去掉,只留下了关键的菜名。比如鸭的菜式有:南瓜鸭、酒香鸭、冰梅鸭、布袋鸭、莴笋
鸭丝、豆芽鸭丝,芽姜炒鸭、香芋焖鸭、魔芋烧鸭、腐竹烧鸭、酱香卤鸭、苏州鸭方、姜丝酸菜鸭、红罗卜糯米鸭、秘制冰糖丁
香酱鸭、竹笋烧鸭、红枣花雕鸭、酸萝卜炖老鸭、老鸭粉丝冬瓜汤、芋艿白果老鸭煲、莲藕煲鸭汤、腊鸭冬瓜汤、竹荪老鸭汤、
山药老鸭汤、瑶柱冬瓜煲鸭汤、鲜莲红枣水鸭汤……文箐认为太多,将其中一些常见的自然就省去,只留下有特色的放在菜谱中
,比如酒香鸭、冰梅鸭、布袋鸭、苏州鸭方、红罗卜糯米鸭、秘制冰糖丁香酱鸭等,如此一来,就特别地突出了关山不同与其他
人的做法与菜式了。
赵氏那日做的面点得到了一致称赞,文箐原先还想请一个做面食的厨师,却不知她乐意不乐意去食肆,毕竟那里很是辛苦。
没想到,她却是自己上门来。原来沈吴氏不顾沈老太太的反对,将沈肇打发回苏州与华庭一道在文箐这边上学,沈老太太欲留赵
氏在跟着侍候,沈吴氏可不想赵氏一直在眼前晃,就算明知她不是虞氏,可毕竟有这么一个人面前,时时就提醒了沈博吉对自己
的情义有几分假。赵氏知奶奶不喜自己,没去处,跟在沈肇后面,毕竟自适居的人都忙个不停,把她当沈肇的奶妈,谁也不敢给
她差使,于是她闲了下来,担心自己被人当成吃闲饭的,于是自动请缨,让文箐给安排活。
文箐见她期期艾艾地表露出这个意思来,觉得她也真可怜,很无辜,尤其是在沈家人面前,赵氏可真是替虞氏受了白眼。“
要不,你带着叶子去食肆帮忙,教会叶子做厨,工钱我自然也与耿厨子一般给你算,做好了,另有打赏。家中其他人也尽是如此
。可好?”
赵氏感恩戴德:“表小姐这般恩德,赵氏无以为报,只求鞠躬尽瘁,必定教会叶子做面食。肇少爷那边,还请表小姐多多关
照……”
文箐道:“放心,他在我这眼里,与华庭表哥是一样的亲厚,我不会做到厚此薄彼的。他要是不对,你若不在,我自也会同
文间一般说教于他。你去食肆,每月五日可以与褚管事一道回自适成来瞧瞧。这般可妥当?”
正文338 暗渡陈仓+番外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文箐私下里问嘉禾:“陆二哥做的是甚么诗?沈肇呢?”
嘉禾道那时自己出去了,没听着。文箐问文简,方才知陆础题的是荔枝:“霞绣鸡冠绽,霜染鹅卵甘。”而沈肇题了文简爱吃的糍粑:“焦黄胜饼香,入口出月牙。”文简更喜欢沈肇所题胜过华庭凑合的诗。
文箐没直接回应弟弟的话。华庭怎么说呢,其本身对读书不感兴趣,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以前沈吴氏说华庭不会算数,文箐认为要对一个孩子突然让他去打算盘,也难,更何况沈吴氏教人的方法,文箐实在不敢苟同。沈肇偏偏是个顶聪明的,学什么会什么,不过现下年龄渐大,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了,知道必须藏拙,不能强过华庭去。文箐想培养沈肇,一则怕沈吴氏不高兴;二则担心自己多管闲事将沈肇练出来了胜过华庭,沈肇日后骄矜,华庭会不甘,兄弟不和。所以现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太想管事。
嘉禾有时心眼也多,她死盯着小姐的神色,暗里问华嫣:“表少爷比不上商先生,那是不是比陆家二郎要好?”
华嫣自然道:“各有千秋吧。”说到这里,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与你家小姐都不太读诗书,哪里懂这些,就是门外汉瞧个热闹罢了。”
虽说小姐念旧情知恩善报,只是陈妈没想到,文箐会特意去请陆家人过来。她生怕这么一大群少年,会出甚么事来。这一年她只打发了儿子陈实去陪陈忠,自己则实是不放心文箐,故而也留在自适居。对于陆础留在周宅书院那边与文筵一同上学,她很担心地道:“大奶与二奶奶那边,会不会说甚么?”
文箐对此十分有把握,道:“不会呢,这还是她们提出来的,大伯母那边只说家中人气不旺,这下很好。陆二哥来了,再加上商先生,大哥与文签他们四个正好一起探讨学业呢。虽然陆二哥以前读的书少一些,现下在城里守着书楼,正好。再说,商先生经常要去城里请教老先生如何破题,反正也要安排住处得一间房子,这回陆二哥与他共用一间。”
陈妈最担心的是小姐与表少爷之间,自觉去年中秋后去了山西再回来,发现小姐与表少爷之间极少说话,众人细心一点都能感觉到好象表少爷那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小姐这边冷冷淡淡的,心里很着急。可是她也不敢多问,生怕问多了,小姐再蹦出一句“婚约取消”的话来,去年把她吓怕了。此时见文箐高兴,便小心翼翼地提到:“小姐,我见几位表少爷给画的那个菜谱图案,可真是漂亮得紧。”
“那是,这得看是谁的主意了。我虽画不太好,可是这主意有的是。”文箐也自夸了一句。对于楼上的雅座,文箐想着来的人大抵是识字的,于是决定启于用菜单,并将十来道关山特拿手的菜式绘出来,她本来想自己慢慢画的,结果沈家兄弟几个立时接手过去,放着专业人才不用白不用,文箐很放心地将此事交托于他们。店中也不挂甚么字画,只让沈周与沈颛彩绘菜式,将文筵他们题的词写出来,挂将上去。
陈妈借机赶紧替沈颛说了一堆子好话,察颜观色仔细辨认小姐面色。“表少爷对小姐可是一腔热血深情,夫人地下有知,定是放心了。”
文箐一听她提到周夫人,没吭声,她终究还是没练到波澜不惊的臻境,脸上笑容慢慢敛去不少,认真地道:“我晓得母亲在世时对我与表哥有诸多期盼,可是……”可是她不是古代的“她”,她有自己的爱情观,就算她能放下来“不吃柿子”的心理,可沈颛在她眼里,缺少些担当。别的不求,她认为一个男人,最紧要的就是要有责任感,能担当一切。
陈妈紧盯着不放,问道:“小姐,可是有甚么不方便讲的?那陈妈就不问了……”她这是采取以退为进的办法。
文箐想想,自己那日冲动下的话话都与她说了,别的事或许也只能与她说了,连嘉禾到现在她都没说来呢。“陈妈,那日您不是说,表哥不会将我那句错话说与舅姆或其他人听吗?”
陈妈点头,道:“是啊,表少爷亲口说的。我瞅着,他是个言出必行守诺的君子,难道……”
文箐抬头看着她,慢慢地道:“曾外祖母去世后,大表姐找了我,却是一口一句提甚么他弟弟受了委屈……”文箐一直记得华婧说的这句话“同我弟弟正好相反,他是有苦宁愿自己咽着也不吐半个字。”也就一直以为是沈颛将当日之言说与了华婧听。
陈妈大吃一惊,道:“小姐,您是说表少爷说与大表小姐听了?这……”她手都有些发抖,到了华婧耳里,那岂不就是到了姜氏耳中?“可是大舅奶奶那里我也去过两回了,她可是半点儿也没露出一丝风声来啊……”
文箐皱了一下眉头,道:“大舅姆那人,说话都不直接说,绒着弯子讲。当初不喜我开食肆,直接与我说好了,却是与陈妈你讲的。反正那日我一见表姐说那些话,也是话赶话没去问这些情由了,当时也不好去问表姐是不是为我说错话了借题发挥训斥于我……”这件事,她后来也想过,是不是有误会。可是越是想得多,越发认为沈家人自以为的包容心不过是为了更多的掩饰。
在某件事上钻进了死胡同,一旦深了根,很难再出来,除非直接破墙。文箐现下就是这般情形。
陈妈忧心不已,眉头攒到一起能夹死蜜蜂了。“要不,我去问问表少爷到底怎么想的?”在她看来,既然表少爷对小姐深情厚意,怎么会出卖小姐呢?表小姐说错一句话,当时都承认错了,表少爷也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文箐叹口气道:“算了,我要开食肆,月前说与大舅姆那边听了,我只瞧见她是有些不同意的。我与她也说明白了,成年后出了周家门,自然放手,让弟弟或三叔来接手这些。她也同意了。现下相安无事,我也不想惹出旁的事来……”尤其是在她自己还没找好一个过得去的人之前,没定下成亲对象,她这么把沈颛当作现下的一条驴,牵着他准备去找千里马,原因就是:谁叫他说话不算数。
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撒气,不过是仗的沈颛对她的爱,当时她身处其中,自是不晓得。
陈妈另有一件隐忧,一直放在心中,又不知小姐到底如何打算的,而且小姐也对自己只字不提,若不是前两日从方氏嘴里晓得,她还不知道吴师傅已经来找过小姐了。“听说,去岁时吴师傅来过?”
文箐一听她打听这件事,便开始研起墨来,头也没抬,道:“是,我倒是忘了与陈妈说了。那一年家中出事,陈管家与他一道来寻我与弟弟,陈管家沿九江,他则从岳州往长沙再到广州府,以为我们被人贩子拐出海……”
结果自然未果,但他二人则出了一趟海,过了两年返回,到福州,听得苏州一个行商提起周家的事,才晓得文箐已返家,于是急急地赶来。却在路上找到了当年卖徐氏的那个牙婆,设了个计送了官,拿了供状,送到文箐这里。
陈妈小声道:“小姐可是要替徐姨娘讨个清白?”
文箐将墨研好,轻轻地点了两下,将墨汁滴尽,慢慢放好,开始提起笔来,似乎这事儿不想多说一般:“应该吧。文简以前不时问过我,再说,姨娘就一个心愿,想葬在先父身侧,先母先父同|岤,姨娘这点心愿,作为儿女,似乎不了便是不孝……”她说着这此,手下写了一个“真”字,抬头盯着陈妈道:“您说呢?”
陈妈并没有与她对视,略低了下头,道:“小姐说的是。”
文箐搁笔,对着字吹了一口气,道:“不过也急不得。先前伯祖父说,先父的官司有权臣在,只怕洗不清;小姑姑写信来,说姨娘的事儿暂缓。不过族里却是说,要想姨娘进祖坟,那只能身份清白才可……”
陈妈叹口气道:“这事儿本来就不好办。小姐也莫心急,既然大老太爷发话了,不如再等等。”
文箐道:“可不是?我急也没用,反正文简也小,他若忘了再说吧。我就想啊,现在这事儿从头说来,要怪就怪姨娘当日不该,再有父亲在世时,为何不好好地去找章家人与牙婆?说是命也好,运气也罢,只是吴师傅的运气也太好了些……”
陈妈赶紧道:“夫人在世时,可是找了好多回,却是未果。兴许是那牙婆见得年长事久,以为没人查了,如今又犯事,被逮了。这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文箐写下“天理”二字,将“天”字写得尤其的大,盯着字道:“陈妈,到现在也没有人与我细说,四婶为何对我们姐弟看不入眼?您劝我莫开食肆,以免与四婶冲突,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先时我开食肆也没犯着她,为何就一直看我不顺眼?”
“这些本来就没甚么事,四奶奶那人就是小心眼,见风就唤影,真的。小姐要与她计较,那反而坏了姨娘名声。”
文箐淡淡地道:“我省得,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可是,我总不能一味退让,免得让人觉得我心虚,是吧?姨娘与爹成亲后,不是很快就一同上任了,怎么会在家中与四婶有牵扯呢?”
陈妈支支吾吾地不肯言。“小姐,这话从何说起?”陈妈发现自己没在家一年,是谁在小姐面前说三道四了?方氏?不可能啊。
文箐却很快地给她揭开了谜团,道:“郭董氏虽然只在食肆里做了一个月,可是她啊,有所求,必然是对我无话不谈,可是她毕竟不是我们家的人,所知也就一点皮毛,是风是影也难说呢。陈妈却是十分谨言,当年母亲离世时,却也说了,让你好好与我说说家中细事。如今眼见沈家守完孝,只怕又要催婚了,我却对家中诸事一无所知……”
陈妈这下子,十分后悔来与小姐谈心了。本来是好心劝小姐的,哪想到会被小姐逼供?这时候,她又有种感觉,小姐长大了,自己慢慢没用了。眼见得褚群帮着文箐大事小情地处理着,她觉得自己与陈忠的在小姐这里似乎越来越没个地方摆了。心中开始惶恐起来,又格外怀念起夫人来。“小姐,想知晓甚么事,陈妈这里自是知无不言……”
文箐见她终于开口了这句话,无声地笑了,可是她却没有当下就问,而是提起了新的事情来。“我听说刘四在山西做得不错呢,前几日三舅姆说要来贺食肆开张,想让陈管事主要打理售煤之事,让我提前与陈妈说一句。我觉得这是好事儿,毕竟在矿场,全是煤灰,对陈管事身体不好……”
陈妈心头一喜,道:“三舅奶奶这般说了?”
文箐在纸上写了一个“禾”字,点了下头,在旁边添上一竖,最后一笔用力一划,一竖钩出来了,笔锋如剑如戟。“千真万确。不过得等着华庭与郑家谈妥亲事,聘礼可能就是煤山的半成利……”
沈吴氏大出血一回,今年春绸上市过后,想来应该能将所有欠债清了,到时无债一身轻了。
文箐放下笔,认真地道:“栓子哥和沈肇都对经商十分感兴趣,我想,或许日后他们能合作好。陈妈,我们姐弟一直由你们带大,这份情义,绝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了的。我向来把陈妈看得比我三婶还亲厚。现下让陈管家单独经营,却是为了以后着想,若是有个意外,三叔那边与我们闹翻了,我与弟弟还能仰仗您与陈管家……”
陈妈越听心越惊,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凉,小姐这是?
却听得文箐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而是:“人说,鸡子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况且兔子仍有三窟。上次大表姐与我争执,我才知晓一些情由,昔年父亲出事,母亲明面上没有为商,但陈管家本与我家原有契,人尽皆知,且陈妈是我||乳|母,这往来事项,并不是秘密。祖父陈情,却是不能将盗匪运走的两船货讨要,白白让华阳王脱逃……吃了一次亏,我不想再摔一个跟斗,寻思着……”
她将话与陈妈挑明,大意便是:陈忠当日从岳州返回,与周家有不和,已令外人知,这几年,陈忠北上山西都不在苏州帮着文箐打理,或许这样就会让外人知晓,陈忠已与周家再无干系。沈家在山西挖煤,却没在江南贩卖,都是郑家所为……文箐说完这些,道:“只是食肆重开,买铺面重新修葺等花了两万近三万贯,李诚带来一万贯不想动,我手头上还略有点余钱作周转。只是这绒衣买卖不过是能做得一两年,到时肯定价格就会落下一半,我也可能不在周家了,这生意也不想再做下去。
得了这些钱,既不能全放在周家,也不能带去沈家,我只能托付陈妈与陈管家……”
文箐所说的不过是:暗渡陈仓。想拿钱让陈妈暗里做生意,对周家不说,对沈家更不说。沈家不喜文箐经商,但沈家那点家底出的聘礼必然不会太多,文箐的陪嫁也不能压他一头……沈家要是再这般清贫守志下去,而不是好生经营打理,只怕到得沈颛成年,各兄弟成亲,一旦分家,只怕生活也是拮据不堪,至少文箐是没法过这种没有保障的日子。文简成亲后,谁晓得日后娶进门的妻子是个甚么样的人?要她接济大姑子家,文箐不会接受,同时也不想让文简夹在其中难做人。
陈妈前半段以为小姐是借徐氏的事敲打自己,心里惶惶不安,一些旧事终究是想瞒也瞒不住的,生怕小姐现下就究根挖底的问;后半段却又听到小姐说出肺腑之言,似是托付。所言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但每一个打算都是小姐心头有很深的不安与焦虑。如果她是一个现代人,请心理医生为文箐诊治一番,或多或少地会发现文箐有点焦虑症状。她是古人,她只是察觉到小姐很难过,于是连带她自己也难过。知道小姐不是要甩了自己,而是为来日做打算,又略心安。
这是文箐未来两三年内的打算,事实上,每个月,每年都有可能变化,她没法再做更长远的计划,如果除了沈颛,没有其他男人能入自己的眼,那么,两年后沈家必然提出成亲,自己再没有任何生理的理由搪塞过去,不嫁沈家,只怕长辈们也会给自己挑一个人另嫁了。就象周珑一样,哪怕有了品衔,只要周叙在,她终究并不能作主宰自己的一切。
番外1
周鸿幼时,很是聪颖活泼,与其兄大相径庭。
周鹏打小身子骨不好,气虚症,有严重心疾,出生时,就是憋青了脸半天才缓过气来的。这是庞氏的第一胎,尤其是儿子,那时周荣还没出生呢,在周家人中,亦是特别,故而庞氏与周复皆十分看重长子。
周鹏只赚了这个好名字,却没有个好身子骨来支撑他飞翔遨游。但其记忆超群,真正是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吟诗作对那是信手捏来,小小年纪已经扬名在外,不到十五岁,考取了生员,其后一年,又中了举,按当时乡试主考官评定,周鹏只怕是大明最年轻进士。可是,会试那一年,却是一场病,没参加考试,后来拖了一年,人没了。人评价一句:“天妒英才。”
周鸿是从周鹏没了之后一年多,才得了爹娘的重视,此前只与周珍相互慰藉。是以,周鸿与周珍感情极好,当周鸿出事时,周珍是格外心焦的一个,尤胜其父周复。
周鸿周珍较周鹏小好些岁,这也是有原因的。
周复娶庞氏,是没奈何,这里涉及的陈年旧事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的。但庞氏的嫁妆确实给周家的生活带来了很大改善,周复在心底里也不得不感激妻子。但后来,周复也因为妻子的门第被人取笑过,尤其是妻家是收夜香的。周复倒不是嫌弃妻家,但当年婚事中的芥蒂一直有,庞氏却一直自卑不已,后来得了周鸿却是个病儿,担心不已。
周复想到父母亲俱早逝,都是突然离去,道是心疾,于是心中不安。遵从养身之道,以期延天年,与庞氏的夫妻生活自然也稀疏,令庞氏更生误会,加上庞氏与魏氏之间的龌龊不断,周复夹在其中难以自处。
庞氏灰心,在周复将家业捐出作军饷时,替周复迎娶了妾室刘氏。周复认为庞氏太过于自作主张,更生误会。直到周鹏渐长,风头渐露,周复满心欢喜,庞氏与夫再次和好,得了周鹏。
周复欲去刘氏,刘氏在庞氏面前哭诉,说奶奶当看看中的就是自己旺子命,二少爷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在周宅,所以才没有心疾,望庞氏能看在这点情面上莫休了自己去,否则离开周家,不如一死了之。
庞氏那时喜得贵子,便允了她。
而庞氏没想到自己做了一回东郭先生,刘氏本来之前或者没太多心眼,只是周复那一举动,终究让她心里起了不安,而且是后怕,难免就开始费尽心思琢磨如何才能在周家站下脚来,不再这样担心受怕被赶出门去。于是越发也想要得子,她隐忍多年伏低做小,一直怀胎未果,怨了周复后,更将怨恨记在同为女人的庞氏身上,这时完全没有半点记着庞氏对她的包容。于是,在族人与亲戚朋友,以及魏氏之间,散布一点谣言,自然是诋毁庞氏。直到周鸿生下来好些年后,她才得了周腾,过一年又得周同,二者身体可是比周鸿强得多,于是骄姿更是渐露。
庞氏见刘氏连连开花结子,又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伤心,无处诉说,后悔不堪,早知如此,当日何必一时心软没休了她去?
刘氏象一条不叫的狗,不动声色中给庞氏与周复制造了好些误会,庞氏过于忠厚老实,没奈何,她一个妇道人家想不出甚么办法来,又听得人说过“借西风”,于是又物色了方氏与周复。
周复大为生气,再不理会庞氏。庞氏带了小儿子与彼时正是少女的周夫人回到苏州完了婚后,便留在苏州,亦不跟随周复一道上任。周珍年小却懂事得早,劝母未果,与周夫人伤心提及此事,奈何父母高堂之事,子女无置喙之地。
周鸿因幼年时期,父母的关爱皆被大哥一人占去,于是养成了不服输的个性,大哥被人称道,他亦是鼓了劲拼命学习,心无旁骛,终于少年有成,及冠后中了举,先时的压抑如今皆化成了骄傲,难免锋头毕露,看不惯世事,中了进士,在京候官职期间,一言出,被人故意传之,得罪了当时还未极其显赫的三杨之一,为日后冤案难申埋下了根。
番外昨天改了一下,没改完,可能还会有所改动,大家先凑合看一下吧。有些说得太白,有些一带而过,毕竟是旧事,不想花太多心思去挖了。会将多一些笔墨说周鸿的情事,在文箐初始看来的情同姐妹的周夫人与徐姨娘之间,到底有没有嫌隙?事实上,这一章正文里已经有些端倪了。
正文339 草长茑飞二月天
彭氏在二月中喜得贵子,文箐前去祝贺。
文签满脸歉意地道:“四妹,真对不住,我给你添麻烦了。”
文箐小小地吃一惊,文签会给自己带来甚么麻烦?一问才知,原来那日邓氏以为文箐办的只是诗酒宴便没让文筠姐弟俩去自适居,直到文笈归家了,在上学时拿起来作为谈资说与文筹听,文筹埋怨姆妈邓氏。邓氏本来没放在心上,过了两天才想起来,很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儿子去看看,到底文箐要做甚么样的菜式,会不会与自家食肆里的相冲撞。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着文筹向文签打听那日情形。文签待各位堂弟都亲厚,自然无所隐瞒,一一说将出来。
邓知弦来得知此事后,则笑道:“姐,这事莫怕,她能起菜名,咱们能起得更响亮的菜名来。她的菜名叫踏雪寻梅,咱们有雪泥鸿爪……”他叫来文筹,问得几个菜名,自去寻对策。临走免不得埋怨姐姐:“以后但妨你侄女儿那边宴请,姐何不如也去吃上一回,做甚要避着她?且看看她那厨子从郭董氏那里学了多少菜式,只要她做出来,咱们届时就有得她好看。”
邓氏也后悔,道:“我哪晓得他们那日是去给菜取名,说的名头却是长房文筵提议在自适居一干兄弟春日诗茶聚会而已。下次我定然会让文筹跟紧了。”将儿子好一阵嘱咐。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还是由文筹又传到文笈与文签耳里,文签对邓氏极不满,免不得与文箮说了两句,文箮自然站在文箐这边,只是姆妈临产,当时就没再提。
现下,文箐听得文签说及这些头尾,笑道:“多谢二哥提醒。这倒是不怕。他起的菜名,若我家亦做得,省得我琢磨了,正好就用上了。谁家菜好谁坏,一尝即知。反正食材就那些,这么多食肆酒楼,大抵菜都是同名,并无甚大碍。”
文签见她说得轻松,仍然替她抱屈了一句:“那若是如此,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出来的菜名,白白地让其他人得了便宜了。四妹为菜名还请我们吃了一顿,其他食肆要拿去用,也该请咱们吃一顿才是。”
说完这句话,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文箐也由此对邓氏更多了一个心眼。
文箐向文签打听陆础的学业如何。文签发现四妹对陆家二郎很上心,微怔后方道:“比学里所有同窗都用功,日夜看书,我也算是开了眼,见到这么发奋图强的人。他这一来,商兄也是倍加紧翻看更多经书,害得我也不能再偷半点儿懒了。”他一想到自己要考取功名之难,就如同能让母猪上树一般。可惜父母期望所在,尽管落后大哥很多,也不得不多加努力。
文箐想到陆础在山窝里出来,以前进一次县城都那么欢欣雀跃着去寻县学堂,哪里见得周家这么多书,自然是十分珍惜。“是我执意邀请才使得他离乡背井到得苏州来,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学业上,还请大哥二哥多多关照他一二。”
文签笑道:“你这么拜托我,我可是不敢当,我还不及他呢,大哥倒是与商兄一直论谈文章,自是叫他一块儿。不过,四妹,他也真是太勤快了,到得家里来,我家水都是他打的,害得我姆妈一个劲儿说我懒,商兄是将院子全扫净。我同他们说:来我们家又不是做帮工的。结果陆二兄就脸红了,饭平日也不多吃,给他送去的点心,他好几天不动的……”
文签与文箐之间好似亲兄妹一般说说笑笑,自然就将这些牢马蚤也发了出来。文箐也能理解,陆础只怕是觉得寄人篱下,一心想多做点事便能心安一些。而文签这边觉得陆家帮了文箐姐弟,如今周家的这些付出都是应该的,陆二郎大可以不要那么在意地领受了。“陆二哥要做,就由他做是了,打点水,他在家好似也做得,正好能动动身子骨,久坐易患病,二哥你不是经常这么说嘛。”
人与人本来不相熟,相知得有一个相处过程,但文箐想,陆础、商辂都是好说话且有几分聪明会察颜观色的人,假以时日,必然一切相处融洽。
文签见文箐似乎关心陆础多一些,免不也就多上了份心。这些先不表。
洗三过后,正好是休沐日,陆础与商辂结伴到自适居,正逢自适居中诸人在掘土栽树种菜。
二月春风暖阳下,通身着蓝灰色粗布衣衫的文箐与华嫣,脚下套着草鞋,正在地头单独辟出来的一块简易大棚里给早播种的草莓施水。这种农家少女打扮,任谁见了,也会有些不敢置信,以为看错了:这哪里是周宅中小姐们的样子?
商辂见到文箐竟然带头做这些事,大吃一惊:从旁人的口中,他一直误以为文箐尽管太能干了,但身边总有人侍候,再加上她读书甚多不差于一般穷书生,怎会放下小姐身份来做得这般粗活计。
文箐见得他们来,很大方地开玩笑道:“文简,莫偷懒,少先生来了,也解不了你的困。”许先生休沐日归家,文箐抓了弟弟劳作,这里说的“少先生”自然是文箐笑称商陆两位,少年先生。
陆础做惯了这些,二话不说,吃惊过后清醒过来,就要去帮文简。文简偷偷地看姐姐一眼,再瞧瞧自己挖的树坑,小声道:
“础哥哥,不成,我姐姐盯着我呢,道是不得作弊,只能自力更生……”
陆础赶紧缩回了手,瞧瞧四周,看自己能做得甚么事儿。只见得范弯在远处挖坑,面前好些树苗,嘉禾挑了一担水过来,后面挑着担一路小跑的是范陈氏,一边走一边高兴地道:“可惜山上溪里的水少,要不挖个小渠引过来,就免得挑水了……”进得地头,很快将文箐与华嫣浇完的空桶挑走,一块地没剩下几行了了。草莓苗忆长得半尺来高,似乎再小半个月,可能会结果了。
陆础还没吃过这个,不太认识,幸亏文简在一旁很自豪地替他解释:“也就咱们家的草莓最早,旁人家的只怕还没下种呢。陆二哥,来我家,你只管放开了肚子吃。咦,你身上这衣衫是我姐姐新近让阿静做的?”
陆础来时,文箐让嘉禾借故帮着他清理行李,查得他来时身上不过着了一件夹袍,叹气,赶紧让阿静给他又做了一件夹袍,两身换洗衣衫,免得他以了周宅书院里被人看轻了。今陆础过来,就想着要领文箐的人情,结果与商辂一合计,都将最好的衣服穿了过来,哪想到自适居这边正在下地干活,他穿得这般,很是不应景。
商辂有心想回屋去换衣衫,可是又怕这一走,就被人误会要偷懒,略犹豫了一下,见陆础未动,他便也不好走。瞧得华庭沈肇沈周三人都是两两挖一个坑,不见沈颛兄弟,问华庭道:“是不是犯甚么错误了,被你姐与表妹抓住挨罚了?”
华庭瞟一眼自家姐姐,发现她与表妹正忙着浇最后一行草霉,眼见要收工了,自己这边坑还没挖?br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6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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