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rouwenwu
控的依旧流淌不止。酒后的晕眩漫延全身。渐渐冷透心肺。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强装大方,明明看到馨蕊夫人的信时是介意的,明明看到送来的如意符是介意的,如今看到了自己如此介意的女子站在眼前了。甚至,看到了她眼中的柔情。自己便难过得无法抑止。是从何时开始变成如此多愁善感?
“珞儿,下来。”容玥悄声无息的来到树下。
“不要。”
容玥也不说话,飞身上树伸手一揽,便将她带了下来。触手冰凉,忙将她带入怀中。
“珞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是答应过我不许再自己生闷气了吗?如若你不喜欢这里,我们这就回馨园,好吗?”容玥伸指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我的珞儿打小就不会哭,可是如今,就像是水娃娃一般,我究竟是哪做错了?珞儿,你告诉我。”容玥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紧张。
宝珞把脸埋在容玥的胸前呜呜哭个不停了,似乎要把心里的委屈一次哭将出来。容玥见状便也由得她,只是时不时用衣袖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宝珞才抽抽噎噎的停住了,看到容玥胸前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一大片。尴尬的低下头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容玥抬起她的脸,月光下只见那乌黑琉璃般的双瞳哭得红肿,心痛的吻了上去。
“哭够了,可以告诉我为何难过了吗?”
“难过就是难过了嘛,我看到她望着你,就想生气呀。”宝珞抿起双唇,用力叹了口气,又说:“阿爹,我不是生你的气啦,我是气我自己。是我心眼小,我一直假装大方。其实不是这样。我我”宝珞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连自己也听不到在说什么了。
容玥越听下去脸上的笑容竟不断扩大,然后双手微紧揽着她说道:“珞儿,这是人之常情,我也是会如此。对方是自己心爱之人,便是会很在意。”
宝珞仰起头瞪着红肿的双眼看向容玥:“阿爹,你也会这样?我怎么没有看到过呢?”
容玥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看到墨玉公子送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他送你萤火虫的时候,看到三哥从山上背你回来的时候,我亦是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宝珞听完竟破涕而笑,原来,这就是相爱之人时常会发生的事啊,忽悲忽喜,如此奇妙。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明儿一早便开始围猎,你不是最喜欢吗?”月色浅淡映照着摇曳的树影,容玥牵起宝珞往回走去。
“阿爹,你是否想优胜呢?想当初我们在边域俄喏尔森林打雪鸡,我也是很拿手的噢。”宝珞一边跟着容玥往回走,一边说道。
“你玩的高兴就好,我志不在此。”
笑谈间已经走回水阁居。小桃抱紧双臂仍在门口候着。看到两人笑谈着走回来,心中一乐,上前扶了宝珞回屋。容玥嘱咐小桃寻些冰水浸了手帕给宝珞敷双眼。小桃应了他才转身离去。
小桃一边给宝珞更衣一边笑嘻嘻的念着:“小姐,我看四皇子对你可真是细心体贴唷,殿下刚回宫的时候啊,这宫里的姐妹许多都很仰慕他呢,但是殿下偏偏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冻得大伙儿都不敢靠近了。”
“小姐,您看四皇子把玉佩都交给您了,那便是认定了,听说那是皇子的贴身之物,只有在大婚之时送给皇妃做信物之用。”
宝珞微惊,这玉佩竟是如此重要之物,心念在外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
“小桃,你在外头可别这么说啊,有些事,说不得。”
“放心啦小姐,小桃知道分寸。”
宵歌不知醒(二)
宝珞看着镜中人,一身绒白骑装英姿爽飒,只是眼圈儿有些许浮肿,唉,昨夜定是那酒精作怪,怎么就哭得这么狠。真真丢死人了。
小桃却是一脸的担忧,上下打量着宝珞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去骑马狩猎吗?听说去年就有一个候爷千金从马上摔了下来,胳膊都摔断啦。”
宝珞双手揉着眼皮嘴里说道:“小桃莫要担心,我七岁就会骑马了。这马儿与我可是心意相通的呢。”
小桃仍是半信半疑。
来到乐游苑位于钟山脚下一片宽阔的草坪上,只见坪地上各路将军公子已经在牵马品评、弯弓试力、摩拳擦掌。而女眷大多聚在坪地上方连廊的花园中,花园里栽满了樱花树,树下三五成群,煮茶谈天,一派旖旎风光。
园子里的名媛千金仍是一身绫罗绸裳,有的围聚在连廊看着草坪上英武的骑手掩嘴轻笑。而有些年纪的宫廷贵妇则是坐在亭阁中由宫婢伺候着拉家常说道短的。
宝珞打发了小桃回去拿自己遗漏的小药囊,侧身依在连廊上等着。
只听附近花树下一群年轻女子在高声谈论。
“这五位皇子中就数四皇子最俊了,我可是为了能见四皇子一面才央求父亲虚报了岁数带我来的呢。”
“你这小妮子也不知羞,四皇子看都没看我们一眼,还是三皇子和气多了。今儿一早在花园里遇见还朝我笑了呢。”
“姐姐,你说四皇子怎么会看上那个青涩的丫头啊,姿色不过而而,那身子骨小得像孩童一般。”
“我听说那个丫头是四皇子流落在外时收养的义女,这次带她入宫纯粹是让乡下人见见世面吧,省得往后丢了人。”
“噢,原来如此。难怪四皇子放着萧家小姐也不选。疑,萧家小姐来了,咱们过去套套近乎,人家估摸将来可是要当皇妃的命呢。”
宝珞仍依在连廊边上,也不着恼,就当作在听笑话罢了。这三姑六婆爱嚼舌根子的多了去了,犯不着挨个去恼的。
远处的亭阁中聚了不少人,围绕着萧家两姐妹,宝珞已从小桃口中得知了萧家长女名为萧汐凝,年方十八,次女萧汐兰,年方十七。两姐妹在京城中是艳冠群芳,萧家据说是推掉了所有提亲的人,看来这两位绝色千金必定是要嫁入皇宫的。
一个青衣宫婢走到萧汐凝面前,说是梅妃娘娘有请萧小姐前去殿前作陪。萧汐凝颠倒众生的一笑,莲步渺渺便跟了去了。
宝珞看向草坪,只见搭建在草坪上华丽的宫帏似乎坐满了人。小桃此时匆匆走了过来,将药囊给了宝珞后说是狩猎仪式就要开始了,带了宝珞走下草坪。
宝珞看到自己的小红马正精神抖擞的站在草地上,旁边是看着她微笑的容玥还有刘邑隆。宝珞欢快的跑过去,拉下小红马的脖子亲昵的搂着。
“疑?珞儿的眼睛怎么肿得跟核桃似的?莫不是昨夜里又摸了出去跟人打架了?”刘邑隆笑得泼痞。
宝珞瞪大眼睛凑到他面前:“三皇子莫非白日里也喝酒了?怎的眼神不济呢?我的眼睛哪有肿了?您在仔细瞧瞧?”
“哈哈哈,珞儿今日里可活泼多了,害得玥还一直担心你呢,昨夜里寻人就将你的小红马从馨园牵了过来。”
“呵呵,那是我看到小红高兴了。”
两人正嬉笑间却见走过来一名红色骑装的如花女子,正是昨日夜宴里刘邑隆身边的萧家二小姐萧汐兰。
萧汐兰落落大方,走到刘邑隆与容玥面前做了个福,然后便对刘邑隆说是也要参加狩猎。
“萧二小姐会骑马?真是难得,不过待会人多马乱,摔下来可不许哭鼻子。”刘邑隆打趣到。
萧汐兰仰头一笑,阳光下明艳照人:“三皇子放心,汐兰自是学过骑射的。”说着转头看向宝珞:“这位便是容家妹妹吗?我叫汐兰,今儿场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位女流之辈呢。待会我们一块结伴可好?”
宝珞觉得这萧汐兰的气质个性竟与梅朵有几分相似,不觉心生好感。便灿烂一笑,点头答应。
皇上与众妃子公主均坐在宫帏中,萧汐凝也端坐在梅妃身侧。而永王则一身轻裘戎装骑在他那高大乌黑的骏马上。威风凛凛。二皇子刘邑峒样貌清秀,眼神飘忽,无精打采。似是习惯于被人遗忘一般安坐在宫帏中。
三声礼炮响起,永王带着近身侍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各武将少年公子亦是争先恐后的拍马追上。
刘邑隆走近宝珞小声说道:“珞儿,一会你带着萧汐兰往西边去,我与玥迟些会去寻你们。”
宝珞点点头,然后翻身上马。只见萧汐兰已在前方招呼了。便策马追了上去。
“汐兰姐姐,你看那边天上的飞鹰。我们过去瞧瞧。”宝珞带着萧汐兰进到了林子里。
“容妹妹,咱们女孩儿家臂力不够,我看这天上的飞鹰只有力大惊人的永王跟几位将军才打得下来,咱们寻寻有没有山鸡野雀的便好。”
“汐兰姐姐,往这山上去,飞鹰也就不见得多高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一路策马上山,沿路宝珞打下不少山鸡野兔的,看得萧汐兰崇拜不已。尾随而来的侍从利落的拾起猎物捆绑了搭在马背上。
不知不觉就上到了山顶,却见永王已经在山顶上弯弓搭箭,频频射向天上的飞鹰。那盘旋的飞鹰甚是灵活,只是射落了几片利毛便一个旋身飞向更高去了。跟着忽然几只飞鹰俯身迅速冲了下来,扑向这山顶上的众人,永王眼看搭箭已经是来不及,反手抽出长剑,砍向扑过来的飞鹰。
宝珞只听一声惊呼,一只飞鹰竟朝着萧汐兰冲下来。于是毫不犹豫,手心一扬,“手里剑”甩袖而出,那俯冲的飞鹰尖啸一声便坠了下来。宝珞再一扬手,“啪啪啪”又打落几只近身的飞鹰。
那方永王也已砍下了飞鹰的头颅,溅了一脸的血,仿如地狱修罗一般狰狞。
“啪啪啪”萧汐兰在一边拍起手来“容妹妹身手好生了得,打下了四只飞鹰唷。”随后上山的侍从也乐呵呵的捡起地上的飞鹰搁到马背上。
那永王侍从的马背上却只有一只驯鹿两只飞鹰。看来永王是不削去打兔子山鸡之类没有挑战的小动物。
宝珞眼见永王面色不豫,便说道今日儿累了,让侍从将猎物带回别苑里清点,便与萧汐兰向永王福身告辞慢慢走下山去。
山里清风徐来,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梢一缕缕打在林子里厚厚的落叶上。萧汐兰也不问容玥与刘邑隆去了哪里,却是牵起宝珞的手乐呵呵的说个不停。
“容妹妹,你身手如此好今年四皇子必定能夺魁呢。”
“我只是图好玩的,哪能跟那些大将军比啊。再说阿爹也不是非要夺魁不可。”
“容妹妹,你真的是四皇子的义女吗?我听旁人都议论着呢。”
宝珞愣了下,无奈点了点头。
“原来真是如此,难怪昨日里夜宴上看到四皇子对你照顾有加。许多人羡慕不已呢。”萧汐兰停了一下忽然说道:“容妹妹,你可知道我姐姐对四皇子情有独钟?”
宝珞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萧大小姐昨日里不是才初见四皇子吗?”
萧汐兰摇摇头,轻声说道:“只有我知道姐姐心里的苦,其实姐姐在五岁那年入宫便是见过四皇子的。那时姐姐贪玩跑去偷看四皇子练武,却不慎失足落水,当时身边均没有宫人。是四皇子救的姐姐,还要姐姐不许向旁人说起,便走开了。自此姐姐就对四皇子念念不忘,父亲母亲也不知道此事。姐姐只是偷偷告诉了我。我还记得四皇子遇火难那年大伙儿都以为他死了。姐姐是哭了几日几夜,茶饭不思的。”
原来他们竟有如此一段渊源,五岁的小女孩怎就如此早熟。宝珞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
“容妹妹,我看出四皇子对你并非父女之情如此简单。他看向你的眼里除了疼爱还有失了魂的爱念。这点不光我看出来了,我姐姐也看到了。”萧汐兰缓缓抓紧宝珞的手,眼中竟不复适才的天真的神色。
宝珞咯咯一笑:“汐兰姐姐,原来你今日的目的并非是要与邑隆哥哥狩猎,而是要寻宝珞说这一番话儿,是吗?”
萧汐兰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容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实非一般矫揉造作的官家千金,既然如此,汐兰就直说了吧。”
萧汐兰思索了一下,说道:“昨儿姐姐一夜未睡,做妹妹的自是心痛,才如此冒昧的前来。容妹妹,你从未涉足这士族之流,许多规矩也许是不明白的,四皇子毕竟是天家之子,殿下若要娶你自是不难,可是皇上绝不会让你成为正室皇妃。我这么说请容妹妹不要见怪,这士族制度历来便是如此。正室皇妃必须是朝堂上一品官员根基雄厚的士族大户正出之女。你瞧那梅妃,皇后薨了这许多年了,她家世身份也最多能做到贵妃而已。这祖宗礼法谁也不能践越,她梅妃权倾后宫也不能。”
萧汐兰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拉住宝珞的手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她,表情似乎诚恳无比。
宝珞却是微微一笑:“那又如何?我从未介意那名份地位。”
萧汐兰似乎松了一口气,嘴上笑开来:“容妹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这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女子想要在这士族大户里站得住脚靠的可不是夫君的疼爱,而是这妻妾间的默契。容妹妹,我姐姐她温婉善良,性子随和。她若是皇妃,定会处处维护你。这样岂不是琴瑟和鸣,一家之福?”
“汐兰姐姐说得远了,这些事又岂能是我们说好了就算的?”宝珞自是不能明白的推托,三妻四妾便是人之常情吗?自己断是不能容忍如此的人之常情。看样子似乎萧氏两姐妹对缔结婚约之事并不知情。
萧汐兰看宝珞似乎没有赞成的意思,便话音一转,说道:“容妹妹,此事你放在心上便好,今日你能听完汐兰一席话,汐兰已经是感激不已。”
宝珞也释然,心想萧汐兰虽然心念很重,不若表面那般天真无邪。可是她心地里毕竟是疼惜姐姐。
于是两人笑语妍妍牵着手一同走下山,山下刚好遇到容玥与刘邑隆策马过来。见到宝珞与萧汐兰便翻身下马。
“哈哈,你们俩处得还不错嘛,可怎么空手而归?”刘邑隆远远就嚷嚷开了。
萧汐兰跑上前去,将她们一路上从打兔子开始一直说到射飞鹰。
容玥将宝珞拉到身边,伸出衣袖给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嘴里说着:“珞儿,瞧你玩得一头大汗的。饿了吗?”
宝珞点点头。这会已经是正午了,早上就吃得少,这会就饿了。
“阿爹,今儿不用跟皇上一块吃饭了吧,唉,吃得多不痛快啊。”宝珞心想昨夜那夜宴就没吃几口东西。
那边刘邑隆已经笑开:“珞儿,你昨夜哪有吃东西,我都瞧见了,有人赌气就一路喝酒来了。”
宝珞斜瞥了一眼刘邑隆,也不理他。拉着容玥的衣袖说道:“阿爹,今儿打了许多山鸡呢,内侍清点过后能拿来烤了吃吗?我想吃香菇子烤鸡了。”宝珞想起他们在边域时常吃的食物。越发的饿了。
“好,让厨子来烤就好,若等你动手,怕是大家都陪着饿肚子。”容玥轻笑说道。
一行人回到别苑,在玄武湖边吃起烤鸡来。笑闹打趣,快乐不知时日过。
“容妹妹,下午有女眷的书法画艺比试,你要参加吗?”四人正吃饱了在樱花园里烹茶解腻呢。
宝珞摇摇头:“这琴棋书画,我也就会弹琴吹笛而已。其他的还是不要去现丑了,去瞧瞧热闹便好。”
宵歌不知醒(三)
申时一到,这长长的连廊下的桌案一字排开,好不壮观。这些官家小姐自幼便学书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展所长。无不是专心致志。
待众女眷将完成的字画悬挂于连廊时,便由皇上领头,一路欣赏过去。这些字画竟然也是集百家之长,最出众的便是萧汐凝的牡丹图。画中牡丹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那词提得也好。“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囊。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
一手漂亮的行书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获得满堂喝彩。
勿庸置疑,这书画之魁自然非萧汐凝莫属了。永王立在萧汐凝身旁也是得意非凡。
别苑清泉居
薰香袅袅,容玥在桌案上提笔疾书,刘邑隆斜躺在贵妃椅边半睡半醒的看着容玥。
“玥,父皇把东麟宫赐给你了?”刘邑隆开口问道。
“嗯,父皇封了大皇兄永王,赐宫外府邸的意思咱们都明白,父皇便让我搬去东麟宫。不过还是住乾西宫方便,习惯了。”容玥随口答道。
“那是啊,咱们兄弟打小就一起住在乾西宫。又都还没大婚,先别急着搬好了。”刘邑隆将手里的折扇甩得哗哗作响,容玥自从回宫后两兄弟住一块时常这样谈谈心、对饮几杯。这风流成性的三皇子也少了外出闲混。如今容玥要搬出乾西宫,心里自是老大的不愿意。
容玥也没犹豫便说好。随后将写好的信笺密封好唤了心腹内侍将信笺让他连夜送往馨园。
“三哥,西林那条捷径通往馨园后山坳费时还是太长。万一宫中有变,只怕救援不及。我想将容家军迁往西山坳,更接近皇城,也不会离馨园太远。如此可行否?”
“只是迁出馨园后山坳会不会不够隐密?那里毕竟不是馨园地界。”刘邑隆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在四围设下‘弥雾阵’,便可。”容玥答道。
“玥,永王这次所带兵马不少,且也是骁勇善战之军,这皇城内还有慕容破的两万禁军。我们在兵力上已经悬殊,萧定邦又迟迟不表态。”
“父皇亦是防着大皇兄,这赐府邸宫外,他也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带大批人马进宫。至于这两万禁军,内有我们的暗桩。现今如若不用萧定邦,也只能暂时如此安排。”容玥说道。
“玥,萧定邦要是两不相帮也就算了,我担心的是他会投去永王。梅妃这两日似乎在萧汐凝身上下功夫呢。”
“确是如此,不过好像萧家也未领情,萧定邦心思捉摸不定,只能静观其变了。”容玥站起身来,给自己披上了外套。
“玥,你还要出去吗?”
“嗯,去看看珞儿。”容玥吹熄了桌案上的蜡烛,说道:“三哥,你早点回房歇息。”说完便走了出去。
刘邑隆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未关严的窗子阵阵拂进的微风吹散他的发,吹得衣襟上的流穗摇晃。人却如熟睡般一动也不动。
玄武湖,湖畔亭。
朗月照耀,露重霜微。
容玥静立在亭中,心中默想宝珞唤人传话约他戌时湖心亭见,不知这小妮子有何事还是又胡思乱想了?嘴角泛起笑意。
月凉如水,月光洒满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华般清冷。
萧汐凝穿过花径,踩着莲步款款走来,花树映月婆娑。越过花树,看见湖畔亭中那如嫡尘仙子般的男子。
胸口一滞,萧汐凝知道这定是妹妹的安排。心中如小鹿乱撞,她玉手抚心,微微平息慌乱,示意身后婢女停步静候,便鼓足了勇气缓缓走向他。
环佩叮当打破了月色的宁静,容玥面带微笑转过身来,笑容僵住,眼神微讶。又瞬间恢复了波澜不惊。
萧汐凝没有忽略他神情瞬息的变化,曲膝道了个福:“萧氏汐凝参见四皇子。”
容玥摆手示意她起来,问道:“萧姑娘这么晚还出来赏月?”
萧汐凝平静抬头看他,说道:“四皇子请恕罪,我家小妹顽皮,估摸也是她约了四皇子来此?”
“噢?那不知萧二姑娘是何用意呢?”容玥声音清冷无波。
“四皇子请莫要责怪我家小妹,她亦是为了了却奴家一个心愿才出此下策。”
容玥眼中泛起疑问:“萧姑娘的心愿?与本宫有关吗?”
萧汐凝美目含笑点头,说道:“不知四皇子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在乾西宫御花园湖心救起的小女孩吗?那便是汐凝幼时顽皮落水,幸得四皇子搭救,幸免于难。多年来汐凝一刻也不敢忘。只盼有朝一日能向四皇子亲自答谢救命之恩。”萧汐凝说完深深的俯身下去,行了个大礼。
容玥将她扶起,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萧姑娘又何必介怀至今?”
萧汐凝抬起头来,月光下美如洛河仙子,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而那一双美目含情脉脉似羞带怯的看着容玥。
容玥心中一凛,说道:“夜已深,湖边风凉,萧姑娘莫要着了寒气,还是快些回去吧。”
萧汐凝脸色一红,忙低下头,知道适才那目光流露了隐藏多年的心意。于是匆匆福下身子告辞,头也不敢抬的向亭外走去。那隐在花树下的侍女走出来扶了她渐行渐远。
站在水心阁前廊,门外便听到屋内宝珞与小桃的嬉笑声传来。容玥轻咳一声,小桃打开虚掩的房门,看到是容玥,福身请安便侧身迎了他进来。
容玥透过紫檀木雕云龙屏风瞧见宝珞似乎急急要收起什么物事,心下好奇,也不等她出来便走进了里屋。
宝珞看见容玥走了进来,一脸慌乱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拽着。
他走向宝珞,双手拥住她取过了掖藏在身后的一幅绢帕。
容玥展开一看,不禁莞尔,只见那白绢丝帕上绣了星星点点的降紫,却也看不出是绣的何物,右下角一个歪歪斜斜的玥字倒是依稀可辨。
“珞儿莫非是在学刺绣?可是这是绣的什么?”容玥好笑的将绢丝倒转过来前后细看着。嘴角的笑容忍不住一直放大。
“珞儿绣给我的?”容玥指着那角上的“玥”字。
宝珞脸儿通红一把抢过绢丝帕,说道:“还没有绣好啦,人家今天刚跟小桃学着玩儿呢。”
“绣的是什么?”容玥在宝珞身边软席上坐下。小桃端了茶水进来搁到矮案上,接声帮着宝珞说道:“小姐说绣的是紫藤花。”说完抿嘴一笑就退了出去。
“珞儿怎会想到要学这个?”容玥捻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宝珞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听到宫婢们议论这中原女子均是擅绣,若有喜欢的男子便会将绣品或者绣囊转送作为定情之物。于是宝珞随口答道是想参加明日的女眷织绣比试,不过似乎是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还是不要去出丑了。
容玥低声说道:“嗯紫藤花绣好了给我。”
宝珞咬着下唇谨防自己笑出声来,低低“嗯”了一声。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龙诞香气,混合茶香竟是如此舒适闲散。宝珞将丝帕收入怀中,看着容玥神色似乎有一丝疲惫,便问道:“阿爹,身子可有不适?”
容玥摇摇头。
宝珞又说:“阿爹在陵墓催动身上的‘翎火焰’,怕是触发旧疾了,平日里莫要太过操劳。养气菬紫丸莫要忘记了服用。”
“好”容玥闭目听着宝珞的叮咛一股暖流缓缓在心间涌起,
“阿爹,这琴艺比试我选哪首曲目好呢?好生犯愁。”
“唔,我喜欢珞儿的《水调歌头》,弹给我听好么?”
宝珞取过古琴放在茶案上,在容玥身旁坐了下来。挽起衣袖露出光洁的皓腕,指尖抚琴,琴音悠扬的响起。
容玥倦意袭来,头轻轻靠上宝珞的肩头。这多日来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两人相依相靠的时光,似乎只有在珞儿这里,才是容玥停泊歇息的港湾。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容玥心底最珍视瞬间。
回到中原后,他一直都成为他人仰赖的角色,经历过万般风风雨雨。也总有倦怠之时,如若那倦意能如现在这般,依在珞儿的肩窝。嗅着她身上宁静悠长的清香,直想这一刻定格成为永远。
“珞儿,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否唤我‘玥’?”容玥在宝珞耳边轻声说道,暖暖的气息拂上肌肤,令得宝珞耳根刷的红透了,低声含糊的“唔”了一声。
容玥微睁开眼睛,看到一抹烧红粉雪的肌肤,忍不住辗转吻了上去。只听宝珞手间的琴音顿时絮乱,他低笑一声,手指抚上她白皙的颈项,抚摩浅吻着。
琴音嘎然而止,满室只剩下幽幽的薰香与浅浅的呼吸声。那样的碰触好似春日里第一场轻软的细雨,抬眼时,人也醉了。
那慵懒闲散的吻渐渐漫延到脸颊、眼帘、轻颤的双唇。仿佛带了某种霸道的纠缠将人湮没,唇齿之间缠绵摩挲,极尽温柔。酥酥麻麻的感觉连同无边的热意,传遍四肢百骸。
容玥有些狼狈的放开宝珞,低低喘着气。却听见怀中的可人儿轻轻唤了一声“玥”,仿佛天籁之音拂过心扉。
宵歌不知醒(四)
第二日的秋狩永王似乎峁足了劲将钟山西林当作了战场一般冲杀,侍卫的马儿驮着猎物一趟一趟的往回送;刘邑隆则躲在林子里不知哪棵树杈上乘凉睡觉;众武将公子虽也是争夺得激烈,但是遇到永王打猎的地盘都纷纷识趣相让。
容玥却带着宝珞翻过钟山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山坡草场,眼前是大片深浓的绿,绿得没有尽头,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山雄浑,隐约有云海翻涌;好像回到了美丽的塞外之地。
微风煦煦,吹动他紫袍翻卷,将她的长发轻轻扬起,如林中精灵。
他们并缰策马,徐徐而行,没有侍卫跟随,抛开俗事纷扰,唯此两骑并肩倘佯于宁静旷野之中,天愈高,心愈宽,人愈近……
“阿爹,我们比试一下如何?”宝珞扬起手中的马鞭,眉飞色舞的看向容玥。
容玥暗叹,珞儿还是改不了口。看她如此兴致,便说了好。
扬鞭催马,两骑向着前方冲去。
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微微刺痛,心儿却象御风飞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之上,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宝珞已经跑得脸颊通红,小红马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可是旁边的容玥却还是气定神闲,风采依旧,紧紧与她并驾齐驱。
宝珞哈哈一笑,勒缰认输。
两人斜躺在草坡上歇息,任马儿在一边吃着草。
“阿爹,若是有一天你厌倦了这些无休止的纷争,我们便一起离开这里,寻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园,好不好。”
“好,待一切平定下来。我便与你一同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一言为定,阿爹你不能忘记哦。”宝珞眼瞳中光彩四射,似乎这些美好的心愿很快便能实现。
他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好像是无声的保证。
“叫我‘玥’。”
“唔,玥。”
这日的棋艺比试竟是在萧家两姐妹间对决,最终萧汐兰棋高一着,夺得棋魁。而织绣比试的优胜则是左司马丞相千金一帜独秀。
第三日的琴艺比试一大早便轰轰烈烈的在别苑内展开了,由皇宫乐师挑选了前十位琴艺出众的女眷于当夜宫宴上殿前角逐,皇上来定夺胜负。
这秋狩最后一日的宫宴是热闹奢华无比,宫灯烁烁,美玉繁花,宫娥罗列。金壁辉煌映照着这殿上众人迷醉不知今夕的神色。繁荣昌盛、五谷丰登、四海升平等等夸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恭维话充斥着各个角落。却不知那乌云慢慢吞噬着皎月的光华,寒风涩涩,分外凄凉。
萧汐凝一曲《清平奏》音色优美,既有大气磅礴也有小桥流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连皇帝都大为赞赏,梅妃更是当众打赏了绝世名琴“雕琢”赠予她。萧汐凝落落大方,含笑谢恩。
正在众人意兴阑珊,认为剩下的曲音远不能与萧汐凝比美时,宝珞从容的走到琴案边,抬头看向容玥,心中默念“玥,此曲仅为你而奏”。
仿佛这诺大的宫殿层层褪色,众人皆去,唯有四目相对。
一曲《水调歌头》首音委婉扬起,殿上皆静,抚琴女子宛如月下精灵,遗世独鸣,朱唇轻启,唱出了曲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词曲清丽雄阔,如月光下广袤的清寒世间,悲中凝聚着旷达。令人不自念忆那些残缺遗憾的往昔。
宝珞一曲奏毕向着皇帝躬身行礼退回座席,这满殿尚在回味那清冷婉转的歌声。
“绝妙之曲、绝妙之词、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皇帝赞誉的声音扬起。毫不掩饰对此曲的喜爱。令他忆起了淮河岸月晖遍地与那仿如洛河之神般的女子神仙眷侣的时日。一抹痛惜仍长久烙刻心头。
皇帝为难了,这琴艺之魁若是给宝珞,可梅妃适才已打赏了萧汐凝,岂不是极矛盾。不必因此拂了萧家的面子。皇帝定了定神,朗声笑到:“难得今日这殿中出了此琴艺双姝,各有千秋,着实难以分伯仲,朕今日就定个双魁吧。”
“皇上英明”又是一阵的歌功颂德。宴上又恢复了弥迷的奢醉气息。
而今年秋狩的优胜便是永王了,他自是喜不自胜,得意非凡。往年的秋狩优胜者皇帝均会许其一个心愿,今年亦是没有例外。
永王朗声求皇上赐婚,一语震惊四座。
“不知哪家千金深得吾儿之心?”皇上明知故问。
“父皇,孩儿欲求娶萧氏长女为妻,恳请父皇赐婚。”永王双膝跪地,似是诚意十足。
皇帝似乎面有难色,答道:“萧氏长女当年得到太后许诺恩准自行择婿。太后虽已仙逝,此事亦不可违啊。”皇帝又问席下的萧定邦:“萧卿家,你以为如何?”
萧定邦一撂美髯,离座向皇帝行礼,不急不徐的说道:“回陛下,臣女汐凝已于十八年前与臣故人之子指腹为婚,虽后失散,但此诺臣不敢有忘。承蒙永王厚爱,臣不胜惶恐。”
一句话便回绝了永王,永王正进退两难时,梅妃开腔道:“萧将军信守承诺情义甚佳,可这故人之子一日不来莫非令千金便要蹉跎芳华?本宫甚是喜欢汐凝这孩子,不忍见她空度年华啊。”
“梅妃娘娘教诲的是,臣便立下半年之期。若故人之子仍未现身,那小女便自行选择婚配。不知皇上认为可行否?”萧定邦依旧未松口,低眉垂头。
皇帝一挥手,说道:“好啦,此事暂缓。今日乃秋宴盛会,还是言归正题。”皇帝赏了永王御赐金弓,八宝玲珑玉尊等奇珍异物,另赐西蜀进献的美女十名。
秋狩盛典落下帷幕,犹如繁华落尽秋意萧条,各方涌动的暗流隐藏在虚假的太平盛世中蠢蠢欲动。
永王府日日笙歌夜舞,极力笼络朝臣,南朝士族萎糜之风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宝珞回到了馨园,只见雁北居屋前屋后种满了皇宫移植来的紫藤花树,明年春天,这紫藤花开遍整个雁北居,将是多么怡人的景致啊。
宝珞得知淄衣病卧床榻便急急赶去了碧楼。几日不见,淄衣竟憔悴凋零如此,脸色惨白,眼眶凹陷。阿西已是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均是说淄衣体质太弱,染了风寒病体侵入心肺,只能慢慢调养,急不得。
宝珞配置了些养气丹丸送了去。如此一来,他们的婚期便是搁置了下去。阿西日夜悉心看顾病塌上的淄衣,无微不至。
永初二十三年十月,北魏派使臣出使南宋商洽通商之道。这南北停战十年来,民间得以休养生息,近年来两朝亦时常互派使臣,议谈通商。
魏使韩非来朝,皇帝大设宫宴款待,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韩非不胜酒力醉卧殿前,皇帝长笑留其暂宿宫中。
韩非夜访御林军统领安泰,求见帝曰有魏太子密函转交。
皇帝夜半披衣而起召见了韩非,韩非将魏太子拓拔嗣密函呈上。信中简明扼要阐述武帝为现今时局所扰,魏太子愿助其除去羁绊。
韩非在旁细细明言,太子在暗查魏国司马王江蕤叛乱一事中无意得到了南宋梅贵妃与王江蕤的来往书信,悉知两人与柔然国的来往密切,柔然进犯魏北之战中将士所中之毒便是由梅妃所供给、尚有梅妃当年与王江蕤合谋制造的南北盐乱牟取暴利、以及勾结柔然伪造南宋前兵部侍郎陈明简通敌卖国的罪证,最终为大皇子夺取兵权。有书函为证。
皇帝双目微眯,面色冷峻,指尖轻轻敲击书案,半晌才出声:“魏太子既知晓这其中形势紧迫,定然也心知就算有信函为证亦是难以撼动其分毫。”
韩非点头称是:“太子殿下自然是知晓的,但是太子手握重兵,派上一两支乔装叛军在宋北引发马蚤乱也并非难事,皇上自然便有了理由令永王平叛,待永王离京,那是鞭长莫及了。”
皇帝沉吟片刻,双目精光一闪,缓缓走近韩非,问道:“魏太子为何如此相助?莫非另有所图?”
韩非嘴角挑起一个笑容,道:“皇上多虑了,太子倾力相助只为与贵朝和亲。”
“和亲?”皇帝不解,一双明目直直射向韩非。
“太子殿下欲求娶皇子玥之女容宝珞为妃,只此为条件。”
皇帝微怔,随后让韩非先回驿管等候,此事尚需商榷再行定夺。
韩非叩拜退下。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偶尔暖炉“噼啪”作响搅乱一室的安宁。皇帝右手扶额微眯于书案前,其后静静默立着御林军统领安泰。
眼见已过三更,安泰忍不住开声恳请皇上回寝宫歇息。皇帝双目紧闭,却说道:“回去朕就能安睡了么?”
“安泰,此事你怎么看?”
“臣以为此?br /gt;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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