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广袤的大地上，片土黄中偶尔会出现几块斑驳的浅绿，终归是春暖花开，万物勃发，就算是这片荒凉偏僻的土地，也是开始生机复苏。

    只是四野无人烟，路边有不少良田，都是已经荒废，里头生满了黄绿相间的杂草，在杂草中间，才是偶然能瞧见像是麦苗的东西。不少村落，也都是片荒败，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个人都瞧不见。

    想来，村中的bǎi xìng 不是饿死，jiù shì 已经逃荒了。

    走出来这几十里，都是这样幅场面。

    刘若宰掀开帘子的手往回收，帘子掉下来，重新遮挡住了视线。他坐了huí qù ，挺直的腰板儿也塌了下去，颓然叹了口气。

    比之自己去年离京来此上任的时候，似乎情况还恶劣了些。去年自己过来的那会儿，虽说也是流民塞于道路，民不聊生，村庄凋敝，却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十室九空的样子。路瞧着，这里还能剩下少民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去年过来的时候，是从东而来，而现在，是向西而去。大同镇的东边，靠着宣府等地，环境还要好些，有桑干河这条大河横贯其中，能够浇灌两岸不少良田，是以整体还是要比大同镇西富裕不少的。

    这边，已经是不敢看了。

    刘若宰固然是在感叹民不聊生，但是身为冀北兵备道，他关心的，还是在军事领域。民户大量逃亡，便意味着粮税的大量减少，同时也说明，本地能够出产的粮食，也大大减少。偏偏大同镇北这边，实在是太过要害，以至于必须要在这里维持相当大规模的军队。这些军队，人吃马嚼的，消耗的粮食可是丝毫不会少。本地出产减少了，就只能从外地运，且不说会对国家的运力造成大的负担，就说粮食价格——铁定也要飞涨！而粮食价格上涨，倒霉的是谁？

    个是城中的居民，个jiù shì 拿饷银的军兵。

    日子会过得艰难。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指望战力提升么？

    “也不知道今年的银子，能解过来少？这两年在东边儿跟建奴打的难解难分的，辽镇才是天下重心，能分到大同镇头上的钱粮就未必有少，能落到冀北道的，又能有几个？”

    刘若宰心中暗暗计较着，想了好会儿，终归是唯有叹息而已。

    他zhè gè 兵备道，在冀北道是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这种事情上，却又能有什么话语权？

    他又掀开帘子，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外面的那些骑士。马车周围环伺的是谢鼎坤的兵，左边的是董策的骑兵，右边的则是白添福的，而在前后，则都是黄琬的家丁。本来刘若宰以为，这些人中，理当是黄琬的家丁最为强悍，毕竟黄琬手底下这三百家丁也是颇有名气。但今日仔细看，却是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些骑兵，大致能分成三档。

    第档jiù shì 董策的家丁，他们不但人皆有甲，长矛锐刀弓箭应俱全，武器精良，而且其它方面也是同样的出色。他们行军，几乎没有什么噪音，只有交接差事的时候才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虽然bsp;mò 不语，但刘若宰看得出来，他是非常戒备，眼神始终四处扫视着，而且他们，也是派出去斥候探哨最的。刘若宰直在暗中观察，董策似乎是把所有人分成了几拨，轮流出去探哨。

    而其他那几家，则都是象征性的派出去几个了事儿。

    第二档，当是白添福和谢鼎坤的人，就要比董策的家丁差上不少。

    第三档，也jiù shì 最差的，便是黄琬的人。这些人，个个的无精打采，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似乎要睡着了样，瞧着便是惹人生厌。

    以前就知道董策能练兵，但现在刘若宰有了深的感触。

    他心里也有了些盘算。

    真想要有所作为，手上就必须有支精兵。发下来的那些军饷可是不够养活所有人，与其毫无意义的撒下去，还不如把别的克扣些，挤出比较大的部分来，供养支精锐——比如说董策这些兵。

    董策的练兵能力，已经得到了刘若宰的认同，在他看来，只要是给董策足够的支持，说不得他能练出支丝毫不逊色于曹文昭麾下骑兵的精锐。

    他已经决定了，等回来之后，大部分资源都要往董策那里倾斜。

    董策自然还不知道这些事儿，他只是很认真的在坐着这切。不仅仅是为了在刘若宰面前biǎo xiàn ，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了高山所。

    虽然还没天黑，尚可以再往前走上段，但再往前走，下个能供给足够大的地方歇脚，又是足够安全的所在，jiù shì 大同左卫了，还要再走上几十里，根本来不及赶到。

    高山所靠着十里河，不过是在十里河南，而刘若宰这行人，从北而来，乃是在十里河北。十里河乃是台河的支流，而台河又是桑干河的支流。虽然名声不显，但春日的十里河，水量可是不小，河上既没有桥梁也没有浮桥，大部队根本无法过河。

    没法子，只好原地搭起帐篷，在野地里歇息。

    董策的家丁就没几个说话的，都是bsp;mò 而娴熟的搭建帐篷，zhǔn bèi 取水煮饭，没会儿的功夫就下了探哨，扎好了营地。而那边厢，黄琬的家丁眼见得过不了河，不能去城中住着，都是怨声载道，吵吵嚷嚷的在那儿瞎折腾，田实弹压都弹压不住。

    刘若宰也不管，只是冷眼瞧着，心里暗暗冷笑。

    “到时候克扣饷银，第个就要扣黄琬的！也不瞧瞧他每年拿那么银子，养出了群什么玩意儿！”

    虽然没能过河，但刘若宰还是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去了高山所——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高山城了。大同镇有两个以高山命名的地名，个名曰高山卫，在阳和城左近，后世的阳高县，shí jì 上jiù shì 高山卫和阳和城这片地界儿。而对岸的那座高山城，在大同镇西六十里，内里驻扎了千官军。虽然名字里带着个城字，但其规模级别，和磐石堡，弘赐堡这些军堡是样的，但由于地理wèi zhì 险要，却是不属于任何个道或者路，而是大同镇直管。

    刘若宰自然也就管不着人家，

    不过此次刘若宰皇命在身，到底要去做什么，大同巡抚当是知道的。刘若宰在定下出发日子的时候，就已经行文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衙门，请他们行文地方，加照拂。估计大同巡抚发了话儿，是以高山城那边很是热情，守备要坐镇城中，不得轻离，便差遣了个把总官过来拜见，同过来的，还有整整船的各种物资，有米面油，竟还有几头肥壮有肉的猪羊。

    当天晚上，可是吃了顿肥的。

    第二日大清早，jì xù 启程。

    过了大同左卫的地界儿之后，jì xù 往西北，就又进入了冀北道的辖地，这就算是又回到刘若宰的地盘儿了。大同镇的冀北道，其行政建制是非常有意思的。分为两块儿，块儿是分巡冀北道，块儿是分守冀北道。大同镇划分为诸路，其中北东路这路的地盘，就相当于是分巡冀北道的地盘儿。也jiù shì 大同城以北的那块儿，紧邻着边墙的镇羌堡，镇河堡，弘赐堡这些地界儿。而分守冀北道，则是包括西路和井坪路这两路，在大同城的西边和南边，这大片的区域，都是分守冀北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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