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那年轻人也赶紧迎了上去，未开口便是先笑，拱手道：“小弟见过侯兄”

    侯方域也笑嘻嘻的拱手道：“子方贤弟，客气客气。”

    这名为子方的年轻人说话，侯方域便知道了今日宴饮的基调。不外jiù shì 拉拉家常而已，其它的，概没有。

    称呼是有很讲究的，比如说杨嗣昌的吧，有人可以称之为总督大人，有人可称为大老爷，有人可以称其为老父母，还可以称为高祖父——般来说，明朝的牧民官，拿县令来说，称为县尊的也有，但是般bǎi xìng ，却是称呼为老父母的居。县令是老父母，那府之府尊老爷，自然jiù shì 祖父母，像是省之长官，布政使之类的，则是就升格为高祖父了。这种称呼，不是内行人根本就听不出来。而那些混迹官场的有心人，则是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由于杨嗣昌和侯方域的父亲虽然不算至交，却也算是朋友，老友之子前来拜访，若是怠慢了，传回京师去，的不但会引人耻笑，是会得罪批人。

    今日晚间，算是家宴，就在后宅的花厅中举行，人也不。杨嗣昌的有三个儿子，山松、山梓、山荪，都在外地，女眷又不能见客，因此晚宴除了杨嗣昌，侯方域之外，便只有个杨嗣昌的远房侄子作陪。

    zhè gè 远房侄子名叫杨山桦，字子方，早就投奔了他，从小在他府上长大，后来也直在杨嗣昌手下做事，虽然年纪轻轻，也jiù shì 和侯方域差不的年纪，却是做事精明强干，从来没有什么纰漏，很是得杨嗣昌看重。

    能让他来迎接侯方域，便是说明了问题。

    两人又是退让了番，便是前后进去。

    设宴的所在，乃是府中的花厅，侯方域也不是第次来了，是以很是轻车熟路。那杨山桦杨子方也是个精明人物，虽说比侯方域还要小上岁，今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圆滑的紧，也很是会调节气氛。侯方域虽然很聪明，但是为人处世，与人打交道的本事可是和他差了。杨子方很快便是摸清楚了侯方域的喜好，于是两人的话题很快便转移到了青楼姐儿身上。这杨子方也是个风流人物，这阳和城，大同镇的青楼不知道去过少次，两人很是就这些姐儿们身材面容探讨了番。

    那个姐儿风骚，那个姐儿床上叫得响，哪个姐儿丰满，搂在怀里跟团棉花也似，哪个姐儿身姿绰约，宛若弱柳扶风？

    两个衣襟票票，人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并肩前行，却是脸上呢都带着猥琐的笑意，是时不时的爆出yī zhèn 会心的大笑。身后跟着总督府的家人都拿钦佩的眼光瞧着杨子方，心道还是表少爷厉害，跟谁都能称兄道弟。

    少顷，到了花厅。

    花厅之中只有几个丫鬟在伺候着，以杨嗣昌的身份，自然不能在这儿等个晚辈。

    两人进去，分席落座，又过会儿，杨嗣昌进来，寒暄了几句，便是开席。

    其实这宴席吃的，也真是没什么意义，不过jiù shì 闲扯淡，拉家常而已。众人都说着没营养的fèi huà ，聊些文人最喜欢的风花雪月的事儿，杨嗣昌也是情场上的老手了，虽然年纪不小，却是风流不减，后宅妾侍十数，竟有半数是今年上任之后才纳的。其精力之充沛，公务之‘繁忙’，可见斑。

    菜也好，是后宅养的两个扬州大师傅调制出来的，没有北地的咸香，却是充满了江南，苏吴之地的鲜美嫩滑。其中还有味儿南京烤鸭，又香又脆又鲜，咸中带甜，很是可口。酒也好，杨嗣昌喝不惯北地的烈酒，素来饮用的都是从江南送来的绍兴酒，不辣，也不顶，却是滋味绵长，入口甘甜。

    他为官数十年，门生遍天下，不少在江南做官的，送些酒，又算得什么？便是最最上等的扬州瘦马，这些年也不知道送了几十个。

    清丽女子，素手调羹汤。这饭吃的不是饭，是美色，喝的不是酒，是玉颜。

    侯方域酒量不怎么样，是以虽然酒的度数绝对不高，但她还是有些醉了。至少从他酡红的脸色，迷离的双眼，能够看得出来，他是醉了，不是微醺。

    杨嗣昌也喝得gāo xìng，笑着点了点他：“贤侄，你在老夫这里，就当家中般，自然是想喝少喝少，便是醉了，又会如何？只是若在外面，切记不可如此，你行走于外，别人看的是令尊侯尚书，好也是他，坏也是他。你有才名，大伙儿赞的是他，你有骂名，大伙儿骂的是他。”

    侯方域起身来，规规矩矩的躬身，恭声道：“谢世伯提点，小侄定然铭记于心。”

    杨嗣昌hā hā笑：“贤侄记得便是，不过今日，在老夫此处，却要不醉不归，莫要见外。”

    显然侯方域对后面这句话感兴趣，他嘻嘻笑，回到座位上，端起盛满了淡黄色，如美玉般颜色酒浆的杯子道：“世伯，为您方才的金玉良言，小侄敬您杯。”

    杨嗣昌淡淡笑，端起自己面前商朝时候流传下来的青铜酒鐏放在唇边，轻轻啜饮了口。

    喝了这杯，侯方域显然是了几分醉意，他hā hā笑，忽然指着杨嗣昌那青铜酒鐏道：“人都道世伯乃当世典藏之最，商鼎周遵，不而足，今日见，果不我欺。这盏青铜酒鐏，便是无价之宝啊！”

    杨嗣昌酷爱收藏，也从来不忌讳别人说，甚至于，他对于自己的收藏是很得意的，每每还要和知交好友夸耀番。

    侯方域这说，正是骚到了他的痒处，杨嗣昌hā hā笑，捋了捋胡子，神色中有些自得：“此乃是商王武丁时期传下来的酒遵，据说乃是当时当日，祭天啍神所用，不过我辈士大夫，子不语怪力乱神，却是不须得在乎zhè gè 的。”

    侯方域凑趣道：“此物说是无价，可也终是有个价格的，小侄冒昧的问句，不知世伯花费少？”

    若是换做别人这么问，少不得杨嗣昌就要在心里冷哼句：谈钱便是俗人了。然后着人将其大棍子打出去。不过侯方域自然是不样的，他笑着看了杨子方眼，杨子方会意，伸出五根手指头，笑道：“五万两，外加处苏州的带园子，六亩地大的宅子。”

    “嘶￥=……”侯方域倒吸口凉气儿，他是真没想到会这么。

    “不过么……”侯方域笑道：“世伯家中bsp;yè 这许，都是清清白白的，那银子流水价的进来，这点儿钱，也不算什么。”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对了，今日小侄huí qù 的时候，还瞧见那处粮店，叫什么来着？对，谢记粮店，那生意真真是红火……小侄瞧着，都是眼热。”

    他这么说，杨嗣昌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滞了滞，不过紧接着又huī fù 如常。杨子方也是脸色变，瞧瞧的看了杨嗣昌眼。

    侯方域却是浑然未觉，说完嘿嘿笑，便又是开始埋头喝酒，很快，竟然是nǎo dài 歪，睡了过去。

    ……

    夜色朦胧，暗夜笼罩下的宣大总督衙署就像是头巨大的怪兽，门口两个足有人高的红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就如同是那头怪兽两颗巨大的眼睛。

    侧门打开了，两个杂役搀扶着个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杨子方。被架着的那人正是侯方域，他满脸通红，眼睛都已经闭上了，身上衣服有些líng luàn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身上股熏熏的酒味儿。

    门口停着的马车上，王掌柜正自百无聊赖的甩着鞭子。门子邀请他去门房中烤火避风，顺便还能吃点儿热水热饭，不过被他jù jué 了。他现在jiù shì 侯公子的下人，不能做下人不该做的事情，不能给自家的主子丢人。

    他见了侯方域被人搀扶着出来，赶紧跳下车迎了上去。

    杨子方苦笑道：“着实是抱歉，这酒后劲儿足了些……”

    话音未落，侯方域忽然嘴张，哇的声，大堆秽物便是从口中涌了出来，正正的喷在了杨子方的衣襟上。杨子方猝不及防之下，给喷的浑身都是，顿时是感觉yī zhèn 酸臭味儿，直往鼻子里头钻，难闻的要命。

    他便觉得yī zhèn 恶心，今晚上他喝得也不少，给这qì wèi 儿刺激，也吐了出来。两个人弯着腰扶着墙大吐，把这庄严肃静的宣大总督衙署大门给弄得片污秽，肮脏不堪，酸臭的qì wèi 儿四处弥漫。心里不由得很是埋怨了侯方域几句，不能喝就莫要贪杯，酒后说胡话不说，还弄了自己身。真真倒霉，这可是成功‘绣娘成衣坊’做出来的，且不说那昂贵的手工费，便是这上等蜀锦的布料，也是足足价值二十来两银子。今日给喷了这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洗的掉这味儿，这件儿自己很是喜欢的衣服说不得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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