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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30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夸完外甥女,又转向女儿道,“嫣儿你好生向你妹多学着点儿,瞧她办事多踏实。”

    文箐耳中听到舅姆的期望,心生愧意。

    贫困之中的人,往往便只顾着填饱肚子。现下沈吴氏自己是对此不太通窍,儿子又因为老太太曾过度宠爱以致现下尚不知事,于是只能寄希望于女儿,此时竟是鼓励女儿多学着这些经营之事。若是沈博吉在世,只怕亦是会管束女儿,莫要插手外务吧?

    按着前世的惯性,文箐思考着,突然想到一事,道一句:“不妥!舅姆,快让吴婶或铃铛姐去寻杨婆子,且莫让她现下便找吴员外。”

    沈吴氏一愣,诧异地道:“怎么了?箐儿。”

    文箐迟疑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担心:“她昨儿个才得了消息,今儿一早赶来问询。现下就马上应我们这边的事去问吴员外,显得太急切了些。对方若是压价,咱们只能任其开口了。”

    知己知彼,如果在前一世商业谈判中,若是让对方得知自己的困境,等于还没谈就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显然于己方不利,到时就是被别人宰割了。可恨现在古代,她一个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去会会那个吴员外,她是直觉地这么反应。

    华嫣立时被吓住了,本来信心十足,顷刻间便落寞地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吴氏焦急地道:“我这便让吴涉赶紧去。”

    文箐见自己这话让二人本来好不容易心生希望,又面临打压,心中过意不去,赶紧道:“想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吴员外都乐意订货,说明信得过我们。表姐莫慌,大不了少得一点钱,便是方子卖不掉,至少他也订了药膏,不少呢。”

    可是这一天,终究不平静。下午时分,文箐正在听沈吴氏说各个债主的情况介绍,却又有人上门来。送的帖子是郑家。

    “郑家?是表妹救命恩人娘舅家?咱们同他又没甚么往来,眼下能是什么事儿?”沈吴氏惴惴地接过帖子时,却听到女儿疑惑地问道。

    正文252 心生一计

    沈吴氏翻了一下帖子,是个请帖,原来是孙豪大舅五十大寿。她有些疑虑地看向文箐,道:“这?咱们与他家本不熟,去了,又送不起礼,平白给人瞧笑话了。”

    华嫣接过帖子,也瞧了一眼,道:“孙豪送礼给表妹,表妹去岁说要还人情。咱们送去的香玉膏也不知如何?难道是他家想与咱们家常往来?”

    这事来得太突兀了。孙豪能说服其舅?文箐也琢磨不定。其实他是不晓得,那是因为孙振到得杭州,同舅兄说起欲与周家联姻,又道想与周家联手对付苏州任家。当然,说对付,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关键是要与周家先亲厚起来。

    沈家被人堵住家门索债一事,在苏州与杭州的生意人家中,亦不是秘密,更何况,既关心某家,自然其人之消息也会格外关注。

    沈氏拿不定主意是否去,更何况家中没有男丁,要去也只能自己去。她在不知始末的情况下,认为现下可没这份心思去郑家贺寿。

    文箐也认为这事有些不可捉摸,现下沈家落难,却要去捧郑家人的脸,怎么着都没那个心情。为何郑家还来送帖?满脸疑问地看向吴婶,问道:“来人除了送信,可有说甚么?”

    吴婶支支吾吾地道:“奶奶,可记得上次刘进取一事,外间便传了咱们家中那罕见的玉观音?”

    华嫣错愕地道:“这同郑家有何关系?”

    吴婶迟疑地道:“郑家太夫人喜佛,咱们家不是去质铺里问过那玉观音价嘛。郑家人闻得,当时也问过。”

    言下之意,郑家看中了沈老太太这玉观音了。

    这玉观音可是当初沈博吉早上一当家,便亲自从北地寻来的上好和田玉,请极好的匠师雕出来的。若是去质当了,兴许还真是一笔大钱。也难怪刘进取打这玉观音的主意。

    沈老太太眼见债主天天堵门,便着吴氏差了吴涉去典当。只是吴涉去了,没办好,因朝奉知沈家急缺钱,有意压价,本来至少是三五万贯钞不止的物事,到质铺里,只肯给八千贯钞。

    吴涉恼火地道:“年初质出去的迷勒佛,还值一万五千贯钞呢。”归家说与沈吴氏听,她亦十分生气了,不当了。

    文箐听得这些原委,忍不住发挥想象,道:“难道郑家此时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打起这玉观音的主意来了?”一时之间,便对郑家更没了好感。这不能怨她,毕竟先入为主,先时郑家再娶徐家女一事,在她心里生了根。

    沈吴氏终究在人情往来上老沉一些,对吴婶道:“你好生与来人说,咱们家如今守制,只怕去了,不合适。并非有意怠慢。”

    吴婶道:“我也与来人说了,家中守制,与礼不合。又无男人去应酬。可来人只道这请帖还是要送到的。”

    华嫣有些担心地道:“不去的话,是不是郑家认为咱们家不给他面子?”

    文箐一想到孙豪送给自己的钱与礼物,那箱子礼物只怕是不好原物退还的。这钱嘛……“舅姆,我手头上有些钱,不若让周管家到外头置办些物事,送去。现下在人家地头上,打些交道,多个照应,总是好事。”

    当然,在被索债之前,她自然是不想高攀郑家的,如今也没有办法,多结交一个待自己好的,兴许便多一条出道。

    沈吴氏不好意思用文箐的钱财,道:“你那宅子还等着修缮呢。可莫要动那笔钱。”可是,她终究被文箐说得有几分动心。

    这事沈吴氏终究不能拿定主意,说与沈老太太听。她闻言沉吟不语,过后道:“原本家中有个大肚佛,送礼甚好。可惜质了出去,也没换得多少钱来。”

    这话提醒了沈吴氏,赶紧让周德全去典当回来,没想到因为是死当,一质出去,很快被朝奉给卖了。

    沈老太太有些破釜沉舟的架式道:“既然郑家太夫人喜诵经。咱家如今只这个玉观音她能看得入眼,既然质不上价,莫若送了出去。再有,将箱底那卷你大哥书的经卷一并送去罢。”

    沈吴氏没想到沈老太太竟舍得这个宝贝,有些伤神地道:“母亲,这玉观音,随你多年,还是留着吧。且到街上瞧瞧旁的,寻一样便是了。”

    沈老太太叹气道:“我有心向佛,案前就算没这个观音供奉着,她自在我心中。我既让你送去,你依言便是,哪里这么多费话。”

    沈吴氏有些难过地亲手擦拭这个玉观音,与华嫣二人一起装盒,道:“母亲,日后待华庭长大,定让他再给你买一个更大更好的。”

    可那毕竟不是博吉买的。这是唯一一件儿子留给自己的东西了。儿子没了,所送物事也保不住了。沈老太太悲怆地道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华嫣听到这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她心里有些怨。命啊,菩萨到底是怎生安排的?她瞧向祖母,却只见祖母闭着眼念着经,没再说旁的话,只一心求神佛保佑。

    此时,沈老太太坐在蒲团上,原来的软垫竟是撤了,似乎她越是吃苦甚多,佛祖便能多加关照。

    与此,同一院里的赵氏却心生不安。晚间,她同沈肇来给沈吴氏请安,沈吴氏对吴婶道:“不是说了,我不想见她吗?”

    说实话,她心底更不想见那小儿,每见一次,便想到沈博吉待自己竟是这般。置外室,在外面置产业,这些,让她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吞下这口气,想闹一回,都没有对象。

    文箐亦来请安,见得赵氏与沈肇吃闭门羹,她也没答话,只略点个头。却瞧见沈肇本低着的头,此时见她来,却是立马抬头,眼露敬佩之色,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文简被姐姐牵着,却热情地沈肇打起招呼来:“肇哥哥,你怎么不进去?”

    因为沈肇不招沈家待见,也没人将他沈家男儿排序,文箐一再吩咐文简,莫要叫错了,只需叫肇哥便是了。

    文箐见弟弟在沈吴氏门前这么说话,牵弟弟的手立时紧了一下。赵氏客气而又感激地行礼:“表小姐,表少爷。”沈肇也小声地道:“表姐,表弟。”

    文箐对她亦回了个客,客气而又不显疏远地道:“舅姆身子不适,兴许此时来请安不是时候。”也不好意思进去,便在那里与沈肇说话:“文简说你记性特好,先生教一次,你便全记得下来?”

    沈肇这是到得苏州后,第二次得了来自赵氏以外的人夸奖,便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第一个自是先生当堂夸赞,可是被华庭暗里打压,他偏不掩饰,仍是格外表现得好。典型的就是弹簧性格,越压越反抗。

    赵氏立时道:“肇少爷就是记性好。表小姐夸他,他可不自在了。”

    赵氏对文箐十分感激,上次文箐出手相救,这是她在沈家收到的第一份友善的帮助,虽然那时文箐也是迫不得已。现下文箐到沈家来,她有心走近表小姐,却又怕对方嫌弃,又担心沈吴氏指责,老太太训斥,故而总是既想保持距离,又想靠拢,挣扎着。

    她来不好意思打成文箐,却不知文箐此时另有心思,正想打她来,却这么巧,碰个正着。于是,也没再管时间地点,索性便也她同行,聊了起来。

    沈肇这人却是聪慧,连文箐初见他时,都不得不多看他两眼。想他刚到苏州没多久,就能学些苏州话了。如今在杭州呆了半年,竟连杭州话也说得十分流畅。倒是赵氏,如今说的话仍是南北夹杂,听着十分碍耳。

    文箐与沈肇对答着,问沈肇现下学些甚么?学得如何?可喜欢现在的先生?家中吃食可习惯?喜欢南方的天气吗?喜欢与文简玩吗?

    明明这些可以从文简嘴里打中,她却直接问本人。

    待问到喜欢杭州还是苏州时,沈肇一愣,抿嘴,不吭声。

    文箐便轻声道:“是不是同北地比较,更喜欢北地一些?”

    沈肇低下头去,赵氏慌道:“表小姐,肇少爷也喜欢这里的。”推了一下沈肇,沈肇别扭地说:“喜欢”。

    文简在一旁道:“苏州杭州多好啊,比成都府还有归州都要好。”

    文箐轻轻敲了一下文简的头,道:“因为这是家所在。”

    文简吐一吐舌头,点头,道:“嗯。苏州我有哥哥,杭州我也有表哥表弟。”

    沈肇羡慕地看文简一眼,文箐却认真地对沈肇道:“华庭表哥不是坏人。上次与你打架,是误会。你可莫记在心里。舅姆也是好人,你瞧,现下都让你读书习字了。若是对你坏的,自是一日打你三遍,不给你饭吃,哪还能让你读书?”

    这话赵氏亦在沈肇耳边说过,为此还特意给沈吴氏磕头,此时沈肇轻声“嗯”了一下。

    文箐瞧着这个比自己略小的男孩,叹口气道:“我是为你好。你与表哥同父兄弟,兄弟之间没有隔夜的仇,只能同仇敌忾,一致对付外人才是。”

    这事她确实是管得宽了些,可是若不及时化解沈肇心里的疙瘩,只怕日后就是没了债务,沈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沈肇抬起头来,眼露疑惑,他时半懂不懂。文箐却没再说下去,只道:“日后你总会明白我这话的。你现下只需安心读书,书中自有学问来解答。”

    赵氏见表小姐十分关切地问沈肇,可是问话是东一句西一句,纯粹是聊天,不禁也听得入神。只是,对于最后几个问题,她也有些紧张,生怕沈肇答得不如文箐意。好几次要插嘴,可是文箐根本没给她说话的的机会。此时见表小姐好似说完了,立时接了话题道:“多谢表小姐宽解,这些,我也与肇少爷说过的,他,是个好孩子。”

    文箐瞧向赵氏道:“肇弟是个懂事的。如此甚好。幼年在北方呆得久,想来是初来乍到,难以习惯南方天气。可是既贯了沈家姓,进了沈家门,身为沈家儿郎,从此便在苏杭开枝散叶。”

    赵氏觉得表小姐这话,另有其味,“嗯”了一声,仔细琢磨。

    文箐让文简拉沈肇到一边玩,待到了各向各屋的分道之处,却出乎赵氏意料之外,开口邀请了赵氏到自个房里说话。

    赵氏心生喜意,又有些扭捏地道:“表小姐,有何事?”

    先时,沈吴氏恨赵氏不老实,说是阿惠出走前几天,明明有不对劲的地方,赵氏与她走得十分近,却没提醒家中诸人。好在是阿惠有良心,没有多拿沈家钱财。可是她这一走,让家中人手困难,沈老太太又是个惯常受人侍候的,铃铛与吴婶又要忙着家事,便十分吃力。

    吴婶暗里骂阿惠与赵氏:恶狗咬人不吭声。陈妈来沈家,吴婶没少与她说赵氏的坏话,又说赵氏行为不端,兴许还可能与刘进取有染。

    陈妈正色道:“捉j捉双,吴娘子,这事说不得。传了出去,舅奶奶面子也丢了,一家人都不好受。”

    吴婶闭嘴。陈妈暗中十分注意赵氏,见她很是关心沈肇,行路有些妖异,旁的倒也没瞧出来。她对文箐小心地道:“这赵氏只怕不是个正经货。”

    文箐眨眼,过了一会儿方才明白陈妈暗指赵氏可能是暗窑子出生。她想到了徐姨娘,便道了句:“就算是,那也与我们无关。再说,前事不究,只瞧今日与来日。现下她是个好的,咱们莫管那些旁的。”

    不过还是心生好奇,问陈妈为何认为这人来路正。

    陈妈嘀咕道:“小姐信我便是。我可不象沈家老太太与舅奶奶,只呆后院。我不是吃素的,走了这么多路,历了些事,瞧了这么多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文箐有些奇怪:不吃素?那陈妈又在哪处见过?

    陈妈见说漏了嘴,这一来,又扯到了徐姨娘,便赶紧住嘴没与小姐再解释。可是生怕小姐不信自己,又来例证:“舅奶奶不是也说她不老实吗?她若老实,就该将变卖产业的钱财全部交来才是。”

    文箐前几日忙得晕头转身,只顾着帐本与刘进取一事,竟差点儿漏了赵氏这个人了。此时,还债一事也没个奈何,只能寻法子时,陈妈提到她,她便动了动心思。

    债主们之所以急着讨债,不仅是外间传言沈家另有钱财,更是因为赵氏带了沈肇来,无形中证实了他人的猜想,于是闻风而动。沈家这边没钱,只好拖着,沈吴氏央求道:“诸位,且待我家二哥从山西归来,讨回那些产业,再还诸位钱财,要好?”好说话的自是点头同意,可不好说话的又怕被其他人占了头份,便索性专来堵门,就等着沈恒吉归家了。拖得时间越久,这帮人耐性也有限,再加上本就有人暗中怂恿,一挑拨,自是来寻是非。

    陈妈对赵氏没有好感,甚至于有些厌恶,道:“他带沈肇来投奔,既不想出钱,又想靠着沈家,天下哪来这等好事?也只有舅奶奶好脾性,若依我,要么不认这个私生子,要么便立时拿出所有钱财来……”

    文箐道:“舅姆不是讨要不到吗?她也个嘴硬的,半点不松口,愣说给舅姆的就是全部,咱们既不知真实情形,现下又能奈她何?”

    陈妈听了,只道是自己多此,给小姐图添烦恼。

    文箐趴在桌上,却是想了好久,道:“我有一计。且试她一试?”

    正文253 恐吓之道

    赵氏随了文箐到屋里,发现表小姐屋中最明显的便是桌上一堆帐本,实在不象个小姐的闺房。曾经因为文箐救过沈肇的命,故而她对表小姐十分好奇,可没有人与她讲这些。幸而是阿惠因同情沈肇,便与她走得近一些。

    借机,她屡次向阿惠打听表小姐,是不是十分能干?为何表小姐乐意向自己伸出援手来?她满腹疑问。

    阿惠听她是表小姐,立时满眼都流露出羡慕与佩服之神色,便也与她多说得几句话,将表小姐的经历细细与她说。末了,很是由衷地道:“莫看表小姐年幼,可是她真是聪慧得紧。人又十分好相处,很体贴人的。”

    赵氏听得也心生佩服,道:“她这般小小年纪,竟这么能干?”

    阿惠叹气,道:“你别不信。只说你和表小姐均是行得几千里到得苏州,可是表小姐说起地名与世事来,又说得旁的一些事,却是有根有据,十分详尽。”文箐当时只是应付她,对对她讲的还是十分粗略,可对阿惠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却已是详细了。文箐若是知阿惠这么捧自己,还不知如何想呢。

    赵氏有些羞惭,又有所遗憾:“可是我们才来,她又归家了。若是得她照顾,肇少爷的日子兴许好过些……”

    阿惠见她这模样,又给她出主意道:“肇少爷若想得奶奶宽释,你日后得了机会,只需向表小姐求情便可。真的,你信我。”阿惠生怕她不信,还特意加了一句。

    说是这么说,表小姐在阿惠嘴中,确实是厉害无比,这种人,除了神仙,还能是甚么?她当时还有些怀疑,表小姐虽在自己面前露了一手,会些医道,可是她真能左右当家奶奶的意?

    可后来,华嫣来与她说让沈肇随华庭一道上学时,提了这么一句:“你可要知好歹才是。平日里多教他一点,让他晓得甚么是本份。若不是我家表妹在姆妈面前替他说尽了好话,哼!”

    这让赵氏十分明白,沈吴氏真个是看在文箐的面子上,经了表小姐的求情与劝说,沈家一家人才勉强接受了沈肇的存在,并开始略对沈肇加以宽待。这个,当初连沈老太太的意思,沈吴氏都不能接受,却能听得进外甥女的话,不可谓影响不深。

    虽然,在很多地方沈家人还是无视沈肇,可是,这毕竟是沈吴氏接受了沈肇,不是?得知沈肇竟能上学,她痛哭流涕,感激不已。

    她这才万分相信阿惠之言,实非诳语。自此,对文箐,她是真的敬若神明一般。

    此时,她对于表小姐的邀约,带着十足的期盼:小姐找自己是何意?同自己谈肇少爷一事?还是……

    她猜测着,偷瞧文箐两眼,发现表小姐面露憔悴,眼角仍有血丝,只是对自己仍是客客气气,既不特热情,也没有同沈家人一般疏远。她想:自己要不要借此机会讨好表小姐,多说些好话?怎么开口?要是自己开口,会不会让表小姐误会自己是在告状?这里是沈家,表小姐自是与沈吴氏亲厚,自己要是说得不当,便是得罪了人。

    她踟躇,只想到了再次表示感激:“表小姐,多谢你在奶奶面前说好话,肇少爷能去读书,多托表小姐的福……”

    她没料到,不仅是她说话前在思考,文箐亦在琢磨。

    文箐在开口前,确实有些犹豫,可是有些事顾不得那么多,虽然手段或许不光彩,但为了沈家,却不得不用计陷刘进取。她自认为有些不耻,却也在心中为自己辩解过。

    此时,面对着赵氏,她虽不会对她用刘进取那一招,但,也不值得太称道。陈妈事前宽解过她,道若是她不出面,那自己去应付,说了一句:若是夫人在,自是会对其盘问。

    文箐一听她是及周夫人,想当安装自己认识这个古代社会,也是由偿债开始,没想到,事隔两年,巧了,又是逢人追债。她摇头道:“我自个来问吧。”有些事,终究是面对,成长需要代价。

    她坐下来,考虑了一下措词,是迂回一些还是直接开门见山?见赵氏旧话重是,便顺着赵氏的话回道:“这些感激的话,你莫老说。前几日我来时,你与沈肇都说了,这话我也不爱听。什么托我的恩,那都是舅姆一家的宽厚。舅姆本是好人,她好心待沈肇,你要感念的是舅姆一家的恩德。”

    赵氏没想到一出语,就是错,有些讷讷,只点头道:“是,是,表小姐说得是。我自是感激奶奶的。”

    文箐见她态度十分好,便提醒道:“这事儿,我年幼,舅姆家事我本不该掺合,只是我既开口了,也免不得说两句。你感激也罢,可终归日后还是沈肇要与舅姆一家过日子,得教导他明白感恩才是。”

    赵氏没想到表小姐说话这般直接,道:“是,我也日日教导肇少爷需知规矩,谢奶奶厚待。”

    “你比我年长,见过的世面也多,自是比我要明白处世之道,我不再置喙。”文箐说了这句话后,直指着那堆帐本道:“如今沈家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晓得。三舅在山西有哪些产业,你更是一清二楚。现下沈家的债若不及时去还,这些债主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么闹下去,只怕这宅子是保不住了,到时表姐他们亦没有容身之所了。难保就只能寄人篱下,这滋味,你或许有过感受,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说的话乃实情,并不是故意吓人。赵氏闻言,不吭声。半天才抬头道:“那表小姐的意思?”

    文箐盯着她道:“我么?我没旁的意思。我一己之力也难支,我现下变卖家业来还债,日后哪还顾得上舅姆这儿?可是,表姐他们不得好,我想,沈肇也难独安。不是么?既是一家人,自是甘苦同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氏如坐针毡,她已经明白表小姐叫自己过来,所谓何事了。可是面对表小姐询问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表小姐说得有理。”

    文箐见她就这么一句而已,旁的话便没有了。她想了想,对赵氏终归并没有彻底了解,不能因为旁人所言,或者心中有成见,便这么快给人定性。当初就因为认定了章三是坏人,才逼他至死。前事可鉴,后事莫犯。此时,她很是谨慎地对待。“如今,我找你过来,自是想问听听你的主意:关于偿债一事,你怎么想?”

    赵氏没想到她开口竟是问自己这个。让她作主?出主意?她有些慌乱,道:“表小姐,这事自有奶奶作主。我,我……”

    文箐却不容她推脱,道:“这事,作为当家主母,舅姆自是在想法子。人单力薄,便是表姐也在帮着出谋划策,连华庭表哥亦在问先生。家中沈肇虽没成年,他作不得主,可毕竟也是沈家人,不是?我呢,就想着你既是他奶妈,便是也家中一份了。”

    这话说出来,赵氏说不得自己是外人,不能干预沈家事。文箐连她这话都堵了。她为难地道:“这个,我,我真是没得主意。”

    文箐轻轻一笑道:“不如在这屋里想想?你能带肇表弟从山西来苏州,又能从他娘舅手中谋得些钱财顺利出门,这些不是易事。可不是个没主张的人能做到的。”

    她这是第一次称呼沈肇为表弟,平时都直呼其名。其他的话亦是说得十分肯定,若是放在寻常日子,这些兴许是赞赏。可现下,赵氏只觉得这话便是给自己压上千钧,呼吸一窒。“表小姐,这事来得仓促,我又一妇道人家,一时之间实在是无法。”

    这话是想避而不谈,她自称妇道人家,可文箐在人前还是这实打实的垂髫幼儿呢。

    文箐有些失望,这个赵氏,自己好话说了一箩筐,她仍是油盐不进,便也没有了多少耐心,忍不住说话开始咄咄逼人,道:“怎么就是仓促了?这家中被人索债,二月份里你就当场见过,如今更是日日见。心里便没个想法?”

    想法肯定有。赵氏觉得表小姐目光如炬,要烧穿自己的皮肉,剖开了自己的私心一般。她有些躲闪,道:“这,真是想不出来。”

    文箐越发失望,语气也失了开始的热切,一时便有些疏离,道:“你想不出来,我却略有想法。”

    赵氏心虚地看向文箐。

    文箐扫了眼帐本道:“我的法子很简单。家中诸人有力出力,没力的好生照顾自己,而那些有钱的呢……”

    她目光滑到赵氏身上,盯紧了,一字一句地道:“自是有钱出钱。能还一点债便是一点。”

    赵氏小声道:“我先时将钱已交于奶奶了……”

    文箐不说那钱不够数,却问道:“我晓得。不过现下没帐本,我只能问你这个知情者。屋里现下就咱们二人,打开窗子说亮话,我想得你一句实话:山西产业原本是值多少钱?你变卖之后得了多少钱?现下还余得多少?”

    赵氏吭吭哧哧地道:“这些,我都与老太太说了。”

    文箐不以为然,她认为赵氏未说尽实话。山西的产业说是被虞家夺了大半,可赵氏带来的钱,在春节时,临去苏州给沈于氏拜寿时,她交出来十五万贯钞给沈吴氏。这点钱,就一个铺子的价格。沈吴氏这么想,沈老太太也心知肚明,对此,沈家人对赵氏可没好颜色。

    文箐不点破,却旁敲侧击地道:“待二舅归家,沈肇在山西到底原有多少产业,自是一清二楚。他舅舅只怕为了赖帐,会将暗中夺了去的产业都赖在你头上吧?”

    这话说得赵氏心头一惊,慌道:“我对肇少爷忠心耿耿,绝无藏私。”

    文箐却接口道:“你对沈肇自是好,这不假。可是,为何当日没同二舅一道去山西?你怕甚么?”

    “我,我……”赵氏被她说中心事,咬唇不吭声。

    文箐却似是十分体贴地道:“你定是有为难之事吧。我对此没兴致,也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眼下我却关心沈家这债务一事。这债能少一份,是一份。多一个人堵在门口,华庭与沈肇都多一份险。”

    赵氏惊惧起来,瞪大眼睛道:“这,这同肇少爷有甚相关?”

    文箐故意唬她道:“怎地无关。你是没出门,不知道外面现下是怎么说的。我家周管家才从苏州来,却带来一消息。”

    她略停了一下,见赵氏紧盯着自己,她也死盯回去,赵氏越发紧张,唇咬得更紧,心揪中半空中。文箐折磨得她也够了,便道:“外间传闻沈家另有千万贯家财,这传闻你也晓得。只是如今他们既见得沈肇,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肯定在山西,于是要债才这么紧迫,生怕沈家是故意拖着不还。可我大舅与三舅姆都声称:根本没见着这外室的钱财!以前的钱财也是外室在打理。再三求情又如何?也难保有人起异心,趁乱行事啊。否则,三舅姆为何不呆在苏州,偏要来杭州躲着?”

    二月份,那时债主们来讨债,一通乱打乱闹,华庭出面,还受了点小伤,吓得沈吴氏再不敢让儿子出来说话。最后,只把家中所剩无几的简陋桌椅砸了个稀巴烂,犹不解恨,仍是坐在家门口日日咒骂。

    赵氏心慌慌,口不能言。却听到表小姐在继续道:“你说,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若是非要钱,那是华庭表哥更值得他们绑了去索债,还是小沈肇啊?”

    她听得表小姐这句,华庭与沈肇对比,沈肇年小,这要是绑了去,那还了得?一想到结果,她已经瘫倒在椅上,脸色苍白。可文箐没放过她,却见得陈妈从里间出来,提高了音量叫了一声:“陈妈,您说是不是?”

    陈妈应了一句:“那还能假?这事儿,在苏州都传开了,沈家外室另有钱财,若不是大家皆信,否则早就都来这上房揭瓦了,不过是等着二舅爷来罢了。若是等不急的,只怕……”

    她说到这里,好象才见到赵氏半死状,忙道:“唉哟,赵奶妈,这是怎么了?快,快,快喝口水啊。”说完,很急切地端了水来喂。

    好半天,赵氏才缓过气来,跪下来道:“表小姐,你一定要救救肇少爷。这事,同他真没干系,他根本甚么也不懂,那些钱财全是我在处置,我……”

    文箐说得入情入理,可是有人不领情,她也没辙,原来对赵氏还寄了些希望,或者说自己高估自己的这三寸不烂之舌了,终究是没有周夫人那等本事。此时见状,懒懒的没了说话兴致,更是懒得去扶她,只道:“我又能如何?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年幼如此,手头无钱,谁会信我?旁人只会欺我不经事,哪个会拿我当真?”

    赵氏一边磕头,一边哭道:“表小姐,我信你,我信你啊……”

    文箐厌弃地叫道:“哎,哎,你莫给我磕头。你是沈肇的奶妈,几千里护送他至此,你给我磕头,不是折我的寿吗?”

    陈妈见小姐为难,便去扶赵氏起来。赵氏却不肯。

    陈妈猜她是不是吓怕?可是若是怕了,便该老实交待啊。用力撑着她身子道:“你若真为我家小姐着想,便有话好好说。你这么逼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能如何?她拼着与叔叔婶婶们不相往来,竟是把家业全都拿出来替舅姆还债,如今也就剩得一条命。难道你要逼她在那些债主面前一头碰死?”

    赵氏犹不肯起身,只道:“表小姐,你且替我家少爷想个法子。表小姐,你那么能干,定然有法子的。肇少爷是沈家骨血,请瞧在爷份上,救他啊……”

    陈妈恨道:“我家小姐又不是神仙,能点石成金,化纸为钞。你让她如何去施为?”

    赵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抬头见表小姐。却见得文箐亦是落泪地道:“不是我不帮你,我实是无能为力了。没钱,我能奈何?”

    一时,赵氏十分无助,只无力地抽泣。她仍有些犹豫,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陈妈趁势道:“你要我家小姐想法子,你以为我家小姐这些日子不吃不睡,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娘舅家的几个兄弟有什么好歹?现下小姐要取信于那些债主,多少得拿出点钱来,显示诚意,也让人家对沈家的欠债有些信任。至少,先打发那些居心不良的债主才是。”

    赵氏颓败地坐在地上。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又想到了小沈肇当日从虞家走了来,私下里忧心地问自己:“赵姨,若是没钱了,我是不是就要饿死了?”

    小姐同她讲情义,自己与她说这大道理,陈妈见她仍不松口,没好气地推她一下,道:“你要哭,且回自家屋里哭去。我家小姐力竭如此,很是需要清静,莫在这里打扰她了。”

    赵氏抽噎着,起身。

    文箐终于知晓自己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带了些小吓唬的手段,终究是没失败了。这人,确实是嘴紧,难以撬动啊。

    陈妈瞧文箐一眼,小姐这般待赵氏,太客气了,也太好心了。奈何沈肇虽是赵氏心之所系却不能让赵氏开口。自己可没有小姐这般好说话,就该拿出以前夫人的手段才是。

    陈妈连推带搡地赶了她起来,拉开门,然后转回来,经过她身边,低声道:“除非你能交出钱来。只是以你的为人,我想难。毕竟你这种出身的人,防备得紧。”

    “你这种出身”一语击中赵氏,豁然脸白,惊惧非常地盯着陈妈看。表小姐这是从哪里看出破绽来了?可她立马也觉察到自己这般不妥,仍强作无辜地道:“陈,陈嫂,我,我乃清白,清白之身。”

    “你清白?你真个清白,为何被我说这么一句,便说话都不利落了?”陈妈却半点没心软地道:“你以为真个无人知吗?只是我家小姐不许说,念在与沈肇是表兄弟的情份上,才让你呆在他身旁。我一眼便瞧出你的来历了。在我面前打诳语,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呢?”

    赵氏听闻前一句,眼似死鱼,听后一句,又有丁点希望,眼中闪过如灰烬中的那一微点亮光。

    “你知刘进取如何说你的吗?要不是小姐与舅奶奶暗中堵了他的嘴,哼哼,只怕……”陈妈嫌她虽畏惧,却是死鸭子嘴硬,到这个时候了,仍是不说实情。故而,也没留半点情份,道:“你若真个好,便老实说一些事。我家小姐向来仁厚,她对沈肇多好,在舅奶奶跟前说了好多好话,想来你不知道全部,可其中一二定然也有个了解……”

    她见赵氏油盐不进,便不耐烦起来,吓道:“莫要以为好人便好欺负,否则你的事,一待二舅爷查清了,瞧你如何在沈家呆着?哪里来的还滚哪去!”

    这话犹如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文箐只见得她双眼翻白,突然便软在地上,昏厥了。显然是这回是比刚才听闻沈肇要被人绑一事还要震惊与惧怕。

    文箐瞧向陈妈,小声道:“真晕了?不是装的吧?”她确实是小心过头了,太高估了赵氏的掩饰本事。

    陈妈蹲下来,试了一下,点头道:“真晕了。”她不想管这人,任由她在地上,了不伸手去扶起来。此时,她瞧向文箐道:“小姐,她不说,反倒是吓晕了,这可如何是好?”

    文箐瞧了一眼赵氏,本是一个标致人,只因行路有些风马蚤,漏了些底,引起了怀疑,没想到,陈妈这一诈,看来此人来历还真是有疑问。按说,她能处置虞氏的家业,变卖之,并且只身带了沈肇从山西跑到苏州,也实是历了事的,竟这么被吓晕了?

    陈妈恨道:“这人,看来过去的地方才是她的痛处。只是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提哪处来便回哪去去,就晕了。唉……”

    她越说越发肯定:“难怪当初二舅爷让她一道返山西,她装病,死活不肯同行呢。想来有古怪。”

    文箐也想到这点,听她这么一说,很是认同。道:“既然有疑,也得弄醒她来问个明白。放地上不管,待会儿沈肇来,还不以为我们欺负她了。再生出一回事来,加深他的误会,可就麻烦了。”

    陈妈觉得小姐心肠太软了,道:“这回,可是不能象方才那般与她好言好语了。再有隐情,也得好好说清了才是。”

    虽然说,人都有隐私。可是,陈妈见了赵氏后,又听得吴嫂的风言风语,便与文箐说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又风马蚤,很是招人闲话,还是莫放在沈家为好。沈吴氏寡妇,本来易被人欺,或再留个易为人话柄的暗窑子出身的人,那不是更添事?

    古人的思想,文箐左右不得。人言可畏,周珑的事虽没大闹出来,可也略见一斑。

    陈妈见小姐说将赵氏好生弄醒,她去却有些嫌弃,赵氏不地道,她心中恨不得泼其一身凉水。此时没好气地想扇赵氏两耳光,可是见小姐在一旁,终究没下和,只揪了赵氏胸前衣衽,十分粗暴地用力去推:“哎,你醒醒!醒醒!”

    陈妈用力过大,赵氏是醒来了,可是也将胸前那带子推开来。

    这夏天了,衣服穿得少了,陈妈半拉着她坐起时,上襦随着身子这一弯,胸前衣衽便散开来,立时露出内里的中衣,中衣也给推得有些零乱,宽松之处,却见了皮肉。

    文箐呆了。

    陈妈,也呆了。

    正文254 可恨之人亦是可怜

    此章亦名:将心比心。

    屋内,两双眼均死盯着那胸口,又惊又疑。

    赵氏先是开始畏惧,待瞧到屋里人的眼光紧盯着自己胸口,立时明白过来,尖叫一声“啊”,十分惊慌地捉了衣衽,掩紧。

    陈妈却伸手一巴掌打开她的手掌,用力地去解衣服。赵氏却是死力地护着,两人好似打架一般。陈妈道:“让我瞧清楚了!”

    文箐瞧不过去,古代下人似乎没有人权与隐私权一说。走过来,把门关上后,对陈妈道:“陈妈,让她先起来。”

    这话提醒了陈妈,她本来要做的事便是让赵氏醒过来。不甘心地松手,对文箐道:“小姐,这事必须得问个明白。”

    文箐看向赵氏,赵氏将头埋得低低的,双手捂紧了胸口。

    这模样,活似文箐是色狼,而陈妈是老鸨,在逼良为娼。

    文箐不忍心问下去。可是,陈妈道:“小姐,这事只怕得说与舅奶奶听。咱们毕竟是客,作不得主。”她说着话,便再度去开门。

    她这话一出,赵氏却似发了疯一般,抱住陈妈的腿道:“陈嫂,我说,我说。小姐,你是菩萨心肠,求求你,救我一命,万万不要送我回山西。”

    她提到山西那处,惊惧不已,不似作伪。此时说要将一些事说出来,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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