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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2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是水。

    孙豪最终与任弛之间,打了一架结束。孙豪鼻青脸肿,当然任弛也挂了彩,二人打完后,骂骂唰唰地尤不心甘。

    江涛拉住孙豪道:“孙兄,你家起复一事,不是还要想找他娘舅吗?如今要求人,便是再大的委屈也得吞了,怎的就忘了这事?”

    孙豪一把推开他道:“我求谁也不会求他!就他娘舅,也不过一个阉人,还能如何?”

    江涛也没好脸色了,不过转眼间又露出笑脸,语气十分缓和地道:“今日一事,孙兄也太急了些。如今任弛那边只需去一查,便晓得是周家?你又抓了人家到一旁说了一番话,这事,谁晓得他那厢是不是会拿此作文章?你莫恼我,彼时我也就是……”

    孙豪没了主意,要脾气道:“他待如何?光天化日他调戏良家女子,说到哪里也没道理,我怕他作甚?他要查便查,大不了我便先去向周家求亲,瞧他还能如何?!”

    江涛闻言后,张大了嘴,半天才合上。

    可是,孙豪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办法。可是终归是心里不痛快,只觉得很难过,一赌气,索性就要回家。待离开苏州时,方才记起自己还想让庆弟帮忙,想让他去瞧瞧表哥的病呢,可是如今满脸青紫,实是难见人。寻思来寻思去,还是小厮出了个主意:不若先修书一封。

    孙豪咬着笔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写。最后什么格式也不管了,提笔就划大字,划完就星夜往家返。只是他这一回去,却闹得孙家没个安宁。

    而文箐当天晚上接到他的信后,却是吓大跳。大字内容如下:

    “庆弟:

    为兄在苏州等了多日不见庆弟音信。江兄说,为令姐名声计,如与你家结亲方有通家之好便无妨。我且回家与父亲商量一二。不日后再来。”

    要说这人办事有时胡涂,他与周珑说过,不说与庆弟知,结果在信中突然来一句“令姐名声计”。文箐又一眼瞧到“结亲”二字,吓得魂飞魄散──孙豪这是要做什么?

    可结亲?他又相中了谁?

    文箐拿着这信,见其内容上下文理不通,东一句西一句,又惊又吓。要么是自己身份败露了,不对,那他不会叫自己“庆弟”那就是他看中了自己姐妹中哪一人?

    文箐拨肠刮肚,也不知他到底要来提亲。提的是谁?想来想去,除了文箮便是周珑,还有其它人吗?

    她一想到孙家以前也是过亲,这要是再来一遭,周家会同意吗?两家不会交恶吧?她拿着这信,在屋里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去问谁。

    小月却是一脸喜色进屋来,道:“四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文箐瞧她一眼,欲待开口,又想到与她说及此事,实在不合适,只得坐下来,道:“你又有什么喜事?”

    小月笑道:“好事呢,是三奶奶来让我请四小姐过去。”

    文箐一听,头大,心内不安地道:“三婶?那又能是什么好事?”

    小月仍是笑盈盈道:“三奶奶道,今日巡抚夫人那边很是尽兴。三奶奶寻思着,便要宴请她们来。”

    文箐一边走,一边道:“那这又同我有什么干系?”

    正文 第235章 春日兰花宴

    这场赏花宴,缘起于文箐送到玄妙观里去的兰花。被巡抚夫人见着,甚是喜欢,道姑坦言此乃左庶子周大人家眷所送。李氏在一旁闻听得此言,自是有想法。

    文箐在归家途中也听说这事,便道:“三婶,若是巡抚家夫人喜欢,咱们再送去一盆便是了。”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还得求着一婶派人去走一趟沈家。

    李氏满口应承下来。一待回屋,却担心,送了这家没送那家,终是得罪人。

    昔年家翁周复为官,却是王府长史,自己为庶子媳妇,二嫂当家,自己出不得头主持各种体面事宜,只在一旁打打下手,但凡家中有喜事,却也未曾请得本地官员人家来。在王府中的喜事,自己没有跟去,想见识一回也不曾。如今巡抚夫人那边抛下橄榄枝,文箐与周珑得了那两位小姐赏识,李氏便想着如何巴结,连带自家也能与各官员之家有所联系。她这厢寻思着,余氏给她出主意:“三奶奶,现下便有个好时机。且去巡抚大人那处下个帖子,请两位小姐来家中作客,一来二往,还怕其它官家小姐不知晓?”

    李氏闻言眼一亮,却又发愁地道:“那总得有个名目才是。如今院子里虽有开得些花,只满树梨花也太素了……沈家春节送来的兰花,都在各人屋里。此时讨来凑个数,也太少了,不顶用。”

    余氏小声道:“三奶奶,咱们家可有四小姐在呢。”

    李氏惊喜地道:“你是说,沈家的建兰?!”

    是以,文箐一说去沈家那边找盆兰花来,李氏欣欣然派了余春备了厚礼到得沈家,取了十几盆兰花与慧草来。却没有送到各官家宅子里,暗中探听得巡抚夫人还在苏州,忙备了帖子,去请内眷。赵氏那边倒也没推却,先时魏氏生辰,她未至,此时便也应承了下来。

    李氏这边紧锣密鼓地又给苏州其它几官家发了帖,道是“赏兰”。与此同时,与雷氏知会了一声,报备于魏氏。长房那边一瞧这样,李氏都先斩后奏了,也没得法子,魏氏说了李氏几句,便只好让她与雷氏尽心办好这事。

    李氏这人虽小器,可是在这种大事上倒也不太含糊。此时也舍得花钱,晓得郭良最是会打理这些,便让他与余春二人张罗,又暗中打听各家姐与夫人们喜好,生怕程氏一人做不来,立时去外头请了厨娘来帮忙。

    待得二月二十六日,各家内眷上门,连魏氏也都拄着杖子来见客。

    李氏这次办得倒是不张扬,唯在一些细节上格外下功大。此时春风渐暖,阳光甚好,墙角那桃花也绽露花苞,旁边的一棵大梨树,正是花开叶初绽之时。只这一景,便是桃红梨白两相争艳。

    后院小湖中,又命人围以纱帐,不知从哪处购得几梭盆荷,有含苞待放的,又有刚绽放的,但放入湖中,一时之间,周家这小湖便如到了夏日。湖边美人蕉亦是开了一两朵。

    因晓得巡抚家小姐们重诗书,便从书楼中选了好此诗画,布于湖边的阁楼上。再将兰花与蕙草搁于桌上,或几上,或架上。建兰此时倒也有开有未开的,姿态各异,只阁楼门一开,香气四溢。

    李氏倒也精乖,这一切办完,只让雷氏与吕氏作主角迎客,她自己陪侍在侧。于是众人以为都是长房宴请,李氏虽觉吃了亏,却也乐得做这么个人情。魏氏倒也没有半句话可说了。

    待得客至,李氏却是将各人喜好都摸清了,谁家喜欢虎丘茶,谁家喜欢建茶,谁家喜欢六安,尤其是周赵氏喜欢庐山银峰,这些她都与雷氏一一布置妥当。雷氏设宴,却是十分精熟此道,又有李氏出钱出物,这其中各项琐碎细节,无一不妥。

    吕氏在一旁见得此况,暗中对比,竟是比京城中宴客只好不差。而邓氏与彭氏却是大开眼见。邓氏先还懒懒散散,存心想看笑话,与丁氏道:“她也不过村姑,能办出什么体面来。”李氏要取书楼中的画,她不同意。可李氏却是根本不到她这边来说,而是直接让余春去找了周同。恨得邓氏咬牙。笑话没看了,到得宴客之际她,却给女儿梳洗打扮,虽是孝期不能穿红戴绿,却一再吩咐文筠,莫要丢了脸面。

    周家的一番布置,果真让琼瑛与蕙儿十分喜欢。琼瑛私下里同赵氏道:“周家好大产业,这宅子便这般大。”

    雷氏那边这次便让文筼与文箮着意招待琼瑛与蕙儿,李氏这厢不得不让周珑带了文箐出来陪客,又一再交待女儿只在一旁看着,且记住哪家小姐喜欢哪样,莫要多言语生出是非来,只需说来与自己听。

    结果琼瑛与文筼说得几句话,见她落落大方,举止有当,真正是大家闺秀,又同她说及京城的人与事,一问一答,方才晓得两家早先时候便与好些人都有交集过,只恨当年在京城未识,此时道是:相见恨晚。

    这厢文筼陪着琼瑛,而周珑则跟着蕙儿,赏过桃花与梨花,又见识过春日里少见的荷兰。琼瑛好奇地道:“我见别处的荷塘还只是残梗呢,你这处怎的就开了。难不成这是汤泉?”

    文筼老实地道:“妹妹真正是慧眼,此季节,荷花盛开倒非异数,实乃是养于汤泉中。如今,在宅中得见,也不过是是从他处移来。”

    其他小姐也惊叹不已,又说到了天下汤泉。

    通判小姐尤喜这个睡莲,文筜暗自记下来,说与李氏听。李氏十分高兴地道:“你总算是长了些记性。这回倒是帮了姆妈一个大忙。”当下便吩咐余氏道:“且将那两盆从池中启出,立时送了过去。”而余氏在一旁便提醒道:“三奶奶,有花未免单调了些,池中锦鲤眼下甚多。”李氏得了提醒,让人速去逮鱼。

    园中立有秋千架,几个小姐先还是矜持,待得相互怂恿,便也个个都开始轮流晃起秋千来。一时,笑声中,花开,花落,春意无边。

    到得阁楼,门窗雕工无一不精。琼瑛似乎很迷这些小细节。文筜很是自矜地道:“这是我四叔当年请了好多匠人花了一年多才雕出来的呢。”内中布置,皆是纱幔缠绕,四周窗户微开,春风吹拂,漫眼皆飞锦,兰花香气袭人,着实沁人心脾。登阁一览,园中诸景尽收眼底。或树,或花,或草,或山石,或池水,或拱檐,或画堂,虽不至精巧伦绝,却是胜过民居十倍有余。

    文箐原以为是周赵氏喜欢兰花,哪想到却是琼瑛,她更喜欢兰花,因交周忱影响颇深,竟是个兰花痴。见得周家这多兰花,一一赏过后免不得就起了意,着意打听起兰花出自何人之手。

    文箐本是非常反感李氏背着自己来这一套,原说送一两盆给巡抚家,没想到三婶竟将沈家上好建兰无一不落地给弄了来。不知沈花痴又是如何才能舍得下这些?此时在旁一只简单道为一亲戚家所植,如今借来充个场面。

    琼瑛便道自家也种过兰,却未尝有得这般好。不知周家亲戚又是如何养得来?可否有甚窍门?

    文箐忙说自己也只是依葫芦画瓢,亲戚家倒有一秘方,除却早上搬出见得晨阳以外,便是用猪肉汁和泥蒸熟,雨天时置于泥根边。如此料理,叶肥花硕,葱绿繁茂。或用黄豆浸水发酵,至臭,浇于花土中,上浇一层薄土,不仅是兰花,便是其它花草,亦根深叶茂。

    琼瑛听得连连点头,也说了自己养花的几个决窍,待方及兰花叶病来,头痛地问文箐怎生料理兰花生虱一事。

    文箐也是从沈颛那儿学得此皮毛,此时,硬着头皮道:“我也只是听说,倒也不曾见过花虱。道是只需取些菜油,用水调和匀,煎沸扬汤数次,于烈日中曝晒,灌入花壶,洒于兰花叶面上,花虱便尽落,复葱绿一片。”

    文筜快嘴快舌地道:“这些再好,皆不及我四姐房中的那盆。春节初二那一日,那花方才开得一朵,整个厅中一日香气不尽的,说淡不淡,说浓不浓,我四叔赞不绝口。只家中,现下哪盆花皆不及。便是伯祖母寿辰那日,可兰花早开过了,没摆出来,要不然……”

    文箐想拦她都没拦住她瞧宝。琼瑛听了免不得便看向文箐,却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要赏一下。文箐心下懊恼,暗恨文筜太多嘴,只得让小玉与雨涵去自家屋里搬过来。

    那可是沈颛送她的第一件礼,如今却公之于众。没人争时不觉得,一待这花也被人围观,心中难免又不舍起来。

    琼瑛见得这花,果然赞叹不已,又听得文筜说甚么花开时,花色乃为绿中藏白,白里含绿,不同于其它花色,或黄或白,色彩单一,只此花却是淡雅出尘脱俗去丽,又有“绿玉”之名。琼瑛听得,恨不能早两月到得周家,一赏此花,便问道:“既是如此不俗,可曾画下来过?”

    画?文箐一愣,想到沈周倒是画过一张,自己还真是没画过。要是前世,定是拍下数张来保存留念。可又一想,这花是自己,年年可赏得。

    文筜也道:“花就是四妹屋里,要见便是日日一睁眼便能瞧见的,倒不曾画下来。”

    琼瑛大道可惜,无缘见得,却对文箮之言道是不尽然。”兰花又非与人寿命同齐,花开几载,香消玉殒,其迹再无。”她小小年纪,生于官宦家中,恩宠不断,却是如此感叹,真正是聪慧绝伦。

    她这番感叹完,恋恋不舍地直了腰,道:“此花殊色,怕是只此一盆,没想到吴中也有此养花能手。”

    文筜还要多言,只被文箐暗中拉住。

    蕙儿喜诗书,对于画的兴致少一些。闻听得周家竟有个藏书楼,内中有近万册书,便十分在意起来。对于这些,周家人倒也恭认不讳,蕙儿便心向之。周珑见文筼文箐陪着琼瑛,自己不得不陪同,忙让小月去与大少爷文筵说,有女客至,且尽速回避。

    只是,那日却是周叙为文筵请先生,考察先生才能,却是在那书楼旁边的大书房中进行。小月说老太爷在,她不敢前去。只好找了文笴,他那厢与守信带了兄弟自去外院了。

    周家藏书楼一向为周同所珍惜,却不为他人所知。如今蕙儿一进入,见得周侧皆书架,书上满是书册。经史子集,旁门杂学,不一而足。每见得一本书,必会心里寻思着:这书我家有,我书我家并无,这书竟是孤本……

    一个书痴,见得这般多书,自是迈不开步来,恨不得便成日里坐于其中,读个够。尤其是见到孤本,不免有此失态。“你家这此孤本,为何也同这些书放置一起?”

    周珑道:“约略都是一类吧,且放一起,也好搜寻。”

    蕙儿却道:“只孤本一册,胜过旁边数十卷册。若是另立别架……”

    周珑笑道:“如此一来,只怕也引贼……”又笑自己多虑了,道,”这书楼,如今也只家诸人才进得来。”

    蕙儿一愣,不免有些窘迫地道:“那……”她方欲转身走,周珑却拉着她道:“不过同你说个笑话罢了。四哥要开书院,这书楼不日就要迎来不少外人,如今难得清静呢。”

    蕙儿遗憾地道:“可惜我家不在吴地,今日见得这诸多藏书,唉……”想借书亦不可能。

    周珑见她真个书虫一个,便劝慰道:“赵小姐不是在苏州要呆些时日么?只管拿些书去瞧。待看完了,再来取便是了。”

    蕙儿眨了一下眼,带着期望道:“只是如此一来,便是叨成了贵宅。”

    周珑笑道:“恭迎赵小姐大驾光临,欢迎之至。”

    二人这边说笑着,却听得楼下大书房却也传来一阵清越激辩声。屏息而听──

    “男女无自相婚姻之礼,所以厚别而重廉耻之防也。女子在室,惟其父母为之许聘,而己无所与。六礼既备,婿亲迎授绥,母送之门,共牢合卺,而后为夫妇。苟一礼不备而往,则为奔。女未嫁而为人死且守,是不待六礼,不待父母之命而奔者,非礼也。古者婿有三年之丧,则使媒致命女氏者,不得嗣为兄弟。女未庙见而死,则归葬于女子氏之党,示未成妇也。未成妇,则不系于夫也。不系于夫,而可以身死且不改适哉!”

    注:最后一段为《嫁说》,选自明代冯时可编撰的《雨航杂录》。挺有意思的一段。翻前人笔记,常发现有好多在当时说来真正是标新立异,振耳发聩之言论。这里特引用,以飨大家。

    正文 第236章执经问难

    作为在室女子,突然偷听得男人们谈论婚嫁贞节一事,周珑与蕙儿自是面红耳赤。周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小月道:“这里哪里请来的先生,怎的不说书论道,竟说起闺房一事来了?”

    小月从守信那里听得只言词组,此时道:“小姐,这就是现下出名的许秀才啊,吴地才子呢。”

    周珑瞧一眼蕙儿,见她羞答答地也不翻书了,便问她可瞧中哪些书,自己便去知会四哥。

    蕙儿道:“这院中还有男客,咱们且快回后院吧。”

    周珑对小月道:“你快去楼下望风,且瞧好了,楼下无男客,我们立马回后院去。”

    然后,几人尖着耳朵,也没听到楼下再有方才激烈地讨论声,小月也没上楼来。周珑心不在焉地陪着蕙儿选书,发现她多是选的诗书类。蕙儿选了三四本,走到案前,才发现桌上正有未完稿,显然此稿正作文,题为《女与回也孰愈》。蕙儿一愣,觑得周珑正翻书,便似是随意地坐了下来,瞟了几眼该文。

    周珑一边翻书,一边聆听楼下动静,未尝多久,似乎便听得文筵送客声,小月进来道那先生终于走了,老太爷与大少爷也走了,她赶紧放下书来,那边蕙儿盈盈起身道:“好了?”

    周珑点一下头,见蕙儿带着一丝笑意在嘴角,显然已忘了方才关于守贞的话题,约略放心些,见她最上端拿的是一本杜工部诗集,便道:“赵小姐可喜欢杜拾遗之诗?”

    蕙儿点了下头,笑道:“甚是喜欢,他的诗往往虚字不仅是作柱,更是能让诗活了起来,很是有趣。”

    周珑想了一想,道:“确实是如此。且他的诗,又时有‘自’、‘相’、‘共’等字相对应,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山花相映发,水鸟自孤飞。’”

    蕙儿亦是十分认同,很自然地接道:“‘百鸟各相命,孤云无自心。’”

    另一个又接:“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

    这二人边行边道,且到书楼院门口时,周珑笑道:“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上鸥。”

    蕙儿莞尔,因为追得紧,没来得及反思,随口吟道:“俱飞峡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

    小月结结巴巴地道了句:“老,老太爷,大,大少,爷……”

    周珑一愣,见文筵正陪着周叙往院里走呢。周叙方才正与文筵说道:“倒也未尝全无可取者,只是作题未免不够大方,非朝廷之臣,失了大器,有如妇道人家,未免落了下乘。若是教家中女子,倒也可担当……”却听得女子在吟诗,见得周珑从书院里出来,已是讶异,再见得这旁边陌生女子,亦是一愣。

    周珑赶紧躬身行礼“大伯父”,慌忙做了介绍。上着浅蓝印花交领褙子的蕙儿,此时自是彤云如霞渐染满颊,烟视媚行,怯生生地躬身行了礼请了安。文筵一见别家的小姐,招呼了一声,只将眼睛转向旁处,不敢多瞧半眼,生怕与礼不合,有失君子行径。

    周叙仍如往常一般和颜悦色对周珑道:“既是贵客,需得好生招待,万勿失礼。”又慈祥地对蕙儿道:“早有耳闻,巡抚大人宅中有两才女,方才的诗句,倒是精通杜工部诗词,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又略说了两句客气话,将方才相逢之尴尬化为无。

    二女随了丫环既去,文筵仍有几分腼腆,方才蕙儿那半句诗,“并蒂芙蓉本自双”恰就入了耳,带脸上红云渐去。方才继续接了祖父的话题,欣喜地道:“祖父的意思,是要将那许先生聘来教家中姐妹?”

    周叙微颔头,瞧着那三层楼高的书楼,道:“人道我周家书香门第,守着万卷藏书,若是家中女子大字不识几个,说出去自是贻笑天下。如今你同叔既想兴书塾,不如此事一并交与他打理。”

    另有一由,便是那日他见得李氏与邓氏竟这些许财物而大声争执于堂前,相互攻许,实非知书达礼之人,如若家中诸女子皆如此,岂不是失了妇道?

    文筵很是高兴。见祖父今日亦有几分喜悦,便大胆地道:“其他姐妹若是晓得此事,定是高兴不已。如此一来,我再不用苦作老师了。”

    周叙抚须道:“难得你不好为人师,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文筵谦虚地道:“是啊,先时自以为是,如今年渐长,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作学问,作的不仅是诗书礼乐,更有人情世故。家中便是箐妹一问,足以让我无从答疑。现下简弟也越问越刁钻……既要来个先生,且让这等烦恼愁了先生去。”

    周叙见得孙儿虽为诸子弟中最为年长者,眼见要去考取生员,却仍是稚气未脱,作为长兄不失忠厚,顾念堂兄弟手足,甚是难得。此时见他说到为兄之难处,一寻得先生,便好似摆脱一个大麻烦一般,也不禁失笑,道:“文简所提问,如何刁钻法?”

    文筵这才发觉自己在祖父面前有所得意忘形了,毕竟那是自己与弟弟妹妹们的一些日常讨论,难道也一一说与祖父听?免不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周叙含笑道:“怎么?那题竟是难倒了咱们的文曲星不成?”他对长孙期望颇高,是以也时常加以指点一二。

    文筵犹犹豫豫地择词道:“便是说到二十四孝郭巨埋子之典故。俗话说:虎毒不尚食子。郭巨孝母而欲活埋子,有失人伦……”

    周叙闻言,面带讶色,道:“文简小小年纪,如何会懂得这个?”

    文筵老实交代道:“是文简问四妹,什么是二十四孝。四妹正好翻书,便与他约略说得一些故事后,却是与我讨论一二,提及了此典故。”

    当时文箐原话是:为人孝顺父母,乃是天伦不可夺。唯有郭巨,为表孝节,却是活埋亲生子嗣。如此可见,光有孝悌,全无人伦血脉之心,相较而言虎毒不食子,此人自是连禽兽亦不如。如此之人,焉能作为二十四孝之样例?天下人若学其言行,打着孝顺父母之旗帜,行不义之事,岂不是世无王法刚纪伦常?

    周叙听完这些话,漠然,半晌方道:“文箐之言,倒也在理。你又是如何说及?”

    文筵苦着脸道:“ 笴弟当时亦在,便诘问道:如若郭母饿死,岂不也是一条人命?”

    周叙张耳静听下文。

    “没想到,四妹却又言称:郭巨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陷兄弟妻子母亲于不仁不义,而全自己名声……”

    文箐当时苦笑道:“大哥,郭家并非一贫如洗,本来有家业,为何把家业全数分于两个弟弟,自己却是光徒四壁,还非要让老母跟着自己忍饥挨饿?如为老母着想,真个孝顺,在分家时,他自己想自食其力,不沾前人恩泽,那也该为其母留出一分已瞻养晚年。岂不知,他无养家之力,却偏偏做出此样举措来,他在外人眼里,倒是对兄弟照顾有加,对母亲至情至孝,博得孝名贤名在外。难道他家兄弟知晓他要埋儿,以省幼儿那一口饮食来饱老母,竟不闻不问?分家产时,推让财产分毫不取,便已是陷其兄弟于恶名──外人看来,必是他家兄弟霸占家产,不尽孝道,不敬兄长,不关爱侄儿。他家老母若是知晓孙儿竟被活埋,有岂能咽得下饭,谁家堂上长辈,知此事后,尚能独活?诸上种种,郭巨之举,实是陷其兄弟于不义,害其母亲不知情之无仁无爱,陷其妻弒子,与畜生何异?

    文筵当时在一旁,听得哑口无言。

    文笴不服气地道:“这是书上所言,自是无措。”

    文箐道:“孟子有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孔圣人,周游列国,收众徒,后人看搜罗,摘其精要,方得立书传世,也非其所言皆一一载于册。故而,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文笴当时窘迫地反诘道:“四妹,你行得千里路,可又当何是?”

    文箐直视他目光,道:“三哥,小妹自是惭愧不已。只因行千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故,我人情世故不如大伯母十之一二,所感所识自不能望伯祖父之项背。”

    此时文筵一五一十地说与祖父听,周叙闻言,只觉这番话比今日那许秀才所言更是摄人心魄。”你四妹所思,实非凡人论也。此等话,莫要将说出去。”

    文筵生怕祖父不悦,便道:“孙儿听得这话,只觉十分在理,亦辩不过,便诘问道若她是郭巨,又待如何?四妹道:郭巨是不事经营,只在名声,不通实务,积贫罢了。但凡世间男女,莫要汲汲为名,只需精心耕耘田地,或是用心谋划营得半间铺面,挣得些家业,便是生活用计再不消发愁,又岂会埋子。”

    人生在世,虽非全然为名或为利,只是若是半点不顾忌名声,焉能自处?

    周叙长叹一声,道:“她最后这几句却是说得过于简单,若是人人如她所言,世间焉有逃民饥民?一遇战祸瘟病,饿烰遍野,有钱又奈何?昔年战乱,人人危之,弃家不顾只为逃命,幸而如今是盛世安宁。人命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文筵略点了个头,文签当时也提到这一点,文箐却道:“有钱总比无钱好。有钱人家自备有余粮,便是逃命亦有下人驱了车马,一路有钱打发:无钱者只能忍饥挨饿抢一口饭吃,瞧着他人吃好穿暖。虽两者皆为逃命,前者有钱傍身心里有个安妥,后者如无舵之舟随浪而转。这高下立判,焉能说一般无二?”

    先时大家都被她长篇大论震昏了,此时也没去细想她所答并非所问。文筵研墨之时,方才想起,四妹对于文签的回答,并没有说她若是贫寒之人,又待如何?寻思来,自是四妹也一时之间未曾有个好答案,便故意混淆了过去。不禁暗道:四妹好生狡诈,竟把兄弟几人皆蒙混了去。

    文筵又同周叙提了文简也凑趣,竟缠着自己说朱寿昌”弃官寻母”之故事,文箐在一旁听得,却道”大哥,其庶母已再嫁,为何他还寻来?此事既是为二十四孝称道,是否便是生育之恩,不可不报?”

    彼时文筵点了点头,抬头却见堂妹面有凄色而不语。方才醒悟,堂妹这是为徐姨娘抱不平了。

    周叙复叹气道:“先前诸事,唯此事难办。岂不知你鸿叔在世时,年少轻狂,得罪朝中重臣而不知。偏是前年事发之时,恰是‘革官妓’之始,又有三杨亦在京师因‘血色罗裙翻酒污’一事记恨为妓者。朝中诸人闻妓色变,彼时我四处求告亦无门。能保全你鸿叔名声,未曾削为庶民,已属不易。”只是这些事,哪里能说与文箐听?

    文筵听得“血色罗裙翻酒污”,他在京中亦有所闻。说起来,此事为前两年在京城传出来的一个笑话。京城有一妓名齐雅秀,性极巧慧。一日命佐酒,众人戏道:“你能使三阁老笑乎?”妓对答:“这有何难,只待我一入,即能令其笑。”进见,杨问:“何来迟?”妓答:“看书。”又问:“何书?”对答:“《烈女传》。”三阁老大笑曰:“母狗无礼!”妓答:“若我是母狗,各位便是公猴。”因公猴谐音“公侯”,一时京中大传。

    周叙有自己的不得已,非为袖手旁观。为此事,连自己升迁也耽搁了,在下人弄丢了龟公证辞后,不得已,伪了一休书,方才保得周鸿名声。

    为此,周叙周复兄弟二人闹了个不和,周复郁闷返家,没想到中途旧疾发作,患病至家,未几便去世。周叙后悔不堪,可在周家名声与徐氏之间二选一,他终究还是选了保全侄儿名声,保全侄儿官职为重,谁会料到,周鸿未至京,却中途而亡?

    圣旨已下,周叙无力回天。这两年,时常追忆往昔,想当年会试,明明榜上为弟弟周复为榜眼,位更自己之上,却因为自己排行居上,于是太宗便止赐其探花,自己却夺了弟弟的榜眼。偏那时周复一笑道:“哥哥,今朝不论是探花还是榜眼,皆是落于我周家,何分你我?更遑论咱们本是兄弟手足。”

    早年家贫,周复逼于无奈,一时娶妻富家,不想到得朝上,引人作为笑柄,周复那时虽郁郁寡欢,却仍是平顺谦和待人。到得王府选长史,太子选侍读,这时他再次退了出来,让位与哥哥周叙。

    点点滴滴,周叙只觉欠弟弟颇多。周复在世时,十分喜爱文箐,待得文简出生,更是欢喜异常,只道从此富贵荣华再不思,且辞官归家尽享天伦之乐。哪想到,才归家未几,却是周鸿事发,周复急病而终。

    周叙瞧着文筵,道:“再过得一月,祖父需返京,你为家中长孙,留待苏州,既为你求得名师,且专心求学,来年能中生员也莫骄纵,或是未中,只需潜心再钻研,他日终会有所成。家中各兄弟姐妹之间,也需得多加照顾,文简姐弟失估,唯有你最为长兄,多加体贴,”

    文筵唯唯诺诺,一一称是。

    隔日,周叙为众女子请得一位先生来家中教习一事,便传了开来。文箐很吃惊,因为此前家中竟没有传半点消息。只有小月将那日偷听来的《嫁说》,扯了几句她能懂的说与文箐听。

    文箐瞧向周珑:“如此说来,这许先生倒也不是个迂腐至极的老秀才?吓我一跳,宁愿是个老学究,也胜过繁文缛礼的道教先生。”

    周珑偷笑,道:“长房伯母那边,今日放话来,道是如今文箮文笒再过两三年也要成年呢。”

    文箐一挑眉道:“那又待如何?”

    周珑敛了笑,正颜道:“便是请女先生来上门教导为妇之德,想来你也逃不过。”

    文箐想了一想,道:“这是好事,我怎会埋怨。该学的我自是要学会了才行。伯祖母说得也有理,总不能在人前失了礼。今日与这些官家小姐聚ㄧ起,总是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差,被人将说出去,丢人现眼。”

    周珑打趣她道:“不知前日里听闻得文箮说要剥麻,是哪个苦着脸额哦。”

    文箐嘿嘿地傻笑道:“剥麻伤手嘛。余娘子说,剥得多了,整个手都染成赭色了。半夜里伸出来,那多吓人啊。”

    不过,想想日后到了沈家,这些也是家务事,一年至少两三次刮麻,此时不学,哪能行?更有纺麻绩纱织帐,诸般活计,须得一一学来。

    文箐最安心的一件事,是周叙在上任前,终于为文筵选定一先生,同时也为文简择了一个好的启蒙老师。这让文箐心存感激之情。文简已经六岁了,按前世来说,也该入小学了,可是他老随自己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不成章法,翻一本书,偶尔同他扯一两句,这种放羊式的教学方法其实不利于孩子养成一个良好的学习习惯,文箐还一度发愁弟弟没个正规先生指点,如今倒是好了。文简随了文笈文筹一同入学,又在家中,倒也不会生出其它是非来,也有助于兄弟之间培养感情。

    文箐从来没想到,这中间却是文筵出了很大力,才会让周叙那边更了解自己与弟弟的性情。而这次兰花宴,周家因为待客非常周到,不仅是从赏花方面,更是从饮食方面,简而精,让周赵氏连同其它官夫人交口称赞。琼瑛姐妹俩此次周家一行,也是十分满意。

    文箐只是觉得周叙时常来书房与周同谈话,更经常地叫了弟弟过去问一些事,有时又唤自己过去,问得一些话来,颇有些深意。文箐先时只是浅浅而答,渐渐也放开心思,道尽自己认识,倒是十分得周叙另眼相看。

    周珑与文箐在周家地位,水涨船高。除了邓氏的眼红,太姨娘刘氏暗中脸色如有人掘了其祖坟一般外,唯有一人,愁不可言,那就是方氏。

    正文 第237章 周珑的春心

    李氏十分高兴,经此一宴。她与官家夫人们间正式建立了关系,有了来往。

    文箐可没功夫去管顾邓氏又会如何,她现下只头痛地想着这宴后兰花该如何处理。再原物退回沈家?李氏原道是借沈家的兰花一用,却是送了两盆与人,如今也算不得完璧归赵了。那么,自己这厢私自寻个买家,卖掉后给沈家钱??

    文箐得知,三舅舅姆因为被债主逼迫,自己从沈家返家后,她们隔了一日,趁夜色偷偷地全家又返了杭州。沈颛这个花痴,或许是上次文箐无意中的一句让他记在了心里,周家上门求花,他便道:“表妹若是能帮忙寻得买主,只管将这些花卖了,也好替婶子还债。”

    在文箐眼里,他原是不理世事的,另外也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一个人,一直以为自家兰花只求相交相知者而种,不计钱财,越是依钱论,便越是糟踏了兰花,十分鄙视那卖花赚钱的行径。如今,他却说要卖花。文箐觉得自己污了这个少年的心,自己利欲心重,将他也带累成这样,免不得有些愧疚。

    沈颛养花不易,一盆花,几载心血。不曾想,到得周家,却成了攀附权贵的工具。这话虽在心里逗转了几回,思来想去,终是自己的缘故使然,怨不得人。

    李氏在一旁道:“若是为难,或卖,或赁,倒也可行。”

    赁?文箐带着疑问看向李氏。

    李氏道:“是啊,时下里,又不是人人养花,个个有家底,一到宴请宾客之际,总需得这些花啊草的,盘饰杯盏类的充些门面,家中不可能样样皆备得,自然是赁来的。”

    文箐拿不定主意,只写了信于沈家。沈颛倒是大方,只道任由表妹处置。他越是这般,文箐心里越发不安,愧疚感越强。最后一想,自己能做的,似乎便是照料好这些花,卖个好价钱。

    李氏因沾了沈家兰花的光,倒也没有完全忘本,又派了余氏去沈家送了点儿礼,待文箐姐弟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因为周珑出风头,李氏也开始正眼瞧周珑了,成日里也不逼着文筜学女红了,只让她跟在文箐与周珑身边好好学四书。

    只是,魏氏的病却是三天两头闹得人心烦气躁。说来,不是旁的病,自是肠胃病。此前,文箐对大伯母道:“我曾听一医生道,眼疾有内障,睹得空中有黑花,需得两种丸药,一名石斛夜光丸,一名千金磁朱丸。此二药同吃,眼疾自无。”

    雷氏将信将信,道是未曾听说过这药名。文箐将两药丸之方子列具于她,这是她在医书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也不知作不作得准,又怕自己多事,要是万一不管用,终归也不好。迟迟疑疑地递出去,让雷氏且找几个医生瞧瞧再说。

    魏氏便秘得厉害,缘于吃的热性的食物过多,贪吃肉类,一时体内积热。此时她叫苦连天,埋怨不断,长房中各女人皆不得好颜色,然后魏氏不顺意,便将新雇的人又遣了,彭氏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雷氏上门来与文箐提嘉禾,文箐一愣,道:“她?若是再雇来,伯祖母自是不允的。”其实这也是借口,她有私心,因为嘉禾已被陈妈接了过去,现下正照顾陈妈与阿静呢,陈妈可是对嘉禾十分满意,越发加以调理,希望日后嘉禾能好好地侍候好小姐。若是嘉禾被雷氏看中,随了魏氏去京城,岂不是自己与陈妈的一番心思又白搭了?

    她的小心眼当然也只是转念之间,不得不给雷氏面子,便道出实情来:“她如今却是在服侍陈妈,要不然,我……”

    雷氏立即道:“只需她来,我且再替你||乳|母雇一个人去照看便是了。”话已至此,再推却不得。

    陈妈那面倒是没说甚,由着周家接了人过来。嘉禾再见文箐,却是十分高兴。

    文箐问她道:“那日你归家后,你伯母可为难过你?”

    嘉禾摇头道:“比先时好多了,因堂姐婚事,幸得老太爷帮忙,着人说了些话,堂姐婚约便是解了。我堂姐对老太爷与小姐十分感激,连带我伯母一家待我与弟弟也好些了。”

    嘉禾有个弟弟,比她小二岁,听说长得憨憨的,面上倒是比嘉禾干净不少,在做学徒,挣不得工钱,只糊口饭吃,如此亦被伯母嫌弃,本名叫木头。文箐后来说不如叫”嘉木”。嘉禾听了十分高兴小姐给起的这名,代弟弟称谢。

    文箐赶紧要给她未结的工钱,嘉禾却是死活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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