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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50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文质,态度很是恭谨。袁文质亦是客客气气地同他道:“多谢掌柜的。我也不连累于你这客栈,这便拉了他去衙门。”指了指写完了第四遍认过书的曾无赖,想着这回他要是再写得不如事实,也许该狠狠惩治一番才是。

    旁边小偷风卷残云似的吃完自己桌上的,也不知什么是“撑饱”一般,只是最后一品差点儿被噎着了,只急急地拿起旁边桌上的一个壶晃了晃,发现还有水便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水沿着下巴往下直淌流,他也不擦拭。呛了一声后,眼睛四扫周围,注意到那边桌上还有些果子是别人没吃完的,便往怀里揣盘子里最后一点果子,桌上文箐放下的钱钞也不知他何时藏了。他伸长了耳朵听完这句话,原来十分害怕袁文质的表情也略缓和了些,一看对方只指曾无赖,并不包括自己。见一众人又转头去看曾无赖,便以为谁都没注意他,偷偷地要开溜。

    文箐正在琢磨马大郎在这一系列事故中的倒霉的遭遇,想着这里涉及到哪些律条,无意中亦瞟到小偷要溜,自是不作声,转眼看向别处。

    而袁文质亦注意到了,并没有喝止,只接了曾无赖的认过书看了,便递于裘讼师,哦,现在应该叫裘定初。然后,就在小偷要出门时候,说了一句:“好好做人休得再干下作之事日后,但凡遇到我手里,必不轻饶”那小偷吓得腿一软,脚丫板就磕在门槛上响当当的,偷偷半侧过身来觑一眼,见袁文质并未追上来,便甚么也不顾,自飞奔出门。

    曾无赖却以为这句话便是对自个说的,自是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心想这人终究是怕了自己在此地的势力,略一拱手道:“多谢兄台高抬贵手”,话还未,哪里想到裘讼师却道了句:“还请袁大哥看好此人,我去同贱 内打声招呼,这便一起去衙门。”

    看着曾无赖白着一张脸,文箐暗笑,差点儿成伤。不过马上,便想到曾无赖家大哥亦是讼棍,又不免替裘讼师紧张几分。

    雇得两辆马车,文箐挨着裘讼师而坐,这一路上,便是不停地考较这连环官司里涉及到的可能律法。

    “裘先生,我自觉这马大郎乃是好心所为,为何却被人反告上堂去坐罪?”文箐见马家夫子在另一车上,现下自己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这案子虽然已想通一半问题,却想探个明白,索性装作全然不懂。

    裘讼师却没接这个话题,反而是挤兑她道:“不是已说过,以后便叫裘大哥嘛。你再这般叫,我可如何再称呼袁大哥?”

    文箐脸一红,心想自己叫惯了赵氏为裘婶子。想想裘讼师其实也年轻得很,甚至比李诚还要小得一两岁,可是自己管李诚也只叫大哥。若是日后有缘他们相见,还真是全乱套了。“咳,这不是,不是叫习惯了嘛,岂是一时能改得口的?你且与我说说这个案子一事。”

    裘讼师见她此时虽是男童状,却终显几分女儿小性情来,不觉亦莞尔,亦起来逗弄心。道:“我见你平日没少想,亦看过些《大明律》,你且同我讲讲,这又该如何个说法?”

    文箐略略一思量,也不再对这个律法师傅隐瞒道:“我在想,这源头还是黄家,若是黄家与秦氏夫婿间不做那违律的勾当,小秦氏自不会白白死去,老秦氏又哪里会哭丧?汪家那狗 也自是不会去咬她了,就更别那马会受惊了。如此,老秦氏又哪里会死?老秦氏不死,马大郎自是仍好好屠狗 卖 肉。”

    “这便是命啊逃也逃不过。老秦氏若不是一早哭丧,逃开那个时刻,又哪里会撞上那匹马?”裘讼师感慨一句后,又道,“你且说说,这里涉及到几条律法?”

    文箐想着这是他在考量自己对律法的掌握,便一边琢磨着有无遗漏,一边缓缓道:“那典雇妻女,自是一条;汪家纵恶狗 伤人,亦是一条;秦氏旺铺前哭丧亦是一条;还有那骑马的,是不是有,我则不太懂了,至于马大郎杀狗 惊马,算不算,这个不好说。要是有律法,且看人情与律法,衙门里大人更看重哪个了。我也只想得这些,还请先生多指点。哦,大哥,大哥……”

    裘讼师觉得她这会又恢复顽皮了,还是小孩心性啊,正经之余难免不淘气。便道:“且看你说得这几条,倒也中。只是,那惊马想来也是在大街上飞马所致,这便亦是一条;而汪黄两家如今能逃开秦氏的讼词,想来与秦家必有勾连;便是那秦家女婿,如今倒是不知下落,只留个病母无人照顾。想来典了娘子后,那典来的田地亦未曾上缴契税,这亦是一条;再有,汪黄两家串供……”

    文箐听得裘讼师为自己一一讲解,细细说得某条律法之惩治,没想到还涉及得这么多律条在内,真正是一案牵扯更多案啊。自己还真只识得皮毛,以后还得把裘讼师的《大明律》三十来卷尽快看完,细细研读才是,否则今日仅是对付一个曾无赖,就是不懂得其他一些律条,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担心道:“那个,曾无赖是个泼皮都懂得好此律法,我寻思着他的兄弟是个专门打官司的,想来也有几分厉害,不免有些……”

    “担心,是吧?这个,我自有些准备,不过人还未见到,自是不好夸海口。且待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裘讼师既不假言安慰她,亦不过份自谦,想来也是见招拆招,到时再说。

    请勿要怪这里面罗嗦,这里涉及律法实在太多,大家且看一下这里头故事便成,至于律法虽是有依据,可一扫而过。故事却是极有用的,为后文。

    正文34 官司背后的事1

    第三十三章当日为九月二十六,正巧是放告日,可以递状,按正常程序是三日后方可过堂。倒是马大郎那一案子,今天虽是上了堂,但也只是审问案情,由于牵扯太多,仅是涉案中的相关人员,便把个公堂挤得个水泄不通,如此,显然是不能立马就结案,虽不说是旷日持久,但绝对不是三五天就能解决的一场大官司。

    马家父子担心马大郎万一在牢里被打伤打残了,可如何是好?只得往里搭钱来保平安。

    裘讼师甫一到九江便接了这讼事,自是还不了解这德化衙门里的事,亦不晓得这些个大人是否秉公断案。

    倒是袁彬腿脚快,他才一递了状纸,便自去找了一个在此地为卫士的老乡,据说那人颇有些官差之间的交际手腕,然后又找得几位军中同僚好友来关照。再一打听,便也晓得德化县令还算公正,且巧的便是前几日巡抚大人恰巧巡察到九江府,如此德化县令乃至九江知府,更是加紧办案半点儿不敢耽误或偏私。

    裘讼师听得,自是放心,也不免有几分高兴,冲袁彬道谢:“幸得有袁大哥,要不然我人生地不熟,贸然接了马家讼事,也头痛不已。”

    袁彬摆手,让他勿要客气,又略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文箐见他二人神神秘秘的样了,本就有几分好奇,且见裘讼师听他说完,更是有几分悦颜,于是越发好奇这二人所说何事。

    从衙门出来,裘讼师才低声与文箐道:“这位袁大哥,也真了得。他虽未曾明说,但我听那意思居然同赵巡抚好似有往来。好象说得是甚么他此次去京城探亲,那赵巡抚家眷亦在京城,便托他带了些物事过来。他本正要去南昌府布政使司去找,如今在这里正要交给赵大人。如此一来,兴许可以有些用处。”

    文箐听得,心道:难不成他真是锦衣卫?不过此时一听这是好消息,倒是觉得借了他这身份好办事,自是十分高兴,也不多想了。

    可见,人大多还是利己的——一听对方于自己有利,便连心中的嫌弃感也渐减。

    等等,巡抚?去年七月,那时听过巡按当年到各地查清冤案,肃清贪吏,当日还曾到过归州周家拜访。文箐思及些,便问将出来。

    且说,巡按自是御史一职担任,也只是个六品官员,自去年,虽是巡按在年初下到全国各地。可到得七月,朝廷亦派出几位二品侍郎,以巡抚一职巡治几个地方,便是:赵新、赵伦、吴政、于谦、曹弘、周忱等六人分往江西、浙江、湖广、河南及山西、北直及山东、南直之苏松等地巡抚。这巡抚主要目的便是督粮解税,往来巡抚,抚安一方。

    文箐听着裘讼师说出六个人名,倒是有两个很熟悉,一个就是于谦,太有名了,一首《石灰吟》吟遍九州几百年。另一个便是周忱,正是《五贯钞》里的配角嘛。自家老爸当时还说此戏曲严重歪曲了历史名人,道是周忱其实是个很好的官。

    文箐对江西巡抚赵新等其他四人陌生得很,基本算是第一次耳闻其名,但是二品官员,那真是厉害得紧啊,哪怕是个“从二品”。便问得一句:“那咱们这位赵巡抚又如何?”

    彼时正好上车,袁彬过来同裘讼师告一声别,正好听到这句,便十分认真地回了一句话:“自是个好人好官”

    文箐想,你们是故交,自是说他好。因着他这一接话,便又想到他身份可疑,于是不免又带出一些内火,追问道:“如何个好法?”

    袁文质看他一眼,以为只是好奇,仍是轻言细语同他解释道:“赵巡抚方来一年,便召集军民兴修水利,听说今春大雪便少了好些地方的塞堵。再有除恶除j,惩治贪吏,赈灾济民,安抚江西一方军民,自是人人称诵。便是这判案,遇到疑难重案,更是慎而重之,秉公办来,颇为清正廉明。”

    彼时文箐还不晓得这个赵新为何人,直到后来,她才晓得那是祖父的同僚,曾一起参与编纂过《永乐大典》,而她在彼时可能错过了一个结交的机会。如若当时多关注了解此人,兴许,有好些事便在那时可能得以解决,至少日后不会那般费力。

    文箐想着裘讼师说过的江右喜讼一事,不由小声嘀咕道:“江西这多讼师,他巡抚才只得一个,便是他直接开堂公审,那又审得过来吗?便如我们今日,这就是好几起官司。再说,不是说一省的刑事,不都由那个甚么按察使司所管辖吗?这巡抚既是主管粮赋,要是插手这个,不会?”

    这话虽轻,却入了袁文质耳,他哑然,这小小少年头脑实在太灵活了,寻常人便是用跑的都跟不上他所讲的事。

    彼时,明朝除南北直隶外,划位为十三省,而省级地方官分为三司,分别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布政使管“民政”,按察使管“刑名”,都指挥使则管“一省军务”。而巡抚虽负责巡察,却也不是万能的,要是遇到不配合的官员,品级上差不多,且不属同一系统,便不是上下隶属支配关系,自是难办。

    文箐说完,又觉得自己犯了傻。这个巡抚既然来巡视一省,自是其他三司需得配合了。不过也许她的乌鸦嘴,让没想到的事,她也只是随口而说的,却正是一言中的,将赵新在江西办案的难处说得十成十。赵巡抚要是当时听得她这话,只怕不得不称之为“知己”了。后来袁彬亦了解到,当年赵大人在江西同按察使闹矛盾,成为朝堂政务难事,经由不少人,才得以解决。对于那时的文箐,却已深谙其中关窍,自是对她更另眼高看的。

    虽说曾无赖这事开始瞒着赵氏,可是到了这时候,自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因为她还是从小文简嘴里问得断断续续的事情经过,不免十分担心。一待裘讼师回房,便收敛了一脸担心,只是神情越发萎糜,且听完有袁彬相助,方才略略去了一些心思,又望空拜谢菩萨。

    这一章约略说一下明代的巡抚制度,均为史料。今日二更,让大家放假之际有时间多看一点。此章无多大趣,故稍短些。

    正文35 官司背后故事2

    话说,这袁彬也确是办事手段颇为了得,曾无赖的案子次日便正式上堂审了,恰好他哥不在,真正是省了不少事,到得第三日,曾无赖终于头顶几项罪名,更因欺凌街坊,还有客栈那老者被伤得失语,几罪连罚,当真是不轻。

    裘讼师不免道:便是他家大哥到时赶回来上诉,曾无赖只怕亦不免要吃得好几年的牢饭。

    文箐自写的状纸自是不用交了,只有袁彬一纸诉状便够,什么搜身也自是用不着。恶人又得了惩治,对于她来说,自是快事一件,难免不高兴几分。

    袁彬一待此案了结,火速赶回去了,因他妻子临盆在即,十分放心不下。这两日往来,也终于让文箐晓得袁彬真不是当差锦衣卫,真的只在家耕地,家里只育有一女,比自己略小,与成亲多年的妻子感情似乎颇笃,如今这喜事来临,自是万分重视。

    裘讼师送走他之后归来,却陷入连环官司一案的焦头烂额中。这马大郎一案,牵扯甚多,事涉两名死者,算得“中等案例”,衙门办案,虽有时限,却也可能拖得半个月不止。且要打听的细节甚多,再加上这是自己在江西第一个案子,不免十分看重,自是把精力差不多全集中到案子上去了。

    文箐有心想帮忙,另外也是想知道这个案子的具体进展,毕竟这事涉及面太广,太长眼见了,于是想方设法缠着裘讼师带了自己去。

    可赵氏却不放心得很,总觉得她一出门,就会有麻烦事,加上心里亦格外害怕,不敢一个人带了文简屋里,当然此话她是不会说出来,不过言语上自是不让裘讼师将她带出门。

    裘讼师亦有自己的考量,想着自己日日忙得不着“家”,而赵氏又是病才初愈,虽然日渐康复,却也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呆在客栈里,而文箐虽年纪小,却办事机灵,且照顾起人来细微周到,能帮上她不少忙。如此,便将赵氏托于文箐照顾。

    文箐心里叹口气,却也晓得要分清主次,既然裘家夫妇一跟照顾自己,眼下正是自己回报的时候,便也没有任何怨言的陪着赵氏在客栈里呆着,有时间了便自己翻阅《大明律》,教文简童蒙歌。

    而这段紧密相处时间里,赵氏是越看文箐,越觉得她不同寻常。再想想自己都是作母亲的人,却远不如她,不免格外自卑起来,对文箐,亦是越发尊重,虽想再亲近些,却又总觉得有点甚么隔着自己与她。

    后来连环官司的事情,经细细一打听,方才晓得内里另有乾坤。不说别的,单举一例来说:那小秦氏果然死于非命,责打死她的主谋正是黄家儿媳汪氏。原来汪氏本是极不满婆家想出这个雇人怀子的主意,却又奈何自己几年来无所出,黄家员外老夫妻急于抱孙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挺能生养的女人来家里,自是不管儿媳如何想,只道:“你且也说是怀孕便是,到时生下来,你便养了。打发了那女人走,外人谁知真假?”果然,狸猫换太子,李代桃僵的事,在民间却也有啊。

    可是汪氏得知小秦氏怀了孕自是十分不满,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母猪一样,才几个月便有了。倒是自己好些年来也怀不上,生怕下人在外说自己是盐碱地种不出庄稼来,奈何这股怒火只能压着不敢发泄。直到晓得自己月事最近一直未来,偷偷去医馆找了医生,肯定自己亦怀了孕。这时,既无后顾之忧,便想方设法找茬,只是那秦氏身子居然也好,竟然经过多少波折也不曾掉胎,于是过了一个多月,汪氏再顾不得,闹将起来,一碗药也没将小秦氏肚里的孩子弄掉,于是怀疑小秦氏肚里的太命硬了,更是不能让她生下来,便将小秦氏连腹中胎儿活活打死了,却对秦家道是小秦氏自己爬楼,一时不甚,摔将下去。

    黄家不免有些慌,便责备起汪氏。汪氏虽也没料到出人命,本来只想打掉下胎儿的,如今也是没主意了,不过她有“尚方宝剑”——肚里的孩子。所以黄家便给了秦家一些钱财,又允诺那地再多典让三年,秦家儿子自是收口。可老秦氏却想着女儿没了,想接了几个外孙过来,可是儿媳却不同意,道那块地要是遇到夏涝秋旱的也种不出来多少。老秦氏觉得这不划处,在儿媳的怂恿下,便去黄家闹事,才有了后面的命丧马蹄。

    文箐听得瞠目结舌,这,真是草菅人命啊——

    其一,黄家说小秦氏自己摔死的,自然是没多大责任了,也就赔点小钱,安葬一下罢了。

    其二,可就算忤作查出来小秦氏是被打死的,可黄家上下统一口径,说小秦氏在黄家不敬主母,骂了汪氏,这便是奴婢骂主了,重罪了。

    其三,按律则是主家无故打死奴婢,则罪会减至少一等;而要是骂主的话,打伤打死勿论。

    其四,现下黄家下人三缄其口,无人上堂指证汪氏。且既便是黄家有证人来指证,可汪氏如今怀孕在身,自是不能马上让她去坐牢,跟“保外就医”一样,在家生下孩子半年后才会去服牢役。从她怀孕到产后半年,自是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官司自是“凉茶一杯”,届时黄汪二家走些后门,亦不是不可能。

    所有的说法,都是对小秦氏无利。看来若有人要为她之死讨个公平说法,只怕是困难重重。不过,她娘家的一干兄弟已受了黄家钱财,已经无心为她讨甚么说法。反而把秦老妇的死,推咎于马大郎惊马这事上。

    文箐听得裘讼师给自己简略分析几句,又自己细细琢磨一番,最终一声长叹:但愿自己将来不要落到如此境地穷人的命太不值钱了而钱财,也太重要了

    念及此,却突然想到周家的产业,看来不管如何,终究日后要去苏州同三叔清算一番,不能让自己同弟弟亦这般不明不白地离开家族,以免将来没有完全分产析业,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赵氏虽没从自家男人嘴里听说这般多,她更关心的便是小秦氏家里的三四个孩子,听说大的也才六岁,小的也才两岁。这下,小秦氏的男人出门,回来便也可能挨杖责,再有其他事宜治个罪,比如典地税赋一事,家里老母又是个病的瞎的,这几个小的要如何过日子?

    她这一想,便落泪。

    文箐对着这母爱大发的女人也没办法,以为她是想孩子心切,有可能要收养一个,便只好陪了她去看一下小秦氏家的孩子。

    小秦氏夫家亦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小屋子里住着,跟个窝棚似的,听说这地还是去年来时趁手里有点儿余钱,花钱买的。眼盲的老妇人半驼着背,听到外面动静,便一边咳着一边摸摸撞撞的走几步出来。文箐不好走进去,因为里面太暗了,而且太潮湿,气味很大,实在难以忍受。那几个孩子真是又瘦又脏,最大的那个是女孩,背着哇哇哭的最小的孩子正在干活,指挥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去搬凳子,其他两个都好奇地远远地盯着她们的到来。

    赵氏越看越不落忍,将买的几样吃食留下,又好不容易在心里盘计半天钱,最好一咬牙,给了二十贯钞。

    文箐这时候也只好陪着她放一放血,便也掏出五十贯钞来。唉,自己境地比他们的不知好多少去了,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自己要是同他们比,则是同情泛滥加酸楚之余,会无比庆幸。

    赵氏回来直唉声叹气,对裘讼师道:“这案子,你要接了,若是涉及到那家的,还是多帮衬一下:那几个小孩着实太可怜了。万一他们爹再给抓起来,或者打一顿成个重伤,哪里还能看病吃药?只怕也是个半死。要是没了,几个小孩子可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听他们街坊说,秦家是十足嫌弃这几个孩子,认为小秦氏让自家老母亲丧命的,这一家子便都是灾星。”

    裘讼师只点头应允,可他心中自有考量。小秦氏家的男人还不知道哪里去了,如今官府亦有人在找,虽说没有海捕追文,可是只要一出现,只怕会告个畏罪逃逸,到时只会判的重,不会轻。再说,那里面涉及的事,自己作为马家讼师,自是不好干预。且曾无赖家的大哥回来,也做了黄家讼事,因曾无赖一案,便下足了劲,同汪家讼师一起刁难自己,如今能让马大郎无罪,便是自己亦怕有个意外,再不敢托大打包票说出这句话来。

    文箐想到戏里说拦轿诉冤的,便同裘讼师说这事。只见他苦笑一声道:“哪里有这等轻松,便是巡抚出门,亦是仪仗铺过,旁人靠近不得。扰了官,便是杖责。再者,这事要是越了县令直接去找巡抚,难免不被人私下里以此为恶,反而掣肘。”

    文箐也没想到的是:曾无赖的大哥还真有些斤两,在对付裘讼师的同时,果然又差点儿对他们下手,先是让客栈老板赶他们,后来又差点儿让他们无处投宿。好在袁彬临走时,托人照顾,才没出事,也找了一家十分仗义的客栈住下。

    正是因此,她更是被一再叮嘱,不要出门。裘讼师那边只说马家官司一了,就速速离开,去南昌府打听一下。那里毕竟是巡抚常驻布政司的地方,一方大员所在,想来安宁些。之后,再合计送文箐归家一事。

    文箐却为自己连累了裘讼师得罪曾无赖一事,十分愧疚。于是,心里越发打定主意,自己绝不能再拖累于他,且找个机会,尽快上路才是。不过,马家官司一日未了,裘讼师自是会忙个不停,她便只好呆在赵氏面前,陪着她。不讼他们届时是否去往南昌府,可终有筵席要散的时候,彼此总会有相互说“后会有期”的那天。

    正文36 烧香,和尚可以卖?

    倒霉,昨晚笔记本风扇坏了,今天去送修,差点儿进黑店,周折好久,才找到正品的ib专修店,花了三百多大洋,才回来。请大家见谅。急急赶在大家下班时分传上来。见谅

    话说,赵氏身体自是早好。可是她每每看到文简,便不由得想到若是在赖家有了骨肉,也是这般大了,又想到了前些时候流产的那个。才刚一九江码头,便遇到这些不吉利的事,就觉得是冲撞了甚么,心里着急:应该去好好拜拜。

    当时路过武昌码头,有名的比丘尼庵——莲溪庵却因自己身体缘故,没来得及去祭拜。如今既然听得人道九江这处,香火颇旺,几个寺庙都有方外高人,不免就越发起了这方面的心思。

    而九江这人杰地灵之处,香火最旺的有四个寺庙:庐山南麓的海会寺,北麓的承天院(即今日能仁寺),西麓更有东西林两寺。

    赵氏既想求平安,又想求子,还想为自家男人求个职,左右思量又觉得自己贪心所求甚多,不过一听裘讼师道是陪自己且去庐山一拜,自是高兴得很。

    文箐亦是眼热,不过同赵氏有所不一样,她是真正的“慕名而往”。再说,老是被赵氏说着流年不利,需得烧香祭拜,去邪去恶才是,说得多了,也不免想着自己能穿越,这鬼神一说,怀疑不得。因为一听东林寺,想到了明晚期极有名的东林党人,后来一琢磨,才想到那好象是江苏的东林学院,再说,彼时还没这个名呢,此寺眼前自是与那个历史事件无关了。

    思及此,她发现自己已经对古代各项事务都形成了习惯性思维,总是一听到,便不由自主地先在脑海里搜一遍是否有过记忆,日后会是什么结果。

    倒是西林寺,便是有名的“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诗句所在之处。至于什么承天院,只从他人嘴里打听到是洪武年间重修建的,想着朱元璋不是反对僧道,闲他们不事生产,居然还会重建这个?

    对于僧道管理,在明代,自是各分属两个部门管理,而一个名寺,往往统辖了周边好几座小寺院和尼姑庵。文箐一问,方才晓得那些投靠在大寺下的小寺院自是为了寻求庇护,因“大树底下好乘凉”,不禁菀尔。

    不过自明初,女子不得入寺祭拜,否则违律——这个也不知是不是古来有之,还是朱元璋始创,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反正文箐是摸不着头脑,想来,也许是男女大防或是其他,毕竟朱元璋当过和尚不是?既有此律法在,于是女施主们都只能去尼姑庙烧香拜佛了。

    赵氏本想去承天院烧香,因为路近,加之又是官府所建,自是认为妥当些。对于文箐来说,却是想去看西林寺,毕竟后来的完全重建的,不知古代的又会如何?裘讼师既是读书人,自也是极好这些的,慕古人之名,有心往之,且再细细打听,晓得西林寺处亦有尼姑庵,虽是比承天院稍远些,但同东林寺相隔不过百丈,自是去一趟,便能瞧瞧两个寺庙。赵氏向来听自家男人的,且想着求菩萨需得心灵,兴许,多绕些道,也是个考验。

    只是女子既然不能入寺,裘讼师又担心赵氏身处陌生之地以她之胆小怕事,无法过夜,不免又有些迟疑。文箐为了自己能去看看西林寺,自告奋勇,道是自己着女装陪了赵氏夜宿尼姑庵即可,到了白天,想借机去看看西林寺,到时再套件衫子,换了发髻便是。裘讼师想想如此极是稳妥,当下便出去给她买了一套女童衣衫。

    四人便雇了船,一大早便兴冲冲坐船到了青山镇,雇了一马车到得下午未时终于到达西林寺。远远地看过去,庐山果然不负其盛名,一个“秀”字甲天下。庵名“静月庵”,归属于西林寺下。因过了九月十九观音出家日的大庆祝,加上气温渐冷,庵里来拜祭的倒是不多,清静得很。

    赵氏除了奉上各种进香呈仪,最后在静月庵尼姑的妥贴照顾下,极是感动,又花费了好些钱财。

    文箐在一旁看得郁卒,心想这一下子,裘讼师得接多少讼事才能收支平衡?不过也只是心一掠而已,然后就想到这下赵氏算是在佛前烧了香,请了观音回家,大概裘家一时不会清静得了,眼前六字真言她总是叨叨,送子观音面前磕头极是认真。作为一个内宅女子,她无甚见识,自是无法帮上裘讼师甚么忙,也只有生儿育女倒是头等大事。

    文箐看着赵氏如此虔诚,突然就想到姨娘与周夫人还有陈妈等一干人,不知姨娘如何了?她抄的经书可不少,但愿这份诚心感动菩萨,能让她无病无灾。不免亦在天王殿前跪下磕头祈拜

    赵氏不免抽了一签,最后又怂恿着文箐抽一支。文箐对这个说信也不信,说不信吗,也反驳不了,当下带着可有可无的心且闭了眼摇着,却突然掉出来两支。文箐想这作不得数,只记了一下签号,再摇,复又同出两支来。细一看,仍是适才两支。

    文箐与赵氏面面相觑:竟有这等怪事

    倒是旁边小沙弥说得一句:“想来施主所求事必多。这是菩萨也乐意为你多指点一下迷津。”

    这话说得文箐脸红,她确实摇签筒时想得很多,便不知该求什么了。

    赵氏不识字,文箐探头看了,她的乃是中签申宫:【湘子遇宝】,内里签文为:“眼前病讼不须忧,实地资财尽可求;恰似猿猴金锁脱,自归山洞去来游。”

    让解签文的大师一说,便让她高兴几分。“施主这虽是中签,倒也算得上是上签了。如果眼下有烦心事,且须放宽心,万勿要忧丝,自是求财得财,求子得子,百病亦消,家宅安宁。”

    赵氏听得眉飞色舞,转头对着大师道:“多谢大师还烦大师给指点一下,我家小侄女两次摇签,均同时出来的是这两支。实在不解。”

    那位解签大师看完签文,其中一支便是:“中签申宫:【咬金探地|岤】人行半岭日衔山,峻岭崖岩未可安;仰望上天为护佑,此身犹在太平间。”这签文,文箐自是懂得。说的不过是程咬金意外得了皇袍,做了三年混巨魔王一说。大师解得是:“此卦淘沙见金、人处险境之象。凡事有贵人之兆也。小施主也只管宽心便是了。”

    只是等到另一支签,打开一看,是下签子:【董永遇仙】“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坭来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坭。”这签文太好懂了,便是白费辛苦而已。

    大师递过来签筒,道:“你这两次掏出一模一样的,而且一次还总是两,也实在是第一次见得。作不得数,且再摇一次来。”

    这次签文则是苏东坡的诗:“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大师看后,则沉吟一会,方道:“小施主摇签时,想来心事太重,便是千般恨万种怨,不如撒开手来。需知红尘之事,万般皆有此因,才有彼果。彼果已结,且放下,方才得另结新缘。我观你眉间不敞,笑不曾至心,心事颇重,且劲小施主一句:切莫执着旧事,枉添愁绪。不如静待他日再作绸缪。”

    文箐听完大惊:这尼姑真是好本事。只这签文,平常看来不过是简单随缘四字罢了,却被她窥得这般深。自己心底的事,如今萦绕心头日夜难安自是挂念姨娘,姨娘的清白身世是因,这个必须得解决,否则自己同文简便是在苏州落脚又怎生安宁?且说,这事又如何能放得下?

    那大师见文箐紧锁眉头,却不曾言语,叹口气,不忍,复又劝道:“若是执念过深,此时便已在你心里种了因,他日亦会结果……施主,他日行中艰难。若是轻身而行,便是自在痛快些。我有一言奉劝:如在江右,万万要存上几分宽恕,‘得饶人且处饶人’,放过无心之人一条活路,结个善缘,勿要因仇恨而怨结。否则他日便有果。”

    文箐听得“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时,真以为这方外之人是曾无赖那厮派来作说客的,可是“无心之人”,那曾无赖明明是有恶心歹意之人。自是饶不得也。至于心中仇恨,自是不深,只是管他千般万般难,唯有姨娘舍身一事,自己无论如何要替她讨个公道,否则枉为人女!虽然从灵魂上来,她不是姨娘真正女儿,可是同为女人,对于这个社会,总要反击一下那些恶人才是。若信因果,那么恶人种下恶因,只能让他们结恶果。

    香烧了,签求了,菩萨拜了,次日天蒙蒙亮,在庵里众尼的早课声中,文箐与赵氏便起来,又急急用过斋饭,到了约定时间,却不见裘讼师来接人。

    赵氏本来因求了签好转的心,却变得坐立不安,忧心万分。时间也没过久,可是等人的时候却是最易心急如焚,常常感觉时日的漫长难熬。赵氏因为曾无赖那事,现在出门越发疑神疑鬼,此刻,亦是不停地问道:“他怎的还不来?难不成又遇到生事的?唉呀……这让人好不着急。要有事,也该打发个沙弥到庵前通报一声啊……真正急死个人……”

    文箐被她说着,说着,亦是难安,嘴上便故作打趣道:“现下时辰还早着呢。哎呀,嫂子这才同裘大哥只隔了一晚罢了。我倒是想起来,这便是古话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原来说是便是嫂子与大哥这般恩爱的……”

    赵氏被她说得脸红,本想着她小小的,哪里会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来挤兑自己。便半羞半恼地道:“你少贫嘴。难不成,你不担心你家弟弟?”

    文箐正为山里的气温低生怕文简着伤寒而担忧。被赵氏这一提,自是更加担心是不是文简病了,拖累得裘讼师赶不过来?只是这个想法,却是说不得,怕赵氏反因此心存芥蒂,仍是作笑道:“有裘大哥在,我自是放心得很。”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不免亦心焦。文箐去向寺里师父打听路径,回来道:“嫂子要是放心不下,你我二人便一同走过去就是了。适才问小师父,道是旁边那门出去,有条小道更是近,走不多远便到了。过来时,我特意看了看,也不过几十丈,出了庵门,只需绕那两边的围墙便能到西林寺。兴许,在路上便碰到了。”

    赵氏想郎心切,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她现在老是作梦,生怕曾家缠上了自家男人,眼下要是他落单了,旁边连个呼救的人都没有。也不曾想:自己同文简,要是出门遇到,更是危险,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与女童,男人再是一个力单,也好过于她们二人。她只惦记着快去找了人,还是归家为好。听得文箐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不过终究是等了一会儿,便决定二人现下起身。

    于是二人同庵里打了声招呼,文箐提了行礼,搀了赵氏便走。

    十月天气,早上阴冷,雾大,穿了夹袍,文箐亦免不得打个冷战。可惜,古代除了披风,便没有带帽的衣服,而自己就算是想做一件,奈何却因律不能改。两人都只晓得在家里不冷,虽然又添了层夹袍,哪想到在山里自是比九江城要低上四五度不止,尤其是这大早上的,这山里最容易有过山风,一刮起来,便越发的寒冷。文箐心想,早知这样,应该戴个暖耳过来。

    雾要散未散,放眼望去,二三十多米外便看不清人,能见度实在低。湿气极大,手一遇风,冰得厉害,地上亦有几分湿意,二人小心地相互搀扶着走,尤其是赵氏那双小脚,实在是走得慢,这等于走一段路,经历的寒冷时间加倍。

    且说二人慢慢走过墙,经了小路,再绕过那片小林子,过一小段青石板路,就到了西林寺外了。却在这时,二人听得前方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赵氏与文箐以为是裘讼师来了,对视一下,皆喜。

    可待再走近几步,却瞧见一人着的僧袍,显然不是裘讼师了不过有僧人,文箐怕走错路了,想着能打听一下也好。可是方才走得几步,却听得那说话声音时断时续传过来:“……你便……度谍与我……”另一人低声道:“原先说好的……怎的……”第一个人又说了句甚么“……五百贯钞……”

    文箐一惊,这和尚在与人作交易赵氏亦听得清清楚楚,低声道:“不妥,只怕走不得了……”她已被吓得语气有些哆嗦,文箐差点儿便听不出她的话。

    接下来又听甚么度谍,僧袍,芒鞋,佛珠等等词,还有甚么“我将那和尚的给你……”

    难不成和尚在卖 这些个?古代的和尚也是可以买卖 不成?

    明确实有规定:女子不得入寺祭拜。所以说,就是想见一回得道高僧给自己算算命卜卜吉凶那也是不可能在寺庙里发生的。

    话外一句:现在当尼姑,那条件真是一溜长啊,诸多要求,我一看,都傻眼了。

    正文37 智勇取路

    初时二人惊疑不定,可再听得那二人复又大声一些在讨价还价,显然和尚的买卖 是真的了

    赵氏也只在一个小乡村里呆着,从没出过门,连个和尚的面也极少见到,如今且撞见这回事,先是吃惊于和尚还可以买卖 ,等明白过来时,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文箐也傻了眼。穿越以前,只记得大雾天出门,定要开雾灯,以免撞车。谁知穿越到古代进个寺庙烧香虽没碰着鬼神,却碰到了倒卖 倒卖 和尚这等怪事真正是:世间奇事,穷尽一生经历,也只有你想不到的。

    文箐看了《大明律》,晓得明代要想做和尚也是不容易的。还以为想出家就可出家呢,没想到并不是这样。首先,因为朱元障认为出家便是不务正业,所以限制出家人数。你要出了家,当了和尚,就不得到处走动,最好就是乖乖呆在寺里拜你的菩萨就行了。而度谍,就似俗家百姓有户籍凭证一般。而当和尚,可不是简单的事,还得通过考试,才发度谍。走哪且得带哪。然后全国各地还把这个编成册,发放到各寺庙,以免好核对真实信息。便是投宿,也得自报家门(就是出家寺院,个人情况),更有俗家时的父母情况等等,反正是详加核查。

    这显然,物以稀为贵。有犯事的,有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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