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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文简、柱子对着陆三叔,三婶就磕头。这动作突然,谁也没想到。“三叔三婶,你们就受了吧。不磕,我心里了好过。我那时是怕死了,就是只惊弓之鸟,得三婶援手,真是胜似救命之恩。”

    “这孩子,快别这样了。你这样子,三叔三婶何德何能,以后可不要对人这么跪拜了,吓煞人了。”陆三婶被她这一跪,吓一大跳,忙过来拉了三个小孩起来。

    “好了,好了,车夫等急了。”陆三叔急脾气一个。

    三婶带着儿女将他们都送出门来,文箐道:“姐姐,日后我必来看你。”让文简也道了别,说,“后会有期。”

    陆婉在一边低声嘱道:“妹妹,只需安心回家,安慰伯父伯母。”

    文箐点点头,头低下去,泪一点点滴下来。

    陆三叔与陆二郎最后上了马车,道:“小娘子可得坐稳了。乡下路可不平整得很。”

    “谢三叔提醒。陆二哥也去啊。”

    陆二郎微微笑,点点头,脸上有抹红,也不多话。

    原来陆三婶是晚上听得四叔说他都没去县里,自家的孩子总不能也同四叔一般,更何况过几年想着二郎是要去县考的,再加之到文箐这么小年纪,却到过北京,成都,归州,江陵。有这样的对比,陆二郎一说要跟着去县里,这边陆三婶便准了,还说服了三叔。

    当然,这些文箐并不知情。她当时就想着公堂上会有什么事发生呢?自己会否尽快平安至归州?

    第三十七章 宝钞一说

    马车果然快,还未到中午,便到了县城。

    县城和归州的那个地方比起来,首先是地方大,人多,于是热闹也多了。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文箐发现是一个小饭馆,当然,明代这里叫“店”或“栈”,看的旁边有个布制的东东想来就是招牌,其实,这个叫“招幌”,她傻头傻脑的当时还不知道,就只认得上面写的“刘记锅块”。

    文箐坐马车颠得有些难受,下来的时候腿发软,陆三叔扶她一落地,她差点儿软倒在地上。

    陆二郎见她脸色发白,想来是不舒服,见她要倒,忙伸手一扶。文箐冲陆二郎一笑以示感激,结果这小伙子居然脸红了。待她站好,二郎又退到一边,去牵文箐与柱子,那两个小的倒是没啥不舒服的感觉。

    陆三叔看了看店里倒是有位置,对文箐笑道:“咱先吃了,再去县衙门口与我大哥会合。”招呼了车把式一起进去。

    吃的是这里的有名小吃——“纸面锅块”,形似韭菜合子,色泽金黄。

    文箐想着好久没吃奶奶做的合子了,如今见着这个,马上就咬了一口,味道酥香,且有嚼劲,同合子可不一样。这一吃,立马就吃出精神来了。

    陆三叔见她喜欢,又让店家多上了几个,给车把式要了斤酒。加陆二郎,四个小孩,倒是吃得欢。

    快吃完的时候,找店家算帐。店家道:“二十七文钱。”

    文箐递了银锞子,店家见得银子,双眼立马一亮,见四下并无人看着自己,马上就伸手拿了过去,低声道:“小娘子,我算你42贯钞如何?”

    只是文箐这一动,就被陆三叔发现了。刚才还以为她要到旁边去小解,却见她拿了一个物事给店家,忙走了过来,低声叱道:“麻烦店家拿出来!”

    店家见这么高壮的一汉子立在这边,虽然自己是地主,这人要是告官,自己便逃不了干系。倒是想要这银两,很是舍不得,掏了出来在手里却也不伸过来,道:“这个就是五钱银罢了。要不我再加点,45贯钞。”

    “店家,你这生意做得倒是精。我给你铜钱。”陆三叔也不多废话,直接就取了钱袋排出铜钱来。文箐在柜台下面偷偷地拽了两下三叔的衣襟。陆三叔回头见她一脸恳求相,低下身子道:“小娘子,这是哪里来的?”

    “我从归州随身带的,藏起来了,赖二他们没搜到。三叔,便让店家帮我换了银子吧,我要换成钞。”文箐眼神很是坚决地道。

    陆三叔立起身来,很是认真地看了她几眼,沉吟了一下,对店家道:“便是要换,店家也太欺负垂髫孩童了。”伸手便要拿回店家手里的银锞子。

    “那,45贯500文钞。兄弟也知现下禁银。”店家抬起头来凝视着陆三叔。

    “不成。”陆三叔斩钉截铁地道。

    “最多46贯。”店家一副咬碎后槽牙似的道。

    “48贯500文。这饭钱我来付,二十七文铜钱你收好!”陆三叔坚持道。

    店家犹豫了一下。文箐看他们这来往讨价还价,想自己以前从来不看价格买东西,日后可得注意了。可是也不想要陆三叔掏钱,于是道:“那饭钱都算这银子里,店家便付46贯钞好了”。

    店家想了一下,伸出手欲递过银子来,又犹豫,最后收回手道:“成!小娘子比你叔精,算了,我要这银子也是送礼,如今倒是我亏了。”

    陆三叔点点头,见店家在数宝钞,便退后,找小二要了一张纸,打包剩余的。

    文箐听得,这不就相当于一两银子近100贯钞嘛。接过店家递过来的钞——就是她曾经以为的“银票”,很是认真的数啊,一共45张一贯的,再加两张500文的。拿在手上,倒是真多。

    文箐想自己六个人,吃这么多,才二十七文铜钱,而且还是酒与牛肉贵,近二十文。吃一顿,真是便宜啊。

    那边二郎早带着两个小的也跟了过来,看得目瞪口呆。文箐却在此时沉迷在宝钞中。

    话说这大明朝的纸币,原来最大额的就是一贯。

    而这一贯钞纸,大小呢是长一尺,宽六寸。换成21世纪的常用单位是长32左右,宽20,要粗略地看,就是一张a4纸大小。这纸上周遭印为龙文花,上面写有“大明通行宝钞”6字,其内侧上角两边又有篆文8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中间就是标的钱贯数如“一贯”,画了十串铜钱样,即为壹贯。其下面又刻有几行字,为“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五十两,仍给犯人财产”,列具日期为“洪武年月日”。

    至于500文的钞纸,同一贯类似,花纹变了,为:凤纹与缠枝花卉,尺寸略缩了点儿。

    文箐看得正入迷,陆三叔过来道:“财不外露,快快收好了。”

    文箐吓一跳,忙塞给陆三叔。陆三叔道:“你且先收好了。待看到有要买的土仪,到时再买。”

    文箐摇摇头道:“还是三叔帮我收好吧。”

    陆三叔想了想,接过去,将两张500文的递还她:“其他的我给你收好。这个拿好了,用完了再找我。街上人多,别走丢了。”

    文箐接过来,点点头。一脸好奇地问:“三叔,这钞怎么同纸不一样,是用什么纸制的啊?”

    陆三叔摸摸头,有点茫然,他也不清楚。陆二郎在一旁听得,道:“便是用桑穰为原材料制成,也是纸,只不过呈青色。”

    文箐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马上就又问了一句:“刚才我怎么发现那一贯里有一张很旧的印的是‘中书省’,其他的可都是‘户部’。那张可是有问题?”

    陆三叔惊讶道:“我说你刚才看得那般仔细,原来还真是看这个。你以前没注意?”

    “啊?我以前没摸过这些钞,都是母亲她们管着。”文箐吐了吐舌头,脸热了。心里发虚啊,一直以为在明代用银子与铜钱,没听过“宝钞”一说。想来船债那次说的“贯”原来就是这个的单位,且上次只见陈嫂递给驿丞一迭,以为是银票,没想到是纸币,哦,宝钞。

    “‘中书省’的那个是高祖时制的,由中书省负责,后来都改为户部了。”陆二郎好似漫不经心地在旁道。

    陆三叔听得,对自家的孩子居然知道这个,很是惊奇,于是看了一眼儿子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可别是道听途说,讲错与小娘子知。”

    “自是问的先生。铁定不错。”陆二郎见父亲好似信不过自己,倒有点儿委屈,急着辩解。

    “哦,原来如此。三叔,陆二哥可是博学,日后可是……”文箐有点小佩服地看着这个小男孩。

    “陆家三哥,约定时辰快到了,咱们去县衙吧。”车把式早就喂好马在那边喊道,打断了这番讨论。

    文箐待全部都上了车坐好,想到还有问题,索性低声问了陆二郎:“二哥,那怎么都写的是‘洪武年’,后来就没印了?”

    “印过的。不过,这个……”陆二郎显得有点为难,但是看文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只得压低了声音道:“这有个小典故的。”

    这话让文箐更是好奇了,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想着提这个陆二郎小小年纪,却是懂得不少,真不象个农家的孩子,不知他先生又是何许人也,能懂得这些?想来这些也不是谁都知道的,因为陆三叔也识得字,却是三十多岁也不知这些。

    把个陆二郎看得脸微红,低声道:“便是建文年间,当时印制新的宝钞,惠帝便道按高祖制,于是这一句话,后来先帝便也没变,宝钞上到如今便印的都是洪武年了。”

    文箐以为什么典故呢,这个陆二郎真会卖 关子,想来就是建文帝一句话,于是后续就没变过了。只是不知道古代纸钞有没有防伪技术?如何防的?有没有人制伪钞?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问出来的。

    那两个小孩老听姐姐说钞啊钞的,文简就想要这个玩,文箐也就随他意,递了张于他。结果马车稍一颠簸,扯成两半。

    文箐一下呆了。这钱,500文就这样没了?能买好多锅块呢。

    “姐,我……”文简也知道这是钱能买东西的,于是一脸犯了错的样子。

    “这可怎办?”文箐抬头看了看二郎和陆三叔,为钱惋惜。不知粘一起还能不用了?是不同人民币一样?

    陆三叔与陆二郎也傻眼了。陆二郎见吴大并没有看见这车里的事,马上收了,藏了起来。

    陆三叔抱了文简,安慰道:“无事。”

    陆二郎也点点头:“待会儿直接烧了吧”

    文箐听得,心里头紧张了。这是怎么回事?有心想问,却见陆二郎摆摆手,过一会儿凑过头来,方道:“撕破不得。撕破宝钞,比依弃毁制书律斩。”

    文箐听得心里一抖!这个太可怕了。一不小心,这车颠簸一下,还没到县衙,他们姐弟两的头颅便不保了?

    这古代要害死一个无知的人,也太快了吧。自己这不等于黑灯瞎火的在到处是坑洞的地方乱撞吗?

    气氛太压抑了,文箐又咧开了嘴:“多谢陆二哥教导,原来陆二哥真是博学。我今日听二哥这一讲,倒是长了好些见识了。”

    这话打破了刚才的紧张气氛,夸的二郎不好意思,可是陆三叔听得心里真是受用无比。

    这边话没说落音,马车正好停了下来,原来已到了县衙街边了。

    这里打个广告,荆州的“纸面锅块(贴)”好吃。可惜快失传了。据说只有唯一一家尚在卖 ,可订。

    又:发现“撕破宝钞”这条,居然在大明律的最后几页里出现,还是《比附律条》中才见到。

    我原稿中撕破当时以为无事,粘了就行。是基于正史中说到宝钞的原是可以“以旧换新”的,只要字还能识别,才同人民币作比较,没想到这一条却完全不同。看样子,真的不能想当然尔。

    知识点,真的要全才行啊。我断章取义的地方看来也不少。

    给自己敲一棍子。警示

    第三十八章 县衙见闻(一)

    众人下得车来,正是县衙所在的正街上。街道很是宽敞,够三辆马车并驾齐驱了。看来这个地方还算有钱啊,文箐见商铺里总有人在往来,于是在心底里估量这片地方的经济情况。

    从这,得步行去县衙门口。

    陆二郎不再多说,开始张目四望。偶尔问一句:“爹,刚才只见到养济院了,县学我倒是没看到。莫非看漏了?”

    陆三叔见儿子这么关心学业,又如一只才出鸟窝的小鸟,到处都新鲜得很。反观文箐虽然也是四处打量,便是那两个小孩,也不象自己儿子这般动容,想来人家是大户之家,见识多了。这么一对比,心里微有些发酸,日后一定要好好教养几个孩子,自己孩子并不比别人差,苦于因为自家处于乡下,便让他少了好些见识。

    其实,文箐当时也好奇,只是现在她的好奇因为拐卖 一事已经压抑到底了,另一方面紧张着上堂一事,再说身为女子,也不好哇哇乱叫,更何况陆三叔与自己无亲无故,只是人家是个善人有此义举。

    倒是柱子一脸得意地道:“县学也不是建在县衙门口的,肯定是在另一边罢,归州的就是!。”开始是模仿大人语气,后面一句则是漏了底。

    陆二郎被个小孩给取笑,脸红了红,道:“你这么小,也懂得很多。这会子不怕了?”

    柱子被他一说,又缩回了头。

    陆三叔骂道:“你吓他作甚,人家与你熟些,才与你说几句话,又被你吓着了。”

    骂完又安慰柱子:“你别怕,你二哥是同你玩闹。只需放大胆子,这里老爷会帮你讨回公道。”

    柱子点点头,也不吭声了。

    陆二郎也知道刚才一时不慎,说快了嘴,说到小不点的心思上去了,于是忙讨好,过来要背他。柱子扭几扭,最后还是上了背。

    文箐在一旁,只微微笑着。把话题拉过来道:“他也不懂得这些,再说,这里同归州也不一样,比归州可大多了,热闹多了。人也好多了。”

    最后这一句连后面跟上来的车把式都笑了,“咱们这里比不得京城,咱陆家村的人便是个个都好!小娘子,可真正是会说话啊。”顿了一下,又道,“明日上堂,要是也能这般轻松说出话来,就好了。”

    文箐本来很不好意思,听得后面这段话,一愣,道:“今天还不能上堂吗?”

    陆三叔瞪了车把式一眼,道:“吴大,别吓唬人。咱们又不曾犯事,只是让官府记得追拿那些要买卖 良家儿女的恶人别跑了。小娘子到时也勿要紧张,只要如实说一说经过,让老爷知道,便无事。今天不知大哥他们是否已经报官了,如若未然,则得下午呈状才是,也得上堂才行。”

    文箐听到最后一句,才知原来要递了呈状,也就是要相当于“报案”,立了案,人家也需得查实,这都有一个过程。不知要多久。“三叔,那这呈状上去,得等多久啊?”

    陆三叔也是第一次来官府说这事,哪里清楚得了?他能说的也只是安慰文箐的话。文箐却以为这是人人熟知的事项。

    陆二郎想了想,方道:“这个,勿要太担心。这乃是人命大案,自然不存在三六九日等放告一说。待报了官,呈词后,召了差役,去验证此事真假后,便能召了赖家人来,想来是快的。”

    他也说不清,也只知道不是今天就能出结果的,只得拣自己听来的说一说。

    文箐心里打起了鼓。这越是着急回家,便越是急不得。她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到官府里一说,自然会有人送自己上船到归州呢,原来也同现代一样,需流程一套。只希望真能如陆二郎所言。

    “二哥,你说的这个三六九日放告是何意?”

    “这个,这个,我也是听先生讲过一回。便是这县衙接了讼状,需得逢初三,初六,初九,十三日等这样的日子,才发布告示,写明哪天审哪些案子。不过,赖二这不是死了嘛,自然不是寻常的案子,便不能照这样说了。”陆二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方才道出来。

    “二郎懂得真是多。不会将来是个刑名人才吧?”车把式见小小十岁的男孩以前没来过县里,却比自己懂得还多,真是读书人与自己粗人不一样。

    陆二郎被打趣,那脸便又微红,道:“吴大伯这般戏弄我,我这也是听先生所言。”

    “我知道,这是姐姐前日里说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小文简与众人熟了,见对自己好的二哥被别人取笑,便突然冒出来一句来。此语一出,两个大人与陆二郎有点发呆,没想到这最小的孩子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正不一样啊。

    陆三叔见自己儿子懂得多,被人夸,又见身边的小小孩都比自己几十岁的汉子懂得多,出口都不凡,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嘴里只道:“这些,只等见了你陆大伯便清楚了。他来县里次数多,同里老们谈得多,想来晓得些。”

    一行人,说笑着,便到了县衙门口。

    文箐虽说在归州出昨几次门,却也没见过归州县衙,这还是首次到一个地方政府办事所在,说不稀罕那是说谎。于是眼睛开始不够看了。

    县衙前有照壁一道,照壁后为牌坊,县衙牌坊上有匾额题“忠廉坊”。

    穿过牌坊,便见两堵墙,墙上贴了好些告示、榜文。文箐他们从旁边经过时,发现还有一张文简的画像在那儿,画得很是逼真。

    文箐紧紧地盯着那张像,想像周夫人是如何一笔一笔地画出来的,眼泪便要流出来。

    其他人也看见了,陆三叔等过了会儿方道:“走吧,二郎注意找你大伯。”

    告示墙呈“八”字形,想必所谓的“八字衙门”即由此而来。

    两侧有好些房舍,陆二郎在一边看得倒是很清楚,道:这是医学院,那是阴阳学院,又有急递铺,还道:“城隍庙可真大啊”,最后指着一个楼道:“原来鼓楼真是如此高啊。”

    文箐听他的语气,就真好象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这孩子想来在家在私塾时听人提及过,如今亲眼见得,都要一一应证一般。其实她自己也是相当好奇,这种好奇冲淡了刚才的伤感。

    他们要去的便是鼓楼旁边的申明亭。文箐问陆三叔:“这申明亭可有什么说头?”

    陆三叔想了一下,很是简便地道:“便是一般里老甲长处理乡里争议之事所在。昨日约好在这碰头,我大哥在这里等着,他们正有其他事要商量,这正好一起去堂上与你支应。你勿要担心。”

    陆三叔现在同文箐说话,也不再把她当小孩,有时把她当个同辈一样说的话,比如他这会儿说“我大哥”,而不是说“你陆大伯”。

    文箐却还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只以为是他误会自己害怕上堂,便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其实,她见得这县衙里的那么多房子,那么多名堂,真想一个一个地问个清楚,可是陆三叔一个乡下人,也未曾来这里,想来也不会一清二楚的,还是以后再找个时间问问别人吧。

    反正,她只紧跟着陆大伯他们走动,半步也不敢多迈动,唯恐一个不慎,又招惹了类似翠娘那样的人起了歹心思,便是不害自己,连累了这些帮助自己的人,总是不好。

    果然才到了鼓楼边,陆大伯一行人早就等在那里了,见得陆三叔他们来了,忙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当下又把文箐介绍给其他几位,文箐听得是陆里老,吴里老,刘里老等,还有什么粮长,里长等,反正这些称呼对她来说,都是晕乎乎一套。

    那些里老长辈们便是一阵感叹,怜悯周氏姐弟几个的,也有痛骂赖二的。

    陆大伯也是早上到得县里,到处托了人,找了几个官差,把事说了一说。本来都期望,只需报一下官就能了事,结果真如昨日所料,还需得上堂才行。然后上午便找人,帮着写了一份呈词,也就相当于状纸。又与里老们商量了一下村里税赋的事,所以还未来得及到县里递状。

    这样,边说边走便到了县衙的仪门边。

    文箐看着正门大门是紧闭的,唯有旁边左右各有角门开启。左边好象有设土地祠、衙神庙等,而右边看着字好象是县狱。

    文箐一看“獄”字,心里发毛,想到《拍案惊奇里》的冤案犯。

    众人不再往前,陆大伯进到里间去将呈词递了,便都在左侧门边等着。

    一会儿,有个小吏走过来,可能是陆大伯此前打过交道的,轻声道:“来得早了些。里面正在审一个命案子。最近真是麻烦,除了你们这起,此前有一起疑案,都几天过去了,老爷不好下结论,现在正头疼呢。”

    众人听得有疑案,命案,心里都有点小感。

    车把式跟在后面,倒是大起好奇心,问道:“可是哪里出了甚么命案?官人不妨与我等说说,反正也是闲着。”

    那小吏上下打量车把式,又看看其他人也有好奇之感,便卖 了个关子道:“与你等无关,问那些事作甚?我这厢还也烦呢,说与你听,你也不能办了。”

    “便是个消遣也成。官人在这烦,说出来便不烦了。”车把式欲拉近关系,腼着脸上前笑说。

    陆大伯便递了几文铜钱于小吏。

    小吏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慢吞斯理地道:“要说啊,这事也稀奇。我且与你们几个说说,谁要真能解决,我算是服了,到时我请那人去得意楼喝酒吃肉。”

    他这一说,众人更觉好奇了,便催道:“快说,快说。到底是何疑案?”

    文箐觉得这人太会说书了,掉胃口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也许自己以后说故事,也得学着他点儿。当下也有些好奇地想听他一说。

    第三十九章 公堂之上

    没想到,这小吏确实一好口才,只是才开刚了个头,便是几个衙役押了几个人出来,看来是前一堂结束,打断了这故事的继续。

    小吏便笑道:“今日看来是讲不成了,这上拨既然出来了,也就马上轮到你们了。改日再与你们细说。”走了。

    走了?文箐想:这说故事的拿了几文钱,故事还没讲呢。真是好一张嘴。

    马上就出来一衙役,巡视一圈,道:“可有赖家村的人?”

    陆大伯忙上前应道:“我们是赖家村旁边陆家村的。官人可是找的我们?”

    “陆家村?哦,迷鹿村的吧?便是你们,快快随我进去。呈词都写好了吧?”那衙役语气虽有些不耐烦,态度尚好。

    陆大伯忙又要掏铜钱,对方摆摆手道:“听说你们也是帮那三个被拐的孩子,既然是义举,无需如此。”又看看文箐他们,“怎么是四个小孩了?不是三个吗?”

    陆三叔抱着文简,拉了柱子,示意文简站一块,笑道:“是三个,三个!那个大的是我家大郎,不是被拐的。”

    “嗯。那他待会勿要进大堂门口,免生干系。”

    众人点头。随了衙役走向左侧的角门,进到仪门里,便是进了县衙堂口了。

    虽然有这么多人助阵,可文箐现在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于是四处也张望一下。这大大的院落里,唯中间两棵很大的丹桂树,树下有一个小亭子,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耳边听到随行衙役道:“以后等候听告便在亭子间候着便是,非是仪门之外。”

    文箐想:果然咱们是一群乡巴佬。

    穿过甬道,便是了县衙大堂。大堂建的很是有气势,上有匾额题宋体“亲民堂”,两侧堂前粗大的黑漆廊柱上有题联,上联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下联是“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要是一县政治如此联,则此次来县里,应该基本无碍了。文箐心里这么想。

    看向大堂头里,两侧果然站了一排青衣皂吏,气势很是威武肃穆。

    衙役自是拿了进去禀报,一干人等便候在大堂门口,听得里面说进去禀事。

    陆大伯,陆三叔,还有陆里老,携了文箐三个进去,其他几个在外面候着。

    一进去,陆大伯他们几个便跪在地上,文箐在进来前被他们告知要跪,也只得入乡随俗地跪在地上,听他们口称“知县老爷”。

    果然便有了“下跪何人”这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了,文箐听得这些台词似是熟悉,便在陆三叔说完后跟着依瓢芦画弧道:“禀,禀大人,我,小女子是……成都府周同知家的……长女。这个是弟弟,旁边这个是归州驿丞的子侄。”

    前面说得磕磕巴巴的,不知用什么词来表达,怕说错了,后面两句就自然了些,其他人听得虽然不流畅,生硬得很,但是都认为是小女娃害怕所致。

    其他人一听得“成都府周同知”,都心里一震,原来是官府家的小姐少爷。难怪会派人各府县发出告示榜文了。

    这任知县姓陈,关于成都府周同知船难于四川、湖广交界地带一事也有耳逆子,只是没想到其儿女居然被自己辖下的泼皮给拐来了。心头也是一紧。

    此时本来已,这时忙又站出来禀报了一下相关事宜。

    知县问:“可有七岁了?”

    文箐低头道:“禀……大人,尚未足。”

    “既是三个弱小,许站着回话。”说话很是威严,不过此处倒是显得有一两点温情。

    文箐便谢了恩,站起来,偷眼一觑,只见前面一木栅栏,再立三尺公案,上面放着惊堂木、文房四宝以及红绿头案签。刚想看那县令是何模样,却因来前受陆三叔叮嘱,不得抬头直视堂前。

    陆家里老也算是乡村基层领导,此时按律被要求直身,立于堂上一侧。唯有陆大伯陆三叔仍然跪在堂中。

    “你等所告何事?需知此六月正是农忙之时,除却人命、强盗等大案外,其他案件本堂一律不受理。”

    县丞已将呈词拿起,念道:“告状人陆成大,陆随三,系本县九图迷鹿村人士,有流落到本村的三位小孩,一女两男。询问方知乃邻村赖厉从归州拐来之良家孩童,赖厉三人因故自相残杀而丧命,此三童机灵得以逃出囚笼。可仍有略买之主遗落未查证。恳请本县大老爷作主,惩治恶徒,将三位幼儿返乡归亲。略买略卖 ,畜生之流,非天莫剿,上告!”

    知县已从旁边的县丞手上接过呈词,看了看,把这套流程接着走下去。“可是如此?”

    “回禀县老爷:正是如此!周家小姐乃为垂髫之年,按律无法立呈词,所以草民兄弟二人一是受周家小娘子之托,二是作为邻村里人前来告官。因其被拐卖 ,现主犯赖二等已因自相残杀而丧命,故此望知县老爷判决,一为惩恶,二为求返乡归至父母膝下。”陆大伯大声回道,陆三叔在旁也道“喏”。

    旁边差役已拿了归州方面的画像逐一核对,确认无误后,回:确系画中之人。

    这陈知县便又让堂中各人自陈具体情况。

    文箐那时尚不知,作为一个孩童,是无权告状的,所以才有了陆家兄弟作为邻村里人出现,以便出具状词。另一方面,她的证词在某些方面也是要受到质疑的。

    古代告状、作证,对于人身的限制都非常非常多,文箐才慢慢开始体会。

    这边刚刚说了经过,正在签字准备画押,就听外边似乎传来一阵嚎哭喧哗。

    衙役上来报道:“大人,赖家村的人前来告陆家村的陆成大兄弟杀人!”

    文箐听得,心里一凛,想起一句词来“倒打一耙”。

    陈知县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堂之上正在明审事项,岂能容j恶之徒咆哮于外?!只需将他们先押了来,堂前问责!”

    这里县丞把陆家兄弟与文箐三人的呈词念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方道:“经堂上各人核实,所录供词无误。请画供。”

    文箐想什么是“画供”?原来就是对所述供词确认后,签字画押。文箐提笔便写了个自己名字,又按了朱砂指印在上面。

    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小小女童居然已会写字,而且写得很好!一干衙役及陆家兄弟都呆了。陈知县在堂上见过,心里一声感叹:看来真不亏是五品同知大人家的小姐,小小年纪却连字都写得这般好。

    其实文箐当时也没想起古代不识字的签名,就是画个“圈”了事,所以很慎重地写下“周文箐”三个字,还是用的瘦金体。这便有了意外收获。

    陈知县对陆家兄弟道:“本来你们这呈词已收下,本可以离去。只是既然有人要告你们,你们还得作为被告,且起身,自到一旁!三个小童们一是咱们可由小役们负责安排。”

    陆家兄弟叩谢后依言起身,欲对文箐他们叮嘱一番,却碍于公堂之上。文箐却此时无惧意,抬头直接对知县道:“禀知县老爷,小女子可否与陆家村长辈们一起?”

    知县点头应允,文箐他们三个便迈出大堂,在大堂门外找到陆二郎他们。陆二郎先是很高兴地拉了他们到一边,过后则是很紧张地看着甬道那头。

    文简柱子已由开始进堂的惶恐不安,四处张望,变得平静了些。

    文箐本来特别担心两个小的,这下也发现人经过磨难,确实适应能力会增强很多。至少,自己就是如此。

    文箐却此时无惧意,抬头直接看向知县。只见那知县虽不如周大人长得好看,却也不是贼眉鼠眼,或者肥头大耳状,也只是一个长相带点威严的一个中年人,看上半身,倒是同周大人上次的常服也差不多。心里便定了定,口龄清晰地将腹稿道出来“禀知县老爷,小女子可否与陆家村长辈们一起?”

    知县点头应允,文箐他们三个便迈出大堂,在大堂门外找到陆二郎他们。陆二郎先是很高兴地拉了他们到一边,过后则是很紧张地看着甬道那头。

    文简柱子已由开始进堂的惶恐不安,四处张望,变得平静了些。

    文箐本来特别担心两个小的,这下也发现人经过磨难,确实适应能力会增强很多。至少,自己就是如此。

    转眼间,便见两个衙役又押了五人进来,却是二女三男。那两个女人都着的较粗的麻布衣服,头上白带绑扎。年长的婆子由年轻一点儿的娘子的搀扶着,边走边自嚎啕:“我家二郎啊,你好命苦啊!怎的就被贼人害了去了?如今留你娘在这世上独受罪。你可开开眼,看清这帮人,记得见到阎王爷,要告知,索了他们的命去偿了你……我的儿,你好不心疼为娘……天杀的陆家人,如此祸害我家郎……陆家的不得好死,到头来还如此陷害我赖家……”

    后面跟着的两个男的面带戚容,略有点惶恐。令人诧异地便是最后一个边走边与衙役套交情,脸上似有点喜色,

    文箐便想:既是赖家人,想来便是赖二家的亲戚?不知都是些什么人?县官会如何判?告诬状会是个什么判罚?那三人互相厮杀,可只有自己这三个小的作证,现在赖家反告为陆家兄弟,是何道理?

    文箐担忧地看看陆家兄弟,又看看陆二郎正皱着眉头苦着一给脸,觉得自己为陆家带来好大的麻烦,不仅仅是耽误人家农忙的时候误了农活,如今却害他们成了被告。要是需要银钱打点,自己咋办?文箐想到只有文简那一只脚环了。陆三叔那45贯钞可不值什么钱啊。

    车把式吴大似见赖家村的人来,便往后缩了一下。等人过了,才道:“陆家小二郎,那来的是赖二她娘与嫂子,还有堂叔,赖家里老。”

    文箐这边奇怪那妇人穿着,这是孝服吗?原来这作母亲的与嫂子都要给赖二着粗麻孝服?便轻轻地问了一下陆二郎是何缘故?

    陆二郎略有点吃惊,因为文箐不知道这点常识,不过想想也许是她生来还没见过死人的事,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于是道:“赖二是她儿子,作娘的自然是要服齐衰的。”

    文箐也不太懂什么是齐衰,但是陆二郎这一回答倒是肯定了她的猜测了。

    旁边陆家另两个长辈见着那个未被吴大介绍的男人,皱着眉头道:“没想到他们家会请了他来作讼师。”

    本文中县衙描述,大部分参照《明代县衙规制与日常政务处理程序初探》之论文。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看,写的很是分明。

    第四十章 对簿公堂(一)

    文箐听得,心头一惊。莫非这人特厉害?或者哪里有不妥?

    且看那讼师,着的生员襕衫,乃玉色布绢,宽袖皂缘,头上乃是有名的四方平定巾,年龄却是三十不到,表情似是可亲。看这模样,长得倒不象个恶人。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却也无法凭这点来判断好与坏。

    陆二郎也有此疑惑:“太公,莫非这人是个厉害的讼师?”

    “这人原是个秀才,姓裘,只是后来不知何缘故,倒是听说开始给人写状纸,再后来便又开始专门作了讼师。今晨我们请人写呈词时,他便主动说来做我们的讼师,我们想来此事并不太复杂,便也未曾同意,没想到,他居然被赖家请了来。”陆太公叹口气道。

    文箐想,原来是这边生意不成,跑到那边作买卖 了。只是这样的话,如果该人量小,只怕会更加尽力帮着赖家那边来胡搅蛮缠,这要是判案再黑的话,陆大伯与陆三叔岂不会因自己而连累吃上人命官司了?

    文箐不由心里非常紧张起来。“太公,这个讼师为人如何?”

    “咱们也是第一次来大堂投状,哪里知晓这些事。便不算恶人,只怕也会让事情要难上几分。你们也别怕,这明明是赖二作恶自食其果,哪能栽到我陆家头上?”

    升堂鼓响过,“威武”之音传来,文箐不由往大堂里看去——

    陆大伯与三叔跪在右侧青石上,而作为原告的赖家人则跪在左侧,那个讼师却是站在堂上微倾腰。果然是秀才不跪知县啊。

    话说赖二他娘一到堂前未跨进门,便大声嚎哭上了,“知县老爷,可得为我儿作主啊?我儿死得好惨啦……我儿他爹如今也被气病了,需得有人给我家二郎偿命才是啊……”

    结果被两旁差役喝斥住,上方惊堂木一拍,传来一句:“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如此放肆!再有如此喧哗行径,便拉下去先打上十棍再上来分说!”

    赖二她娘一下子便刹了声,进了堂,就跪下来磕头哭诉:“求知县老爷还我儿公道!”

    “本官自会还人清白,既不污了好人,也不能让恶贼逃脱!”

    赖家婆子便哭哭啼啼指着陆家兄弟,说是他们杀了人,道是他们家的长工看见陆家老三从赖二所在院子门口经过,而他们进去时,人却是死的,所以必然为他们所杀。

    待她讲完,书吏问陆三叔可有此事?或有其他人证?陆三叔口里称冤枉,道自己有证人,一直在地里干活,直到日近落时方回家,正好见到自家娘子带了三个小童进来,道是被赖二所拐的,其他的当时一概不知情,怎么能去赖家杀人?

    那赖家婆子起身要扑上来,堂上一声惊堂木“啪!”,知县扔下一支刑签:“大胆泼妇!无视公堂之尊严,如此咆哮,该当十棍笞刑!拉下去打了!”

    那赖家婆子吓得忙跪地磕头,赖家大嫂则磕头愿代母受过,不允,赖家婆子只得转向那裘讼师。

    那裘讼师低头只看了眼赖家大嫂,却无视赖家婆子,慢吞吞地道:“请大人留情!看在她一介无知村妇份上,加上年老,要打晕了反而呈供不清了。”

    “便看秀才的份上,先拉下去杖打五棍再说。休得再撒泼!”知县想想,赖家婆子要是装晕了,还真耽误时间。

    衙役不由分说,拉了赖家婆子到堂下,按住挣扎不已的婆子,打了五棍。

    文箐虽见过三人厮杀场面,但如今又亲眼见得这阵仗,听得棒仗声,毫不同情,觉得这老太婆虽不算老,却是格外让人觉得可恶。

    这一“杀威棒”果然厉害!文箐觉得堂上的匾额题的“亲民堂”实在太相称了。

    转念一想,心里又是一阵发寒——

    规矩,到哪里都得记着,否则一个不留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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