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乱 宫廷 作者:肉书屋
静太后蹙眉,再次扭头看向面带猪肝色的靖远帝,沉吟片刻,道:“陛下,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靖远帝咬牙切齿,面露杀意,道:“现下是宫宴,太后方才说得有理,朝廷之事自当留待朝堂上议……”
不等靖远帝说完,那跪伏着的大臣已经高声说道:“太后,臣有内情,臣有内情!请容臣一言!”
端静太后坐直了身体,扫视下臣一圈,沉默半响,说:“既是如此,那你便说来听听,哀家倒是想知道,什么要样的事情已经达到国家危难的地步了!”
那大臣领命,道:“陛下宠信宦官,听信j人之言,四处命人搜寻娈 童和少女,使得民生哀怨……”
听到这里,林若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忙扭头看向林君逸。因为此时灯火摇曳,他又在最末端的位置,光影遮住了他的面容,使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就是因为看不清楚,才令她感到不安,感到了冷意。
跪在地上的大臣还在继续说道:“陛下身边,前有j佞道人贺罡元妖言惑众,后有太监孟一作乱、又j人林君逸引荐子满为祸。贺罡元鼓动陛下兴师动众寻找成仙妙丹已经是荒唐之举,而今子满更是让陛下以阴阳之道修身,大肆抓捕民间童男童女,如此做法……”
不等他说完,靖远帝已经暴怒,倏忽站起,喝道:“住口!”
那大臣身体一抖,却好似豁出去了一般,不由站了起来,加快语速说道:“臣,冒死进谏,望太后明察!现,上奏j人孟一、子满及林君逸的罪行,其中罪名有十,分别是:引背逆之j臣、专黜陟之大柄、坏天下之风俗……”
那人语如连珠,颗颗粒粒往外蹦跶,听得众人一阵胆战心惊,本该歌舞昇平的宴会一时间噤若寒蝉,众人皆屏息看向他。
林若的双手紧紧握住,林君逸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这些人清高的贤士大臣何故多铎相逼?一向嗜杀成性、荒滛无道的靖远帝做什么都没有人理会,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倒是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大臣的话语还在继续:“……失天下人之心,此十罪条条该诛,请太后主持公道。”
听到这里,林若已然是如坐针毡,若是林君逸坐实了这祸乱朝纲的十条罪名,怕是性命难保。思及此,她忙侧首看太后,发现太后面无表情,长了鱼尾纹的眼角十分平和,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太后表情悠闲,好似睡着了一般,许久方才说道:“这些罪名条条都不可儿戏,你口说无凭,哀家岂能单听你一面之词,便定了他们的罪?传出去,天下岂不是要笑话哀家,说哀家是个耳根子浅的无知妇人?”
“太后,臣的奏折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们的罪行,请太后过目!”
详细记录的罪行?难道还有证据不成?
不及林若想清楚,太后忽然扭头,对上她焦急的目光,道:“若儿,你去将折子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是!”
林若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双手提起裙摆慢慢走下去。待走到那个大臣的面前,她这才看清楚,对方的面上全是汗水,前额的头发已经浸湿,拿着折子的双手甚至在瑟瑟发抖,就连那折子也跟着他抖如筛糠。
她想,原来他说得慷慨激昂,其实心里却对靖远帝十分惧怕的。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奏折,折子上尚带有人的体温,她只觉得仿佛是带有瘟疫的毒,让她将不管不顾将它当场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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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真真假假(六)
林若惴惴不安的看向长亭的末尾处,因为隔得近了她自然能看清楚林君逸的表情,此时他手里握着一个玉杯子,悠闲十足的来回把玩,好似被参折的人不是他一般,温润如玉的面上竟然全无一丝慌乱,完全沉浸在宫宴之中般。
许是感觉到了林若的视线,他缓缓抬首,漫不经心的看向她,微微一愣之后,面上立时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宛如皑皑冰雪之中的一缕阳光,又如同雨后稍霁时漫天的红霞,颇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林若实在是想不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还能笑得如此随意,拿着折子的手不由一抖,心怦怦直跳。他宛如地狱的修罗,即便身处黑暗之中,却也具有最美的面容,令人无法抵抗也无法拒绝。即便到了此刻,她一边为他担心着,也依旧一边为他心动着。
她手里的折子本就有千斤重,此番经他这么一笑,好似更重了,重得她几乎要拿不住,不知道该如何拿。
而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和不安,又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很明显,带有温暖和安抚的意味,好似告诉她不用担心。
她的手紧紧扣住奏折,指甲恨不得将折子表面上那层坚硬的面给戳破,半响方才沉重的转身,双脚之上如同绑了沉沉的巨石,迈出一步几乎用尽她的全力,让她汗流浃背又急喘吁吁。
一边慢慢走着,她的眼睛一边看向太液池中的粼粼波光,心里有个念头,既然那个大臣说这折子里面详细记载了林君逸所有的罪行,那是不是说,只要折子消失掉,林君逸也就安全了?
思及此,她又再次看向手里的折子,这用毛笔书写成的折子,一旦沾上水,该会立刻变得笔记模糊从而无法辨认才对吧?
如此一来,林君逸是不是就安全了?
她的身体因为这个疯狂的念头而兴奋起来,只要将手里的折子扔下去,扔到飘着无数河灯的太液池中,一切都会了结。
想着想着,她的脚步,慢慢靠近池水,看似在漫不经心的往前走,其实也离池水越来越近。她的想法是,等走到池边时,装作脚下失衡跌落池中去,连带着她手里的折子自然会遭殃,如此一来,即便众人有什么怀疑也无法查证。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太后身后侧的袭香忽然开口对太后说道:“太后,公主在牢中吃不好睡不着,走路都有些发虚,奴婢担心公主会摔倒,请太后允许婢子下去搀扶一下公主。”
端静太后本也已经发现林若有些不对劲,听到袭香如此说,她面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颔首道:“去吧,小心侍候着!”
袭香得令,忙不迭走了下去。
林若正走到池边,试图做出摔跤的动作,却被袭香一把拉住,林若不愿意正欲挣扎,忽听袭香压低声音以仅有她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公主莫要意气用事,此番事情世子早已经知道,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倒是公主,你若就此跌进池中,只怕帮不到世子,反倒又引起陛下对世子的猜疑。”
闻言,林若犹如醍醐灌顶,她的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即便毁了一份折子,难道别人就不能写出第二份第三份吗?
如此做法,不但不能帮到林君逸,可能反而会令靖远帝再次怀疑她二人有j情。
一旦想通,她禁不住一阵后怕,身上溢出一阵冷汗,晚风拂过面颊,徒留一阵冷意和颤抖。
袭香见状,忙搀扶住她,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给她力量和温暖,将她往太后的方向领去。
待走到端静太后和靖远帝的面前,林若已经恢复了镇定。袭香松开对她的搀扶,站到她的身后。
她躬身,双手奉上折子,欲呈递给端静太后。一旁的靖远帝却坐不住了,他平素里虽然嗜杀成性,但是这折子里所参的三人,皆是他极为喜欢的。
孟一从小便跟在他的身边,极懂他的心意,是一般的奴才所不能比拟;林君逸是他一心想要得到却迟迟没有到手的,其中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感情;而子满,这段时间极能讨他欢心,他对他正是兴致最浓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对方被杀掉。
朝臣上奏弹劾他们三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皆被他秘密挡了下来,有些官员,还被他处以重罚,久而久之倒也没有几个人敢再提此事。没有想到今日这个大臣如此大胆,竟然敢当着百官和皇亲的面直接恳求端静太后,让他无从阻拦。
他拿过了折子,笑着对端静太后说:“太后,看折子极为伤神,不如就让朕代劳吧!”
说着,他便装模作样的将折子打开,眼睛漫不经心的扫过折子,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沉重,最后本就是猪肝色的脸已经黑如玄铁。
他霍的一下将折子合上,双眼眯着看向下面那个冒死直谏的大臣,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在折子里说的事情是从哪里听说的?”
那大臣身体在发抖,即便隔得远,林若也能清晰看出他抖得宛如冷风之中的落叶,好似比方才称帝折子时还要紧张。
听到靖远帝沉声问话,他战战兢兢好久,方才支支吾吾答道:“此事、此事说来话长,实在不便让众人得知,还请陛下允许……让臣、让臣上前说话!”
靖远帝的瞳孔急缩,手放在下巴上细细摩挲,死死盯住下面的人,沉吟许久之后方才道:“你上来吧,若是你敢有一句假话,朕定然将你五马分尸,将你满门抄斩!”
那大臣闻言,忙不迭的说着:“臣不敢,臣句句属实……”
而后,便弯着腰,一路小心的走向上位。
待他走到离靖远帝五步的地方站定,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被靖远帝制止住。靖远帝似乎有所顾忌,有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他们要说的事情,更不愿意让端静太后知道,他斜睨端静太后一眼,对那大臣说道:“你再上前几步,朕有话问你!”
那大臣一楞,抬首看靖远帝一眼,对上他锐利的目光,不觉身体又是一颤连忙重新低下头,走了过去。
待走到靖远帝的身边,他方才压低声音,对着靖远帝一阵耳语。
林若看到此情此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遂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那个大臣看,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这种感觉,从刚才便有,现下更加浓烈!
她看着看着,终于发现了了奇怪之处。
那个大臣的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即便是方才在下面,他也只是露出左手拿着折子,而右手藏在衣袖下面做出双手捧着折子的模样,其实一直没有伸出来。
为什么不伸出来呢?是因为他的右手有残疾,还是因为他的右手里拿着东西呢?
这般一想,林若不禁注意力全然放在那大臣的右手上面,看着看着,只见他的袖子边缘处有冰冷的光影乍现。
冰冷的光影!莫不是,这个大臣的本意,根本不是参奏弹劾,而是行刺靖远帝吧?
有了这个答案,林若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里,几欲要从她的嘴里跳出去。
她的脑海里立时有无数个念头,扰得她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是该赌一把,赌这个大臣能将靖远帝刺死,而她和林君逸能够得到解脱。还是应该立即上去揭穿他,救下靖远帝,为自己以后谋个好前途。
想着想着,林若发现身后站着的袭香忽然掐了她一下,她忙侧头看向袭香,却见袭香不动声色的向她使眼色。
那一瞬间,她乱如麻的心立时澄净下来,脑袋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局,一个让靖远帝能够相信她,为她争取地位的局!
难怪方才袭香话里有话,说什么要想方法让靖远帝相信她;难怪林君逸被人参奏之后还能气定神闲,还能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
其实,这一切,都是林君逸安排的,为的,只是给她一个救驾的机会,打消靖远帝对她的怀疑。
或许,他这么做,还有其他原因。但,林若一时间顾不得那许多,她整个人都处于异常的亢奋中,有个声音不断高声呼喊着:“林若,你要把握住机会,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不能让林君逸的一切苦心白费,不能让林君逸的一片苦心白费……”
这时,她身后的袭香又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微微回神,给了袭香一个会意的眼神,而后便倏忽拔腿,向着靖远帝的方向冲去,大喊道:“父皇小心,他的袖中藏有利器!”
喊完,便见到那个大臣忽然发了狠,一把推到了靖远帝,将手里的锋利匕首高高举起,对着靖远帝的心口就要刺下去……
情况实在是危急,林若来不及多想,只觉得既然要做戏便要做到最真实。她忙不迭的扑向靖远帝,以身体挡住了刺向靖远帝的匕首。
噗的一声,她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而后她的肩胛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疼得她头晕眼花,几欲晕倒。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众人还没有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若便已经为靖远帝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事情结束得也很快,林若的血方才从伤口中流淌出来,一旁的禁卫军已经上前要捉拿住那个大臣。
孟一离靖远帝最近,也离刺客最近,见林若被刺伤,他忙不迭的大喊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喊着,抽出一个禁卫军腰间的刀剑,以一副救驾的架势猛然刺向那已经被禁卫军抓住、却仍在奋力挣扎的大臣。
剑刺穿了大臣的身体,使得他双眼圆睁,嘴里流出鲜血,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嘭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一阵慌乱之后,靖远帝被惊吓得有些发白的脸微微恢复,重新恢复了血色,他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看向衣袍悉数被鲜血浸湿的林若,面上挂着显而易见的诧异和震惊。
林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使自己不要晕倒,在靖远帝看向她的第一时间,她发出了微弱而充满感情的声音,问道:“父皇,你可有受伤?”
对上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眸如浸水的大葡萄、黑亮而无辜,闪着真诚的光芒,流露出浓浓的情义。一时间,靖远帝表情复杂,怔愣了好久,而后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回答道:“父皇无碍,倒是若儿受伤了……”
闻言,林若开心的笑了。事实上,这一刻,她疼得只想呲牙咧嘴、满地打滚,却也算是耐力惊人,额上因为肩胛处钻心的疼痛而溢出大滴大滴的汗水,额前发丝如洗,她却还是笑,欣慰的笑,满足的笑,好似对她而言,只要靖远帝平安无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她的表现,靖远帝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柔和起来,上前捏住她的手,安慰道:“若儿莫怕,太医很快就来,很快就来!”
说完这番话,又怒而对一旁的太监说道:“太医呢?太医为何还不来,难道没有看到公主已经受伤了吗?”
听到靖远帝略带着急的话语,林若顿感所有的疼痛都值得,靖远帝那稀少得几乎荒芜的亲情,终于被她用如此铤而走险的形式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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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真真假假(七)
后来,在太液池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若并不知道,她对疼痛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功,没有辜负林君逸的一片苦心、全然已经打消了靖远帝对她的怀疑时,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而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她正躺在公主府内柔软的大床之上。
据袭香说,她昏迷之时,靖远帝曾经下令将她移到了万寿宫中的侧殿居住、休养。
待太医为她将伤口包扎后,靖远帝又亲自在床边照顾了她一天。等太医宣布她已经没有危险时,靖远帝方才答应了太子何旭的奏请,将她送到了公主府里。
虽然,靖远帝没有坚持将她留在万寿宫里养伤,多多少少有些让人意外。但是林若以为,这样是最好。靖远帝毕竟是一个生性凉薄而又嗜杀成性的人,即便现下已经对她多多少少有了亲情,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化三尺非一日之暖,他的本性和对人的残酷,岂会那么容易改变?
她到公主府中养伤最好,既能和他保持距离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又能让他时刻挂念着自己,不让林君逸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闲来无事,林若便会在床上瞎想,她想到那日参奏林君逸的大臣,想到了孟一前前后后的态度。第一次感觉到,林君逸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他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告诉别人,更没有问过袭香关于孟一的事情。便如同端静太后所说的那般,她已经在磨砺之中逐渐成长,已经知道怎么样才能和别人相处。即便亲密如同林君逸,也该保有他自己的秘密,若是他不愿意说,她便不会追问。
她醒来的第三日,太监总管带来了靖远帝的圣旨。
当时她尚在后院之中小憩,听到孟一从宫里带了圣旨来,她忙不迭的穿上衣衫,急急走到了前厅。
孟一见到她,并没有着急宣读圣旨,而是热络的询问道:“公主殿下,您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托父皇的福,劳烦孟总管记挂,本宫的伤已经无碍。”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陛下时时念叨着公主,方才奴才从宫中出来时,陛下还说要将公主召回宫去静养呢。”
“请孟总管转告父皇,父皇的关怀儿臣铭记于心。但如今,儿臣已经大婚,不好再居住在宫里,待儿臣伤好之后,定会进宫向父皇请安。”
孟一听到她恭敬的回答,似乎很满意,面上笑得更加灿烂,连连点头说道:“公主是个识大体的人,待老奴回宫将公主的话告诉陛下,陛下定然会感到欣慰。”
说着,孟一话锋一转,道:“好了,奴才也不多说了,公主这伤怕是不能多吹风!公主还是赶紧领了旨,回去好生休息吧!”
闻言,林若准备俯首行礼,却被孟一用拂尘轻轻拦住她的手腕,道:“公主,陛下有旨,公主有伤在身,今日免跪接旨!”
“儿臣,谢父皇隆恩!”林若说着,没有坚持要跪下,只是双手合拢于头顶,微微低下了头。
孟一将圣旨展开,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女金言,乃是至善至孝之人。上敬尊长,下爱子民,堪为天下女子之楷模,更为救朕而身负重伤。其拳拳之心,令朕每每念及而欣慰无比。顾,特改封号为洛阳,赐封地洛阳,另赐黄金百两,奴仆百人,以彰显我朝仁孝之风!钦此!”
林若听到这里震惊得双眼圆睁,嘴巴微张。她,从此以后便是洛阳公主了吗?洛阳是她的封地?
洛阳,洛阳!那个兵家必争之地,那个富饶之地,那个繁华堪比京城却因为极为重要,从来不作为封地的地方,从此以后,便属于她了!
想到这里,林若难免激动,好似天上掉下了一座金山,金光闪闪的立于她的面前,让她犹如身处梦中一般,想要伸手摸一摸,又怕惊了这难得一遇的美梦。
孟一见她半天不动,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道:“公主,洛阳公主,快快将圣旨接了吧!”
她终于回神,却还如同身处梦中一般,将孟一手里的圣旨接过来,仍不敢相信的说:“孟总管,洛阳以后真的就是我的封地了吗?你不会看错了吧?或者,我听错了,不是洛阳,是旁的地方?”
孟一呵呵笑了起来,道:“公主放心,奴才虽然不是饱读诗书的人,但是这字还是认识几个的,断然没有看错的道理。至于公主,耳聪目明,更加不会听错。”
林若这才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傻气,险些没有因此而流出口水。当然,笑过之后,她没有忘记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犒劳孟一等一帮前来传旨的人。
在宫里的这些时日,她已经深刻的清楚一个道理,那就是宫里的这些太监和婢子们,有时候比一个主子还要重要。
想要在京城中生存,尤其是皇室中人,不仅要讨好宫中的主子们,还要讨好这些主子身边的奴才们。
因为,他们在主子面前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和前途。
而孟一,无论他和林君逸是什么样的关系,是互相勾结也好,是真心效忠也罢,身为公主的她,都要对他礼遇三分才对。不说别的,就说他能在嗜杀成性、喜怒无常的靖远帝身边侍候多年而不倒,便有不容小觑的本事,自是怠慢不得。
林若忙让袭香拿了一包沉甸甸的金子塞到孟一的手里,说是分给大家买茶喝的。而后,又拿了一对端静太后赏赐给她的翡翠马送与孟一,孟一倒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下。
林若又寒暄了几句,这才亲自将孟一等人送走。
待回到后院之中,她细细的拿着圣旨看,一遍又一遍,好不开心。洛阳呀,她的封地是洛阳呀!
按照朝廷惯例,她在大婚之时靖远帝就应该给她一块封地,但却迟迟没有动静,原本以为不会再有,没有想到,这次有了意外的收获,不仅得了封地,还是最富饶的洛阳!
那是皇子也未必能够得到的封地,竟然给了她,听说那里的税银是其他地方的好几倍,听说那里富人云集,听说那里遍地黄金……
她美滋滋的想着,不管这些听说有几分真,既然天下皆知洛阳是富饶的地方,那必定是快宝地!
她终于可以体会到,在前世时,有人中了大奖为何会高血压突发而意外猝死,天上掉金山的好事,实在是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呀!此刻,她的心仍旧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着,好似稍不留神,便有可能从她的胸腔中蹦跶出来一般。
她的这股子兴奋劲,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待太阳落山时,因为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袭香见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拿着圣旨,原本以为她是过了那股子兴奋劲,现下已经疲惫所致。
但是细细看去,却发现她的眉宇间似乎有些愁容,不觉有些奇怪,遂张嘴问道:“公主为何愁眉深锁?如今你得到了陛下的重视,还改了封号为洛阳公主,又得了洛阳这块宝地做封地,该是喜不自胜才是,为何却闷闷不乐?”
“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眼神中似乎有些幽怨,不答袭香的话,反问道:“袭香,你说洛阳对我而言真的是块宝地吗?我得了它,真的是天大的福分吗?”
听到她这般问,袭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是块宝地!单不说别的,便是洛阳的税银就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公主得了它,自然是富甲一方。而且,你看本朝开国以来,洛阳从未做过封地,那是皇子也得不到的殊荣,怎么会不是宝地呢?得了它,自然是天大的福分!”
林若摇了摇头,十分无奈的说:“你也说了那是皇子也得不到的殊荣,如今被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得了,你以为是好事吗?”
被她这样一问,袭香不禁愣住,半响才犹疑的说:“公主的意思是……”
“天下间的事情,皆是盛极必衰、祸福相依!陛下多疑,刚刚才打消了对我的怀疑,若是我欢欢喜喜的接了这个旨,成了洛阳公主,现下还看不出什么来。过些时日,当他想到洛阳的重要,想到我是太后的侄孙女时,你焉知他不会对我又生出杀意来?”
“这……”
“再说,就算他这次真的被我舍身救他的事情所感动,不会再对我动杀心,那么别人?不说旁的,单就是太子何旭,他本以为我是个无权无势、又心思单纯没有野心的公主,十分容易掌握,所以很多事情即便我耍了手段,他也不以为意。但是,我若有了天下最富饶的城池做封地,又有禁卫军统领这样的人做驸马,你以为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吗?还有林家,到时候,你安知林家的态度又如何呢?”
袭香不是蠢笨的人,听她这般一说,细细又想,顿觉这洛阳之地不是宝地而是烫手山芋,看着虽然香喷喷的,但是会伤人,谁得到谁就会被烫伤!
思及此,袭香担忧的问道:“公主打算如何?毕竟今日你已经接了圣旨,难道还能将圣旨退回去不成?”
林若摇了摇头,低喃:“圣旨接了断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所以我必然要想个稳妥的方法,既能将洛阳送出去,又不会落下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这……着实有些难了!袭香不禁面露苦涩的表情,暗暗想着,即便是世子在这里,也未必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呀。
这一夜,林若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睡。整个人,如同锅上的烧饼般,烙了这面又翻那面,身体越翻越热,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肩胛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想,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福祸的事情,还真是说不一定。
她上一秒还以为是遇到了天下掉金山的大好事情,下一秒便立即明白,这金山是掉下来了,可很有可能砸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享受金山的好处,便已经活生生被砸死了。
她长吁短叹的折腾了一宿,直到天亮之时,终于想到了主意,忙不迭的命袭香为她寻来几个面貌俊美的少年和少女。
袭香一听她的要求,便知道她要做什么,这事说来并不难。林君逸为了讨好靖远帝,早已经找寻了许多貌美如花的少年和女子,秘密养在京城里的别院中,还请来专人调 教,一个个都成了玲珑剔透又极会服侍人的美人。
待问清楚林若的具体要求,袭香便命左权和左为两人去准备,再回禀林若,说是美人们半个时辰就能送到公主府来。
闻言,林若十分开心,忙不迭的让袭香为她梳妆打扮,还特意穿上了鲜艳的朝服,头发也高高盘成云髻,戴上了凤冠。
待林若准备妥当,左权和左为已经赶着马车,载着美人们出现在公主府外。
林若掀开车帘子一看,不觉眼前一亮,里面坐着三个少女和三个美男。个个都是肌肤白嫩有光,红唇皓齿的好模样。
待林若看得久了,自然发现他们面上虽然羞涩,骨子里却自有魅惑神态,知晓他们定然已经习惯这样的事情,便不再耽误,当即带着几个美人往宫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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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真真假假(八)
林若进到宫里,因为有了靖远帝的特别恩准,一路畅通。甚至因为有伤在身,还得了许可,可以坐着马车,到内宫门处,未经人通报便领了几个头戴青纱帽的少女和少男到了万寿宫的前殿中等候。
听宫里的小太监说,靖远帝此时尚在御书房内与朝臣商议国家大事,此番不便召见她,让她稍后片刻。
闻言,林若倒也不着急,安安心心的坐在前殿中,品尝着靖远帝所专用的好茶,间或吃一下宫内的糕点,不时和殿中的太监、婢子们闲聊两句,打探打探靖远帝平日里的嗜好和作息。
不知不觉间,过了一个时辰,靖远帝终于出现在殿门口。
他出现时,十分安静,许是因为得了他的命令,守在门口的太监并没有出声告知他的到来。
林若欢快的吃了几口糕点,待到喝茶时方才看见站在殿门口的他,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几步上前,欲给他行礼,哪知道却被他阻止了。
靖远帝拉住了她的手,语气还算慈爱,道:“若儿怎么来了?伤还没有好,就到处乱跑,小心伤了身子!”
边听着靖远帝说话,林若边小心打量他,发现他的眉宇间虽然有疲惫之色,但是脸色还算好看,心情应该不糟糕才对。
她暗暗松了口气,对付喜怒无常的人,就怕撞在他的气头上。一旦撞到气头上,蛮不讲理的将她直接让人拖出去斩了的可能性都会有。
还好,她的运气不错,靖远帝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即便带了疲惫,也没有让他面露不悦。
她赶紧跟随着靖远帝坐到坐榻上,撒娇的说:“儿臣几日不见父皇,心中十分挂念,所以便来了,还请父皇不要责怪。”
靖远帝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从未体验过的为人父亲的感觉,十分受用她的撒娇,哈哈笑了起来,平日看着阴冷的眸子也带了些许的温暖和热度,便是那太过刚硬的脸颊也柔和不少,说道:“你呀,这张嘴,就会讨朕的欢心!”
林若敏锐的注意到靖远帝的情绪变化,忙再接再励的说道:“父皇,都道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儿臣不讨父皇的欢心,还能讨谁的欢心呀?”
“贴身小棉袄?这样的说法朕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倒也贴切。”
见气氛不错,林若方才又道:“父皇……其实儿臣这次进宫来,也是有件事要求父皇成全的。”
“哦?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昨夜有个身穿白袍的游子从儿臣的府门前经过,非要求见儿臣,儿臣闲来无事便应允了。而后,儿臣听他谈吐不俗,虽然衣衫破旧了些,却也像个隐士高人,遂命人赏赐了他一桌酒桌。他吃饱喝足后说,他不能白白吃儿臣的东西,所以要报答儿臣。”
“报答你?怎么个报答法?”
“他说他会批命。”
“难道他帮你批命了?”
“嗯。”
“他如何批的?”
“他说儿臣本该是富贵命,却途中有坎坷,今年还有死劫和血光之灾。这血光之灾已经度过一次,却不一定能够度过第二次,若是能够度过第二次,便能长命百岁,若是不能,儿臣便是应了死劫,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听她如此说,靖远帝的眉毛蹙了起来,似乎十分生气,低吼道:“一派胡言!那个人定是听闻你在宫中为了救朕而身负重伤的事情,所以特意到你的府中去说你有血光之灾,进而骗吃骗喝!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乃是朕的嫡女,是天潢贵胄,自有天地庇佑,怎么会短命呢?”
见靖远帝如此激动,林若分不清楚他有几分做戏的成分,却也只能全当他是发自肺腑,遂连忙劝慰道:“父皇请息怒,儿臣还有下文。”
听她还有下文,靖远帝想了想,缓和了神色,道:“你且说来听听,若那人朕的是个骗子,朕必定将他抓来大卸八块,为你消气报仇!”
林若莞尔一笑,柔柔的唤了他一声父皇,不依的跺了跺脚。
靖远帝无奈的叹口气,道:“好了好了,朕不说了,听你说下文就是!”
见状,林若又徐徐说道:“父皇,依儿臣看来,那人也并非是骗子,他的话,有些道理呢。”
“他说了什么话,竟然能让你如此帮他?”
“他说,儿臣若是想要长命百岁,就要做个至善至孝的人,如此方能逢凶化吉。”
“至善至孝的人?”靖远帝低喃,道:“若儿本就是至善至孝的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林若缓缓摇头,答:“可是,那人说儿臣现下做的还不够,说儿臣心有善念,却没有做多少善事。又说儿臣虽然怀有孝义,却没有全然做到大孝。所以,儿臣只能算是心存善心和孝心,离至善至孝还差得很远呢。”
“这样还不够,那样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至善至孝?”问完,也不等林若回答,靖远帝便嘀咕道:“怕是那人会说你捐多少银钱给他,做多少善事,才算是至善至孝吧?这,明明就是为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便是认为那人还是心怀骗钱的目的。林若听了也不和他争,反正这本是她找的一个借口、编造的一个故事而已。不过,倒是由此事可以看出,靖远帝确实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即便别人再三解释和强调的事,他总是习惯性的猜疑,习惯性的往最坏的方面去揣摩人心。
思及此,林若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庆幸,否则,若是真的成为了洛阳的主人,难保有一天他忽然翻脸,让她人头落地。
她笑了笑,道:“他倒是没有说要捐银子,只是说了为善为孝的方法。”
“什么样的方法?”
“单就说为孝的方法吧。”林若说着一顿,直直的看向靖远帝,一字一句的说:“他说,至孝之人,应当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给父母,并且做能令父母开心的事情。若是儿臣做不到这两点,那便不算是至孝之人,儿臣自然也躲不过这血光之灾。”
“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给父母,做能令父母开心的事情?”靖远帝重复着话语,面带疑惑之色,细细的审视林若,半响之后问道:“若儿似乎有所悟,大可直言无妨!”
“儿臣听了那人的话,细细思考一番。母后走得早,儿臣自然无法尽孝,便唯有孝顺父皇了。”
靖远帝听到她如此说,笑了起来,却又很快收敛了笑意,问道:“孝顺朕本是好事,朕自然会领受,缘何你方才说要求朕成全呢?”
“父皇有所不知,儿臣彻夜冥想,终于想出,儿臣现下所具有的东西中,最好的便是父皇刚刚赐给儿臣的封地——洛阳……”
说到这里,林若一顿,忙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对着靖远帝恭敬跪下,道:“所以,儿臣想将它重新献给父皇,希望父皇成全儿臣的一片孝心!”
“这……”靖远帝久久不语,而后长叹一声,道:“若儿至孝,朕十分欢喜。但那封地是朕下旨赏赐给你的,你收着便是。赏赐出去的封地,朕岂可再要回来?被天下人知道,岂不会耻笑朕还不如十岁稚童,毫无信用可言?”
林若摇头,缓缓抬首看向靖远帝,道:“父皇错了,那不是要回去,而是儿臣将儿臣最好的东西献给父皇,以期做一个至孝的人。天下人即便知道了,也只会说儿臣与父皇是儿孝父慈,岂会有嘲笑之说?”
“这……”靖远帝似乎十分作难,犹豫半天还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见状,林若心领神会,忙又叩头恳求道:“还望父皇成全儿臣,让儿臣做一个至善至孝的人!”
靖远帝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对上她一双翦水明眸,甚至能从清澈无瑕的黑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不由便欢喜的笑了起来。
这赐洛阳给她做封地的事情,本是他听了孟一的撺掇,一时的意气之举。待今日回过神来,他微微有些后悔,毕竟那是富饶之地,国库的收入从那里得到的不少。将洛阳给了她,不但意味着壮大了林家,给了她成长的机会,也意味着缩小了国库的收入。
可是,君无戏言,他的圣旨已经下了,如何能够再收回来?
好在,这个女儿,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懂得进退的人,不需要他多费神,她便主动将洛阳送还回来了。而且,还找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目,使得他不得不收下!
想着这些,靖远帝越加满意,只觉得贺罡元当初的进言实在是造谣生事。纵使她的母亲是林家的女儿又怎么样?她终于还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公主,如何会帮助林家来对付他?
再说那双木女的预言,更是可笑!她是他的女儿,自然是姓何,与双木没有一点关系!
靖远帝第一次感到庆幸,幸亏当时没有全然听信道人贺罡元和那个宫婢长红的挑唆,一怒之下杀了她,否则,他还真找不到如此孝顺的女儿!
若是先前靖远帝出于本性对她尚存有怀疑和提防的话,这一刻,她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做一个至孝的人,毫不眷念的将洛阳重新送了回来,这种种的举动,已经足够将靖远帝冰冷的心捂热,也足够让靖远帝对她再无猜忌。虽然,未必能做到其他父亲那般疼爱她,却也让她真正的走到了他的心里。
毕竟,面对如此善意的举动,面对如此真挚的眼眸,但凡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不可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他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真真切切的觉得,有一个不能继承皇家血脉的女儿其实也是件妙事,起码,她不会像儿子那般与你争,与你斗,让你防不胜防!
越想,靖远帝对她越是满意,对待她的动作也越发慈爱,似乎害怕碰到她的伤口,还小心的让她坐到坐榻上,柔声说道:“你这个孩子,竟然是个执拗的脾气!也罢,既然你一片孝心,朕便成全你吧!”
闻言,林若欢喜非常,欲再跪下谢恩,却被靖远帝拉住了,道:“好了,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说着,他一顿,想了想,又道:“以后,只要没有朝臣在场,朕便特许你免跪拜之礼。”
林若听到靖远帝的许可,心知这个必须接受,否则靖远帝总觉得欠她什么似的。要知道,一个仁慈的帝王对你心怀愧疚,该是好事,因为他会因为愧疚而善待于你。但是一个暴戾的帝王若是对你心怀愧疚,多半会因为心里的不舒服而对付你。
面对他的特许,她做出十分欢喜的模样,嚷嚷道:“真的吗?多谢父皇,以后我纵使见
后宫乱 宫廷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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