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作者:寂月皎皎

    她丢下酒壶，溜烟地奔了出去，还顺手带紧了门扇。

    韩天遥拍拍十的肩，见她依然不理会，遂坐到床边，身子倾下，手指轻轻拂上十的耳廓。

    他鼻尖的气息便扑到了十的脖颈郎。

    十吸了口气，终于坐起了身锎。

    除了些微疲倦，她的神色并无异常，开口依然是素日的轻嘲热讽，“韩天遥，是不是女人睡了，终于厌烦了，想改行当太监？”

    韩天遥轻笑，“你再这般气势汹汹，不用你动手，天下男人都得被你吓成太监！”

    十道：“旁人都吓成太监不妨；若你吓成了太监，恐怕聂听岚都哭得死过去！”

    韩天遥叹道：“我跟她从前是怎么回事，只怕你三年前已经尽知；至于如今……我跟她如何，你方才应该也已看得明白。难道我还不够坦白？”

    十冷笑，“你不是坦白，而是怕做不到不欺暗室，担心自己在无人之处会失态！那是你求之却不得的佳人，却已是他人之妻，并且敌我难辨……你满心想跟她纠缠，却已不敢跟她纠缠，所以特特让我们待在里面，正可随时提醒你，窗外有耳，不可不自矜自重，无论如何得装出些正人君子的嘴脸来，万万不能做出淫.人妻女的丑态来……”

    韩天遥再不料她竟能将他说得如此不堪，不由吸了口气，“十，我愿意将我所能交付的切都坦裎于你跟前，为的是让你看清我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不是……为了送给你践踏！”

    十道：“交付不交付，那是你的事；是领情还是践踏，那是我的事。难不成你要我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就得觉得你是正人君子；你送我颗心，我就得还你颗心？”

    韩天遥咬牙道：“十，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性子，别扭得招人恨？”

    十道：“我性子向不好。但我也从没求着谁跑来亲近我。”

    韩天遥点头，“是我求着要亲近你！”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重重拍上了门。

    他不能否认，留十等在里间，虽是想向十证明自己已与聂听岚无涉，也的确担心自己会时把持不住失态。时隔年，他亦不知再相见会是怎样的心境。

    从当日聂听岚嫁入施家，那段年少时的情.事便注定不得不就此割裂。

    休养五年后，他身边了十；并且，他想留住十，永永远远地留住十。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个是过去，个是未来，这抉择并不艰难；想起十在侧，他的确得以用最合宜的姿态与聂听岚相会，疏离却不失礼数地将她顺利送走。

    可十不留余地，针见血，扎得人实在太疼！太疼！

    若非聂听岚最后所说的关于朝颜郡主的事实在让他太过震惊，他怎会摒开小珑儿，意图上前安慰询问？

    韩天遥在屋外呼吸着夜间冰冷的空气，好容易平定心神，才想起件事。

    十夹枪带棒，连损带贬，活生生把他给气了出来。

    于是，他想安慰的，他想询问的，她个字也不用听了。

    韩天遥转过脸，再看眼十所住的客房，黑眸里已怒气全无。

    太子死后，无人再能保住她。

    也就是说，包括济王宋与泓，包括她的师兄弟，包括凤卫，以及……她在大楚至尊无上的父皇和母后，都已无力保她，或不想保她……

    她失去的，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

    ***

    第二日，行人继续乘车前行，十已经神色如常。

    她打着呵欠向韩天遥索要她的兵器，“下午应该可以抵京了！你那对手强悍，难保不再生事。若我有兵器在手，便是护不了你，至少还能护住我自己周全。”

    韩天遥瞅她眼，将包裹好的纯钧宝剑和几柄小巧飞刀并递了过去，顺手又递给她只映青酒壶。

    足足比这几天用的酒壶大三四倍。

    十摇头，“不用了，今天是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的死忌。

    lt;韩天遥问：“宁献太子不喜欢你喝酒？”

    十道：“从前我随师父学艺，偶尔回宫，最喜欢跟他讨酒喝。他变着法儿替我觅各种各样的好酒。”

    “他……喜欢你喝酒？”

    并且，是宋与询手培养出了这么个女酒鬼？

    十把.玩着手中的纯钧剑，低低道：“哦……后来应该很不喜欢吧？我喝醉后便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他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出口，每次都被我气走……再后来，我连骂都懒得骂他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讨厌过个人，讨厌到骂都懒得骂。”

    “讨厌……宁献太子？”

    韩天遥凝视着十沾了露珠般的湿.润眼睫，实在看不出丝她对那位逝去太子的厌恶来。

    十素来冷淡的眉眼间飘浮着浅浅的温柔和苦涩，慢慢道：“对！他设谋试探我，还设计陷害泓，阻拦我和泓的亲事，被泓气之下推落湖水。他被救上来后便病了，却个字也不敢告诉皇上。不久，我正好听说些别的事，气头上又冲入东宫将他骂了顿，收回我送给他的纯钧宝剑，跟他断袍绝交。他本来已经有些好了，那夜后病情急转直下，病势越来越重……”

    她拔.出纯钧宝剑，颤抖的指尖慢慢地在雪亮的剑身抚过，“你认得纯钧宝剑，应当听说过，纯钧曾为宁献太子所有吧？是我给他的。我师父留给我风佩和纯钧两把宝剑，风佩剑自用，纯钧剑则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夫婿。刚回到京城那年，我十五岁，就把纯钧送给了他。他其实没学过武，不懂剑法，但自我送他的那天起，他这把纯钧剑就从未离身……”

    她的手忽然颤，便见溜鲜血自她食指飞快滑落。

    竟是不经意间，被自己钟爱的宝剑深深割伤。

    韩天遥抬手，取过纯钧剑，握住她手腕，取出伤药轻轻洒上，抽.出帕子替她包扎那伤处。

    十也不挣扎，由着他层层包着，却别过了脸，泪水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小珑儿坐在侧怔怔地听着，竟也在不断地擦着泪。

    韩天遥便问：“你听懂了少？哭什么？”

    小珑儿红着眼圈道：“我什么都听不懂……可我听姐姐这么说话，就好像听得心都要碎了样，只觉得阵阵地心酸……”

    十匆匆擦去泪水，若无其事地又笑起来，“哪有什么心碎？又有什么好心酸的？其实他可恶得很，若还活着，我必定还是憎恶他。”

    帕子已裹紧伤处，在她手上系了个细巧的结。

    韩天遥道：“济王已派人传来口讯，午时会在西子湖畔的澄碧堂与我相见，但不会和我起进京。则不想招人眼目，二则……他应该打算下午去太子陵墓祭拜吧？若你午时前去，应该不会遇到他。”

    济王宋与泓虽已娶了云皇后的姨侄女尹如薇为王妃，却始终在寻找着朝颜郡主。十始终避而不出，显然是不打算和他相见了。

    听韩天遥说得妥贴周到，十将面庞埋入掌间揉了片刻，答道：“好！”

    ***

    韩天遥的车驾刚到西子湖畔，便见那边有人相迎，“车内可是南安侯？济王殿下已恭候时！”

    韩天遥瞥向身畔已经空了的座位，低声向小珑儿道：“记得，莫向旁人提起你姐姐的事儿！”

    小珑儿连忙点头。

    韩天遥这才缓步下车，便见前方七八骑众星捧月般拱卫着年轻男子，正缓缓迎上前来。

    那年轻男子衣着鲜明，眉目俊朗，举手投足有种天然的英气和贵气，见韩天遥下车，漂亮的眼睛顿时亮，纵身跃下马来，快步走向韩天遥。

    正是当今唯的皇子，济王宋与泓。

    临到近前，韩天遥正要行礼，宋与泓已走到他跟前，笑意明朗如天空晴好，伸手在他肩上重重击。

    “南安侯，我等你很久了！”

    他张臂将韩天遥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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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与泓：朝颜啊，我只是抱了抱他，没别的意思，表误会哈！

    韩天遥：十啊，是他抱我，我没抱他哈！要误会请误会他！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