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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2.

    麒麟[现代军文] 作者:桔子树

    2.

    陆臻虽然答应得好,可到底还是拖了下去,倒不是他这人讳疾忌医,主要是他从小耳朵就不经事,想到冷冰冰的医疗机械要往他耳朵眼里戳马上就头皮发炸,就这样天拖天地拖了下去。

    夏明朗回到基地之后把自己关屋里关了两天,回忆思考,第次用心急切地在写总结报告,就连送上门来要卖身的都不要,只不过倒是扣下了没让走,通的海侃,点滴回忆,细细分析。等他说爽了,陆臻掏掏如今唯还好着的那只耳朵,眼看着飞快的句话就这么过去了……

    陆臻眨了眨眼睛:“啊?”

    夏明朗危险地眯起眼。

    陆臻顿感危机四起,马上陪着笑要开溜,被夏明朗把抓了过来,压低了嗓子贴在他耳根小声说了句什么。陆臻只觉得阵温热的气息拂过,可是声音太轻,嗡嗡的,总是隔开了层,点没听清,只能苦了脸,默声不语。夏明朗磨了磨牙,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外拖,陆臻路别扭,好话说尽,到底还是被他拎到了基地医院。

    作为个大队级的建制,麒麟基地的人数其实偏少,满打满算不过个团的人,所以基地医院里人员也不,主要都集中在骨科和运动伤害上,平时再给大家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反正如果有大病,都得往军区跑。

    陆臻让夏明朗按着脖子押进门诊室,搜出军官证换了个人的病历卡,然后路押上了耳鼻喉科。

    陆臻扒着楼梯扶拦不撒手,苦苦哀求:“队长,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都送我到这儿了,真的,我……”

    夏明朗冷笑声,手指卡住陆臻的手腕拧,陆臻惨叫了声松开手,无可奈何地被提走,心中叫苦连天,只盼着等会儿别太丢人。

    五官科值班的是个40岁长相文雅的阿姨,抬眼看到夏明朗拎猫的架式,下就笑弯了眼睛:“你们这些当兵的啊,真是……看个病像是要你命样。”

    夏明朗把陆臻按到椅子上,冲着美女医师阳光笑:“这小子耳鸣,帮忙给看看。”

    陆臻连忙分辩:“不耳鸣了,就是听不大清。”

    医生偏过头去想看,手指刚刚碰到陆臻耳廓上,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往旁边让,医生愣了下,微笑:“这位同志,你这样我怎么给你看病啊?”

    陆臻眨巴着眼,从耳朵尖上开始飚血。

    夏明朗随手拖了张凳子坐到陆臻旁边,双手环抱扳着陆臻的脖子就把人锁到了怀里,冷哼着:“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好好瞧病,还想哄我走。”

    陆臻紧张得塌糊涂,因为脖子被锁死了不能动,只能用余光瞄,眼看着医生手里拿着小手电,头上戴了反光镜,步步走过来,那感觉真像是上刑场似的。

    夏明朗感觉到陆臻全身僵硬,索性把他眼睛并挡住,温声道:“放松点。”

    陆臻深吸了口气,牢牢把眼睛闭上,心里默念:死就死吧!

    医生毕竟是专业的,发现病人的情绪有抵触,便放弃了用手,直接拿小镊子拨拉,钝头的镊子夹着耳朵有点疼,可毕竟要比手指好忍耐了,陆臻听着夏明朗稳定的心跳声,身体慢慢放松。

    半晌,医生检查完神色淡定:“嗯,是耳道里有异物,之前受过伤吧!”

    陆臻听到夏明朗在问:“没什么问题吧?”声音低低地流淌在耳边,陆臻又想起了他的那个似水流金的细质沙砾的比喻。

    “没事,拿出来就好了。”

    陆臻分神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在靠近他,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滴冰凉粘腻的液体已经流进了他耳道里。

    陆臻“啊”的声叫出来,整个人都被劈开了。

    冷,腻,固执的,陆臻清晰地感觉到那滴液体漫过他耳中的每点细纹,缓慢地往深处流,好像要流到脑子里,连汗毛弯曲的角度都清晰可感。

    轰然如锣鼓喧天的噪响瞬间侵蚀了他全部的神志,整个人像是通了电样,疯狂的电流在体内乱窜直冲大脑,眼泪不可抑制地流出来,眼前模糊片,金光乱闪,半边身体全是麻的,从身体内部窜出来的痒,连动都动不了。等他终于听清自己发出的是什么声音,马上以种恨不得头撞死的心情恶狠狠地咬住嘴唇。

    夏明朗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抬头看看医生,后者也是脸尴尬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夏明朗愣了半天,不自觉把怀里抖得像什么似的可怜家伙抱抱紧,好让他别滑下去,眨巴眨巴眼睛压低了嗓音用口形问道:“怎么会这样?”

    医生尴尬而无奈:“有些人是比较敏感的,不过……”言下之意,这位,也着实太敏感了些。

    陆臻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发抖,猛然用力推开夏明朗就想走人,夏明朗连忙拉住他,哄道:“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这是正常反应。”

    陆臻怒目,红润润的眼睛里全是泪光:他妈的,正常反应你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吗!!!

    “行行,我不笑,我没笑啊!”夏明朗拍着脸,强装淡定面瘫,生怕他要跑,随手揽到陆臻腰上,陆臻实在是苦于没有半点力气,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滑下去,脑子里唯还算清醒的神志也只剩下了:天呐,你快点把我收走吧!

    自然,天是不会来收他的,所以,这个要命的病还得看下去。

    可怜的医师小声咳了下:“嗯,可以取异物了。”

    陆臻无助地干瞪眼,眼神悲切,夏明朗又想狂笑,又觉得不厚道,整张脸扭曲得都快变形了,只能闷头狂笑,双手从陆臻腋下穿过去,把他架到屋角的台仪器旁边。医师拿出根空心的长针,按下电键,嗡嗡的抽气声就传了出来。

    事到如今,陆臻沸粥似的脑子里唯的想法只剩下:死就死吧,死透拉倒,早死早超生!于是两眼闭,把头埋到夏明朗肩膀上。

    夏明朗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撑下,撑下,快好了。”这话说得诚恳,可惜隐藏不去声底的笑意,层层地发着颤。

    陆臻恨得牙都痒,恨不能口咬断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的脖子。

    遇上这么紧张的病人连医生都紧张,她试探着把长针探进去,动作犹豫不决,陆臻又开始阵阵地发抖。夏明朗要固定他的头,以保证这小子不会发起疯来戳聋自己的耳朵,只能拉着陆臻的手环到自己腰上,放柔了声音哄他:“你抱紧我。”

    陆臻颤了下,双手摸索着扣到了起,死死地捏住了夏明朗的衣角。

    长针探到底,戳到那个凝血的结块上,医生拈着针尾轻轻搅,陆臻顿时像触电似的弹动,终于没忍住,半记j□j就这么泄出来,又戛然锁在牙间。

    即使恶劣如夏明朗,如今也有点不忍心了。

    “哎我说,”夏明朗尽量说得温柔诚恳,以表明自己真的真的不是想看笑话,“你想叫就叫出来,没事儿的,你瞧啊大家都是男人,我又不会笑话你,呃……”夏明朗顿,转头去看医生,“大夫,您不介意吧?”

    医生正头冷汗地专心工作,头也不抬地回他句:“我儿子都跟他样大了!”

    “对吧!没事儿的。”夏明朗低头去看陆臻,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

    可惜被善解的人意不领情,死死地闭着眼睛,声不吭的把嘴唇咬到发白,可是急促的呼吸声里腻着点鼻音,听起来反而加意味深远。

    夏明朗苦笑,别看这小子平常软趴趴,到他倔的时候真是要人命的倔。

    要是在平常时候,夏明朗自然不会去观察别人脸上的细节,这会儿无意中看到,只觉得这小孩的睫毛还真是长,不卷不翘只是长,所以睁开眼睛时不觉得,闭上才看得出像黑森林似的,此刻沾了水光,越发显得森黑纤长,根根分明。

    这小孩长得其实也挺好看的啊!

    夏明朗忽然想到。

    陆臻牙咬得死,嘴唇白到极点,骤然红,颗血珠就这么蹦了出来。

    夏明朗匀不出手去掐他下巴,只能嚷:“喂喂,别自虐啊。”

    陆臻不理他,反而越咬越紧,线血痕就此绵延开。

    夏明朗有种悚然心惊的感觉,却觉得奇怪,平常时候也没少见他们流血流汗的,怎么这时候就特别的受不了,心里被叮了口,刺刺的痛,好像全是自己把他逼成这样似的,莫名其妙的内疚。

    好在,不等他脑子里越搅越乱,大夫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好了。”

    到这当口,别说陆臻要虚脱,连夏明朗都觉得自己像刚刚打过架。

    医生直起腰伸手指向病床:“你扶他过去躺下吧,我看他时半会也没法走。”

    夏明朗心想有理,他见陆臻没反应过来,随手就把他给扛了起来,对于夏队长来说,百十来斤的人还是不像小猫似的拎就起,医生是基地的老人,见怪不惊,连表情都没送夏明朗个,自顾自坐回桌边去休息。

    大概是轮番的打击抽空了神志,陆臻只是睁大眼睛动不动地躺着,眼泪从眼角滑下去,颗颗连绵不绝。这是个纯粹生理的反应,就像此刻他身上各种生理反应样,让人尴尬而无奈可又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的某种,甚至,这还不是最让他难堪的那种。

    我没有哭,不过是在流泪;就像,我对他其实没有感觉,不过是有反应。

    陆臻心想。

    夏明朗讨了药棉过来帮他止血,指尖碰到嘴唇上,陆臻躲了下,想把头偏过去,被夏明朗捏住了下巴。

    “我怎么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倔呢?”夏明朗翻看陆臻嘴唇上的破口,尖牙把细嫩的皮肉切开,留下深刻的印迹。

    陆臻睁大眼睛看他,眼眶里含了泪,像湖水样起着波光,夏明朗觉得疑惑,这湖光波动中让他有种心如潮汐的起伏,手指不自觉贴到他眼角,滴眼泪就这么滑上去,温度惊人。

    陆臻转过脸,面向墙的那边蜷起。

    “哎,怎么了?大的事儿呢?没什么好难过的。”夏明朗无奈地坐到床边,随手顺着陆臻的头发,“这么大小伙子了,这算什么,对吧!都这么折腾了,你要还没点反应,我还得当你有问题呢,对吧!这有什么。”

    你不懂。

    陆臻咬住自己的手指,你不会懂,你不会明白这对我来说有重要,也不会懂得这于我来讲有丢人,你永远不会懂。你不会明白,我宁愿死在你面前,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发出那种声音,在你怀中发抖,好似求欢,而你毫无知觉。

    夏明朗听到细微的声响,潮湿的,含着水汽似的,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想哭啊?”

    陆臻胡乱地点头,是的,所以,别管我了。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哭啊。”夏明朗犯愁。

    陆臻翻身下去,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夏明朗连忙跟上去扶住他,临到门口的时候被大夫叫住,塞了盒子药给他,说是外用,夏明朗看也没看就把塞到口袋里。

    陆臻直低着头走,眼前是飞速往后倒过的地砖拼缝,视线时模糊时清晰,他是真的想哭,前所未有的欲望冲动,想把所有的委屈、隐忍、不安、焦躁,切被他压抑调整化解掉的负面情绪全都倾泄出来。

    夏明朗拉着他绕到楼后的花坛里,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安抚似的揉揉陆臻的头发:“行了,哭吧。”

    “队长,我……”陆臻抬头看他,泪眼模糊。

    “行了,别解释,想哭还用什么理由呢?想哭就哭吧!”夏明朗草草把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拉着他靠到自己肩膀上。陆臻初时还有犹豫,到后来情绪汹涌最终不可抑制,贴墙根坐到草地上,双手抱着膝,埋头,缩到自己的世界里尽情地流眼泪。

    陪哭是个技术活,不需要说太,也不应该做太,却要让他知道还有人在,还有人陪,还有人关心。

    夏明朗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手指温柔地穿行在陆臻的发间,沙沙地划过。

    这是秋色最深的时节,眼前挡着株红枫,在阳光下凝成红艳艳的半透明似的血润色彩。

    夏明朗转过头去看陆臻,阳光漏下几点到他身上,今天没有训练,作训服干干净净的,在午后纯净的光线里微扬着飞尘,干燥而柔软。刚刚饱受蹂躏的那只耳朵还充着血,红艳艳的半透明似的血润色泽,是比红叶鲜润的那种红,富有生机的,柔软的,透着光,几乎能看到细幼的血管。夏明朗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只是手指不自觉地缠上去,从耳廓上划过。

    陆臻疑惑地抬头看他。

    “哭完了?”夏明朗问道,声音很低,磁得不可救药。

    陆臻愣,摇摇头。

    “那继续哭,”夏明朗微笑,手臂揽过陆臻的肩膀,“我陪你。”

    陆臻犹豫地,把头埋进自己手臂里,秋天的空气很平静,没有太的风,于是呼吸要很久才能传到,气味也是,带着烟味的,微苦的清爽的气息。陆臻被夏明朗的味道所包围,在自己的黑暗中流泪痛哭,眼前滑过无数画面,从最初时艰难的选训到第次杀人时蜿蜒的血痕,从所有求而不得的苦,到切生活给他的欢乐。

    人们在伤心时流泪,欢乐亦是,痛痛快快哭场,其实也不是坏事。

    像是高峡的平湖猛然泄了水,陆臻在倾泄完全身余的水分后也蓦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夏明朗听到他终于安静下来,抬手拍拍他的脑袋:“哭完了?”

    陆臻不好意思抬头,只是小声地嗯了下。

    “没事儿了?”夏明朗声音里压着笑。

    陆臻特别不好意思地把脸抬起来,眼眶里还泛着层鲜红的底色,抽了抽鼻子,点头

    夏明朗只觉得太好玩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说哭就狂哭,哭完就没事了,哭成这样,连眼睛都没肿,真是奇才。陆臻看着夏明朗的嘴角点点弯起来。夏明朗注意到他的视线终点,马上把自己的脸僵住,拍拍屁股严肃地走在前面:“嗯,没事儿就回去吧!”

    回去给我个地方让我笑!!哈哈哈!

    陆臻闷声跟在夏明朗背后,走了几步发现前面那个人连肩膀都在抖,于是闷声闷气地说道:“队长,你似乎很想笑。”

    “哈?!没有,我保证,我保证我点儿也不想笑。”

    “想笑,就笑吧,其实,也没什么……”陆臻低着头。

    夏明朗停住愣了下,退回去揽住陆臻的肩膀:“其实我是蛮想笑的,不过要声明啊,我真不是在笑话你,我就是觉得你怎么……唉。”

    陆臻哼了声,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哎!你别激动,我真不是要笑话你,我其实觉得你这个性蛮好的……哈哈哈……”夏明朗揽着陆臻的肩膀大步走,笑声明朗。

    陆臻随着他走,过了会儿,忽然道:“谢谢。”

    “谢什么,谢谢我陪你哭啊?”夏明朗笑道。

    陆臻脸上红。

    “嗯,别白谢谢啊?”夏明朗趁胜追击。

    果然,陆臻失笑:“那么,要以身相许吗?”

    夏明朗笑眯眯地转头去看他,吹气似的压低了声音:“就这么想嫁给我啊?”

    陆臻怒目,飞起脚踹过去。

    夏明朗按住他肩膀翻身跳过,笑道:“以身相许就算了,以身相代行不行?侦察营的老周请我吃饭,我怎么想那小子都不会放过我,我那酒量……你小子千杯不醉啊……哎,意思下可以了啊?你这都踢第几下了?喂??你再这么着我还手了啊?算了,让你踢下吧……”

    就这样吧,陆臻眯起眼睛想,阳光下尘土飞扬,光线明亮。

    即使是爱人,真正的爱人,又有少能像现在这样,不问原因地陪你哭,哭过之后随你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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