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后来才知道，这里头记得不过是隐语罢了，黄米指的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

    王振被抄家之后，得玉盤百面，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馀株，金银六十馀库，币帛珠宝不计其数。

    正德中籍没刘瑾货财，得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金甲二，金钩三千，玉带四千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二束，金银汤五百，蠎衣四百七十袭，牙牌二匮，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袍四，八爪金龙盔甲三千，玉琴，玉珤印颗。以上金共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

    比之这二位，李广可差了太，但那得看跟谁比，跟般的官员，却是不折不扣的豪富，甚至跟不少勋戚公侯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这座赏给谢升的五进大宅，不过是其庞大财产的部分而已。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候，广化寺街东南那头儿，银锭桥方向，却是传来了yī zhèn 阵的铃铛声，还有马蹄铁踩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车轮的轧轧声混在起。

    辆马车向着这边驶过来。

    马车是很普通的那种，甚至还略显些陈旧，木料样式，都只是般而已。而且这般，指的是真的般，并非是那等看似朴素，实则奢华内敛的，jiù shì 很纯粹的普通。陈旧而般的木料，马车的外面甚至已经有些发黑。那连接套着的绳子，甚至能都有些起毛了，也不知道久未曾打理。

    不过那拉车的马，却是好马。

    这是匹黄骠马，油光毛亮儿的，皮毛极是光滑细致，看得出来日子是过得挺滋润，至少不曾缺了吃穿。身高腿长，曲线优美，比般的马高了大半个头去，头大额宽，很是精神。那四个马蹄子跟海碗般大小，下面马蹄铁打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yī zhèn 清脆的响声。马脖子上还挂了个铃铛，这马走晃动，铃铛便是作响。

    这却是有些奇怪了，看得出来，这马车的主人是不怎么有钱的。若不然就单单是为了配得上这马，也得换些华美精致的马车。这等好马，本就应该使驰骋疆场，纵横万里的，用来做拉车的马就已经是够委屈，还用来拉这等破车，着实是明珠暗投，白璧蒙尘。

    马车上未曾打着官灯，也不知道来人是官是民。

    那车夫戴着斗篷，穿了yī zhèn 黑，再加上现在天色暗沉，却是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子。

    到了谢府门口，那车夫叫了声，抖手中缰绳，那马希律律声低鸣，便是停了下来，在府门口停住。

    这里已经是颇为的明亮，门口两个足足有三尺直径的大红灯笼挂着，散发着暗沉的红光，照亮了府门前的zhè gè 小广场。马车在影壁后面停下，那门口着的四个拿着哨棒的豪奴对视眼，有两个便是大步走过来，满脸不耐烦的挥舞哨棒，便是要出言驱赶。

    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儿！这是吏部天官的宅子！除了皇帝老子，阁老老爷，整个大明朝我家老爷最大！这马车如此寒酸，想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有权人家的行头，也配停在咱们这儿？

    只是当走近了，其中个瞧见那车夫的面貌，顿时便是愣，不由得张大了嘴，接着脸上神色便是变，挂满了谄媚的笑。

    旁边同伴不知道是看的不清楚还是刚来的不认识，还要张嘴骂，这家丁赶紧拉了他般，哈腰，陪着笑冲着那马车里头道：“哟，是何大人，小的跟您行礼了。您这是要拜访我家老爷？”

    他这么说，旁边那家丁也是明白过来，顿时浑身激灵，赶紧跟着哈腰见礼。

    马车里传出声冷哼，里面似乎满是说不出的傲气和不屑。

    接着马车门便是打开了，个人从车上下来。

    这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长的是极为俊朗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只是那嘴唇似乎薄了些，给人种冷的过了分，傲气十足的感觉。他穿着身很是合体的月白长衫，带着四方平定巾，越发衬得他身材颀长，行动间，都是潇洒的紧。

    他瞧了眼这两个家丁，淡淡道：“世叔家中，也该清理清理了。”

    那两个家丁闻言顿时是哆嗦，瞬间变得面色惨白。

    另外两个家丁也是噤若寒蝉，句话都不敢说，心中很是庆幸，幸好自己方才没过去，若不然这会儿倒霉的可jiù shì 自个儿了。

    见了这青年过来，两个家丁赶紧打开门，个垂首在边，另外个点头哈腰道：“何大人，小的这边去通报。”

    那何大人下巴微微扬了扬，轻轻哼了声，却是没说话，只是负手在台阶之上，望着什刹海。

    什刹海依旧冰封，因着没人打扫，去年腊月下的那场大雪，便是到现在也未曾解冻，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伴着那岸边的枯柳，这会儿眼瞧去，却是很有几分枯寂寥落的wèi dào 。

    这何大人怔怔的看着，却是出了神。

    过了没久，府中便是传来yī zhèn 急促的jiǎo bù 声，方才去报信的那家丁并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过来，那老者身量不高，圆圆团团的，满脸红光，瞧着很是富态，他蓄着短须，已经是花白了。老者穿身儿青缎子长袍，质地也是颇为的名贵。

    见到这何大人，老者lì kè 便是脸上露出丝笑容，拱手道：“何大人。”

    那何大人见了这老者，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倨傲，他脸色lì kè 便是改变，变得殷勤而热切起来，似乎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他郑重还礼道：“梁管事，后生有礼。”

    梁管事hā hā笑：“何大人太客气了……小老儿可当不得，老爷还没睡下，这会儿正在书房呢，咱们是直接过去？大人若是口喝了，可先去偏厅喝茶。”

    何大人又行了礼，笑道：“老人家费心，后生直接过去便是，来的时候，家中用过茶了。”

    这何大人看似倨傲，实则也是分人的。他尽可以对那些地位低微的家丁肆意嘲讽，态度傲慢，但面对这位在谢府举足轻重，深受谢升信任，其地位甚至可以排进府中前三的老管事的时候，却是就不会那般了。

    可见他也不定是天生傲骨，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说白了，jiù shì 欺弱怕强。

    要知道，这梁管事看着脸的笑，圆滚滚脸和善的样子，其实却也是个惹不得的大人物。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升虽然不是宰相，但论起权势来也是差之不远了。而且这梁管事，也绝非是区区七品官儿所能比的。他看上去才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但那是因为保养的好，shí jì 上他都已经是六十了——这位梁管事是大明隆庆六年生人，当初万历皇帝还没即位呢！

    梁管事和谢升谢大人同岁，从小便是伴着谢大人长大的，乃是家生子出身，只是直未曾改了姓氏而已。后来年纪稍大些了，便是谢大人的书童跟班儿。谢升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都是他随侍身边。再后来谢升当了官儿，自立门户了，他便是当了谢大人的管家。

    直到现在。

    风雨六十余年，从来jiù shì 忠心耿耿，随侍zuǒ yòu 。

    论起和谢升的guān xì 来，便是那些谢升的原配夫人，侍妾之类的枕边人，都是远远不及他。整个谢府之中，谢升最信重的也是他。

    这么算下来的话，怕是相当于个四品官也差不了。

    说来也是奇怪，个是谢升，个是梁管事，这俩老头儿年纪不小了，却都是精力充沛，丝毫不见老的样子。谢升牢牢地把持住了吏部，而且皇帝这般信重，眼瞅着他还有往上走的趋势，说不得两三年内便能入阁。而梁管事，则是牢牢地控制住了府中的大小事宜，无论是夫人妾侍的采买，每月的月例银子，亦或是城外田庄，名下店面的收益，都是他手掌控，便是谢升的原配夫人也是沾不得半点儿。

    这何大人，在他面前，也实在是傲气不起来。

    梁管事笑眯眯的应了声，向那俩家丁吩咐道：“好生招待何大人带来的人。”

    两个家丁忙不迭的应了。

    梁管事伸手引：“何大人请。”

    这何大人谦让道：“还是老人家先请。”

    梁管事也没再推脱，hā hā笑，当先去了，何大人随在他身后，两人往内宅走去。

    待两人走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对视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丝庆幸。娘的，这些人可是不好惹啊，在老爷面前说上两句话，咱就得完蛋！两人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大冷的天儿竟然出了身热汗，在身上黏黏呼呼的，难受的紧。不过再看看在阶下失魂落魄的那俩人，就觉得自个儿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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