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像是十里铺及下属四个火路墩，共只有六个官的名额——十里铺管队官、贴队官，四个火路墩的甲长。其实在十里铺中，有不少祖传的军户，由于祖上的荫庇，身上有小旗总旗的衔儿，但是却无官半职，照样屁都不是个，过得也不定比寻常军户好。

    而董策，却是下子从个普通军户，不但有了小旗的衔儿，是当上了火路墩的甲长。三天时间，从个任人欺负的傻子变成墩之长，这种转变让他们有点儿心里无法接受。

    别说，火路墩甲长，这可是个好差事。

    手底下管着七八个兵丁，有实权就不消说了，而且每月都能侵吞些军饷，这也是人之常情，每年都会往下面这些火路墩调拨些物资，这其中不也有抽头儿？

    这还不是最肥的。

    火路墩主要的职责是瞭望警戒，因此般建在高处，四面平坦，周围耕地颇，这些耕地有的被侵占了，有的则是由于鞑子的屡次入寇而荒废了，役使墩军耕地干活儿，来年也能打下不少粮食，这jiù shì 笔不菲的shōu rù 。

    总之是好处。

    有些心思灵透的，是已经可以断定，这董二郎当真是不知道使出什么手段，竟是攀上了许大人这条线儿，若不然的话，许大人怎地给他这般好处？虽说这任命是镇羌堡操守千户官下的，但是大伙儿谁不知道，十里铺下头这四个火路墩甲长任免，还不jiù shì 许大人的句话？

    他们这种bsp;bsp;，对董策并无什么坏处，反而是避免了不少麻烦，也省了他浪费口舌去解释什么。

    董策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的给许如桀磕头，道：“小的谢大人抬举，感激不尽。”

    许如桀微微笑，勉励道：“好生做事，切莫辜负了夏大人和本官的期许。”

    董策自是恭敬的应是，又说了堆感谢的话。

    许如桀虚虚扶了下，董策便自起身。

    许如桀扫了众人眼，摆摆手道：“今儿个事儿就到这儿，天时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待众人散去，他对董策道：“你与我来趟。”

    董策心里对他打的是什么算盘自然是心知肚明，果然，随着许如桀进了府中，来到后院花厅，许如桀喝了口茶，撩了撩眼皮，开口便问道：“田契呢？”

    这句话，便是把他之前靠着官服权威，靠着身后兵丁衬出来的威严气度给扒拉下去大半，董策微微弯腰，恭敬道：“大人请恕罪，那田契就在小的家中，只不过路途颇遥远，是以时间无法拿来，不过请大人放心，小的定然是不敢欺瞒大人的。”

    “谅你也没zhè gè 胆子。”许如桀轻哼了声，又道：“只是现在，却已经是农时了，你……”

    董策也是点就透的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lì kè 便道：“那些地产已经是大人的了，如何处置，自然是大人说了算，小的却是不方便说话了。”

    许如桀满意的看了董策眼，微微笑：“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也不与你客气了。”

    他从桌子上拿了封文书递给董策，道：“这是任命你为安乡墩甲长的文书，拿着去上任便是。”

    说罢摆摆手：“去吧！”

    “是！”董策老老实实谢过，接过文书告辞离开了。

    整个过程许如桀别说是着人给他奉茶了，便是连坐都没让坐，可说是很失礼了，不过以两人的真实guān xì ，许如桀能给他好脸才是奇怪。

    待董策离开之后，花厅的屏风后面转出个人来，却正是张寒。

    他看着董策的背影沉吟不语。

    许如桀道：“张先生，你看如何？”

    原来许如桀虽然碌碌无为，昏庸贪婪，却也不是个善茬儿，性格也是狠辣，又岂能任由董策zhè gè 小小军户把自己搓扁捏圆，随便拿捏威胁？

    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已经是下了命令，着人这几日就在董策赴安乡墩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旦他去往安乡墩上任，lì kè 便在荒野中里将其伏杀，神不知鬼不觉的宰了。至于董策用来威胁他的那人，他也早有应对。

    许如桀已经是在昨日派人彻查了十里铺中外出的人员，只有黄季个，再加上黄季和董策的guān xì 众人皆知，所以他lì kè 就tuī duàn 出了董策安排的伏笔必然乃是黄季。他已经暗地里派人去寻访黄季，并且委托自己在镇羌堡和阳和卫中相熟的同僚帮忙。

    他毕竟已经是为官几十年了，庞大的guān xì 网和势力网绝对不是董策能相提并论的。而他为官几十年，颐指气使，想来是欺负别人，何曾被个小小军户这般欺负过？这是他根本无法容忍的事情。

    董策毕竟是初来乍到，尽管他的心思已经足够细密，计划已经是将近完美，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许如桀几十年来养成的傲慢和强大的势力。

    大明朝这些官，面对丝毫不会受到大明朝体制约束的外敌的时候可能会卑躬屈膝如条狗般的卑微下贱，但是当面对大明治下的bǎi xìng 军民的时候，却是磨牙吮血，如同毒蛇猛兽般凶狠。

    张寒沉吟片刻，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却是摇摇头，道：“大人，在下以为不妥。”

    “哦？怎么说？”许如桀赶紧问道。

    “其，这董二郎身武艺，而大人您能动用的人手有限，咱们派去的人未必杀的了他，若是被他跑了，jiù shì 个大祸患。”

    “其二，那黄季乃是个老油子了，在下说句得罪的话，大人您还真未必能逮到他，若是给他去往阳和卫守备衙门告状，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张寒微微笑：“反正他在大人您治下为官，以后要打要杀，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且等那黄季回来，他对咱们再无威胁了，再寻个由头，将其网打尽，不留后患，好生拾掇他。”

    许如桀想了好会儿，终于是缓缓点头道：“还是张先生老成。”

    董策自不知道他出去之后发生的这段tán huà ，出了衙门，却见自己家那几个佃户并未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的街角拐角处等候。见了董策，便纷纷围过来，口中道贺之词连连。

    他们是董策的佃户，董策混得越好，官位越大，他们便是越gāo xìng，也都是与有荣焉。这不，董策当上了甲长之后，他们便是走路，那下巴也是微微扬起来的，自有股趾高气昂之意在里面。

    与他们说了几句，眼见天色也不早，便打发他们各自回家。

    董策自带着二丫往家走，路上有碰见的军户bǎi xìng ，纷纷让到边，恭敬的称声‘董大人。’

    哪怕是个小小的甲长，那也不是民，而是官了，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了，称声大人也是没错儿。

    董策只是神色淡淡的，微微颔首示意，这时候你若是biǎo xiàn 的特别qīn qiē ，笑脸迎人，不但不会被人认为是随和，反而是觉得你这人城府太浅，稍得志便猖狂，而且身上也没有官威官气，未免是不合格。

    对面晃过来群人，走路姿势都是横着的，跟螃蟹也似，见了董策，却是赶紧围上来哈着腰问好。

    为首那人谄笑道：“恭喜恭喜，恭喜董大人高升，嘿嘿，那天咱见了您回来还说呢，头儿您印堂发紫，看jiù shì 要当官掌权，大富大贵的命相。”

    却是王通那行人。

    董策看着他摸了摸下巴，戏谑道：“我自己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额？”王通张口结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很是尴尬。

    董策笑道：“得，也不跟你说笑了，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可知道咱们这儿最近的生药铺在哪儿？”

    王通乃是个事儿精，这方圆几十里的乱七八糟的大事小情，他不知道的还真是不，当下便道：“咱们十里铺却是没有的，是在距此十三里的夏米庄，那里是方圆几十里数得着的大镇，镇上西门大官人开了家生药铺子，生意兴隆的紧。”

    “西门大官人，生药铺子？”

    董策不由得怔，接着便道：“还须劳烦你去夏米庄走遭，替我买些治疗刀枪棍棒等皮肉伤的草药，要够十人用的。”

    “大人吩咐小的做事，那是小的福分，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王通把瘦的跟排骨似的胸脯拍的山响，口应承下来，接下来却是话锋转，搓搓手，讪讪道：“可是董头儿，小的这两天手头儿也是紧啊……”

    董策眼就看出了他的鬼心思，笑骂道：“你先垫着，回来来我府上去，还能短了你银钱不成？快些去，早点儿回来报我。”

    王通赶紧应了声儿，跟自己那几个党羽jiāo dài 了声，溜烟儿的去了。

    huí qù 的路上，二丫夯声夯气的问道：“老爷，你可是要治什么病么？何须劳烦他们，夫人医术可高明了。”

    “哦？”

    董策闻言不由得很是惊讶，卫红袖还会医术？

    二丫道：“两年前，咱们这儿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夫人着人出去买了药，回家熬煮了给俺们几个喝了，俺们几个便都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