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乱  宫廷 作者:肉书屋

    床上莺莺啼哭。

    靖远帝和太后一同进来，太后不顾跪在地上的众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林若的床边，道：“若儿，哀家的若儿，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皇祖母，若儿好害怕，莫不会变成丑八怪吧……”

    “莫怕，莫怕！”太后说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问道：“公主患了什么病？你们可诊出来？”

    “禀太后，公主并非患病，依微臣之见，公主恐怕是碰了什么平时不常碰的东西，身体一时不适，才会发出红疹。”为首的太医回答道。

    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靖远帝忽然说道：“什么是平时不常碰的东西？”

    “这、这恐怕要问公主了！”

    闻言，靖远帝看向床上的林若，问：“若儿进宫后都碰了什么平时不常碰的东西？”

    林若摇头，答：“寝殿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在行宫时便用惯了的，即便是这些年不用的东西，也是原来在宫里时用过的。”

    一旁的长红怯怯出了声，道：“禀陛下，禀太后，奴婢想到一样公主以前从不用的东西。”

    “快说，是什么？”皇上和太后齐齐出声。

    “香料！公主以前从不用香料！”

    闻言，跪在一旁的太医道：“太后，陛下，臣以为应该将香料撤掉，兴许便是此物令公主发了红疹！没有了香料，公主的容貌兴许不出三日便能恢复正常。”

    “怎么可能？”太子何旭忽然大声质问，待发现众人的打量目光，他方觉得失态，咳嗽一声，道：“太医，你莫不是诊错了吧？这香料，本太子也常用，为何不见本太子发红疹？”

    “太子有所不知，这红疹乃是因为碰了能让人阴阳失调之物所引起。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因而能引起阴阳失调的东西也不同。太子能用，公主殿下却未必能用。”

    听到太医的话，靖远帝道：“既是如此，从此后这寝殿内不许再放置香料！”

    “父皇……”太子何旭欲再说话。

    靖远帝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如此小事，勿须再说！”

    说完，他又看向床上的林若，道：“若儿这些日子便好生将养吧，若是缺什么东西，尽管找朕身边的大太监孟一要吧。”

    “谢父皇！”林若说着，小心抬头看靖远帝。只觉得此人保养十分得当，并不显老，看不出已经快要五十岁。面貌也算是英俊，可却无端端的显得十分阴狠，让人生不出亲近的感觉。

    靖远帝显然并不疼爱他唯一的女儿，不想再待下去，对端静太后说道：“太后，朕陪你回去休息吧。若儿这里，朕会多留几个奴才看着的。”

    端静太后颔首，嘱咐几句后与靖远帝离去。

    待林若喝过药，屋里众人相继离开，独留下太子何旭。

    她道：“哥哥，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何旭摇头，道：“哥哥不累，你睡吧，今夜哥哥守着你。”

    林若觉得心慌，尤其是何旭看她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兄长该有的。她摇头，假意嘟起了嘴，嗔道：“不，我现下丑得很，哥哥快些走，我不要哥哥看到。”

    “若儿……”

    “哥哥快走，呜呜呜……我不要哥哥看到我的丑样子……”

    何旭见她哭得伤心，十分无奈，只得说道：“好吧，若儿莫哭了，哥哥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话毕，他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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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峰回路转（四）

    林若一夜无梦，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穿好衣服起身，在外间守夜的林君逸听到动静后，忙走了进来。

    见到他，林若呵呵一笑，道：“昨晚是我进宫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晚，多亏了有你！”

    他颔首，欲言又止。

    林若诧异，道：“君逸，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林君逸不说话，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林若，眼眸如同一汪深潭，堪堪能将人的魂魄吸住，令人无法直视。

    半响，在她有些无措之际，方才开口问：“你可还记得两年前你对我说的话？”

    “关于什么的？”

    “你自己的身世。”

    林若怔住，她两年前覆在何若的身上，并不知道何若的过去，更不知何若是当朝的公主，又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丝毫不了解。所以，便撒谎说自己家道中落，名唤林若，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人。

    如今，林君逸问起，她的心十分慌乱，若是跟他说实话，只怕他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相信，就说她自己，要不是亲身经历，也断然不会相信的。

    但，若是不说实话，那又该怎么解释她的说法前后矛盾呢？

    眼看她双眼飘浮，明显透着心虚和忐忑的神情，林君逸叹一声，道：“我并非责怪你，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

    闻言，林若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是怪她骗他，她也省得想尽方法撒谎去圆曾经的说辞。

    她知道林君逸一向是开通的人，待人处事也十分宽容，如今经过了家变，他的性情竟然没有变得十分极端。她忍不住暗暗庆幸，道：“君逸，有什么事情你直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和太子何旭……宫中有谣传，你两年前之所以被遣送到千里之外的行宫中，是因为你和他……”说着，林君逸有些说不下，微微停顿，问：“这些事情，有几分真？”

    她呼吸一滞，道：“君逸，我曾经脑袋受过伤，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至于何、我和何旭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很想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请你相信我，我只喜欢你的，两年来一直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

    说着，她走向他，靠近他，轻轻的扑在他怀里，用手紧紧环住他。

    他一僵，没有拉开她，但是也没有回抱住她，只是直直的站着。

    他的眼中有挣扎，片刻之后，好似做了重大的决定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现下是个身不由己的阉人，你不用再将心思放在我的身上。听说、听说左丞相萧赞之子萧逸之英俊开朗，又很得太后的赏识，可为、可为良配。”

    她倏忽仰起头，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问：“你说什么？”

    “禁卫军统领萧逸之年轻有为，和公主十分般配！”

    “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

    “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昨天 不是这样的……”

    “公主多心了，昨晚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奴才忽然觉悟，公子龙章凤姿，奴才实难匹配！”

    她无奈，只得耍赖道：“你莫忘了，先前你打赌可是输给了我，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

    “公主何必自欺欺人？我只是个阉人而已，即便想和公主一起白头偕老，可公主觉得可能吗？”

    林若嘟着嘴看他，半响，忽然笑了。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肯和她坦白，昨天她分明感觉到了他那里的硬直，他怎么可能是阉人？

    他却不知她已经发现，继续说道：“再说那萧逸之，虽然生性风流了些，可听闻他现下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公主若是和他成婚，倒也算是美事一桩。”

    她松开了他，面上变得十分冷清，道：“别人称赞萧统领本宫原本不太相信，但如今就连林公公也这么说了，看来所言非虚。那本宫干脆就来个假戏真做，和萧统领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木木颔首，道：“那奴才便在这里先行恭喜公主殿下了！”

    林若看他，虽然理解他的感受和顾虑，可他这般的反反复复，令她懊恼不已，好似有一簇小火在煎熬她，不会让她十分疼，却能让她坐立难安。

    她正要说话，那厢长红站在门外问道：“公主殿下，是否需要奴婢准备热水沐浴？”

    闻言，林若先是要拒绝，可看到林君逸，她坏坏一笑，朗声道：“立刻为本宫准备热水，本宫马上沐浴。”

    话毕，外面长红应了。

    林若伸手撩了撩胸前的头发，道：“林公公，今天就由你来侍候本宫沐浴吧。”

    林君逸显然被惊住，支支吾吾答：“这、这……奴才手脚极笨，怕侍候不周到，令公主发怒。”

    “怎么？你一个小小的奴才，难道敢抗旨不遵吗？”林若冷哼一声，问道。

    “并非奴才不遵旨，而是……”

    “住嘴！太后既然把你拨给了本宫，本宫叫你如何你便如何！莫说只是让你伺候本宫沐浴，在本宫的殿里，就是本叫你死你也得死！”

    林君逸僵在原地，半响才躬身一拜，说道：“奴才遵旨！”

    清澈的水面上升腾着白色的雾气，白玉般的石砖上凝了一颗一颗晶莹的水珠，纯洁的白色纱帐轻轻飘浮。

    纱帐内，林若看向一旁尴尬的林君逸，向着众人一摆手，道：“尔等退下，这里有林公公伺候本宫就可以了。”

    大大小小的宫奴一一退下，随即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

    此时的林君逸，俯首，垂目，轻抿嘴唇。他那弯曲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道浓密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想法。

    林若看不穿他，索性便不看，举平双臂，道：“林公公，过来为本宫宽衣吧！”

    他微微一滞，低垂着脑袋小心走上前，白修的手指来到她的领口。

    她现下穿的是宫装，外面套一件白花缎子宽口绣袍。他的手指将她领口的衣扣褪去，然后来到她的胸前，微微犹豫，又将第二颗扣子褪去。

    一颗、一颗，袍子已经敞开，林君逸几乎不敢喘息。当他看见她里面件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石榴红纱裙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小心将她的袍子取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面。

    随后，他的手伸向她的腰间，微微有些颤抖，拿住她那条玳瑁扣系带的一端，轻轻一扯，系带散开。

    她的纱裙也跟着散开，他硬着头皮，眼睛几乎要闭住，去脱她的纱裙。

    当手指不小心触到她的身体，发现她身上还有一件衣服时，他才豁然睁眼。

    然后，对上她那双促狭的眼睛。

    林若身上套着一件白色丝质里衣，衣服薄如肌肤，柔柔软软的贴着她的身体，将她凝脂般的肤色映衬得更加幼滑，将她曼妙的少女身体显得更加飘逸。

    他不动，她也不动。

    他不敢看她，将头撇开，她却是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如同猎豹一般。

    她就不信，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要假装！

    他一向守礼，行事素来君子，她现下十分想知道，事到如今，他是继续骗她为她宽衣，还是为了她的名节说出实话。

    思及此，她冷冷道：“怎么？林公公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林君逸的身体绷得僵直，氤氲的雾气徐徐在浴室内散开，将热带到了他的身体里，令他后背发汗，且嗓子发干。

    他咬了咬牙，伸手向她，触到她的脖颈时，如同被虫子咬了指头一般，倏忽绕开。

    微微犹豫后，他决定不再碰她的衣服，而是开始为她将头上高高盘起的云髻散开。

    不大一会，她一头青丝，披散在她的肩上，她的胸前，她的背上，令他，更不敢动作。

    当他的手，伸向她最后一件里衣时，她十分失望，且愤怒，一巴掌打开他的手，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林君逸一怔，看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底通红，眼珠子鼓鼓，一副要将他咬死的架势。

    他垂首，告罪道：“奴才手笨，望公主息怒。”

    听到他敷衍的话语，想着他的欺骗，她的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第一颗眼泪落出来后，其他的眼泪，便如同蹦豆子一般，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君逸，你我相处了快两年，你是不是太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公主……”

    “以后我不逼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公……”

    “现在，你给我闭嘴，立即滚出去！”

    “我……”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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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峰回路转（五）

    林君逸狼狈的退出浴室，待走到门口，风一吹，身上的汗珠随风消去，浑身一颤，觉得寒冷无比，冷得他想抱紧自己的身体。

    他本来该离去，可又不太放心，等了许久，等到林若洗浴完，红着一双眼睛出来，他方才叹一口气，迎了上去。

    林若不理他，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他正要跟上，却被林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喝道：“你滚，本宫今天不想见到你。”

    他怔住，双拳紧握，看着林若离去。

    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长红忙小心跟着林若，待走到无人处，长红四下看了，方才靠近林若，小声说道：“公主，您对林公公……”

    林若正在气头上面，听到长红如此说，不由咬牙切齿的说：“怎么？本宫如何对待一个太监还需要你来教吗？”

    长红忙跪地告罪，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林公公也是可怜的人，一时怜悯才多了嘴，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闻言，林若双眉蹙起，她怎么觉得长红的语气十分奇怪。

    思及此，她道：“你起来吧！”

    “谢公主！”

    “你说林公公是可怜之人？这宫中因获罪而被充入宫中的大有人在，本宫怎么不见你可怜其他人？”

    “公主，奴婢真的没有冒犯公主的意思。只是林公公全家被斩还做了太监……原本他是我大绥与萧统领的美男，哎，还被陛下逼迫……”

    “被陛下逼迫？什么意思？陛……父皇对他做了什么？”

    被林若这么一问，长红忙捂住了嘴，半响，方才战战兢兢的说：“公主听错了，奴婢什么也没有说。”

    林若一把钳住了长红的下巴，此时的她，心跳剧烈，总觉得林君逸所经历的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多，还苦。

    她的指甲十分锐利，恨不得插到了长红的皮肉里，疼得长红直哆嗦。

    “长红，你是本宫的贴身丫鬟，本宫一向很喜欢你，现下虽然不是在行宫中。但是，你最好看清楚点，你的主子，从头到尾，只有本宫一人，如果你敢隐瞒本宫或者欺骗本宫，本宫定然让你悔不当初！”

    长红的双眼一红，整个人如同秋风中的残叶，瑟瑟发抖。眼前的公主真是可怕，不是原本骄横却很孩子气的样子，也不是行宫中和善得如同邻家姐姐的态度，而是真真正正的皇家女儿，有藐视苍生的高傲，也有威慑他人的阴狠。

    “公、公主……”

    林若放开了她，无视她眼中满满的惧意，用尖锐的指甲在她脸上刮，柔声说道：“长红，你若是忠于本宫，本宫自然会对你，就如同在行宫里一样。若是你不忠，本宫自然有法子治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长红忽的一下跪倒地上，这一跪，和刚才不同。她现在已经被吓软了双腿，跪倒地上时发出咚的一声响。

    她伏地，道：“公主殿下，长红的主人只有一个，便是公主殿下！”

    林若颔首，道：“既是如此，那你跟本宫说说刚才你的话是何意？”

    “公主殿下大概不记得了，陛下他、他爱男子胜过女子……”

    轰！林若听到了自己脑袋炸裂的声音，她浑身冰冷，如置身寒潭之中。长红说当今的靖远帝爱男子胜过女子，又说林公公是可怜之人，靖远帝逼迫于他……

    这，这都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不笨，前后联系一想就能得到答案。但是，这个答案，是她不能接受的答案。所以，她希望，只是她想多了。她心存侥幸，或许是长红说话用词不当，所以才误导了她！

    她压抑住心中的慌张，道：“他……父皇他喜欢男子胜过女子之事可属实？”

    长红一愣，答道：“公主殿下，此事绝无虚假！陛下就是因为喜欢男子胜过女子，所以才会子嗣单薄。到如今，也只得您和太子殿下，还有二皇子。”

    “那这事和林公公有什么关系？”

    长红有些犹豫，半响才说道：“此事，奴婢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偶然听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说起过。”

    “你且说来给本宫听听，无论真假，本宫恕你无罪！”

    “是！”长红又是一拜，徐徐道：“听闻，当初陛下怀疑河西郡王一家谋反，下旨命他们进京，趁他们不备之际将他们一家抓获。本来，是要将其一家斩杀的，可无意中，陛下见到林公公，惊为天人。直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男子，便、便……”

    “便如何？”

    “便将他的性命留了下来，让他、让他侍寝……”

    “那他、他可曾、可曾侍寝？”林若说着，用手按在了心口，生怕她的心，一下跳了出来。

    “这……听陛下身边的人说起，林公公在陛下的寝室中过了一夜，第二日才被下命处以宫刑，罚做了太监。”

    林若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长红抬首，便见到她一脸惨白、双眼绝望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了她，道：“公主，您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待她找回自己的神智，方才摇了摇头，挣开了长红的搀扶，道：“本宫想要一个人静静，你退下吧。”

    “可……公主，你的脸色……”

    林若十分不耐烦，喝道：“退下！”

    长红赶紧俯首，行了礼后迅速离开。

    林若双手扶着旁边的树干，脑中闪过上千种画面。

    一时间，是林君逸身着儒袍，头顶玉冠，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情景。那时的他，文韬武略、意气风发，受众多贵族女子的青睐，得到一干文人贤士的赞赏。

    一时间，又是林君逸对抗河西郡王夫妇，牵着她的手，宣告一定要娶她为妻。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靖远帝的模样。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睛好冰冷，好似眼镜蛇一般，看一下，就可以把人的性命拿走。

    她抱住了脑袋，无论是哪样的画面，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她还是那个初到异世、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只能依附他而活。

    她是他的解语花，他为她的参天树！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她找不到月光宝盒，回到过去恩爱的时光中！

    他们现下，只能是咫尺天涯，只能是争锋相对！

    她茫然的往前走，到了此刻，她总算是知道，为何林君逸对她避如蛇蝎。因为，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只是他的仇人，还是他的耻辱！

    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一定会想到靖远帝，想到靖远帝将他全家杀死，想到靖远帝对他的一夜羞辱！

    她的手捂上了她的心口，这里好疼，好像里面那个鲜活跳动的东西，被人生生用刀剐了出来。胸口空落落的一片，只剩下一滩令人胆颤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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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峰回路转（六）

    林若还在茫然的走着、双眼空洞，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更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一直以来幻想的幸福，这一刻，就像是美丽的水晶落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所有的华丽都荡然无存！

    她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在回廊上，在花园中，漫无目的的走。

    前方，迎来一个身影，好似很焦急，走到了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双肩，问道：“若儿，若儿，你怎么了？”

    她这一刻，心理的悲伤已经到了极限。这一声若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她悲从中来。其实，她根本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也没有心思去看清楚眼前的人，一下扑到了对方的怀抱中，哇哇大哭起来。

    她抱住的人是谁都不重要，她只是，只是需要一个怀抱，让她肆无忌惮的哭上一场。

    太子何旭刚从宣政殿回来，便见到林若宛如游魂一般四处游走，浑身上下没有了一点生气。他心急，忙走了上去。

    没想到，林若竟然死死的抱住了他，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他不由有些心疼，紧紧将她抱着，让她贴着他，好似两人成了一体，柔声问道：“若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是谁欺负了你，哥哥这就带你去讨回公道来！”

    林若只是哭，只是哭，根本听不到他的问话，抽抽噎噎的哭泣，也无暇回答他的话。

    待她哭得嗓子嘶哑，哭得筋疲力尽，方才回了神，微微离开他的怀抱。

    然后，看到他白色的蟠龙朝服上面一团濡湿的污迹，尤其是，污迹中亮晶晶、浓糊糊的液体。她不由一震，将头不好意思的扭到一边，居然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身上！

    太子何旭见她不再哭，长长松了一口气，揽着她的肩，送她回了寝殿。

    走到寝殿门口，何旭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哥哥还有朝政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陪你。”

    林若颔首，在她无比脆弱的时候，何旭给与了她温暖，不管这温暖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这温暖的背后代表了什么。这一刻，她对他是心怀感激的，对他的温暖也是欣然接受的。

    待看着何旭离开，她方才慢慢转身，一下，便看见了正站在殿门口的林君逸。

    她的心一颤，听了长红的话，她再也无法对他说出要和他长相厮守的话。只怕，她的爱意，对他来说，不是幸福，而是屈辱和磨难。

    她的神色有些尴尬，手脚更是无措。因为，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她内心的感受。

    他是那么骄傲的男子，本该高高在上的，如今却跌落深渊。

    她想，依照他的骄傲，即便他身处十八层地狱，大概也是不愿意看到别人怜悯的目光的。

    所以，她明明很想张嘴问他，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是，她问不出口，为了他的骄傲，也为了现下两人之间还存在的情意。

    安慰更是没有必要，如果真的心疼他，最好的方式，便是装作一无所知。

    她默默的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一切就这样吧，不要去问，更不要去掀他的伤疤。

    思及此，她竟然笑了出来，道：“林公公怎么到本宫的寝殿中来了？”

    听到她尖酸的口气，林君逸只觉得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的双眼虽然很红肿，但是估计已经不伤心。不然，怎么会有心思挖苦他？

    他的心落回原处，一点也不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回答道：“太后已经将奴才分给公主殿下，未得命令，奴才不敢擅自离开。”

    “哼！”她冷哼了一声，又道：“你既然如此不甘愿，那本宫便对太后禀明，将你送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竟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原来，她和他之间，即便是冷嘲热讽，也成了她无比珍惜的东西。

    闻言，他一怔。半响，好似哀叹了一声，幽幽说：“若儿，这辈子，我不能和你相守，但是，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生活。此番，我到你殿中，只是想暂时保护你的安全。”

    “君逸……”她心酸酸的，当他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还能够为她着想。她不知道，身为男人，他背负了多少的苦难！

    “若儿，你不必如此，各人有各命，这是我的命……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和萧逸之演戏。他实在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也能庇护你一生。生在帝王之家，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自己能够做主的。与其以后被迫嫁到边塞和番地去，不如嫁到萧家。毕竟，萧逸之仪表堂堂，虽然有些不羁，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以后，你自然能够从他那里得到幸福！”

    林若喉头有些哽咽，颔首，答：“我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想到她的主意改变如此快，毕竟先前在浴室之中，两人还多有不愉快。更想不到她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接受嫁给萧逸之这个建议，他以为，她是全然爱他的！

    林君逸的眼中有痛苦之色流露，他几乎想上前抱住她，但是，他不断告诫自己，这样是最好的。只有嫁给了萧家，才能让她远离皇宫这个藏污纳垢之所，才能保证她未来的幸福。

    他的拳头紧紧握住，指甲扣进了掌心的血肉之中，可是他却一无所觉，眼中含泪、笑意盈盈的说：“如此，再好不过。”

    话毕，他有些犹豫，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看到了他这副模样，漫不经心的撩了撩胸前的头发，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你和太子……关系很好？”

    “当然，他是我的兄长。”

    “若儿，我信你。但是，你最好不要和何旭太过亲近。”

    她愣怔，百感交集，在这宫中，原来没有她的亲人，也没有她的朋友。

    她原本以为能遇到他，是上天的恩赐，如今才知道，其实是上天无聊了，对她开的一个玩笑。

    而刚刚，何旭的关心，真的让她感到温暖。可，林君逸却马上告诉她，不要和合何旭走得太近。

    那么，在这宫里面，她应该和谁走得近？她又能够把谁当做自己人？

    她是不是注定成为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而不能落叶归根？

    林君逸等了半响，未见她答应，只是一双翦水明眸中光影时明时暗，显然是在挣扎之中。

    他的心一紧，现下的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所说的话了？

    罢了，罢了，本来此事不愿在她面前提及，但看如今的情况，只能实话实说了。

    “若儿，我刚刚进宫之时就听到了一些关于你和太子的传闻……”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朗声道：“那些，都不是真的，至少，与我无关！”

    他一愣，虽然不懂那句与她无关的意思，但他是完全相信她的话。毕竟，当初见到她时，她是如此的天真烂漫，又活泼开朗，与宫中的传言相去甚远。

    他颔首，道：“我相信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你可否跟我说一下两年前你离宫的原因，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否属实。”

    林若蹙眉，十分无力的答：“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脑袋被歹人重创过，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这个借口，原本是在河西郡王府生活时，她对这个世界的很多礼仪和常识都不知晓，被林君逸和林诺质疑过很多次，她无奈，随便找的借口。

    那时的她，初到异世，生怕别人将她当怪物看，一有不妥之处，便会给别人看她额头上的疤，说她脑袋受伤才会没有常识。

    如今，这个说法，在林君逸看来依然可信。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缓缓道：“我探得，两年前，你……和何旭之间关系暧昧。此事，被二皇子何昶得知，买通了朝中大臣，一起上奏弹劾太子。当时，太子为了自保，便为你请命，将你送出了京城。”

    林若仔细一想，只怕当时的何若喜欢太子，到萧家去大闹一场之后，被人抓住了把柄。而，那个自诩十分喜欢她的哥哥，为了权力、地位，第一时间舍弃了她！

    林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暗道：何若，你后悔吗？要是知道你爱的人，会把你的爱变得如此卑微，你还会爱吗？

    林君逸不知道林若心中所想，又继续道：“大概是太子对你心有愧疚，怕你怪罪于他，所以不敢再如从前般对你。而且，他也不愿意再被朝臣弹劾，却又攻克不了他的心魔，才想出了在你寝殿中下药的方法。”

    闻言，林若杏眼圆睁，惊呼：“你是说，我寝殿中的香料……是他做的手脚？”

    林君逸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颔首应答。

    林若慌乱，随即想到，在这个守备森严的东宫之中，若是有人敢动手脚，只怕非东宫之主莫属了！

    这个皇宫，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何旭，对何若有欲念，却又怕勾起了何若的心思，再像从前一般将事情闹大，动摇他的太子宝座，才会偷偷下药。虽然，现下，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来。但是，难保他哪一天忍不住，就真的……

    思及此，林若打了一个寒颤。难怪，原本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林君逸会着急，难怪林君逸千方百计的到了她的身边。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如此丑陋 ，又如此棘手。

    她忽然就理解他劝她嫁给萧逸之的苦心了，因为，萧逸之是重臣之子，更因为萧逸之本身也是禁卫军统领，即便是太子，也不能轻易对他下手！

    林君逸观察她许久，见她虽然害怕却强自镇定，忍不住道：“若儿，你莫怕，你未出嫁之前，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保你周全。等你、等你嫁到萧家，一切便都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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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峰回路转（七）

    林若看着林君逸那双深邃的眼眸，悲哀的想，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此。她明明很肯定，他爱她，就如同她爱他一般！

    可，就因为他们之间这深深的爱恋，他们唯一表现爱的表示，便是从此不再爱！

    她忽然眉开眼笑，扬着头，以鼻口对天，拍了拍胸脯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快让萧逸之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让他乖乖的将我娶回家！”

    他看着她，她那双杏仁大眼终于有些欢喜，虽然后面也有藏了悲哀。但是，他想，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总有一天，她不会再爱他，总有一天，会有别的男人保护她。他，也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林君逸从怀中掏出一盒香料，递给林若道：“还记得这香粉？”

    林若接过来一闻，笑了起来，答：“这是桃花香，我记得郡王府的后院中种的就是这种桃树，每到春天花香四溢，可是秋夏之时却不见桃子结果。”

    林君逸看着她笑窝浅浅，也想起了以前无忧的时光，满眼含笑，答道：“正是府中后院的桃花制成的香料。”

    闻言，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的眼神开始悠远，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当日父王收到圣上的传召，正欲携一家老小进京参拜，母妃心神不宁，想到这桃花辟邪，便命人采摘后精心加工做成了这香料。我和诺儿，一人三盒，这这一盒你便拿着吧……”

    说着，林君逸微微一停顿，接着道：“虽然，桃花能辟邪消灾之说只是个传言而已。但，我母妃生前和你投缘，这个你便当是一个念想留在身边吧。”

    林若颔首，小心的将香料放到了怀中，答：“以后，只要我活着，定然会将此香好生保管。”

    “傻瓜！”林君逸说着，十分自然的伸出了手，准备捏捏她的脸蛋，指尖即将碰触到她，忽然想起刚才的约定。以后，她会是他人妇，而他也不再有资格可以碰触她。

    他的手悬在空中，悻悻然。

    对上他的目光，林若也有了些尴尬。眼珠一转，又大大咧咧的笑了一起，一把伸手按住他的大手，让他捏到了她的脸，然后若无其事的说：“林公公，本宫脸痒得很，你为本宫挠挠。”

    林君逸如何不知道她的用心，她这是在用大而化之的方式给他台阶下，再顺便掩饰此时的悲哀。

    她说得如此自然，他也跟着回得婉转，伸手重重捏了捏她的脸，道：“公主，可还痒了？”

    她正欲答话，殿外响起了长红的声音。

    “公主殿下，太后命人传公主殿下去宣德宫一趟。”

    “来人可说原因？”

    “萧统领在太后那里喝茶……”

    闻言，她垂着脑袋，盯着鞋尖看，好似稻草人一般，不言不语。

    他看着她黑黑的头顶，半响，故作欢快的说：“公主殿下倾国倾城，看样子，让萧统领成为您的裙下之臣对您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

    她的拳头在腿侧捏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捏紧，在抬首看他时已经是十分高傲的模样。她冷哼一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胸前，施施然离开，道：“当然，本公主魅力无限，无人能及！”

    她以这副孔雀漫步的模样走出了寝殿，待觉得林君逸已经看不到她了，她的表情方才垮了下去，对身后亦步亦趋的长红说道：“本宫自会去太后那里，你不用跟了。”

    长红一愣，颔首称是。

    林若走到太后的宫中，萧逸之坐在花园中与太后说笑，见到她来，萧逸之正欲行礼，却被她一把拦住。

    她笑，道：“逸之何必与我多礼？”

    萧逸之一愣，只觉得她今天的态度有异，好像没有前几次见面时的疏离，但是她的亲近也不自然，脸上的笑容僵硬，眼中甚至没有笑意。

    太后对此十分满意，笑得直合不拢嘴，道：“原先呀，萧丞相还担心你们这两个孩子都是被娇惯过了的，在一起相处怕是不和。如今看来，倒是十分般配。尤其是若儿呀，哀家看着她长大，从来未见她对别人如此礼遇。”

    林若很不喜欢端静太后此时的表情，宛如一个烟花之地的圆滑老鸨，而她是待价而沽的花魁，萧逸之便是被老鸨看上的冤大头。

    不过，她的笑脸一直都在，无论太后说什么，她都附和。

    说着说着，太后忽然从闲聊中转移了话题，正色道：“哀家已经向皇上提过你们的婚事，皇上十分赞同，哀家正打算让钦天监的人为你们选一个好日子呢！”

    林若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一旁的萧逸之也是一愣，然而嬉皮笑脸的说：“太后，若儿才刚刚回宫，你便让她在宫中多住一段时间，也好陪陪您。若是现在便与我成婚，她定然会因为不能陪你而伤心，只怕到时候，她一定会天天责怪我呢。”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太后笑了起来，而后道：“若儿与你成婚后，依旧可以天天进宫看哀家。除非呀，到时候你小气不让她进宫！”

    萧逸之一噎，眼珠子一转，又道：“太后，公主是金枝玉叶，逸之委实平凡，深感配不上公主。不如再多等两年，待逸之建功立业之后，方才风风光光将公主娶回家。如此，方能对得起公主的情意。”

    他这话说得真是在情在理，太后却是有些不赞同，收敛了笑容道：“逸之过谦了，这天下要说谁能配上若儿，只怕非你莫属了。而且，若儿的性格哀家清楚，她绝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的。”

    说着，太后看向了林若，问：“若儿，哀家说得可对？”

    林若再次愣住，若是她点个头，一切便都会尘埃落地，她和林君逸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但是，她的心里，隐隐有着不甘心。

    即便和林君逸情深缘浅，这也不代表她可以欣然答应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想着，她一笑，答：“皇祖母说得是，孙儿并不在乎这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孙儿以为逸之是志向远大的儿郎，若儿既是他的知己，便要体谅他，给他建功立业的时间。不然，岂不是让他人病垢逸之，说他是仰仗皇家而活的无能丈夫？”

    闻言，萧逸之不给太后说话的机会，忙欢喜的朗声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公主也！”

    说完，他起身，走到林若的面前俯身一拜，道：“若儿请放心，逸之一定时时牢记若儿的情意，早日成就一番事业。”

    话到这里，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又随便聊了几句，便道很累，让林若二人退安了。

    林若与萧逸之走出太后的宫殿，萧逸之不由松了口气，道：“幸亏公主聪慧。”

    林若不语，许久，方才问道：“若是刚才我答应了太后，你要如何？”

    “公主真会说笑。”

    “我不是说笑，我在想，若是我答应了太后，你该如何，我又该如何？”

    萧逸之怔住，看着林若远去，喃喃说：“这辈子，我大概是不会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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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峰回路转（八）

    这些日子，因为知道了太子何旭和何若的前尘往事，林若开始处心积虑的躲避太子。虽然是同住东宫之中，但因为太子要参与朝政，基本上是早期晚睡，她又掐准了时间往太后那里跑，竟然能做到半个月没有和太子说一句话。

    林若心中清楚得很，一向希望她和太子关系融洽的太后近来态度转变很大，不但不叮嘱她和何旭多多相处，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她在宣德宫中躲避何旭。

    她不知道林君逸对太后说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怎么说服太后将他派遣到她的身边，她只是在心里窃窃的感受他无声的保护。

    她想，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幸福的，即便没有牵手，没有亲吻，但是他能时时刻刻的陪在她的身边。不用说话，她就知道，他的关心。

    甚至于，她十分希望这样扭曲的日子永远不要变。

    她端坐在铜镜前，从镜中偷看为她梳头发的林君逸，偷偷一笑，在别人看来只是太监服侍公主，她却想得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林君逸本来专心为她绾发，一抬头便看到铜镜中她模糊的笑脸，不由也回之一笑。

    他一笑，林若心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