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赵大会走，董策便是迫不及待的回城，先huí qù 洗了个澡，换了身大袖飘飘的常服，略歇息了片刻，然后便是去了工坊。

    这些工匠来，他原先的很设想就都能够实现了。

    工坊区在磐石堡的西北角，这里本来是片兵营，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董策便让人依托着那些石墙石壁，草草的修好了座工坊。是座大院儿的样子，院子里头大略的分了十几户，户是里外两间儿，外间有灶，还有水缸等简陋的家具，里头是大炕。在院子的西南角儿，还有个公共厕所。而院子的前头，则jiù shì 工坊，被分割成三大区域，分别安置泥水匠，木匠和铁匠。

    这jiù shì 匠户们上班儿的地方。

    而每个匠户又有自己的工作区域，类似于工作台之类的。

    这会儿匠户们已经换了新衣，吃了顿饱饭，正在收拾家里。董策过去瞧了眼，有些工匠却不在工坊内。

    他把所有人叫来，沉着脸道：“既然在本官麾下当差，就得遵守本官的规矩，从现在开始吃了饭，领了钱粮，就要现在开始坐班干活儿！本官招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来混日子的！你们当也知道，能吃饱饭，能穿新衣，能有银子拿的差事，少人抢着干！”

    众匠户都是惶恐，赶紧磕头谢罪，表示以后定老实本分。

    董策训斥了通，立了规矩，便打发他们huí qù ，却是带着两个泥水匠在城里转悠。

    两个泥水匠个姓高，名为高大年，个姓孙，名为孙武木。高大年不过是三十三岁，却是满脸皱纹，看上去像是五十三岁般，孙武木和他年纪差不，长的年轻了些。

    董策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两人都是属于大同左卫的军中匠户，本家就在十里河畔。不过从万历年开始，九边，尤其是大同镇、宣府镇、蓟镇这三处，都是大动干戈，在沿边防线修建了大量的小型堡寨，辅助以远处的长城，以及身后驻屯大量军兵的大型城堡，花费上千万两白银，构造了个极其庞大也是极为复杂的防御体系。边境需要，这两位祖上又都有手艺，所以便是被借调到了宁鲁堡安顿下来，这住，jiù shì 两三代人的光阴。

    董策屏退其他人，却是带着他们两个出来，让两个匠户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担惊受怕，不知道董大人这是何意。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被欺负惯了的，想来是小心做人，是知道军中的避讳。因此路上两人都是低着头，根本不敢四处张望，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看的，惹祸上身。董策问句，他们便是答句，不敢zhǔ dòng 接话。

    董策回头瞧了他们眼，脸板：“你们两人低着头作甚？本官带你们出来，jiù shì 要让你们把整个磐石堡给转遍，各处的地理wèi zhì ，地形高低，有哪些建筑，都要牢记在心。过两日本官就让你们画出图纸，拿出章程来，不四处看看你能拿出来？低着头数虫子么？”

    两个工匠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告罪，而后便是抬头四处张望，很用心的把走过的地方都努力记下。

    他们心里也能安定了许——他们既知道董策用得上自己，便也不dān xīn 随时会被清理出去，免得浪费粮食。而且少也发现了些自己的价值，感觉还是很舒坦的。

    董策边带着他们在城里转悠，边问些后世的建筑学问题，虽然相隔数百年，但是中间的道理却是想通的。这两位匠户世代都是匠户，自身也参见过许城堡的建设，因此都是回答的很清楚。他们的嘴比较笨，有时候说的话董策还得想想才能明白，不过倒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也让董策放下心来。

    毕竟筑城之事，兹事体大，旦开动，jiù shì 成千上万两的银子砸进去，可万万不敢有什么疏忽。

    作为个主要是用来屯军的军称，磐石堡并不大，周长大约也jiù shì 两里地zuǒ yòu ，边长不过二三百米，别说是跟那些雄城相比了，就算是内地的般县治，也要比它大出个七八倍去。甚至山西某些特别有名的缙绅大院儿都比磐石堡规模小不了少。

    用了个时辰的时间，董策带着两个匠户把磐石堡给转了遍。

    现在堡中素日也就只有董策等几人住着而已，bǎi xìng 们都是住在堡外的，所以磐石堡的绝大部分地区都是非常的荒凉，断壁残垣，野草丛生，半人高的枯黄色灌木丛中时不时的还能瞧见几串儿红晶晶的浆果，极是诱人。甚至不时的还有野鸡支愣愣的从灌木丛中飞出来，发出yī zhèn 惊恐的咯咯嗒声。

    绕了圈儿之后，董策又带着他们到了南门城楼上——这里也是整个磐石堡保存的最好的区域了。

    城门楼和楼台基本上保持了原样，城墙厚高，足有五丈高，四丈厚，便是已经倾颓至此，上面也可六马并行。夯土层外面包着的大条石大致完好，块条石就足有人长，三尺宽，也不知道是花费了少人力物力方才运上来的。城门楼子已经塌了，只剩下了半截断墙，四周不少巨大的梁柱横亘着，下面城门洞子还在，但是城门却不在了。

    除开这里的城墙，其它地方的城墙都已经坍塌近半，许地方甚至只剩下四五米高了。

    在这城墙之上，整个磐石堡乃至于方圆是十数里间都是尽收眼底，也唯有在此处，才能真正感受到zhè gè 边陲戍堡的雄壮威武。

    两个匠户瞧了，都是不由得咋舌。

    董策瞧着两人，道：“也看了半日了，这儿瞧得清楚，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说着便是寻了块大石坐了，指了指自己对面：“你们也做。”

    高大年陪着笑道：“大人面前，岂有小的坐着的道理？”

    董策听了，也不强求，便问道：“心里有谱儿了么？”

    高大年和孙武木对视眼，还是高大年开口道：“大人，不知道您要建的墩堡，是屯民，还是屯军？”

    董策眉毛挑：“屯民如何？屯军又如何？”

    “回大人的话。”高大年清了清嗓子：“若是屯民，则需把城中大半土地都用来划分成民户居住的街区，按照要住进来的宅户之数，划分出若干个宅基地来。而城中的道路，也要平直宽阔，直来直去，最好是东门到西门条街，南门到北门条街，以此两条街为主干，往两边的街区延伸出若干条巷子来。巷子也要平直，要相互勾连，如此才方便bǎi xìng 行走。而临街的街区，院子之临街面，都要设计成门面房，方便做生意买卖，或是出租。另外，若是屯民，则中间宜设立广场，有八字墙，上贴告示。八字墙对面，乃是大人您的官厅。戏台庙宇，也要应俱全，若不然就不叫个城池的样子。”

    董策又问道：“若是屯军呢？”

    “若是屯军，则又大有不同，说的分明些，便是要塞的格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说话也流利了许，神情中隐隐然带出了几分自信。他蹲了下来，拿了根细棍想要在地上作画，结果发现城墙夯土jīng guò 千年风霜早已是坚如铁石，可砺刀斧，根本就划不动。他尴尬笑，只得随手摘了个浆果，拿着浆果用红色的汁液在地上勾勒出图形来。

    “大人您看，若是屯军的话，城内且不说，城墙就定要整修。”

    ……

    高大年在那里侃侃而谈，而董策已经是满心的震惊了。

    他听到了什么？

    棱堡！被zhè gè 时代的西方军人感叹为‘不可攻陷之建筑学奇迹的棱堡’！

    空心敌台！

    复式打击！

    全面火力！

    …………

    这是么yōu xiù 而又先进的设计理念？zhè gè 时代国人的建筑艺术和技巧竟然已经高深到了这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