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可以断定了，刘若宰是把另笔投资下注在了白添福的身上，其扶持力度，虽说比不上自己，却也是极为优厚有力了。看来此人果然是极为谨慎，就算是自己biǎo xiàn 的如此出色，他也不是完全放心。

    董策心里也是明白，怕是在许人心里，和自己比起来，其实还是世代将门出身，官位高，阅历也广的白添福值得信赖些。

    写好之后，刘若宰盖了章，把条子递给白添福，道：“有了这许东西，zhè gè 冬天，你至少要编练出三百精锐来才行！本官调拨这些物资，是按照核定三百兵员名调拨的，但是你实有兵额不过百十二人，下个月的饷银，本官便只能按照百十二人给你开核。”

    “不过！”他补充了句：“每兵六钱银子的军饷，是不会拖欠的了，而且之后每月还有斗的本色米支给。”

    能给到zhè gè 军饷数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毕竟九边军兵的军饷没出京城就得给刮去三成，而本地兵每月军饷额定是两，怕是调拨到刘若宰手中的饷银，个人也jiù shì 这些。

    他是点儿都不贪的。

    拿着条子，看着上面写得那个个代表着不同物资的字迹，白添福jī dòng 的浑身都哆嗦起来。又听到刘若宰这般说，他扑通声便是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末将谢大人厚爱，虽死无地，只为大人效死，不敢言字！”

    “不管不要你效死，只要你给本官练出支强兵来，便jiù shì 了！”他盯着白添福字句轻声道。而后淡淡笑：“记得，之后每个月的饷银，都要去镇河堡现领，不会提前支给了。”说罢，便是起身下了台子，大步lí qù 。

    白添福在那儿，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喜色。

    董策上前笑吟吟拱手道：“恭喜白大人。”

    白添福心情极好，也笑着和董策说了些话，他还有事，便告了个罪离开。

    董策时也没了事，便带着耶律斡里和几个在城里转了转，眼看去，只是破败。当日建奴施虐的痕迹触目惊心，众人都是破口大骂。转了圈儿也没甚意思便回了驻地。

    过了没会儿，刘若宰个家人过来传信，说大人议定下午出发。

    这次刘若宰除了马夫之外，还带了三五个家人过来，负责端茶倒水伺候着的事儿，zhè gè 来送信的是他府上的二门子。离开的时候，董策塞给他个二两的小银锭子。刘若宰自己是不贪腐的，当他的家人长随自然也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但是刘若宰并非不通人情，也默许身边人收受些好处。他人情通达，知道这东西是无法掐住的。

    而董策向来很注意和上司身边的人搞好guān xì 。

    送走了那满脸笑意的长随，董策正要去吃饭——起得太早，饭也没吃，这弘赐堡也不像是能有饭馆的样子，不过倒是有些四野的乡民来这里兜卖肉菜，董策让周仲买了回来自己做。

    铁甲之声铿然，耶律斡里和手里拿着熟铜锏，从兵营外面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人，穿着套青布铁甲，身材矮壮，董策扫了他眼，感觉似乎有点儿眼熟。

    “老爷，他要见您。”耶律斡里和开始管董策叫主子，董策老觉得跟建奴那边儿似的，便让他跟别的家丁般，改了老爷的称呼。

    那汉子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董大人，小的是白大人府中家丁，白大人在家中设了宴席，不知道您赏光否？”

    董策心里微微动，笑着点点头：“回复你家大人，本官中午定会去的。”

    到了大约十点的时候，白添福又请人来请了。

    董策带着耶律斡里和和王浑，跟着那家丁出了兵营，路向北，却是被引到了北门的箭楼之处。也许因为当初不是建奴的主攻点，因此北门箭楼保存的还很是完好，两层的楼阁式建筑，厚重的大青砖砌成的墙体上布满了密密的射击孔，绿色的瓦片jīng guò 年的沉淀，已经呈现出种沉重的暗灰色，像是阴雨即将到来之时天边堆积的铅云样。

    十来米高的城楼耸立在城墙之上，给人种巨大的压力。

    城楼外面，两个白添福的家丁在那儿着，看到董策过来，都是恭谨的抱拳行礼。

    董策把耶律斡里和两人也留在了外面，在此间，他自然是没什么害怕的。

    上了楼，箭楼二楼空空荡荡的，青砖铺成的地面打扫的很干净，只在临窗的wèi zhì 铺了两面席子，东西对坐，中间放了张小几，上面摆放了几样儿酒菜。白添福已经在东边的席子上坐着了，见到董策，他起身迎上来，伸手笑道：“董大人来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这便入席？”

    董策hā hā笑：“白大人相请，乃是下官天大的面子，岂能不来？倒是劳驾大人等候了。”

    “董大人这般客气！”白添福很是亲热的抓着他的胳膊，两人入席分坐，正是所谓的把臂入席，是zhè gè 年代人表示亲近的种最常见方式。

    两人分开入座，董策左手边jiù shì 面大窗子，朝着城外。这里是弘赐堡的制高点，从此望去，城外十数里都是看的分明。远远能瞧见大量抛荒的田地长满了杂草，已经变成了废墟的村庄片焦黑。

    董策微微笑：“把酒临风，是古之雅士所为，却没想到今日坐在这儿的，是咱们两个武夫。”

    白添福出身将门世家，虽说不能科考，但从小是熟读诗书的，并不是那等目不识丁之徒。他闻言却是声苦笑，忽的指着城外处道：“董大人，本官欲在那里建座楼台墩堡，其中驻扎弓手火铳手二十人，藏粮食数十石。何如？”

    董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是处小丘，大约比平地高出七八米去，二十米zuǒ yòu 的方圆，距离城墙大约是四十米不到的距离，步弓在zhè gè 射程有相当大的威力。

    “如此甚好！”董策点点头，沉声道：“建奴若南来，若攻城，则墩堡之上乱箭齐发，袭扰其侧翼腹后。建奴若攻墩堡，则城墙可为其遮掩翼护。此墩堡小而坚固，建奴只得蚁附攻城，便是能拿下来，也是伤亡惨重。”

    “可是这样的墩堡，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才能建起来座。”白添福叹了口气：“可惜本官没钱！”

    他又指了指城内那片废墟：“本官欲重建弘赐堡！”

    接着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本官没钱！”

    “本官欲把手下兵丁训练的兵强马壮，成就支劲旅，让鞑子也见识见识我汉家儿郎并不都是懦弱无能之辈！”他的脸上露出抹沉痛：“可惜本官连让他们吃饱的粮食都没有！”

    董策直bsp;mò 的听他说着，忽然道：“兵备道大人不是调拨了你们许粮食么？每兵还有每月斗折色米。”

    “不够啊！”白添福吁了口气：“这些粮食，不是只有那些军兵们吃的，本官现在手下有五百军户，忝为其父母，岂能不管他们？别说那百石粮食，便是官兵们的折色米，也要集中起来，分给bǎi xìng 。若是军兵放开肚子吃，bǎi xìng 就会有人饿死了。”

    董策默然点头。

    这几年物价腾贵，便是把那些军兵的军饷都去买了粮食，怕是也不够的。而且人都有私心，看着自己军饷被拿去，谁心里乐意？

    “兵备道大人仁慈备至，对我等是没得说的，本官心里唯有感念而已。但是有些人却不样。”白添福冷笑声：“当初本官来弘赐堡上任，管大同镇要五百军兵，结果死活不给，只给了五百军户！又拖拖拉拉的，结果耽误了农时，五百户人家来到这儿就只能眼睁睁的饿肚子。”

    他此时情绪颇有些jī dòng ，狠狠的拳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的声。

    董策也只能是默然点头而已。

    说句难听点儿的话，那些军户，当真是累赘，若是只有几百兵的话，白添福的日子就会好过很。

    过了好会儿，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白添福喝了口酒，夹了两口菜吃了。

    好半响之后方才开口道：“我有铁甲，有兵器，但是却没足够的粮食。士卒们都饿死了，都饿的奄奄息，还如何能穿甲执兵？可是……”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不过那没说的几句话董策也能猜到：刘若宰已经给了他足够，若是再去抱怨索要，那就太不知进退了些。

    话说到此处，董策基本已经猜到白添福请自己过来的用意，只不过这种局面下，他越早开口就越是对自己不利，因此只是吃菜喝酒，还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套话。

    白添福见他这般fǎn yīng ，味装傻，就知道自己面前这位主儿不是个好duì fù 的，指望他开口是甭想了。他只得撂了筷子，盯着董策道：“董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官就直说了吧！这次请你过来，是希望你能接济二。本官听闻董大人处粮食不少，还望能看在同僚的面子上，行些方便，你放心，我们不白要，拿银子买！只不过若是有些银钱不足凑的，可能得先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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