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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15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周夫人喜沈颛十分听话的个性,”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也认为侄儿十分不错,二人便一说合,竟然就把这事定了。齐氏落后一步,便也恭喜大嫂与大姑子。

    所以说,沈颛从小受人宠爱,却没成为一个骄矜的人,这还得归功于姜氏这个好母亲。姜氏常常把”长子”责任挂在嘴边,不时教导她,最常说的就一句话便是”颛儿听话”,于是竟让他性格从小就打上了”听话”的烙印。他打略懂事时起,更力求让自己满足家中人的期望,而家人见他如此,其他也不再多要求。于是他的两个爱好,竟也得了众人的大力支持。

    偏偏有人不喜欢这种”沉稳”,那就是文简。

    文简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晓得姐姐要嫁给大表哥沈颛,便不高兴了。到了沈老夫人寿诞那天,他想起了这事,便噘着嘴,呆呆地做在床上。直到文箐让小玉帮他检查一下衣袍可穿得整齐了。

    文简怏怏不乐地道:“姐,大表哥不好玩。”他这几日,由着沈撰与沈周还有沈昭陪着玩,基本上就没顾得去找沈颛玩。另一个原因也是玩不到一块去。好不容易随沈撰去找了沈颛两次,不巧的是,沈颛正在打棋谱,每到这个时候,他早就沉迷其中了,半点儿不理身外之事。故而,文简在他屋里,两次受了冷落,认为大表哥不喜自己,那自己也犯不上去喜欢他。等沈颛抽出时间去找他们一干小孩时,他们却已玩在兴头上,而沈颛也不会去玩这些小小孩的把戏,在一旁瞧得无趣,便索性又回屋忙自己的。

    这事儿,要是放在席韧身上,他随着父亲周旋过一些世事,在人情世故上吃得开,所以当初虽与文简只呆了几日,却让文简留下很深的印象,偶尔,也与姐姐提及:席大哥与小柔妹妹现在可好?

    要是小黑子在,文简就算不玩某些事,都会被他撺缒着闹到一块去,二人在一起时,打打闹闹,那是极其热闹。哪怕是陆二郎,都留给了文简很深的印象,因为那是自己”救命恩人”之ㄧ。

    文箐不知弟弟的这些心事,她此时心里想着的于氏的寿礼。虽然是让大家都说”好”,只是不知是真好还是假好,毕竟那只是一个太平车。这个太平车,却是他委托郭良买的。要说郭良随周同身边见多识广,尤其玩物方面也成了半个小专家,办这些事倒是没花两天工夫就给买了回来。文箐让他一下子买了四个,魏氏、刘氏、方氏还有于氏,一人一个,这也算是尊老吧。

    她现下没有人帮着出这些主意,这次来沈家送礼,又欠三婶李氏一次情,李氏打点了一些拜寿的礼品,道:“虽说是分了家,只是你们年小,但凡你哪家亲戚要来往,还是跟婶子我说一声。我好歹也能帮你出些主意。毕竟不能丢了周家脸面。”文箐的礼送出去,虽然是代表文简,可实际上,他们年幼,终归还是落实在周家的体面上,李氏虽不喜文箐,也曾打过主意不想管这些事,想让文箐出丑,可又怕她出丑,另外,但凡能让文箐欠自己人情,她便十分得意。

    那天的拜寿对于文箐来说,乏善可陈,因为于氏还躺在床上呢。只是沈肇不论是在宴会上,还是在拜寿时,都没出现。但沈博吉有过外室,并且有私生子一事,捂是捂不住的,还是如风一般急速地在亲戚与乡邻间传了开来。

    到了二月初六,文箐却想归家了,因为阿素也要随祈五郎反山西了。另一则便是因为沈肇在,结果孩子之间闹了好些十分不和谐的事来。文简回屋,也讥笑他,竟是忘了当初在杭州时他对沈肇曾有过同情,被沈家孩子联合一致排斥沈肇,或者说有事没事还要去挑衅。

    赵氏讨好沈家,便只想着多做些活计,可她不过是会做些北地的饭菜,便想着做蜂窝包子给这些小孩,希望能让大家接受沈肇。可是孩子吃归吃,吃完之后,照样寻沈肇的事。赵氏带着沈肇不离左右,可是孩子要起心思,那也会寻事,只遣了赵氏离开,独留下沈肇,便对他发难。

    沈肇唯有以沉默反抗。

    可是他这种态度,加上他那倔强的眼神,只会让其他孩子更恼火,于是便动了手。这里打一拳,那里踢一脚,嘴里骂着:“野种。”孩子小,不懂得他们这么骂,其实是骂沈博吉。

    文简虽不去打沈肇,可是他与华庭亲厚,自是感情上偏向表哥。华庭说自己母亲因为沈肇他娘而伤心不已,前些日子都病了好久,春节都没过好,这一切都是因为沈肇来了,要不然不会有这些事,便要文简帮着他一起鄙视沈肇。他对文简讲的是:他不是我姆妈生的!

    文简在屋里学着华庭那般十分轻蔑地骂着沈肇的话。文箐听了,有些生气,可是她却没法与弟弟说清这些事,只能让他不参与。可是她不说,文简又活在矛盾中了,有几分难过地问道:“姐,那咱们也不是母亲生的,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文箐却难得地生气一回,紧拧眉毛,暍道:“文简,莫要跟着说人胡言乱语!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你……”她又急又气,不知该与弟弟说甚么好。文简说懂事又不懂事,正是与人学样的年纪,但凡听到的便有着跟了说的冲动,或者看到的便会暗里记在心中。

    文简从来没有被姐姐大小声过,一时吃了惊,便哭道:“我……”他哭哭啼啼地说是定旺家的那几个野小子说的,说他是妾生的、娼妓生的……

    文简不懂什么是妾生的,昨日问华庭,才晓得原来就是说不是母亲生的。他脑子转得快,别说年小,可是该有的思维还是有,于是心里就寻思着:若是母亲也生了一个哥哥或弟弟,那自己是不是和沈肇一般了?他越想,便越难过,一度一时之间,便十分自卑起来。当然,那时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字卑。

    文箐是好一阵子言语哄劝,才算是听明白文简难过的事。在某些方面,他认为自己与沈肇差不多,所以不和其他表哥一般去欺负沈肇;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自己得表哥们喜欢,与沈肇不一样,所以暗里学着表哥们的话来讥笑沈肇,以此来昭示自己与其不同。至于将这些事说与姐姐听,他认为这一切既新鲜,却又不太明白。

    沈肇在沈家必受百眼、受冷落、受欺负,至于将来如何,文箐有心无力。她自己亦是差不多处境在周家,虽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可定旺家里骂人的话,还是传到了她耳里,尤其是文简挨骂。所幸的事,三叔四叔本来也是妾所生的,故在家中,谁也没法看轻谁,”妾生”一词,在周家院里便是无人提及的。

    古有”孟母三迁”之例。而今,文箐认为在沈家呆着,终究这是外姓之家,对文简并没有太多好处,而且因为沈肇还要在这里呆上很好一段时间,怕弟弟因此与其它表兄弟混得时间久了,便忘却了本来的善良,也开始学会欺负人。

    她着急归家,却苦于没有借口,既说要在沈家住到清明节,不过是才来几天,就说”告辞”,只怕是会得罪沈家人,尤其是姜氏,煞费苦心。

    她这边发愁着,沈家大人们也有事发愁,顾不得小孩的事,除了张罗沈肇认祖归宗的事,另外则是因为赵氏所言,还得需去山西证实,不能仅凭赵氏所言,便信以为真,并且也有必要去查看一下,虞氏一家到底占去了多少家产,能否讨回,这一点,是沈老太太的坚持,她一心要钱还债,自是能讨回多少便算多少。可是讨债这事儿,沈贞吉沈恒吉半点不会营生的,去也不过是书生一回──纯说里。沈恒吉与一族兄一道去,由刘四喜陪同,可是又担心山西那边人说话,他们听不懂,出门千里之外,到得北地,万一出了甚么事,连个亲人也没有。

    齐氏十分苦闷,大哥沈贞吉是长子,祖母有病,要在家侍疾,于是轮到了自己家男人。

    家中男人筹备着,而一干女人难免有些牵肠挂肚,愁眉苦脸。

    文箐听得姜氏与吴氏唉声叹气,本来她打定主意,在沈家绝不参与任何事务,以免招惹是非。可是,真到了此时此境,要自己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安然享受沈家人的照顾与关爱,实在也是无颜。故而,此时也不得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主意,道:“我倒是识得一个人,兴许能帮上舅父的忙。有他从一旁帮着打点,想来这些倒也不是难事。”

    注:

    提起太平车,许多人都会感到陌生。其实,它就是古代人们使用的面部按摩器。

    太平车呈丁字形,横头是滚子,中有一长柄,滚子在脸上|岤位来回滚动,在古代的医书《医宗金鉴》指出:皮肤黑斑,常用美玉磨之,久久渐退。因此古代妇女常常使用太平车促进面部血液循环。在目前的拍卖市场上,常常可以看到由玛瑙、金、玉石等高档材料制作的太平车。

    正文 第218章 春思

    文箐所要说的人正是祈五郎。

    祈五郎,他既是山西人,同时又是个商人,对生意一道也甚是熟悉,在常德后来还帮着族兄打理祈知府的产业,并且家中还有官府之力。如此说来,似乎再无更恰当的人选了。

    姜氏得知陈忠家女婿竟是如此人物,也十分诧异。先前文箐与自己说到分家给周夫人澄清名声时,也略略提及过,只是那时她也没上心。在她印象里,陈嫂即做过下人,却得了如此贵婿,似乎阿素是高攀了。

    齐氏是首次闻听此人,不由得就猜测,或许祈五郎有其他缺陷,否则这也太“门不当户不对”了,这婚姻,竟是成了?免不得就担心祈五郎为人如何。十分谨慎地询问外甥女关于祈五郎的事儿。

    文箐推出祈五郎来,也是万分不得已,不过是想帮沈家一个忙,毕竟自己可做不得祈五郎的主。哪里想到,自己一番细细陈说,姜氏与吴氏先是激动,后却迟疑不定起来。

    吴氏本来是十分高兴,外甥女大力相帮,又给自己解决一件难事,文箐刚一说出口,她便点头。可是见到旁边姜氏摇头,免不得就问长嫂,有何不妥。

    姜氏所虑,不过是想自己与陈忠没有瓜葛,怎么好意思拜托人家女婿帮自己的忙?

    沈老太太那边听说此事,却是先高兴过后,马上又持反对意见。一则是”家丑不可外扬”,祈五郎可是外人,麻烦人家,过不去。二则既然祈五郎本来好好读书人家一个,怎么就做起生意人的勾当来?她以此认为祈五郎是好利之人。

    文箐对于沈老太太,如今真没多少感情。沈肇是她同意进门的,可是进门却又要挟起人家,并且又暗里刻薄着这个私生的孙子,她自己一心偏颇得格外厉害,重钱财,并且也以此断定他人。实在是可恼,故而,如今在苏州,也只是对着老太太请个安,其他半点儿不愿多说,好在是有于氏在,可以做借口,请完安就说要去照顾曾外祖母,于是连带着沈老太太也抓不住文箐丁点把柄。

    文箐本来以为这事儿一提出来,沈家便会让自己归家与阿素提。哪里想到古代尤其重视”家丑不得外扬”。她没办法,只能继续呆在沈家。可是有人比她更急,那就是齐氏。眼见过两日便要出发了,齐氏免不得就在沈恒吉面前提及此事,沈恒吉又将此事说与沈贞吉听。

    沈贞吉见弟弟与自己商讨此事,其实他已从妻子姜氏嘴里晓得祈五郎这人,如今思来想去,也认为去找祈五郎,或许也不错。他自去安排此事,浑然没有想起让外甥女来办这事儿。

    文箐经此事,也再次提醒自己:这是生活在古代,自己日后但凡开口,必须想得周全些,谨言慎行,自己还差了些。

    此时气候已过惊蜇,正是倒寒春之际,桃花倒是纷纷开了起来,真正是“枝头春意闹”。家家户户忙着春耕,沈家也不例外,有几处田地也贷与佃户,如今院墙下的菜园子,却是忙开了。刘四喜带着自家儿子,挖了一块地,正预备着种蒜。沈撰顽皮地也去翻垦,文简不知为何,竟是十分怕地龙(蚯蚓),于是吓得不敢去。

    文箐见华婧将蒜一瓣一瓣地掰开,便也小心地上前帮忙。文简十分热心,便也凑上前来,可是那些蒜皮破损得不能下种,他倒是帮起倒忙来。文箐只得赶了他去三舅姆家找表哥华庭玩。

    小玉在一旁洗着衣物,看着四小姐极齐认真地掰蒜,心想:“原以为自己陪着大小姐也算是勤俭的,没想到在沈家,却差不多万事都要小姐们自己动手。日后四小姐嫁过来,能适应吗?

    文箐确实是无法适应这些。种蒜要施肥,古代可没有化肥,于是沈家是从毛房中挑来的粪水,稀释过后,便一点一点浇在地头上做基肥。这么一浇,远远地,四处都会弥漫着臭味。又是在房子一侧,文箐鼻子灵得很,闻得实在难受,只使劲忍着,憋着气,吸一口恨不得扭头跑远了,幸而那块菜地处于下风向。

    文箐当时认为自己无法过这种日子。她刻意忍下这异味,好奇地问华婧道:“地里不浇这些行吗?”

    华婧知表妹是大家小姐,敢情是从来不知此等俗事,可是听到她无知地问出这些来,便也觉得有几分可笑,反问道:“不浇这个,那还能浇什么?五谷轮回,便是这个道理。”

    华嫣将蒜皮破损的那些挑出来,替表妹解释道:“箐妹是打小没见过田庄的活计,想来是十分生疏,我以前也不曾瞧过,现下……”她有些伤感。

    文箐在前一世确实没见过地头的活计,只去年在常德略见识一些田庄的事,可是那毕竟是秋收季节了,关于这些农耕育种过程,自是没亲眼见到,如今也算是头次亲眼领略。

    她一想道平日里吃的青菜,想来也是这个浇灌出来的,于是胃里一时便有些难受。上一世,吃化肥食品,人人提倡有机绿色,如今真个让自己建世道纯粹的绿色食品的起源,却一时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比如用那坑里的腐草……”

    华婧一笑,道:“也用啊,不过那些得等蒜苗长得这般高以后……”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心地为表妹比划着高度。

    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她那一双手虽也修长,却不如旁边华嫣的嫩白。文箐一想到自己与华嫣确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沈贞吉家只有两个婆子,一个侍候于氏,另一个忙些厨房活计。家里此时人一多,姜氏与齐氏也有时免不得亲自下厨房。文箐前日也要去帮忙,却被华婧赶了出来。

    不过晓得表妹竟也会生火,华婧还是十分高兴地同母亲姜氏说道:“我没想到,箐妹这个倒也会,原以为在周家,必是比华嫣还要娇贵呢。真正是想不到。”她连续说了几声“想不到”。

    姜氏端着女儿递过来的药碗,道:“你现下也晓得你这个表妹的好来了?先时谁暗里说,颛儿娶她便是娶个活菩萨的?”她心里欣喜,只吩咐女儿还是莫要让文箐煎药,毕竟现下还只是个客人。

    华婧狡辩道:“我说活菩萨,也没有恶意。她不是十分心慈嘛。”终究不敢在姆妈面前说多了,毕竟表妹线下十分得姆妈还有各位长辈的喜欢。

    华婧不仅是因为文箐与华嫣十分亲厚而感到有点吃味,更是因为知晓文箐半点儿不懂阳春,又不会女红,后一项在她看来,这个表妹实在是该好好教导。沈家女人少,这一年到头的针线活计在她手上没有停过。她寻思:自己要是出嫁了,文箐进门,终归是要接手这些的,于是十分颠新日后,家中父母还有弟弟衣着可有下落?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同文箐明说,却是有意无意地提起来。后来,文箐某次十分心虚地与华嫣说道:“日后,我是不是雇一个针线极拿手的丫鬟或者婆子?”

    华嫣当时不在意,只打趣地道:“你才几岁?多学学便会了,这又不是难事,账本啊,买卖啊,这么难的差使你都能办到,不过是做个鞋,摓个衣裳罢了。七八年工夫就够你练的了。”

    在她看来,女红这些活计,差不多是个女人都会的,实在不是难事,偏表妹还如此慎重其事地说及此事。

    文箐的前世生活与穿越后的生活完全是两回事,以为不过如此罢了;可是到了沈家,发现与周家又是大不一样来。她小心地观察周围人与事,假设自己若干年后也置身于这种氛围中,只觉得疲惫。

    试想一下:鸡鸣即起,洗漱过后,清扫庭院,料理厨房,侍候老人,服侍夫君,照顾小孩,整理起居……这些琐碎,皆须得主妇来打理,无一不亲手而为。又听得华婧讲起清明过候,又该刮麻纺纱,便好一阵头痛。

    姜氏这一代,有齐氏这么一个妯娌,文箐想到如若轮到自己时也是四代同堂,那时必有四个妯娌,老人好几位,小孩众多,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是不是也要成倍累加?

    她每思吉这些,认为沈家还债,依现下此速度,或许得等到自己嫁过来后了。如此,似乎是自己得想法子帮沈家还了债才是。

    那时她还不太全部了解沈家的家风,于是做了这么一个决定。事后某日醒悟,方知自己当日实在粗心,怎么当时就忘了问华嫣一些事呢。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到那个时候,如今她也只有些郁闷地由着小玉陪同,行走在去向三舅姆家的路上。

    沈吴氏返苏州,是不得已,在镇上的大宅子于前些日子卖于人,得了一笔不小数目,还了族里一些亲朋的钱,其他皆用来还一些债务。故而,如今又住回了十年前的老房子,同沈贞吉兄弟俩相隔不太远,可中间也有一两丈的距离。

    今日好好的天气,上午还是阳光明媚,下午时分,春雷又起,似乎又要下起小雨来。果真是三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

    快到华嫣家门口,却见到华姗与一个妇人边走边说,从三舅姆家走出来。院里隐约传来是华庭在训斥沈肇的愤怒声,什么“狐狸精”、“贼媚儿”等词。

    小玉见得文箐立在墙跟下不走动,心想四小姐这是担心这个当口进去难为情,便也陪着她站在那儿。

    华嫣家对面的巷口便是华姗家的门。华姗并没有立即进门,却立在那巷口与妇人聊天。文箐耳尖地听到谈话内容──

    “说起来,还是这是因果报应。若不是……”

    那妇人说的“因果报应”竟是扯了两个过世的人。

    一则为三舅沈博吉。沈博吉在看上吴氏以前,曾与人有过婚姻,后来竟闹到毁婚,娶了吴氏。吴氏一人为大,没想到有前事,必有后果。沈博吉是不是真个喜新厌旧,如今在别人嘴里,因为虞氏的儿子沈肇的出现,这事儿便这么传开来。

    牵扯出来的另一人竟是周夫人。

    话说当年沈恒吉有意要与徐家结家,因徐家与周家有亲,在聘约成立之前,便让周夫人着意打听徐家女到底如何。周夫人回复:骄矜,十分有心机。

    这事儿,沈家既知,你便寻个借口不谈亲事也就这么算了,反正也无正式媒约。可是沈老太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一不小心”便将周夫人之言说了出来,结果有心人传了开来,闹得徐家十分没脸面,徐家女也不好做人。这事儿,传到周家,所有人对沈老太太十分不满,认为她太过于多嘴多舌。说来,这徐家女便是周玫夫家妹妹,以致于周玫在徐家也难做人。徐家女后来远嫁杭州。

    那妇人的“因果报应”论,便是说周夫人若当日没有那番话,徐家女或许成为了沈家的媳妇,不会夺自家堂妹的亲事,自然徐姨娘或许也就不会被其长房族长嫌弃,从而不认其进家门,最后落得没个身份。终归说来,都是周夫人坏了一遭婚事,有了业障,结果也坏了自家夫妻之事,徐氏成了妾室,然后连带着周鸿削官停职,三人都没个好下场。

    那妇人的逻辑,有道理没道理,先放一边。文箐却事听得这突如其来的“背后真相”,如被雷击。待到天空中飘起了雨点,小玉扶着她走进院里,她亦浑然无知觉,呆愣愣地,连沈吴氏问她话,都有口无心地应付着。

    私下里,小玉十分体贴地劝道:“那不过是外人胡说,四小姐莫要往心理去。”

    她说的倒是有在理,毕竟这“因果”论实在是太无道理了,周夫人的一句话,怎么会如大西洋那只蝴蝶呢?

    她这边心事重重,只是没多久,华嫣却是一脸喜色地来与表妹道:“箐妹,好事儿,你家的陈管事回来了!他也答允陪二叔去山西了……”

    陈管事回来了?确实是好事。

    此时听闻,文箐亦放下心事,原先挂念他的安危,晓得陈管事也算平安归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家人都高兴不已,尤其是齐氏,除了说陈家人实在忠心以外,便一再夸赞文箐会想主意。这让沈家上上下下无一不喜文箐。文箐是半点儿没想到,因着祈五郎的热心,陈管事的忠心,自己却做了”第一功臣”,为此十分汗颜,以至于夜里,都睡不安宁。

    这个夜里,同样睡得不安宁的还有丫鬟小玉,她亦是忧心忡忡,方才她去了厨房帮忙,却不料撞到表小姐华婧在厨房与姜氏说:文箐的丫鬟嘉禾,被遣出了周家……

    这事儿,向来机灵的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与四小姐说。

    正文 第219章 庐山一角隐现

    家中往事由外人之口中无意听到,绝非好事。这说明他人皆晓得的事,唯自己蒙在鼓里。周家的事,沈家有事,徐家的事,随着时日,慢慢地便如冰山一角,若隐若现,不经意里总是揭开一点面纱来,真相与否,又或是道听途说,虽令人烦扰,却终归让自己了解一些事实,多了对人性的考虑,世事的洞测。

    文箐一夜没睡好,晨起时,透过门户,见得正在进屋的小玉身后那灰蒙蒙的天空,叹一口气道:“这二月天了,早上还是这般冷得紧。你也多加小心,莫着了风寒。”

    小玉一大早便被四小姐这么关切地来一句,立时心里暖烘烘的,笑道:“倒也不冷。幸好这不是山里,我记得小时候,山风可是更冷得紧。”

    她家原是北地山里人家,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一家流到了北京,生活无着落,她是女孩子,打小便进了周家,侍候起文筼来。这些年,在周家,虽是干着吓人的活,不过却比起下地那些活计,显然轻松得多。她对于沈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种生活,先时略有些不适,只是实实在在的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过不了一天半日地便适应了。

    文箐说是自己要泡泡手,让她歇会儿,她见插不上手,便见机地走到菜园子旁的那棵桃树下,选了几枝,带回来,献宝似地送给文箐,同时亦献策道:“四小姐,这花开得十分妙,你瞧瞧,可是好看?”

    文箐心里一动,也点个头,又夸赞了她几句。”大姐是个喜花的,你随大姐身边多年,言传身教,真正是得了大姐的真传。只你挑的这些花枝,枝枝极有几分雅趣,艳而不俗,欲开未开,最是意趣。”

    小玉谦虚地道:“大小姐倒是个妙人儿,只是小玉却是笨拙,学得不精。难得四小姐不嫌弃,小玉自是高兴得紧……”终归得了赞赏,还是十分开心的,于是越发卖力。”莫不如咱们带一两支送于太夫人?”

    她真是有新,难为还替自己想得这般周全。文箐越发觉得文筼也是真正用心,能教出这么一个乖觉的丫鬟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个人贴身侍候?嘉禾?可惜,目前她那张脸,确实是带出来见客的话,有几分让嘉禾自己羞惭,只怕她自己越在意容貌,便越发拘谨,容易做错事了。

    小玉见文箐在梳头,见室内也没有花瓶,只得将花小心放在架上,过来帮忙。瞧着镜里四小姐的小脸蛋儿方才洗过脸,揉搓过,于是百里透着嫩红,未曾抹胭脂,却胜过抹胭脂。耳里听着四小姐在说话,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自言自语:“这耳朵孔终归要穿的。”说这句话时,文箐正摸着大大地耳垂,盯着镜里自己的模样──前一世的容貌,自己长得也不差,楚楚动人。如今?也还好。

    重新打耳洞这事儿,说起来,是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正是小儿理发之时。华靖细心,瞧到了文箐的耳垂,夸了一句:“表妹的耳垂这般大,定是个好福气的。”笑过候,便好心地提醒姆妈姜氏道:“表妹那耳洞竟是长实了,这二月二正是时候。”姜氏上了心。

    文箐其实很不喜欢戴耳坠,尤其是长长的或是老大一个环的那种,前世见得许多少年男女耳上一个孔洞又一个孔洞,如九环刀刃一般,想象着那么大一个个说不清是钢环还是什么环摇摇晃晃,环环相扣,耳朵受这些环的重力,得拉成什么样?她对此有恐惧感。当时回到周家,文筼她们亦提及过。

    此时感于姜氏好感,她拿用惯了的借口推拖道:“多谢大舅姆。只是,箐儿如今仍在孝期……”

    当然,早晚这耳动是得穿的。她如今这脚,也只让裙子遮得严严实实地,半点儿不敢让姜氏与华靖瞧见。

    可是,这般,在沈家呆得实在有些不自在,甚么叫做坐如针毡?文箐就有这感觉,而且一日比一日不轻松。免不得便感叹一句:“金窝银窝,纵是千好万好,也比不得自家狗窝。”

    她所感叹的是:不论是在三舅姆家,还是在大舅姆家,又或者苏州周家,毕竟都不是属于自己和文简的家,自是哪处都要看人脸色,随着别人的生活作息而起床、睡觉,这点起居自由是半点儿不敢争取的,所有的行为中,唯有这一项是最考验人的意志。在沈家,她是不敢再把自己当孩子似的,可以赖床,可以晚起,而是姜氏几点起,她也得暗中做到,以免被人逮着睡懒觉,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这般情况下,越想自己有一间小屋,想几时起床就几时起,用不着怕被人指点。这个愿望,每多过一日,便越强烈一分。

    小玉没明白她所言,相对来说,她不认为沈家是金窝银窝,而周家更不是狗窝,反过来比较还差不多。所以,她认为四小姐这是用错词了。不过她是记住了这话,回到周家后,与雷氏讲述四小姐在沈家之事时,便说到这点,令雷氏十分安心。雷氏让她跟过来,除了是借她耳朵与眼睛打听沈家如今情况以外,更是让她小心跟紧了四小姐,莫要惹出事来。文箐的这句感叹,令周家人十分满意。原来生怕她讨好娘舅家,未来夫家,便说些周家的不好的话,没想到,文箐半点儿没提在周家的那些事。这事而后来魏氏知晓,也说文箐终归是周家人,识得些大体。

    此时,小玉便关切地问道:“四小姐,是想家了?”

    文箐知她误会,不过乐得点了个头,她还真是想着阿素要走,自己却不能去送行,未免有几分惦记。”可是大舅姆诚心相邀,曾外祖母卧病在床,我却……”她无法强行开口说出辞行的话来。

    为什么说小玉机灵,是半个人精?且看她办事便知。

    小玉是个下人,总不能越了身分去与姜氏或其他主妇说:我们四小姐想家啦……

    可是她有她的法子。下午时分,姜氏十分不好意思地与文箐提到:“舅姆如今是忙过头了,竟然忘了那阿素是你义姐。如今她来苏州,又要回到山西夫家,你倒是需得送她一送。”

    文箐心里一喜,却不敢露出颜色来,只发愁地道:“让舅姆操心了。先时我与她朝夕相处,阿素姐待我真个如同大表姐一般,视我情同姐妹……她一出嫁,倒是相见无时,前些日子也只见得一面……只是,曾外祖母卧病,箐儿虽不曾好好侍疾,也不敢开口……”

    姜氏动容地道:“你曾外祖母这病啊,只怕是得拖上好些年。你一来,上次风寒便也好了些,你也算是咱们家的福星了。此去,你只管放心。改日再来陪你曾外祖母说些笑话,逗她开心……”

    文箐到沈家,确实给这个恬淡的沈家带来了不少欢乐,尤其是她讲的那些笑话,既短,又容易学,而且十分有意思,逗得家中上下皆是笑颜开。再有,她说的按摩法子,确实让于氏舒服些,那个太平车精致小巧,如今只让随侍的婆子有事没事便周身滚动,这样礼物,确实送得十分得人心。于氏为此,十分喜欢文箐。这几日,总是挂在嘴边”箐儿,箐儿”地换个不停。太夫人的这份器重,让姜氏心满意得,却也多少令其他人十分羡慕。

    姜氏这些年,为沈家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料理家务,沈家男子不事经营,作为主妇,却不得不费心思量。以前于氏当家,自是她打理。她一病,姜氏被她看重,竟是越了儿媳,直接就让孙媳姜氏主持中馈。由此可见,姜氏并不是个柔弱的角色。

    文箐对于这个大舅姆,或者说未来婆婆,其实是有些敬畏的。此时听得她发话,说些留恋的话,也算是给自己辞行了,便越发第表示自己对娘舅家的感激之情。

    稍后,去向三舅姆沈吴氏辞行,却是在院门口碰到一些讨债的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离去,显然是未偿所愿。一进门,果然见华嫣正在安慰留泪的吴氏。方才与她们母女俩说几句话,又传来沈老太太对赵氏的骂声,说她不守妇德,不是好人家的女子,眼睛乱瞄,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勾搭外人云云。偶尔里有阿惠在一旁的劝慰声。

    文箐听得张口结舌,而华嫣面红耳赤,沈吴氏只觉得羞惭,免不得与外甥女解释道:“这讨债的人一来,你外祖母便心情不好,你稍后再去她屋里辞行吧。”

    文箐由铃铛嘴里方才晓得,方才来了一群讨债的人,一个个紧逼着吴氏还债,说为何那卖宅子的钱还了谁家与谁家,却不还自家,这不是沈家欺负人吗?众人一说,又气愤,免不得就四下里乱蹿,乒乒乓乓一阵破坏。这宅子可就小小的几间屋子,那些要债的又能蹿到哪里去?正巧赵氏从厨房帮着干活出来,怕有人打到沈肇头上,忙拉他进屋躲起来,可是还是有人见到她了。偏她一张眼瞧人,就有股风流之态,这也难怪连华姗都在背后里说她走路不像正经人家的娘子,腰肢动得太厉害。于是她这般模样,便被人调戏了两句。她气不过,敢怒不敢言,可沈肇可不是个孬的,便向那要债的人踢了一脚,把要债的人给惹怒了,更是大声谩骂起来。沈老太太在屋里被扰得没法念经,出门瞧见这般光景,于是一待敢走了讨债的人之后,便将一肚子气迁怒于赵氏。

    文箐听得,还是当时的那句感想:何苦来着?同自己一般,只为了弟弟来日,自投罗网,没了自由,还要到处被人指点约束。

    她也只是感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想再多也是枉然。匆匆告别,是半点儿不敢耽误,只让华嫣将前两日带来的卖药膏的钱拿去还些债,应付一个是一个。

    沈吴氏被人再次上门逼债这事儿,姜氏是知晓的。文箐返回来时,同小玉道:“今日若下午能敢回去,还是早点回去。实在不行,明日天一亮,便走。”说完,自去姜氏屋里说话,却不料撞见姜氏与沈贞吉在屋里闹嘴。

    沈贞吉说田地也卖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只这片瓦遮身,当年堂弟博吉对自己一家也照顾不多,如今见着讨债的人逼得沈吴氏母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不能见死不救。这话当然是沈澄开口说的,他现下在屋里与妻子说这些,也不过是打声招呼。

    姜氏也认同这话,认为该帮堂弟,可是要让她倾力而为,帮得连自家都没法过日子,她是不乐意的,不仅是她,齐氏也这般。先时帮了一把,如今再帮,仁之义尽。

    姜氏抹着泪,道:“那咱们还待如何?”

    沈贞吉说当年早先时候,堂弟曾购得的几幅画,暗里曾送给父亲作寿。父亲说这画非同小可,便私下里嘱咐自己与弟弟好好保管。如今这催债的,没想到竟是提到这事。他寻思着,不是家里出内贼,便是这画被博吉购买时候,被有心人瞧在心里了。

    姜氏听到这些原委,便道:“不过是两幅画罢了,你作得这些,不也照样有人来求么?也没见你如何。他们要债,既说拿画还债,予他们便是了。”

    沈贞吉知她完全不懂这些,可是要他放弃珍藏,实在心有不甘,便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原委。这事儿,不是这么简单的,那画,也不是寻常的画。唉,博吉这是惹的哪个厉害的?”

    姜氏打从沈博吉一家出事,刚开始也以为是巧合,可是连续被人逼债道这个份上,也觉得不是简单的事,只是想不明的到底所为何来?沈贞吉寻思堂弟不过一个生意人,也正因为是生意人,才贪利忘义,难免与博吉打交道的人当中,就有人格外逐利,可是他也不太清楚堂弟生意上的事,要查也无从查起。

    文箐无心听壁角,奈何春日里,这门与窗户不像冬日那般关得严丝合缝,靠门的那扇窗户,姜氏方给室内通了风,便没关严,那些话与皆一一落在文箐耳里。她默默转身,走出几步,方才对小玉道:“晚上再来好好与大舅姆聊天。明日便走。”

    她这厢莫明烦躁,既生惆怅,又有牵挂。

    于此同时,周家长房此时亦有人烦忧。那人便是雷氏。

    正文第220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周玫在家,雷氏不适。这种不适应,比起来她们当日从北京返苏州,彭氏也有过不适应,只是两位妯娌都不是故意为难人的妇人,好歹是大家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雷氏稍有些好作主,可是那也只是关切到家庭的教养与一些原则上的事,倒也不太管田地收成的事,而后者,皆由彭氏夫妇打理,所以呢,各不相干,无甚牵扯,有些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眼,也就这么着了。而吕氏,不过是一个刚过门不久的新娘子,也没什么可插手的,万事随了大嫂,家中诸事杂务自是二嫂打理,她也懒得张罗。三个妯娌在相处苏州一年来,自是和睦友爱,堪称典范。可是这种平静宁和,却因周玫返娘家而被打破。正月里,是魏氏作寿,周玫与其夫这些年来,一直有些小龌龊难解。她既没有生下儿子留下子嗣,而自家男人又不能娶妾,于是她迫不得已,最近终于不得不给他安排了一个长相讨喜的丫环陪房,原只是一时赌气。哪里想到,在娘家呆了几日,正月十五回徐家,却发现自家男人与那丫环耍得火热,一度还差点儿让徐娇撞破,这让她十分伤心。她生气,却没法发泄。魏氏摔伤,又巧是二月李节,这个时候,大多数出嫁女子皆返娘家,她再次借口侍疾,便带了女儿来周家。

    若是识相的,自是认清了现状,不过是已经出嫁的大姑子,哪里还好意思指手划脚在娘家干预嫂子或弟妹的?

    可偏偏周玫向来恃宠而娇,魏氏只得这一个女儿,偏宠得厉害,但凡周玫所求,就算为难,只要她说得几遍,无一不应允。如今周玫所求,却是有些过份。先不说她所求之事,只说她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事情发生得起源,归根结底在魏氏身上。

    魏氏自认周家如今算是书香门第,不喜商人不喜军户,认为自家往来大多都是门当户对之辈。见外孙女徐妍竟是嫁到了商人江家,免不得说上女儿两句。“你怎么也同意这桩婚事了?商人哪个是好的?就咱们家,你瞧你婶子庞氏,后来庞家落得如何?近前的沈家,也如今落得债台高筑,逼得没办法,只得隐居到杭州……商人贪利,终归心思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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