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玉珠(黛玉同人) 作者:闲卧云天

    “谁说这是拿来戴的？”

    “……”

    “只不过是给你见识见识罢了。”

    廊下立时有四五声嗤笑声传出。

    现下正是午歇之时，碧痕万想不到在这许人面前丢了脸,再不说什么,哼哼着转身走了。

    “……下作不知耻的浪荡蹄子～莫说还算不得那牌面上的人物，纵是过了明路，也不过是个打帘端茶的奴才罢了,哪里就轮到她……”也不知是哪房里的丫头适逢其会，看了热闹不算,还出嘴相帮。

    黛玉却不希望这样的言论出在她的屋里——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不是。是以她轻咳了声,唤人道：“来人……”

    黛玉想要躲麻烦,可惜不等于麻烦不寻她。不过是小丫头拌嘴时斗狠的句话罢了,传来传去,再传回黛玉耳中时，却已是大相径庭。

    那日凤姐午后又过来小坐，拉着黛玉述了半日苦。

    原来打元春封妃后，王夫人的人情往来日，贾母虽说也指点二，但王夫人理解她婆婆的语言向来吃力，兼又体谅贾母年老，不忍扰。按说东府尤氏于此道也有些见识，只到底是晚辈。这边府里大房的邢氏倒是平辈，却又只是填房……

    好在她妹妹是个细致体贴的，素日闲谈时觉出她的难处来，也能分解二。薛家家道中落，但薛姨妈原也是中持过大家子中馈的，且又独自带着儿女千里迁徙，虽未必算得上足智谋，却也勉强说的上是见识广泛。这来二去的，姐妹俩较往日加亲密。

    王夫人身份日渐贵重，兼平日里应酬的了，与她这位妹妹相处时到也知道投桃报李，或是件衣裳，或是份点心，日日你来我往的，东西虽小，却架不住量——凤姐本与两位姑妈亲近无甚意见,可做顺水人情是回事，拿自个儿的钱做这个顺水人情就是另回事了——先时王夫人还顺嘴说句“从我的份例银子里扣”，到得后来却也不提这茬了，而再，再而三的，凤姐怎会没有怨言……

    这样的牢骚为何对她说，黛玉是从不问的，也不知凤姐哪来的黛玉不会说她坏话的自信，但黛玉确是不传的。含笑示意丫头们又换了遍茶，在念叨完王夫人新制的诰命衣饰花费、宝玉书房里的应新设后，凤姐终于有空接了茶盏润唇。却偏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端着那茶盏左看右瞧了半晌。

    黛玉放下自个儿的茯苓茶，抽出绢子来抿了抿嘴，却斜眸睇着凤姐道：“好好的，你这又作什么怪呢。”

    凤姐笑道：“如今人人都说你这屋子里铺金盖玉的，就连这地下都埋着好几箱宝呢……现下我可正缺银子呢，这落到手上了，怎能不上心瞧瞧……”边说边又端详起手中的茶盏来：京中时下极重青瓷。各房如今都置了好些，只黛玉屋中仍是色的白瓷，折枝牡丹花的纹样，胎薄如脂，叩声似玉，倒也入得凤姐的眼。

    黛玉被她提起恼处，不由扭脸撇嘴，道：“我虽知道你贯是个牙尖嘴利的，只到底也该存了些眼力才是，如何就学起那些子夯货搬弄起这等蠢话来。”

    凤姐笑：“哟，不都说文钱难死英雄汉么，如今府里这上上下下少宗官司，哪宗又少使了银子了。我呀，这会子眼里只有银子，哪里还有别的。”

    黛玉心中动，嘴上笑道：“如今你虽当着家，也不过是管着这内宅里的事务，外头出息的少又不曾劳烦到你。前头送进来少银子，你尽着使就是，有那不周道的地方，你自寻二舅母做主去就是，有什么难的。”

    凤姐飞了她眼，也撇了撇嘴，“你是个享福的命，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勾当，太太能帮你回二回，难道能直帮下去不曾。且府里上上下下这许下人瞧着，你只服回软，她们就能揪着踩你辈子，别说当家，只怕以后连腰杆子都挺不起来了。再者说了，这府里哪个不是长辈，谁的吩咐能不紧着办的？哪个又有功夫听你句句掰银子花哪儿了，你若是误了事，到那时辰，纵是有理也是无理了……”说着不知想到什么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家三年狗也嫌’，如今我可不正是应了这句么~”

    黛玉听她叹的辛酸，俯过身去道：“如此辛苦，不如辞了就是了。”

    凤姐且笑且叹，“可还是个小丫头不是，哪来这么便宜的事，做了人家媳妇儿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两人时无言。

    凤姐忽又正色道：“要我说，传那话的可不就是个蠢的，林妹妹这里纵是有宝贝，又岂会埋在这屋子，不会放回自个府上去么。”

    黛玉笑道：“这府里果然还是有个聪明人的。”

    凤姐忽捏着袖子抖了抖，作色道：“只是你家这最要紧的‘宝贝’却是留在咱家的。”

    黛玉时转不弯来，睁目望着她。

    凤姐笑道：“你林家最宝贝的，可不就是你这大袋子玉么～”说完就撑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黛玉作势瞪了她半晌，忽地也笑了起来：“有甚放不得的，难道还怕你这只臭鸟叼了去不成。”

    凤姐听了是大笑，“放得放得，不如就在咱们家放辈子好了……倒也不白放你的，咱们家玉虽没你家的，却现有块上好的。”

    黛玉怒道：“你今日到底做什么来的？满嘴的昏话，越发招人烦了。”

    凤姐也不理她，只笑了好半晌方停了下来，面拿绢子抹笑出来的泪沫子，面还冲黛玉挤眉弄眼。黛玉气得不好，冲着听见笑声上来服侍的平儿道：“还不拴了这猴儿家去，再留在我这儿，我可要提了卖去……”

    凤姐仍自接道：“我自是招人烦的，卖了我去，方不妨着那不招人烦的来陪林妹妹……”她正学着宝玉的声唤那“林妹妹”三个字，却见黛玉果真变了脸色起身要走，才忍了笑忙忙地起身拉住黛玉赔不是。

    她虽见黛玉脸色不好，却只当黛玉小姑娘家脸皮薄，不经说。是以虽不敢再放肆，到底心下不以为意，过了会子仍是寻了个空同黛玉将话绕了回来，“……这当家啊，外面有出息的田地、铺子自是好的，但外面赚的再，家里怎么支用也是门学问，你别以为只有那诗啊书啊的才是学问，这管家里的学问大，管得好了，那银子就利滚利，若管得不好吧，少银子都不够你花的。……就拿你们林府说吧——这也就是我讨人嫌，来这句嘴：我听人说你们府后那片空地只种着些松木，半分出息也无，倒用了两家下人打理着，这年下来不知要白费少银子去……我也知你们家不缺这点子银子，可林姑父如今远在荆州，到底也不是个法儿，他老人家原先再得圣眷，离得圣上久了，长的情也有淡的时候，倒是想些法子调得近些才是。我同你说，这官场呀，可是天底下最花银子的地儿了，你备些银子，总是没有错的。”

    黛玉停了停，含笑问凤姐：“若依嫂子，当如何？”

    凤姐端了茶喝了口，方道：“若是我，自是想法子将那块地寻点出息出来，哪么大块地白白放着，啧啧，也就是你，也不是，应是你家那位老管家太谨慎了些，那地拿出来做什么不成，就是林姑父如今不在京里，不还有我们这些子亲戚给你撑腰么。”

    凤姐说的那块地，其实不只是指林府后面的那块地，真论起来，应是三面围着林府的片林地。这片地在上三代的时候都是围在林府围墙里的，但代代的爵承降下来，那府邸按制就代代地小了下去。但林家直都甚得圣眷，皇上未发话将那地另赏，那地纵是出了林家的院墙，在别人眼里也仍是林家的地——如今降爵不改建的府邸了去了：大家子几代人生养下来，分府分家的，承爵的能得的府只有比爵位应得的小的，纵大也大不了少去，哪里还需改什么建，也就是林家人丁单薄如斯的，那府外才能有那般大的空地留着种树。——有那牙利刻薄的，只笑说林家这是育不出人来，拿树充数“林”呢。

    黛玉低眉笑，道：“那可谢嫂子了，这主意不错，让我明儿细想想，看能再做些什么出息来。”

    凤姐转了转眼珠，俯身向黛玉低声道：“有宗要紧的，我却只同你说：若是为了姑父的前程，其实有些时候，使银子，倒未必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