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外传(陆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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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外传
前言
一些闲话,一些废话
人类世界中到底有没有轮回,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
可是“流行”这档子事的轮回,谁也没法否认。
由于生性懒散,无力追逐时尚界急速旋转的流行轮回,但这些年来长久的趴沙发时间里,却有幸看见了武侠剧及小说中男主角们从根正苗红勤奋正直,只差在胸前别朵小红花的大侠们,过度到风流潇洒痴情又多情的游侠浪子,再到那些表面很牛很冷酷,内心很软很脆弱,永远一身黑或一身白的型男们的全过程。
再往下发展,这些孩子们都显得太纯情,提供不了虐心的材料,承受不住千回百转的剧情。
而要流行再轮回到这些好青年们身上,恐怕哈雷彗星撞地球几次都够了。
如今的男主们,大半长着黑得不见底的眸子,怀着深得没有边的寂寞,安着冷得冰天雪地的心,带着邪得噬人魂魄的笑,手里还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对别人狠,对自己狠,万一不小心喜欢上个女人或男人更是狠上加狠。
——og!这是一个怎样jj并惨痛着的世界!
当好心肠成了不够an的代名词,诡谲莫测的心机,层出不穷的设局,流不尽的血和泪才足够显示一个男人的霸气,一段爱情的痴缠。人心的险恶披露无遗,并逐渐走上妖魔化的道路。
这混沌年代,一眼不小心,瞥见了花满楼。
——很惭愧的自pia三十板,由于一系列原因,直到这学期期末,才开始认真拜读古龙大叔的作品(直接后果就是七八张考卷的极度惨淡…orz…)
西门大官人属于剑道,陆家小凤凰属于传奇,而花氏七公子,该是属于生命的。
一种带着花样芬芳,书画墨香,还混着市井活力的生命。
我们见过无数折扇一打风姿绰约的翩翩佳公子,我们可以列出一麻袋不染纤尘心比天高的田园隐士,世外高人。
而花满楼,只有一个。
谁能像他这样完美,却还愿意去热爱着人世间的不完美?
谁能不计己身的残缺,却还愿意费尽力气去圆满旁人的生命?
谁能将自己付出的一切视作当然,到头来独自对着一场虚空,仍旧笑得释然?
只有花满楼。
这样美好的人,陆小凤传奇中的惊鸿几瞥实在教人看不够。
虽然出场少,是印象好的大法宝。但这法宝多半针对那些完美的空壳,惊艳的皮影,并不一定要用在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身行走街巷,而心广博过天地。虽清骨超脱,不入凡俗,却又是一步一步,在那一条长路上,留下一串踏实脚印。
那条长路,该叫“生活”。
是的。我想,花满楼应该在生活。
啰嗦半天,终于扯到正题了。
——我充满了热情,愿意用装满了浆糊的脑袋,yy下花同学的生活。
生活阿生活,流水账一样又充满了未知的新鲜的生活阿……
ps 当然主要还是感情生活阿……
第一章夜话
月黑风高夜,江南百花楼。
雾气轻笼,夜色影绰。黑漆里一个身影正沿着小楼的楼梯飞快上窜,轻巧得就像一只很轻巧的小鸡。
窗边也恰好传来很轻巧的一声问候——“你来了。”
然后“簌”地一声,天花板上那个常用于装饰的小油灯被擦亮了。
朦胧的灯火,映照出那黑影的一张小黑脸。
——原来不是小鸡,是只哀怨的小凤凰:“花满楼,有时候我实在想把你弄晕!”
花满楼轻放下袖子,温和地微笑:“我不反对。”
陆小凤摸摸眉毛:“那么,什么迷香能瞒过你的鼻子?”
花满楼轻摇了摇扇子,温和并谦虚地微笑:“不曾听说。你不妨试试另一个法子。”
“什么?”
“迷香虽不能无味,人却可以没有鼻子。”
陆小凤当然不会笨到以为花满楼要他削掉他的鼻子。一个人若着了凉,鼻子难免不通气;鼻子若是不通气,既不能呼吸,又嗅不出气味,岂不就好像没有鼻子?
只是这法子也不容易。
他们俩冬日里穿得都不多,身上带的东西也不多。陆小凤带的是一件红披风,而花满楼带的,是一把扇子——他竟然还真的常常打开来扇一下。想要这种人着凉,恐怕自己先被扇透了。
陆小凤于是有些灰心,走到那人旁边坐下不说话。
花满楼轻闭着眼,宁静的微笑衬得那稀疏月色愈发黯淡了。
花香在露水中泛起氤氲,随了入夜的微风蜿蜒着缭绕,拂过面颊的气息这样温柔而美好……谁有心思去理会旁边那毫无风情的大白眼?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我上来时到底有没有声音?”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陆小凤默了许久,冒出一句:“你要不是花仙子,就是花妖!”
花满楼笑了:“ 我是人。”
“哪种人?”
“好人。”
“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好。”陆小凤也笑了:“既然如此,我请你去喝花酒!”
“男人就一定要喝花酒?”
“有一种男人一定要喝花酒。”
“哪种?”
“我陆小凤的男人!”
花满楼突然觉得不想理他。
近年来江湖上对于他二人关系的传闻五花八门纷纷扬扬,虽然抱定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信仰,但是在发现这影子实在很斜,而且斜得比正身还要温润如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时候,花满楼还是觉得有些头大。让他头更大的是,陆小凤非但完全没有澄清的打算,居然还很有些想推波助澜的意思。
据花满楼得到的消息,这些传闻来自江湖中一个新近出现的组织中。该组织成员确定大部分为女子,且有一个很特别的称呼——“同人女”。 学富五车绝顶聪明的花满楼怎么也没想通这三个字的意思。
让他更想不通的是,这些女子分明是喜欢他们的,却又对花夫人陆夫人的位子毫无兴致——她们不要他们投入自己怀抱,却只想他们投入对方怀抱。
花满楼多年来有一个好习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据资深专家陆小凤的经验之谈,女人,尤其是又漂亮又厉害的女人,绝不是男人可以想通的——如果花满楼手上的消息再具体一点,就会知道这其中不单有着男女间的天生不可调和的差异,还横栏着一道巨大的历史鸿沟,涉及了审美机制的崩溃与重塑意识形态的转化与融合自我认知的体验与流放……等等等等等。莫问想不想得通,聪明人最好连想都莫要去想。
花满楼没有去想。他思考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和陆小凤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向来坦诚,绝不会不承认陆小凤和自己之间除了朋友之谊,还有些很微妙很难言的,仿佛起于初遇一瞬却多年未曾消逝,仿佛时时都要溜走,却又弥见深厚的东西——那是什么???
那一刻,纵是花满楼,亦曾感到难捱的无助与彷徨~但是在严肃地直面自己内心许多回,深刻地拷问灵魂深处无数次之后,花满楼终于很肯定地下了结论——“我,还是比较喜欢女人的。”
花七出口,品质保证。所以这个结论的可信度无限高。
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通常不会拒绝去喝花酒的邀请。那么,若邀请人是那个时不时让人产生暴力倾向的陆小凤呢?
——答案是,绝对不能拒绝。
你若有了陆小凤这样的朋友,一定要时刻牢记别人生气我不气的真理,否则,就算不少活二十年,也一定会少几层皮的。
花满楼的皮一直好好的。
非但好好的,而且白白细细水灵灵,让前头为他们带路的姑娘心下有些忧伤。
这姑娘是千芳斋的姑娘。
——千芳斋又是什么地方?
听起来似乎风光旖旎。却可惜,怎么看怎么闻怎么用心感受……都更像个安静的小酒楼。
就好像他的百花楼。
百花楼百花楼,本是个很直接的名字——楼里差不多就有百花,可是不明就里的人一听见,总是会露出一种暧昧的邪恶的自以为大家都是男人的彼此可以心照不宣的坏笑。
花满楼很无辜。他是个好孩子,虽然偶尔逛逛青楼,但那纯洁的小肚子里绝没有私藏百花的坏主意。这个楼不是他的,这个名字也不是他取的。那年他还是个独自离家的青涩小少年,不过是循香而去借宿了一晚。
主人家是个老头子,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子。
这种老头子通常是绝世高手。
在某类世界里,他会在悬崖下的山谷里等着你掉下来,等着把毕生功力尽授于你,等着给你一本引得天下英雄折腰的绝世秘籍。遇上了兴致高的,还要再告诉你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秘密,方才大笑数声慷慨而歌气竭而死。
在另某类世界里,他会在大街上扫垃圾。扫着扫着所有垃圾竟都向你迎面袭去,你被团团围住四面楚歌逃无可逃避不可避,终于…………待事了之后,这个老头子还会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瞥你一眼,叹一声:“好多垃圾阿……咳咳咳……”
而在花满楼的故事里,他只是个老头子。
一个很想去外面世界玩玩又很舍不得他守了一辈子的花的老头子,一个在暮年终于找到了一位知己也同时逮住了一只冤大头的老头子。一个手脚轻得可以夜半从花满楼眼皮下溜走,让他醒来后不得不留下照顾那一整楼一整院子花儿的老头子。
真是个j诈又可爱的老头子。至今想起了,花满楼还是禁不住想笑。
他的故事常是如此,少了些诡异的传奇,多的是人间的烟火气。怪只怪他那颗永远愿意去爱的心。他几乎爱尽了世上一切美好与残缺。
爱,本是最世俗的事罢。
第二章花酒
青楼,也多少是有些世俗的存在。
纵然别处特别,标志性人物还是要守规矩的——譬如这个声音很尖脂粉味很浓的妇人。
本是个普通的老鸨,放到这儿,却反而显得不一般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将心思移到了别处。
——来时陆小凤说的那个老板娘。不是朱停老婆的那个老板娘。
“她是个让人无法忘记的人。”
让陆小凤这样夸奖的女人虽然不算太少,但也绝对不多。何况,他说的是——“人”。陆小凤在评价一个女人时从来不会忘记加上前面那个字的。
“她那个年纪的美人我见过不少,可是像她那样美的实在不多。脸上敢一点脂粉都不涂的,只有她一个。”说起她时,陆小凤的声音难得的认真:“她并没有把自己保养得多好,可是绝不会有人会在她面前去在意那些。我一直想找个词形容她,可是一放到她身上,那些高贵,迷人之类的东西,听起来都变得很傻!”
“听起来,是个不能不记住的人!”花满楼微微笑了。
“却只有一点不好!”陆小凤说着,叹了口气。
“什么?”
“她常说她收养的干女儿怎么怎么好,却从来不肯让我见一次!”
“看来她很了解你。”
“我知道她其实也在千芳斋!”
“莫非你想趁这夜里溜进去?”
“我虽然不是君子,也不是色鬼!”陆小凤笑道:“何况我还不想跟老板娘翻脸。”
花满楼很了解陆小凤,他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不喜欢强朋友之所难。
不过他也是个很喜欢看美女的人。天知道一个人看过那么多美女怎么还能这样热情。再加上那驴脾气,这个见不到的美女想必是很要了他的命了。
——不过话说回来,人生是个奇妙的东西。
它处处有转机,爱拼……才会赢。
那妇人扭着不很明显的腰部出去了,门“砰”地关住。
“恭喜。”花满楼微笑着抱了抱拳。
“多谢。”陆小凤悠闲地端起茶,喝了一口,烫到,又放了下来,摸摸眉毛道:“不过老板娘为什么偏要挑个自己不在的时候解禁放人?”
“小心了,这种奇怪的好事情,通常都是很麻烦的。”
“陆小凤不怕麻烦,只怕没有美女和酒!”
如今至少有了一样——一个女孩子轻轻推开了门——陆小凤似乎没有道理会是这样一张脸。一张好似嘴里刚吞了个核桃,又好似刚被核桃砸歪了嘴的脸。
“这步子也未免太慢了些。”花满楼听着动静,微笑想着:“大概是个懒姑娘。”
那女子慢慢走上前,瞥一眼陆花二人间的两张椅子,毫不犹豫坐到了花满楼旁边。
于是有香气袅袅婷婷地飘了过来——美女么,总是香的。却香得独到,像是祛了苦涩的药草,又像是添了雨水的日光。
——世间万物,虽然不能映进花满楼眼里,却也能在他鼻子里找到各自奇妙的所在。
“陆小凤那个家伙。”花满楼忍不住有些想笑:“竟也会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事实上,陆小凤并不是安静。他只是很苦涩。
因为这个美女实在一点也不美。还不如街上卖豆芽儿的张大婶……
耶?等等!
“我就知道。”陆小凤得意地清了清喉咙,终于开口:“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因为我喜欢戴面具。”
——这声音很清很亮,花满楼一下想到了溪水间光滑的石子。
“哦?”陆小凤挑了挑俊秀的两道小眉毛,拉长了声音:“莫非你是个麻子脸?还是被人偷画了乌龟?”
最低级的招数就是最有效的招数——这乃是他经了长期实践证明的真理。接招的就算不上当,总要被气得吹胡子。
他饶有兴致地等着对面的反应。
对面轻飘飘来了一句:“不是。没有。”说着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悠悠端到唇边。
花满楼笑了。
陆小凤忽然有一种被人联手砸场的错觉。
“陆公子,老妈子给你们送酒来了!”
一直气定神闲的女子突然对陆小凤猛摆了摆手。
“原来你还怕她知道?”陆小凤摸摸眉毛,朝那女子温柔一笑,转头就喊:“有劳送进来罢!”
那女子扔下茶杯,一下蹲到了花满楼身后。
“陆公子,方圆十里地可都找不着这样好的女儿红了,您先喝着,要是不够……”她说着看见了花满楼背后,惊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这位公子身体不适,我替他揉捏揉捏。”声音居然变得很羞涩。
“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实在有劳姑娘了。”花满楼微笑着说道,很应景地咳嗽了两声。
“公子不必客气。”还在羞涩。
那妇人神色显然不悦,但陆小凤已在摆手:“你下去吧!”
于是门再次关上了。
那少女从花满楼身后出来,坐回桌边,看了陆小凤一会儿,忽然开口:“陆小凤?”
陆小凤点头。
于是她转向花满楼:“花满楼。”
——这次乃是个肯定句。
花满楼微微一笑:“姑娘认得在下?”
“我画过你们的像。”她点了点头:“老大常夸你们。”
——老大,自然是老板娘了。干娘这称呼,配她也确实老了。
“花满楼,原来你早认识老板娘!”陆小凤叹口气道:“我竟以为你真是个老实人。”
花满楼不理他,对女子道:“花某虽有心结交,但一向未曾得缘。姑娘没有记错?”
“千芳万味,是同一个主人。”
万味……
花满楼恍惚间记起,城郊那一间唤作万味园的素菜馆子里,有一把好琴——更有一个知音人。
原来如此——有些人,确是不能忘的。
哪怕缘只一面。
“想不到你所说的老板娘,竟是冯夫人。”花满楼说着,不知是叹息还是微笑。
“世界真奇妙。”陆小凤笑了笑,问道:“老板娘说了我什么?”
“她说陆小凤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和你聊天喝酒的时候,好像世上的烦恼都离得远了。”
花满楼笑了:“他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陆小凤苦笑:“花满楼呢?”
“是个很奇妙的孩子。和他一起,好像整个世界都离得远了。”
……
“那两幅画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陆小凤不但可爱,也是个很好奇的孩子。
女子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找找看。”
说着站起来,走到门边时从脸上撕下一层,方才出去。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花满楼悠悠端起面前的茶。
“她不防我就是相信我,你知道我一向不愿让女人失望的。”陆小凤叹了口气。
“我虽然是个好人,却实在不是个好朋友。”陆小凤忽然又道,意味深长地瞟了花满楼一眼:“我竟然不知道你腰椎间盘突出!”
花满楼笑了:“老实说,我还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毛病!”
陆小凤冷冷:“你什么时候开始撒谎都不用眨眼了?”
“我撒不撒谎都会眨眼的。”
“……还会贫嘴了!”
“心中无愧,除了撒谎,其他很多事我也一样会做的。”
“唉。”陆小凤叹口气:“说来说去你都是君子。你为什么这么君子?”
“世上有你陆小凤,别人就只好都跑去当君子了。”
陆小凤猛翻白眼,那个冷冰冰还不漂亮的小姑娘已经让他觉得很倒霉了,花满楼还突然变得这么会耍贫。
此所谓祸不单行内忧外患。
“她是不是已经洗洗睡去了?”望着桌上已经快空了的两个大酒坛,陆小凤突然觉得自己和花满楼就像两个大傻子。
“等等吧。”花满楼神色悠闲。
“西门吹雪找老婆都不用这么久!”陆小凤沉下脸。
“莫忘了他现在身边有个孙姑娘了。”花满楼笑了。
“你觉得西门吹雪会娶她当老婆?”陆小凤摸摸唇上两撇眉毛。
“也许会,也许不会。”
——跟没说一样。陆小凤哀叹一声:“西门吹雪生个娃去打酱油都不用这么久……”
花满楼有点不满:“你为什么不试着静下心来?”
“静下来干嘛?”
“这里的风很舒服。气味也很好闻。”
看着又轻闭上眼的花满楼,陆小凤来了兴致:“这样好的风,真该为它高歌一曲!”
也不管花满楼同不同意,他敲着桌子就唱了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词太短,只好又唱一遍。
然后又一遍……
……
门开了。
花满楼长吁口气。
“我方才在奇怪为什么人都往大厅去了。”女子缓缓走进。
“姑娘现在想必不奇怪了。”陆小凤笑眯眯回答。他一向很满意自己的两根手指,但也从不会低估自己一嗓子的杀伤力。
女子走过来,把手上东西递给陆小凤。那是两卷有点皱有点破好像还有点小发黄的纸。
陆小凤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要去那么久了。翻箱底是个力气活阿。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不是西门吹雪那样一定要衣服白得连雪花都要惭愧地飘回天上才肯穿的人。相识多年,陆小凤见过他白衣翩然的惊鸿风姿,却也在花府宴席上看到了一身紫袍,头束金带,雍容逼人的花家七公子。
却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月白色,方才是最花满楼的颜色——就像这泛黄纸页上,那一个临花闲立的影子。
宛若轻风拂了春水,似动似静,如何也看不分明。
“像么?”花满楼轻摇着折扇。
“是花满楼化画中人,还是画中人化花满楼?”
“你呢?”
虽有些被人无视自己难得发作的雅兴的不快,陆小凤还是笑道:“连你都画得像,我自然……”
他的四道眉毛总是比那些凭空的气韵神采现实得多吧。
可是打开画卷时那后半句话他却怎么也没说下去。
“…………”
“老大只说她从没见过眉毛和胡子能长得一样的人。”有声音在旁适时响起:“我不知你是眉毛像胡子,还是胡子像眉毛,所以……”
——虽然适时,却悠闲得有些讨厌。
“所以你就一样画了一边?”陆小凤无限悲愤。
“这样至少是半个陆小凤。”那回答的样子也是一般悠闲。
花满楼一边悠闲喝茶,一边悠闲微笑。
——讨厌阿讨厌。
顺着半边浓眉虬髯——所谓浓眉者,集正常青年男子之四五条眉毛之大成者也——半边却形似神也似的自己,陆小凤看到下面落款。
“苏远山?”
“是。”
“画画写字什么的不是应该写名号的么?”
苏远山迟疑了一下:“我觉得,很酸阿……”
…………
“送你们吧。”苏远山看看陆小凤,道:“你若想撕掉一半,我不介意。”
“那怎么行!我留着有用。”陆小凤忽然想起了某只猴精,一脸邪恶。
“多谢。”花满楼微笑道。
苏远山轻点了点头,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们好像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让我来?”
“她不说。”陆小凤耸了耸肩:“我们也不会算命。”
“或许她说了,只是你没猜出来。”
“女人心,海底针。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你知道世上什么动物最喜欢说别人黑么?”
陆小凤一愣。
花满楼淡淡道:“好像是乌鸦。”
苏远山“恩”了一声,又问:“那什么人最喜欢说别人混蛋?”
这下不必花满楼说陆小凤也知道了。
“大混蛋。”
陆小凤很老实地报出答案,叹了口气。
“……然后呢?”陆小凤很无力地发现苏远山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
“什么?”
“这个人有个毛病。”花满楼总是适时替朋友说话:“被骂了之后,常常还想问问为什么。”
——其实这也不算毛病,谁愿意被不明不白骂一顿呢?可是听花满楼这样一说,好像真的很傻。
“一山总是望着另一山矮,两只乌鸦也只会瞧见对方是黑的。”苏远山放下手中茶杯:“这种事,谁会知道为什么?”
男人总觉女人多心善变,女人又总觉男人薄幸寡情,这种事,谁又能说清为什么?
“有人叫我凤凰,有人叫我小鸡。可是今天看来,我好像确实更像乌鸦。”陆小凤叹道。
“一个人若是能知道自己是乌鸦,就还有药可救。”花满楼笑道。
“所以你们快走吧。”
这个弯转得太快,那两人愣了一下。
“你们知道千芳斋是青楼么?”
“不知道来干嘛……”两人暗想,没说出来。
“也不全是。”苏远山接下去道:“有人卖身卖笑,也有人卖歌卖舞,卖画卖字。甚至卖青菜卖土产。”
“来的人都知道,但很少人真的相信。”
“若说这里的生意常是赔本……不知有没有人信。”
“信。”那两人缓缓点头。
“哦?”苏远山的眉毛该是挑了一挑,却可惜看不出来。
“我知道老板娘不收赎金,有谁要走时,还会给笔盘缠。”陆小凤道。
“她说一个女孩子想靠自己生活下去,不是很容易的事。她一向欣赏这样的女孩子。”苏远山点头。
“所以生意越好,她大概会越不高兴。”花满楼开口道:“大概是恨不得这里关门大吉吧。”
“那么……”苏远山缓缓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那两人缓缓站起身来,拱了拱拳道:“告辞了。”
苏远山两指捏起被扔在桌上的那一条封酒红布,朝他们挥了几下。
——那鲜亮的颜色,有点刺眼。
回去的路上很是沉默。
百花楼很快就要到了。
陆小凤忽然抱着脑袋“阿阿阿”叫了起来。
花满楼捏捏扇子:“怎么了?”
陆小凤抽抽鼻子:“忽然觉得……好丢人阿……”
第二章生变
阴天阿——
每日清晨,花满楼的鼻子总是抢在他全然清醒前报上天气。
(路人:真神奇……)
空气有些沉重,似乎要将肺腑中的污浊轻压了出来——哎呀呀,晴天虽然可爱,阴天也是很舒服的嘛!
花满楼于是起身,探头出窗外,带着怡然的笑意着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
陆小凤关切的问候即刻传来:“你醒拉!”
花满楼调匀气息,叹气:“陆小凤,你要烧了百花楼?”
“忽然想吃烤白薯。”陆小凤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扔掉手上一小截褐色:“没想到你这里的树枝这么不好用。”
“什么?!”花满楼脸色大变,纵身从窗口跃下,“你把那些树枝烧了??!!”
“……不行?”陆小凤看他身手利落地落在面前,忽然有点心虚。
花满楼神色黯然,没有答话。
上次陆小凤偷了他精心养护了三年才终于开出的一朵波斯某菊送给薛冰的时候,他就是这个表情。
可是这次是树枝……
很干很枯的树枝耶……
“难道这些也是很远的地方送来的?有什么妙用的?很难买到的?”陆小凤满脸堆笑:“我真的不知道。”
花满楼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开口。
“我们先去吃早饭好不好?填饱了肚子才想得出办法的。”陆小凤脸上的笑越堆越多:“城东那家醉仙楼的早点很有名,我请客怎么样?”
“好。”花满楼很干脆地点头,然后很干脆地朝门口走去。
陆小凤愣了。
花满楼已飘远了。
颀长身影后面响起一声长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阿……
“你为什么起的那么早?”花满楼问道。
“因为睡不着。”陆小凤板着脸。
花满楼笑了:“没想到陆小凤这么小气。”
“你又是怎么回事?我起来了你竟然没听见?”陆小凤也问道。
“因为睡得不是很好。”
两人很默契地不再说话。
是昨夜留下了什么阴影?
还是忽然生出了什么莫名的预感?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荷尔蒙分泌过盛?
不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醉仙楼越来越近了。
“怎么了?”花满楼感到身旁陆小凤忽停了脚步,问道。
“昨天那个老妈子。”陆小凤不等说完,已几步掠开去。花满楼提了口气,也追了过去。
昨天那个满脸堆笑的老妈子,从通往城外的小路上一路连滚带爬过来。陆小凤一把扶住她。
“哎呀,大老爷救命阿!杀人了!”她蓬头垢面,满脸惊恐,竟是没认出陆小凤,胡乱喊着。
陆小凤才发现,她双臂松松垂着,赫然已断了筋脉!
“出什么事了?什么人伤的你?”陆小凤皱起眉头。
“阿!陆大爷!”她恍然认出陆小凤,突然拼命摇头:“没事,没事,我摔了一跤!”
“你刚才说谁要杀你?”陆小凤沉声问道。
“没……没有,我胡说的,没有人杀我,没有人杀我!”说着死命向外挣扎。
陆小凤回头看了花满楼一眼。
花满楼皱着眉,面色凝重。
这里是去一个叫凤莲的小县必经的路。
凤莲县,是老板娘的老家。
山路蜿蜒崎岖,只勉强容得两辆不大的马车行走。路的一边,绕着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另一边,是不见底的悬崖。清晨料峭的寒风吹来,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里?”陆小凤扫视一圈:“人呢?”
“陆……陆大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那老妈子大叫:“她……她就是把我抓到这里来的,那个歹毒的小贱人,她……她还说要把我扔下去!”
“她是该把你扔下去。”陆小凤冷冷道。
“她会不会是下去了?”一直沉默的花满楼开了口。
陆小凤走到边上,便感觉到崖底一阵寒气慢慢涌了上来。他朝崖底望望,:“若非轻功了得,恐怕下不去。”
“她既然会暗器,轻功说不定不差。”
老妈子的手脉是暗器所伤。
江湖中暗器与轻功似乎有某种天然的联系。尤对女子。
于是陆小凤点点头:“下去看看。”
这山壁倒没看起来那么险峻,一路虽然陡峭,好歹不是笔直光秃的。只是越往下,寒气越盛,白雾浮起,多少迷住了陆小凤的眼睛。反倒是花满楼更为轻松。
二人都是身手一流的高手,加之心急,不过几盏茶功夫便落了地。
陆小凤环顾了一下四周,对花满楼道:“我们分头找找。”
“不必。”花满楼摇头:“我好像感觉到了。你跟我来。”
陆小凤顺从地跟着他走了过去。他一向感觉敏锐。
谷底的雾气反而没有途中那么浓厚了,陆小凤隐约可以看见几丈开外。
花满楼停下了。陆小凤向前望去。有一个半跪在地上的人影。
他拉着花满楼走近,那人也抬起头朝他们看来。
脸色很苍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已摘下了那层蜡黄的面具。
陆小凤知道面具下是一张很美的脸,却没想到会美得这么过分。
在这阴郁缭绕中,又美得几近诡异,教人心惊。
可现在,有什么能她身边那个身体更让人心惊?
那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
陆小凤认出,那血污掩盖下的,是一身浅紫色的衣衫。
老板娘常常穿这一身衣衫。
空气中传来阵阵腐烂、血腥的气味,混着刺骨的寒意,向花满楼袭来。
他不愿相信,这气味,竟是来自那个与他对坐一席老僧清净风姿倾城的冯夫人?
这竟是那个缘仅一面却如知己故交的冯夫人么?
“会生火吗?”苏远山的声音。
陆小凤才看到她握着木棒的手,满是血痕。
湿寒中裹挟而来一股炙热。这炙热不足以温暖呆立于此的三人,腾腾黑烟却重重压下,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依稀间,昔日芳华,就此融化了。
她的一切,都成了灰,化了烬。
风依旧悠悠吹来,花满楼已经没有心情去细品。
他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另一只手。那一个一个血泡,触及的粗粝将花满楼磨得生疼。
花满楼轻轻用清水掺着些酒擦拭了一遍,将伤口处轻轻包扎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想着。
床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
“你醒了?”花满楼轻轻把她手放下:“别害怕,这里是百花楼。姑娘方才晕倒了,我想这里休息更好一些,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对面没有反应,花满楼不知道面前的人什么神情。
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谢谢。”花满楼几乎要起身出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了答复。
“不必。”花满楼轻声道:“我和陆小凤擅自作主将此事交与官府了。希望姑娘……”
“我明白。”苏远山打断道:“谢谢。”
花满楼点点头,到房外端了碗粥进来:“我想你不会有胃口,但多少吃一些罢。”
无人应答,但床头有些细微的声音。她已支撑着坐起。
他没有去扶她,她也没有去接那个碗。
一个静静喂着,一个乖乖吃着。
“我想睡了。”花满楼再想舀起一勺时,苏远山说道。
大半碗的桂花粥兀自冒着热气。花满楼没说什么,只笑笑道:“好。”
苏远山看着花满楼走了出去。门被掩起。
她的一双手都被白纱包着。
血迹也都掩起。
又是黄昏。
这向来是花满楼最爱的时刻。
这是忙活一日的人们带着疲惫怀着期盼回家的时刻,是家家户户的烟囱里暖意袅袅的时刻,是老人们抱着孙子在藤椅上摇晃着讲故事的时刻。
但今日窗前,不见花满楼身影。
地上映着的,是另一个单薄身影。
她坐在窗台上。
“你起来了?”花满楼刚从楼梯上来,手里提着包吃的。
苏远山总是忘记他看不见,点点头。
花满楼放下手中物事,走过去摘下那盏一向挂着却不常点亮的灯。
“待会儿陆小凤会带你朋友们来看你的。”花满楼说着,轻轻擦亮了灯芯。
“你若有什么话想问,可以问了。”苏远山双眼望着远处,有些漫不经心。
“饿不饿?”
“你说真的?”苏远山回过头来。
“这种时候开玩笑,未免欠打了些。”
“这种时候问这种话,难道就不欠打?”苏远山心里虽这么想,说出口却成了:“我想喝粥。”
“……没有别的么?”花满楼暗示性地朝桌上那一包热气腾腾的点心甩了甩衣袖。
“没了。”
花满楼想起中午那小锅熬了近一个时辰却只被喝了几口的桂花粥,心中充满了哀怨,但还是温和地笑道:“那你等等,我去买。”
“不用了。”苏远山唤住他:“我只是想看看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们?”
“记得有一阵子,被仇家追杀被恶霸强抢的女孩子特别多么?”
“难道那些都是……?”
“是。都是想看看,那个从来不关门的小楼是什么样子的小姑娘们。”
花满楼默然。
那一声声呼天抢地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阿”绕梁三日,那一句句楚楚可怜的“我真的没有法子了”犹在耳边……
花满楼黯然。
“别太难过。世上这么无聊的人不是很多。”
不知这话本意是不是安慰,但它反而提醒了花满楼,这些年来那些络绎不绝川流不息一望无际的被追杀被逼债被抢亲被抛弃的女子……是不是其实只是好奇自己长什么样子而已?
夜不深,却已凉了。
月华如水,百花楼前的小径上,洒满了斑驳树影,风起,婆娑生姿。
两个人影走来走去,始终绕着百花楼转。
“今晚月亮很圆阿。”陆小凤抬头,摸了摸唇上眉毛。
“风也很大阿。”花满楼打开折扇。
“你奇不奇怪老板娘身边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人?”
“奇怪。”
“老板娘家道中落,入了青楼家中便断了往来。那个老妈子是她姑婆之类的亲戚,上门投靠的。听她们说老板娘把她当做唯一的亲人,一直待她很好。”
花满楼默然。
人心之险恶固然可怕,其卑劣更教人齿冷。
二人宁愿此事结局跟他们以往经历的许多事一样,冯夫人会死而复生,成为某个阴谋的幕后大黑手,也不愿相信她竟真命丧于这样一个龌龊的老太婆之手。
但她确是去了。连灰烬,都散了大半。
“今晚风很大阿。”花满楼低声道。
“是阿。”陆小凤点头。
正当二人要开始转第六圈之际,一个急匆匆的人影走了过来。
陆小凤一看,倒是认识的。
月光掩映下,只能看清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但陆小凤还知道,她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柳眉杏眼,薄唇高鼻。虽然年纪稍稍大些,但面容俏丽无双,分毫不输那些十五六的小姑娘。只是为人泼辣得也是天下难找。陆小凤与她还算相熟,知道她原名柳四儿,如今人人只叫她柳刺儿了。
陆小凤是个难得的好朋友。所以虽然他很不耐烦和官府打交道,今日仍在千芳斋里和衙门的人啰嗦了一下午。说到底他也只是老板娘朋友,之所以衙门的人更愿意来找他说话,而不是管事的柳四儿,是因为——
“那姑娘好凶阿。”一个捕头偷偷对陆小凤说的。
“百花楼?”柳四儿走过来问道。
“不错。”陆小凤点点头:“柳姑娘不是不愿来么?”
“那个死丫头在里面?”柳四儿不答,又问一句。
“是,你那一群丫头都在。”陆小凤苦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窗边的几个人影——有一个一直坐在窗台的看不出动态的,有几个颤抖不止,多半仍旧在哭的。
柳四儿便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人只觉一阵寒风拂过。
“你怎么了?”陆小凤看花满楼面色有异。
“没什么。”花满楼摇摇头。
没什么,他只是认出了这个声音。
一个多月前,这个声音来自一个被人黑吃黑了的山寨头子的对丈夫忠贞不屈誓死不愿当第二次压寨夫人的一路逃来终于逃进百花楼的前压寨夫人。
听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花满楼猜她是个比较强悍的女子——果然,连编出来的故事都是非一般人能及的强悍阿。
“我们回去吧。”陆小凤看着柳四儿风一般凛冽刺一般挺拔的背影,忽然心中涌出一股担心。
花满楼家摆设虽然简单,没太多装饰。但那个汝窑白瓷的带着疑似凤头形壶嘴的小茶壶还有五个雕着凤尾的小茶杯,可都是陆小凤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阿。
百花楼里到处是花盆花瓶花缸,动不动也是很容易碎的阿。
所以花满楼很快点点头。
柳四儿静静立在楼梯口。
苏远山静静坐在窗台,许久,开口说了一句:“老刺……”
柳四儿的眼眶忽然红了。眼泪倏倏落下。
陆花二人和其他几个女孩子都很错愕。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柳四儿忽然抬起头,一把擦去泪水。
这话可以问得委屈婉转,也可以问得凶神恶煞。她选的是后一种。
“你不会武功,脚力太差。”言下之意,我告诉你干嘛?
柳四儿一愣。
“你会武功?你脚力好?你连门都没出过!”她怒气冲天。
“我会。”苏远山很冷静。
“怎么会的?”柳四儿惊诧。
“以后告诉你。”
柳四儿沉默片刻,问:“你怎么发现的?”
“我心里奇
花满楼外传(陆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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