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那段时间，惶惶不可终日，睡觉都不安生，睡不了会儿就会被噩梦给惊醒，睁眼jiù shì 逃跑，吃饭都在马上，不知道久没洗过澡没洗过脸，简直是如同活在地狱之中般。

    而现在，洪承畴不但是三边总督，还总督五省军务，权势大了，手下的兵了。

    想及此处，她也是不由得心中畏惧，手指都在轻微的颤抖。

    “怎么，你怕？”郭汝磐自然是感觉到了，他轻声问道。

    “死，我当然怕。但在你身边，我就不怕了。”

    女子绕到他面前，蹲下了身来，把脸靠在他膝盖上，幽幽道：“那段日子，我还记得，用你的话说，jiù shì 给被狗撵的兔子样。”

    说到这里，她扑哧声轻笑，郭汝磐嘴角也露出抹微笑。

    “我那个时候，怕得要死，生怕那些官兵追上来，把我给抓了。我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也知道被抓了之后，等着我的是什么。但是咱们骑着马逃命的时候，被你抱在怀里，听着你的喘气儿，我就不害怕了。”

    “你有十几个女人，都被你给扔下了，就带了我逃命。你不放心别人带着我，就自己把我抱怀里。当时我就想了，旦官兵快追上来了，我就自己跳下去，大青那么神骏的马儿，只带你个人，肯定能逃出去的。我跳下马，要是没摔死，我就把玉钗吃了。我听说李师师被金人抓了之后，是吞金钗死的。我们都是青楼出身，她碰到的是皇帝，但我觉得我比她幸运，因为我碰上了你。我也想学些她，吞玉钗死了，不被人生擒，就不会对不住你了。”

    女子直起身子，指了指头上的玉钗：“这钗子是咱俩第次jiàn miàn 的时候你送给我的，逃命的那些日子，我每日都揣在怀里。”

    听她说这，郭汝磐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他怔怔的看着她，轻轻唤道：“芙娘。”

    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情意。

    芙娘抓着他的手，目光柔和而坚定，她低低道：“我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但我要告诉你，你若出了事情，我绝不会苟活。”

    ……

    夜色渐渐深了，仇元德躲在道浅浅的沟里，抬头瞧着距离自己已经不是很远的城墙。

    这沟不深，大约只有二尺zuǒ yòu 。仇元德五大三粗的，是很雄壮的条汉子，蹲在里面，身子便露出很大的截来。城头上也是片漆黑，只能瞧见点儿不是很亮的火光。

    仇元德死死的盯着城头，好会儿之后，感觉眼睛也酸了，眼泪似乎都快流下来了。他低低的骂了句，吩咐旁边的人：“你帮我瞧着点儿，看着城头火光的变化。”

    “是。”

    他的亲兵应了声，赶紧睁大眼睛看着。

    仇元德低下头，使劲儿的偷了揉眼睛，低低骂道：“你娘的，做事这般没胆子，弄得这么晚，还得让你爷爷在这里蹲久？”

    他们距离城墙也算不上特别近，至少周围没有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但wèi dào 可是挡不住的。yī zhèn 阵尸臭味儿扑面而来，熏人欲呕，他们乍来的时候，都是捂着鼻子不敢闻。但总不成直捂着鼻子吧？到了最后，也只能是强忍着呼吸了。闻得时间长了，简直是眼冒金星，胸口烦闷，难受的要死。

    仇元德自己都是难受的不得了。

    不过他也就只敢小声的抱怨两句而已，甚至都不敢让旁边的亲兵听见。毕竟他说这种话，已经是有点儿背后议论质疑郭汝磐的意思，旦泄露出去，必定是性命难保。郭汝磐的手段，上上下下谁人不知？

    又在这儿蹲了会儿，仇元德忽然自嘲的笑。

    看来自己确实是过了两年好日子，连这点儿罪都受不了了。

    还记的当初自己带着婆娘和孩子出来讨吃的，饿的实在是受不了了，自己真的以为是要给生生饿死了。结果有个人饿得晕了过去，大伙儿都拥而上，把他给分了，自己也跟着扑了上去，从里头生抢出截最有肉的大腿来。

    老天爷，那可是人肉啊！自己还不是狼吞虎咽的吃着？

    想到这儿，他忽然就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想到孩子和婆娘，他嘴角便是露出抹温柔的笑，若是被他手下那些士卒瞧见的话，定然会目瞪口呆——原来仇疯子也会这么笑？

    “这次我带着人先杀进去，这可是个大大的肥差，也jiù shì 我运气好，能赶上了。嗨，也不是运气好，若不是老子能打够狠，这差事也落不到牢子头上来。娘的，这可是老子少次拼命挣回来的！”

    “待会儿杀进去之后，别的不管，先找两家大户抢了他娘的！老子拿命在拼，总不成点儿好处也见不着？抢了银子，再抢上几个看得过去的丫鬟，俺婆娘辛苦了这么年，也该让她享享福，知道让别人伺候是什么滋味儿。还不能抢太好看的，要不然得让总权和制将军给抢去，也不能太般，要不然俺想着用用的时候，看脸就没了胃口。”

    仇元德心里小算盘倒是打得山响。

    他是勾华翅麾下的名守旅，官儿不算很大，但却很有名气，在郭汝磐这支万把人里头，不知道他的可不。

    仇元德外号疯子，说的jiù shì 他打起仗来就跟疯了样，谁也拦不住，见谁杀谁，凶狠无比。而与其疯狂相匹配的，还有其强悍的战斗力，这厮身材高大魁梧，是天生神力，两柄金瓜锤，加起来有五十斤重，别人只怕拿会儿就得胳膊酸痛无力，但是在他手中，却跟纸糊的般。双锤抡起来，蹭下jiù shì 非死即伤，等闲十几个汉子围攻，也能让他都给打杀了。

    虽然郭汝磐把差事交给了勾华翅，但勾华翅自认身份贵重，而刀枪无眼，此次行动也不能说是点儿风险都没有，自然是不会亲自来的，所以便派了仇元德来。他手下三百最强悍的精锐，外加个堪称万里挑的强悍猛将，勾华翅认为是足够了。

    能拿到zhè gè 差事，仇元德也很是兴奋。立了zhè gè 大功，升官儿是肯定的了，而重要的是，能趁机抢到不少东西。

    在这支闯军中，仇元德除了以强悍疯狂闻名之外，还以好财货著称。

    不知道过了久，旁边的亲兵轻轻拍了他下，低声道：“大人，灭了，火把灭了。”

    “啊？”仇元德怔了怔看尽看去，他发现城头上的火把灭了。

    “灭了？”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睛，瞪大了仔细看，发现果然是灭了，城头上现在是漆黑片。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手也攥紧了金瓜锤的锤柄，他死死盯着城头之上，眼中满是期待。

    正如他所盼望的般，城头上火光闪了闪，火把又是重新亮了起来。然后片刻之后，火把又是熄灭，又是片刻，火把重新亮起，这次，直燃烧着，没有再熄灭。

    两灭两亮，正是之前约定的信号！仇元德只觉得心中仿佛团火在燃烧，让他只想疯狂的大吼大叫，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心中则是无穷的杀戮欲望。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要和别人打仗，两军交阵即将开打的时候，他都是会变成zhè gè 样子。他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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