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个汉子手中举着块儿石头，朝着他的nǎo dài 重重的砸下去。砰的声闷响，脑浆迸裂，流了地。那汉子赶紧趴在地上，把头埋下去，大口大口，贪婪的吞吃着。

    惨之极矣，竟不忍言。

    很快，挤在最前头的那些流民，纷纷从人堆儿里钻了出来，他们手里半是拿着块或大或小的肉。这些人边往人少的地方走边往嘴里塞，死命的咀嚼吞咽。而他们手中的肉，又是引来了其他人的眼红，因为争抢块肉，又是打成团。

    虽然很瘦，但怎么着也有八十来斤重的那汉子，转眼间就给撕成了具带血的骷髅。但就连这骨头都不会被放过，几个人也是争抢着各自抢走了块儿大骨头。有的人就生吃，有的人，则是拿了huí qù ，退到路边，和他那个小群体起，开始捡柴火。看样子，似乎是想着放在锅里煮锅汤吃。

    地上只剩下了滩血迹。

    这生吃活人的幕，就在官兵们面前上演。这般凄惨的景象，就连这些手上沾过不少人命的士卒看了都是眼皮子yī zhèn 乱跳，有些人还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zhè gè 战场上的厮杀，完全不样，纯粹jiù shì 人类最丑恶幕，最凶狠暴戾面的展示。在这刻，那些流民，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野兽，他们用爪牙，撕扯猎物，生吃活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但谁又能指责他们什么？

    他们愿意这样么？若是吃得饱，有粮食吃，有白米饭，甚至是树皮草根吃，他们也不会愿意吃自己的同类！是谁害的他们走到这步？

    zhè gè ，没人敢说，但大伙儿心里也都清楚。

    刘若宰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幕，方才他钻出了车厢，在车辕上，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当看到吃人的那幕，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下，脸色铁青，然后垂着的双手，就开始忍不住的哆嗦。但他仍然是在那里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看着。

    车夫低声劝道：“老爷，外头风大，别着凉了。”他不敢直接劝说，只好这般委婉的说出来，不过jiù shì 想让刘若宰别看了。说实话，看了这幕，晚上都容易做噩梦，别说，刘若宰岁数大了，本来睡眠就不大好。

    刘若宰没说话，只是沉着脸接着看，车夫便不敢再劝了。

    他硬是撑着把整个过程看完，然后方才缓缓的坐下去，面无表情的沉着脸回到了车厢中。

    车夫在外面，心里yī zhèn 忐忑不安，正dān xīn 着，他忽然却是听到车厢里传来了yī zhèn 低低的哭声。这车夫的身子lì kè 僵住了，他呆呆的坐在车辕上，嘴巴张大了，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词用来形容现在的他还真是毫不为过。

    老爷竟然在哭？

    这车夫是刘若宰的家生子，刘若宰不过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便已经认识了。数十年来，他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刘若宰哭过次！而今日，他竟然在哭！

    车夫使劲儿的晃了晃nǎo dài ，似乎要把zhè gè 大不敬的想法给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肯定是听错了，老爷又怎么会哭？”车夫低声自语道。

    车夫没听错，刘若宰确实是在哭。他以袖掩面，哭的十分悲切，浑身都在抽搐，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其情悲切，毫无作伪。

    在这车厢之中，又何须作伪？就算作伪又给谁看？

    刘若宰是真的悲从中来，难以自持。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死报君王。这是明朝末年不少文人士大夫的真实写照，素日里夸夸其谈，对着朝政指手画脚，偏生自己又点儿本事都没有，也没什么贡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甲申天变，天地倾覆的时候，闻听崇祯皇帝吊死煤山，便大哭场，也随之徇死。

    当然，甲申天变，李自成陷落北京，闻听崇祯帝没于煤山的消息之后，北京城中自杀殉死者不下数千，也不都是这种人。也有那等忠心国事，只是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之人。

    其实能做到这点的，至少还有让人值得敬佩的面，直接降了李自成或者是降了清朝的也不在少数。

    但刘若宰却不是这三类人中的任何种。他有雄心壮志，他读圣贤书，以天下为己任，但他却不像是那些读书读死了的腐儒样迂腐守旧，也不只会夸夸其谈，与人内斗，整日价只想着阴谋构陷。他是真想有番作为，也是有zhè gè 能力的人。他坚持但不守旧，若是把他放在甲申年的北京城，半不会自杀，而是会留待有用之身——于他而言，这不是逃避死亡的借口，而是心里真jiù shì 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去做——jì xù 抗争。

    他是孟子门徒，虽然该下手的时候杀人如麻，没有丝毫的留情，但他同时也爱民如子，信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因为这样，所以看到这幕，他才格外的受震撼，接着，jiù shì 格外的难受痛苦。

    他长于富庶之家，后来又长在京城，虽然知道外面的bǎi xìng 很苦，但却是从未如此直接正面，如此赤裸裸的见识过。而今日这幅景象，却像是要生生砸进他的眼球之中样。

    这可是吃人啊！

    生吃活吞！

    不知道过了久，哭声也停了，刘若宰还是抽抽的，情绪尚未稳定下来。这时候，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老爷，董大人来了。”

    刘若宰怔了怔，而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清咳两声，道：“请他近前说话。”

    “是！”

    车夫冲着董策招呼道：“董大人，过来吧，老爷让你近前来。”

    “有劳。”董策朝他笑了笑，而后上前，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个想法。”

    刘若宰的声音传出来：“你说。”

    低沉而有力，已经丝毫听不出异样了。

    董策凑到车帘前头，低声道：“大人，这些流民足有数千之数，每日所需粮食，何其浩大？而整个晋北，已经是片凋敝，哪里又养得起他们？各个州县，对于流民，只有驱逐，哪里有管的？这般下去，最后少不得要被饿死。”

    他顿了顿，jì xù 道：“属下之磐石堡，去岁自从听从大人吩咐，开始招募流民，开垦土地之后，也算是卓有成效。而现在周边还有许土地荒废弃置，未曾开垦。不若由属下出面，招揽他们去往磐石堡，既是开垦土地，也是给他们条活路。不知大人您怎么看？”

    刘若宰并未lì kè 给出回应，而是bsp;mò 片刻，道：“现在还未麦收，你堡中的粮食，可还够么？”

    董策怔，却没想到刘若宰会问出这么句话。这可是为自己着想啊！

    他却是不知道，见识了这些流民的惨状，刘若宰也是真想要救人的，董策能zhǔ dòng 请缨接管这些流民，也让他很欣赏。最主要的是董策的态度，没有遮遮掩掩，假仁假义的，直接就说出自己的目的，点出他不是完全出于善心才这样做。

    “总还能挤出来点儿。”董策低声道。“难得你片仁心啊！”刘若宰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叫个人起huí qù ，拿着本官的条子，去找纪长风，从库中提出笔粮食来。”“现下朝廷的钱粮还没解来，本官也拿不出太，不过总归是要给你番支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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