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宽袍大袖，看上去颇有魏晋古风，而这打扮，却是标准的男儿打扮，女子很少有如此穿

    她虽是身男儿打扮，但任是谁也看得出来，这是位易钗的女子。盖因她那张脸，着实是风情万种，妖冶的紧。肤若凝脂，细腻光滑，脸上敷了粉，眉毛显然是画过了，妆容也颇为的精致。

    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妖，妖媚。而她这身儿男装打扮，是平添了几分风流的姿态。大堂中不少人，眼神儿便是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脸上瞟。

    而这女掌柜瞧到董策等人进来，却是眼前亮，赶紧从柜台后面饶了出来，迎过来浅浅笑：“贵客安好。”

    董策瞧了她，只眼，便知道这女人的路数和那位青禾轩的张妈妈怕是差不的，那等地界儿出来，沉浸已久的人，身上那股子风尘气已经是脱不掉了。不过这股风尘气，其实并不讨厌，就像是枚熟透了的桃子，分外的甜美可口。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弄zhè gè 。

    明朝末年是个很怪的年代，保守而开放，但就算是如此，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做事的也很少。

    董策没说话，王通道：“可还有上房么？”

    那妇人笑道：“有的，有的，为贵客留着呢！上房是日钱五分银子，中房是日钱四分五厘银子。上房和中房，每日都免费供给两顿饭菜。上房是五菜汤壶酒，皆是荤菜。中房乃是五菜汤无酒，荤四素。客官若是住三日以上，则住店之日及离开之日，小店各自奉送上等席面份儿。此乃贺席，您吃了贺席，前路似锦，做生意招财进宝，做官则步步高升。”

    这妇人是做惯了生意的，尺度把握的极好，脸上挂着热情却不低媚的笑。加之口才极佳，张红菱也似的小嘴儿开阖着，让人看了便是有些不忍相拒。这便是美女做生意的好处了，就算是囊中羞涩，也是要硬撑撑场面的。

    何况，董策根本不差这些钱儿。

    这家的房价是很不便宜的，比董策第次来阳和城时候住的城外的那家客栈足足要高六倍还，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它在城内而当初那家在城外。shí jì 上阳和城的繁荣已经是城市约束不住的了，在北门和南门之外都是形成了大片的居住区，商业区，大户人家的宅子也有不少，极为的繁华。其地价成本，并不输给城内。

    之所以跪了这许，乃是因为房钱中就已经包含了吃饭的费用了。日两餐，基本上是zhè gè 年代大部分人的饮食习惯，日三餐的也有，但是很少——比如说董策jiù shì 其中之，他也要求麾下的家丁都是日三餐，若不然这等高强度的训练也撑不下来。就拿上房来说吧，日两餐，每餐是五菜汤壶酒，还都是荤菜，若是再烹调的可口的些，这餐没有六七分银子也是拿不下来的。如此算下来，其实是非常实惠的。

    王通还没说话，董策淡淡道：“订五日，六间中房。喝酒误事，还是罢了，至于菜肴，还是荤素搭配的好。”

    那妇人闻言便是怔。

    若是别人这般说，她定然以为是胡吹大气，强撑面子，明明舍不得住上房还要整出这番说辞来，但是董策这么说，她便很确信，眼前这年轻人说的是真话。

    她眼睛是很毒的，眼就能看出来，光光是董策那件儿蓝缎妆花彩云赤虎纹天马皮大氅，至少便是价值上百两银。那条由整张赤狐皮做成，头尾俱全，整张皮毛上毫无半点儿伤损的围脖，就是名贵。围在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是有只活生生的赤狐盘在脖子上般。这是那等最最上乘的皮毛了。

    再看他风神如玉，俊雅挺拔，举止也是透着股高位者的气势。这等人，会住不起上房？

    这妇人心下颇为好奇，几十年风月，她早就见惯了各种出手阔绰的豪客，是见了那些为了在女人面前挣个面子，不惜掷千金，实则已经是财力不济的贵公子。这等人，她年轻的时候很是崇拜心仪，等阅历张了，年纪大了，却是只觉得可笑。心下是极为鄙夷的，反而是董策这等行为，让她感觉有分寸。

    不过诧异归诧异，她很快便是招来个伙计，给董策等人分房上薄（jiù shì 登记），而后让这伙计领他们前去。

    她登记好之后问道：“贵客可是有马的？”

    王通点点头：“就在外面。”

    这妇人招呼另外个店伙：“孙小，去把客人的马牵到后院儿去，好生照看着！”

    个店伙应了声，跟着个家丁出去。

    董策等人正要上楼，那妇人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位公子，方才可瞧见外面那楹联了么？”

    董策点点头，那妇人笑道：“只消得对出下联来，这几日房钱小店便减免半儿。”

    听她这般说，大厅里面顿时是安静了下，许客人都是止了动作，目光落在董策行人身上。只要是能够对出这楹联的下联来，就能减免半的房钱，zhè gè 规矩，是每个客人入住的时候都会被掌柜告知的。但是能讨到zhè gè 便宜的却是没几个。

    此处来往的半都是商贾，zhè gè 年代学而优则仕，哪里有做商人的道理？大商人可能还会有些才华，像是这些行商，能认识俩字儿，会算个账就算是很可以的了，让他们舞文弄墨，着实是很为难他们了，是以能对上来的，几乎没有。

    不消说，这招儿自然是招徕客人，宣传自己名声的手段了。在zhè gè 信息流通速度很慢，很不发达，基本上什么牌子只能靠口口相传的年代，这招儿已经算是很不错，而且确实是收到了定的效果。有不少喜欢舞文弄墨的士子文人专门来此，jiù shì 为了对zhè gè 对联。

    只是zhè gè 对联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但就技巧来说，zhè gè 对联其实非常之浅显——悦来客栈客来悦，无论是正着读还是反着读，都是悦来客栈。这等设置，对于后世人来说或许很难，很精妙，shí jì 上对zhè gè 年代，对这些最擅长玩儿文字游戏，整日无所事事jiù shì 研究zhè gè 为乐的文人士子来说，真真是算很浅陋的了。zhè gè 年代那些最狠的对联，往往联里头就要设立七八个技巧，绕无数的弯弯。

    zhè gè 上联，里面有三处弯弯绕。其，悦来客栈，乃是地名儿。其二，以栈字为中心，前三后三对称。其三，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乃是般。

    但是zhè gè 对联，最妙的是意境极佳，zhè gè 意境，指的不是什么‘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之类的空梦，而是指的zhè gè 上联和其所处情景的契合程度。本jiù shì 叫悦来客栈，jiù shì 欢迎客人来住店的，客人来，自然欢悦。而且其中也有客人住的舒服，客人欢悦满意的意思。

    如此来，就难了。

    董策等人进门，这些行脚商人便也都在观察，自然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而且看样子斯文儒雅，那是读过很书的，倒是有可能对的上来。那大伙儿也有个热闹可以瞧，也是不错的谈资。

    “悦来客栈客来悦？”董策轻轻念叨了下，忽然不吭气儿往楼上走去。

    众人见他露怯，顿时便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那妇人也是有些失望。却没想到董策走到半段，忽然顿了顿，曼声道：“悦来客栈客来悦，香飘酒楼酒飘香。zhè gè 下联，工整则工整矣，不过这意境意蕴上便落了下乘。悦来客栈客来悦，画上荷花和尚画。zhè gè 下联，意境是极佳极美的，只是又不工整了。”

    他摇摇头，向那老板娘笑道：“瞧来这房钱，在下是省不得了。”

    那妇人却没想到他竟是下子给出两个dá àn ，不由得呆了呆，而后脸上便是露出喜色，扬声道：“这位公子，您这两个下联都是极好的，房费奴便都全免了罢！”

    这时候客人里面却有人hā hā笑着起哄：“怕是不但免了房钱，老板娘今儿晚上还得给这位公子暖暖被窝儿吧？”

    那妇人脸色红，嗔道：“你这厮，再乱说割了你那贼舌头。”她轻轻瞟了董策眼，眼中却是媚态十足。

    董策微微笑，没说话，只是jì xù 上楼去了。待快到二楼的时候，他低声吩咐王通道：“之前走的时候，那张麻子给你说了他家的住处是吧？”王通点头：“就在咱们的店面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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