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剑 作者:绯炎
铺天盖地的蛮魔在半空中纷纷转向,向第二扇火焰之扉附近的人类飞来,就像是道横扫过天际的恶魔巨爪之下的阴影。布兰看着这幕不由得想起发生在第二纪信风之年的索拉尼兰大蝗灾,当时遮天蔽日蝗虫就是今日之景的真实写照。
第二扇火焰之扉正在彻底崩碎,瓦解成纷纷扬扬的碎片,融入大雨之中如同无数金色蝴蝶只只消散。格里菲因在雨中抬头看着那些飞散的火苗,不禁从眼底深处升起丝希望来,这位半精灵公主抿着嘴唇握紧了拳头。
但仅存的骑士们还沉浸在激动之中,高昂的自信与士气似乎使他们时连战场上的局势也可以不屑顾了。只有尼古拉斯、雷尔德心中稍有疑惑,两人回过头看着布兰,他们很清楚加尔洛克已经基本丧失了施法能力,现下想要出其不意靠近第三座传送门,只能看这位带来奇迹的年轻人能不能再次给他们惊喜了。
大雨如注之中,甚至掩盖了雨幕背后恶魔的嘶叫声。
布兰在雨中勉强整了整脸色,虽然心中点把握也没有,但他知道自己首先不能悲观绝望。至少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他的犹豫来。
“只有想办法先杀过去。”他沉静地答道。
“怎么杀过去?”骑士们和尼古拉斯齐问道,不过与骑士们的自信满满不同,尼古拉斯是真心出言询问。虽然他和布兰几个小时前还分别在所属不同的对立面,但他对布兰并没有什么成见,相反他很欣赏布兰与恶魔交手时表现出的冷静。
埃鲁因这样的年轻剑手已经不了,他从布兰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学剑的时代,但布兰的成就定比他高。年纪上来说差不是布兰父辈代人的焰发剑豪并无嫉妒,只有欣慰。
怎么杀过去。
对于布兰来说这是个核心问题。他抬起头透过雨幕看着青绿色草甸上席卷而来的赤潮,甚至从地面上都能感受到微微的战栗感。而他身边加上女巫与所有其他人共也不过只有二三十人,这里面还有不少伤员与失去战斗力的人员,以及安蒂缇娜、迪尔菲瑞这样的非战斗人员。
如果要说这么队人能从恶魔大军中杀出条血路,布兰自己也不会相信。用毅力去战胜对手那样的话,毕竟只是个玩笑罢了。
现在只有个唯的机会。
巨人之王布匿的斗篷大约还剩下三十息的持续时间,也就是分钟左右。这件巨人的斗篷容纳几个人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分钟肯定不够他们从这座传送门边抵达另座传送门。
虽然两千米的距离并不算远,但这是在恶魔大军之中穿行。
“兵分两路。”布兰默默地考虑会,终于答道。他的目的很简单,用队人作为炮灰去吸引恶魔的注意力,而另队人则利用布匿的斗篷护送安蒂缇娜与夏尔去第三座传送门边。
他将自己的想法简略地叙述遍,尼古拉斯和雷尔德就明白过来。老白狮军团的军团长略微考虑了下道:“这的确是现下唯的办法,但不知道布兰先生打算怎么分组呢?”
布兰沉默了下去,其实他心中早有打算。
由于有巨人之王的斗篷的存在,这队人的人员配置其实可以很简单。首先安蒂缇娜与夏尔作为‘拆迁’小组必须要包括,而另外还必须要个人可以对付传送门边的长角恶魔。
布兰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安蒂缇娜、夏尔、尼古拉斯、迪尔菲瑞、公主殿下以及加尔洛克和糖罐。当然布兰并不否认自己加入公主殿下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作祟,但无论如何,若公主殿下死在这里,那么他之前所做的切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他不如不来安培瑟尔,那么历史会按照之前的轨迹前进,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恶魔的入侵。
只有真正改变埃鲁因的未来,今天发生的切,死去的人,才会显得有价值。
而至于糖罐和加尔洛克加入的理由就简单了,他总不会任由个昏迷失去战斗力的小姑娘去送死。何况她之前还救过他和公主命。而失去了战斗力的老巫师也是出于差不相同的考虑。
布兰将自己的想法说,四周就沉默了下去。的确,谁又能甘心去送死呢?至少布兰自己不会这么甘心。因为次和之前冒险搏的意义完全不同,这次他们的任务就是去死。
他抬起头来,看着雨幕中的所有人那并不真切的脸——就好像在《琥珀之剑》中时,看着那些在赤红的峡谷之中离开的每张志同道合的战友的脸样。
“对不起,但我们已无退路,”布兰答道:“我希望各位至少最后帮我次,我不想出言欺骗。今天于此,最好的情况我们或许会取得胜利,最坏的情况,我至少希望能与各位战死在起。”
布兰认为自己没有权力要求任何人为了某个目的去死,不管这个目的有么崇高。他的半灵魂来自于现代,心中早已根植了某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就好像是人人生而平等样。
那刻他第次感到某些玩家的想法似乎并不适合于这个世界。因为他无法将所有人都当成npc,他们是活生生的生命。哪怕时至今日他早已习惯于如同个玩家般冒险,但直到这个冒险将所有人都牵连了进来。
公主殿下不是他的公主殿下,埃鲁因也不是他个人的埃鲁因。或许他知道这切是正确的,但理想于现实来说,他或许并没有权力去帮别人选择。
尤其是对于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或许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选择。直到这刻布兰忽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动摇,而是前所未有的成熟起来。
要想有所付出与收获,至少首先要先学会承担责任。
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布兰终于明白了这点。
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有些理解了雷尔德的想法。他不禁看了这位老白狮军团的前任军团长眼。
雷尔德也正看着他。
老人眼中只有欣赏。
雷尔德心中也是默然不语,因为这位老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如果仅仅是苟活下去,那么这个古老的王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埃鲁因人也是炎之王的后裔,他们离开克鲁兹,是为了反抗贵族的暴政。
如果无法维持这样的理想,那么埃鲁因的存在本身又有何意义?
无论是眼前的布兰也好,还是白狮军团的年轻人也好,他们都是这个王国最优秀的人,他们的理想如此相近,本不应该彼此厮杀。
其实布兰也料错了件事。那就是这里是沃恩德,而不是他原本的那个世界。在这里,并不见得每个人都会认同的他某些想法——骑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领主。
他们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必要向它们道歉,这刻闪耀于此的高贵行径已经足以让埃鲁因重树起那面旗帜了,是布兰带来这切,仿佛使他们重新回到那个光辉的旗帜还闪耀在平原之上的年代。
他又有什么错——每个人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样的尊重,布兰告诉他们并非是他带领他们成为英雄。而是他们选择走上这样的道路,他将荣耀分给每个人了。
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每个人心头中都只剩下无尽的崇敬。玛莎大人在赋予生命以灵时,赋予了他们最高贵的品质,然而这刻这样的品质就在这大雨之中闪闪发光了。母亲的期许仿佛加在每个人身上。
“领主大人,请不必这么说,”骑士们不禁答道:“如果我们还有怨言,埃鲁因的先贤会如何看待我们?”
“最高贵的行为皆在此了,我只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荣耀。”老巫师也感叹道:“请将我从另组名单上划去吧,因为领主大人你无权剥夺我这把老骨头的荣耀呢。哪怕在下是巫师,但也有热血,因为我还是埃鲁因人。”
“难道只有埃鲁因人才有荣耀么?”圣殿骑士史蒂芬深深看了布兰眼:“先贤在圣白的平原上许下誓言,我等后人只有以血续写火焰的传奇。”他向布兰微微鞠了躬,答道。
这个标准的骑士礼中既有服从,也有尊敬。
那是个追随炎之王的足迹,狂热的信徒对于真正的理想的尊敬。只有同样的人才能彼此理解,无论是埃鲁因人也好,克鲁兹人也好,他们中都有追求同样美好事务的人。他想证明的,也只有这点。
巴巴莎在旁没有答话,只是神秘地笑着。黑暗之龙大人曾经被称之为愚者,但真正愚蠢的,只不过是那些庸俗的世人而已。
布兰目瞪口呆。
骑士们的话语又在耳边。如同那些夜夜回响在他心中的誓言样,寻求志同道合的人们在那里都有着这样的足迹。无论是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孩子,是强大还是平凡,理想不因人而高贵或卑贱。
布兰曾经以为自己只有在游戏中才能找到那些单纯的理想,但他发现他错了。
但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就在这里,在他身边。
如同当年与他起并肩作战的玩家样。挫折、失败与死亡都不能阻止他们的步伐,旁人笑他们是傻子,为了段并不存在的虚拟的数据而坚持。但世界本身又何尝不是如此,任何事情都不是生来就拥有特殊的意义。
人人为之奋斗的不过是心中的坚持,这种坚持并无高低贵贱的差别。布兰无意去反驳其他人,但若在虚拟的世界中尚且不能坚持自己,又如何能在加庞大的世界之中不迷失自我。
退缩只是怯懦的表现而已。
格里菲因公主清脆的嗓音忽然打断了布兰的思绪。
“这是个高贵的计划,但并不完美。”
半精灵少女轻轻吸了口气,开口道:“现在的情况已摆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容不得我们有次失误重来的机会。因此我们必须将每个细节做到最好。”
“布兰先生的安排无可厚非,但在这里只有阁下个人最熟悉巨人之王的斗篷,待会的战斗之中涉及到次间歇性使用巨人斗篷,但这之间只要有个时机没把握好久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埃鲁因经不起这样的失败。”
“所以我建议我和布兰先生交换下位置,由我作为这次战斗的指挥官。布兰先生则护送安蒂缇娜小姐直至完成任务为止。”
公主殿下冷静地说道。的确如此,众人好像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布兰提出这个计划,但这个计划的核心其实不是吸引火力的组人,而是如何灵活应用只有分钟不到持续时间的巨人之王的斗篷抵达战场的另端。
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工作。
虽然布兰声称斗篷很好操作,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因为他想要保全公主殿下的私心而已。
这样的私心只会让人感到尊敬,但却并不见得符合时宜。
布兰感到公主殿下那双无比冷静的眼睛盯着自己,忽然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等等,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布兰先生。”
此前的对话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恶魔大军正在奔涌而至,留给她的时间不。格里菲因公主垂下眼睑,打断他道:“虽然我直没有问过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能感受到那样的真诚,我非常感谢您,布兰先生。”
“但在这个时候,感情不是我们要考虑的第因素。如果要在我和埃鲁因之间选择个,我希望埃鲁因能存在下去,我并不能代表埃鲁因,布兰先生,能代表它的只有它的人民。”
公主殿下的话令所有人都是窒,尤其是尼古拉斯和雷尔德仿佛今天第次认识这位公主殿下。安蒂缇娜把抓住布兰的袖子,好像这刻才明白为什么布兰要做那样的选择。
但她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布兰好像事先就知道了这切。
布兰看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继续说道:“所以请保证,务必成功。”
“公主殿下。”布兰不禁开口道。
但格里菲因公主回过头,风雨交加落在这位少女身上,银色的长发也贴在肩头。她昂首看着其他人:
“埃鲁因未来的国王年纪尚幼,无法亲自带领你们上阵杀敌,今天,我将以摄政王公主的身份带领你们去克服切困难。”
“这是属于我的荣耀,属于我的责任,任何人也无法剥夺。”
“如果今天我战死于此,那么至少让我最后次说道——”
“科尔科瓦的血,为了埃鲁因而流。”
片寂静之中,骑士们忽然轰然高喊道:
“公主万岁!”
“摄政王万岁!”
“埃鲁因王国万岁!”
这声音在大雨之中回荡着,布兰发现自己竟然句话也说不出来。摄政王公主五个字字字千钧如同雷鸣闪电落在他心间,历史如此奇妙的重合,同样的大雨滂沱之中,同样骄傲的公主殿下。
几乎字未变的宣言。她的固执与倔强,永远是如此的鲜明与闪耀。
就像从未从他的心中褪去过样。
或许这就是命运。
布兰想到。
第三百六十八幕 安魂曲 XV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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