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蒋老三把自己的号牌递上去，白忠旗看了，然后在花名册上找到他的号，看了眼，道：“你是要存在军需？”

    “是。”

    蒋老三这人其实很精明，他虽然霸道骄横，但却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能耍横，这会儿便是老老实实的。

    白忠旗点点头，抽出个巴掌大小的空白纸条，在上面写上‘兹有号三十四，存于军需处粮石二斗。见票即兑，不得推诿耽搁。’然后便是掏出个小小的印章来，在上面盖了。他把纸条递给蒋老三：“什么时候想要领粮食，直接去府库即可，不过须得放假时候才成，若不然出不去大营。”

    “谢大人。”

    蒋老三接过条子，仔仔细细的收好。

    等着第杀手队的众人都领了粮食，董毅英便自带着他们出了营门，营门口有骑马的家丁巡逻，董毅英拿了手条给他们看过，方才让众人出去。

    大伙儿路出了内城，磐石堡南门，这两处也有骑马的家丁来回，很是防备森严。

    到了大门口，董毅英笑道：“自去吧，自去吧。瞧你们也想家的紧了，赶紧huí qù 。”

    又嘱咐道：“定要在míng rì 午时之前准时回营报到，我便在营房中等着，若是过了时辰不来，怕就不是抽几鞭子的事儿了。”

    众人心中凛，纷纷应是，而后才各自散去。

    钱川和郑发奎几个路说笑着顺着南门外的官道离开，不过走了段便是分开。他们都不是个保个甲的，住的地方离得也挺远。

    钱川告辞了众人，嘴角挂着笑意，提着粮袋路急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快行去。

    董官渠东边，是片不大的丘陵地，说是丘陵，其实不过是七八个土包而已，每个大约有三四丈方圆，不过是六七尺高，坡度非常平缓，住的时间长了，根本就感觉不出来。现如今，地面上已经被个个的院落，间间破陋的土坯草房给覆盖了。

    这里，居住着第保第九甲。十户人家，二十七口。

    现在是二十六口了，不过zhè gè 消息，显然钱川是不知道的。

    这里靠着董官渠，董官渠两侧都是上好的良田，而磐石堡下面的这些bǎi xìng 耕地的分配，都是按照就近的原则——也jiù shì 说当初安排你住在哪儿，你jiù shì 分的哪块儿的地。

    所以现如今磐石堡南边儿的景象便是：个个的小聚居地分散着，相互之间间隔几十丈到两里不等，每个聚居地都是十户，小片院子房子凑在起，而在周围，则是片片阡陌纵横的耕地。

    能住在董官渠旁边，就意味着能分到这周围的地，这是磐石堡周围最好的地了——至少现阶段是如此。甘河两岸和洢水河两岸的地肯定也很不错，但现如今那边还没开发。

    显然钱川运气还是挺好的。

    他绕过畜牧养殖场——其实可以从结冰的董官渠上头直接过，但他提着粮食，生怕冰层禁不住，因此往北走了段儿，绕了个弯。又顺着条通往东边儿田间，不过三尺宽的小水渠走了几十步，便来到自己家门口。

    zhè gè 甲从西往东数第二户，jiù shì 他家。

    地里层青苗，看上去稀稀疏疏的，有黄有绿，这是去年种下的麦子发的麦苗。瞧见zhè gè ，钱川便是心中欢喜。这些麦苗，是粮食，也是未来的希望。

    远远的瞧见自己家的门扉，他心里便是火热起来，似乎手中的粮包也不那么沉重了，健步如飞的向前走去。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门吱呀声开了，露出了自家妻子那秀丽的面容。郑氏瞧见他，脸上慢慢地都是喜色，叫道：“相公。”

    “娘子。”钱川也挂着笑，快步过去，不过zhè gè 年代，他们这种老夫老妻之间，自然不会来个拥抱之类的。毕竟还在门口儿呢，这么亲近让人家瞧见了，别是xiào huà 。

    “进来吧，进来吧，别再门口傻戳着了。”

    郑氏把钱川来了进来，把门关上。钱川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换了门了，这门是用木板钉的，虽然做工粗糙，但颇为的坚固厚实，比原先那简陋的柴门强了不知道少。看屋门上头，也是这般换了门。

    “换门了？哪儿来的？”钱川边提着粮袋进来边问道。

    “嗯，霍姑娘让人给做的，说我个女人家在家里，不把门弄得结实点儿不保险。”郑氏笑着解释道，她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中闪过抹慌乱。被孙阿大那厮调戏的事儿，他自然是不愿意告诉自家丈夫的，在zhè gè 时代，女人若是被人调戏了，甭管失没失身子，都是件很严重的事儿。若是碰上个心眼儿小，爱猜忌的丈夫，这辈子也就完了。怕是要时不时的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通，那下半辈子可是有的瞧。

    再说了，你说你没失身，谁证明？咋个证明？

    不过还好，钱川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对。

    郑氏赶紧引开话题，她有些炫耀道：“我做那棉甲的时候，结识了霍姑娘，喝，霍姑娘人可好，也没架子，还让我去她家里做工做事。不过嘛……”

    她话锋转，拉着钱川的袖子笑吟吟的让他坐下：“还是相公你最有本事，出去个月，就弄了这么粮食回来。怕得有石吧？”

    能被配偶肯定，对于男人来说本jiù shì 成就感的部分，钱川嘿嘿笑：“石二斗粮，个半月的军饷。”

    “相公真有本事！”郑氏瞧着他，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后从锅里舀出瓢水递给他：“走了这路可累了吧？喝口水，早晨做了饭，烧了这锅水，下头火我就没灭，那灰直温着呢，不凉不热，正好。”

    钱川先是小口尝了尝水温，果然是正温热的，便又咕登咕登喝了几大口。

    “你知道我今日要回来？”

    钱川把瓢放下问道。

    “是啊。”郑氏拿袖子给他抹了抹嘴，笑道：“做完了那身儿棉甲之后，俺们这些女人便没活计了。王羽王大人便又带着不少人每日开始凿冰捕鱼，你不知道，咱们磐石堡那两条河，甘河和洢水河，是不让私自去抓鱼的。只能公中去抓……瞧我又说远了，昨日王大人就说今儿个你们放假，怕是都要回来，让俺们今日就都别去了，在家呆着。”

    她指了指门边的盆子：“我刚才正喂牛呢，就寻思着你可能回来了，便dǎ suàn 开门迎迎，结果你真就回来了。”

    盆子里头团糊糊状的黑色东西，想来jiù shì 喂牛的。

    “还喝么？”郑氏张嘴是很利索的，钱川没怎么说话，似乎直是在听她说了。

    钱川摇摇头：“喝饱了。”

    他忽然笑，拉了拉郑氏，定定的看着他：“娘子，让我好好瞧瞧你，个月没见，想念的紧，日日做梦都想着你呢！”

    “啊？”

    郑氏脸忽然红，呆呆的看着钱川，神色间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喜悦莫名。

    方才钱川回来，她就有些发现，自家丈夫，似乎有些变了，和之前不太样了。他走路沉稳了，腰背加宽厚了，而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体，有种她说不上来的东西——或许jiù shì 霍姑娘口中有时候提到的男人的气势吧—=—似乎也变了，只是感觉，自己的男人，巍峨如山般，让人加愿意依靠，而靠着他的时候，心里安定了。

    到了这会儿，钱川说出方才那番话，她才敢què dìng ，他，确实是不样了。

    这种话，放在以前，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就算他心里再想，他也说不出来。

    他敢说话了，也会说话了，而且说的话——怎么让人就这么爱听呢？

    想到此处，脸上便越发的滚烫了。

    她大着胆子的钱川对视着，他壮实了，脸上气色也好得很，似乎都有层油光了，整个人似乎还胖了不少。看来在军中，真是没怎么受苦，吃的是很不错的。

    看着他的脸，他的身板儿，他那威武的红色胖袄，他那宽大的牛皮带……他的眉眼处处，越看越是欢喜。

    钱川怔怔的看着他，把郑氏这般泼辣的女子都看的受不了了，她起身来，拉着钱川进了内屋，指着墙角道：“相公你瞧。”

    钱川看去，墙角堆了两层木板，上面还放了堆干柴，然后最上头放着个粮食袋子。看来是深怕粮食受潮，因此保管的很是细致。郑氏喜滋滋道：“我做了那棉甲之后，发了五斗粮，现下还剩下五十斤，再加上你这些，那jiù shì 石六斗，咱们要是俭省着些，可就能吃不短的时日了。等到秋后再收了粮，完了税之后，理当还能省下不少，到时候，便是再要个娃儿也够吃了……不成，还得买些鸡苗养些鸡，娃儿得吃鸡蛋，光吃粮可不够，我到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奶水……”郑氏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说着便是满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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