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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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为了印证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连着好几天,洛阳城中怪事迭发,什么道观起火寺院死人街头械斗。总而言之把洛阳县上下的差役忙了个倒仰。
而似乎是时气不好,朝廷那帮子高官竟是接二连三地请了病假,郝处俊做寿的时候不小心吃坏了肚子;长安的刘祥道重病不起;李敬玄这主持科举的宰相忙得病倒了;刘仁轨因为连着下雨发了老毛病。请了好几天假。结果,有些小咳嗽地上官仪只得硬扛,连假都请不出来。
与此同时,新罗公主金明嘉感染了风寒;而正在长安的钦陵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断了腿,成天一瘸一拐的;泉献诚整日里闭门不出,会合属下和朝廷派去地官员一起绘制高句丽地图。可以说,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面对这些状况,李贤自是心中火大。霍怀恩手下那帮人和洛阳的地头蛇冯老沙几乎是联合了起来,把整个洛阳城犁地似的翻了一遍。倒是破了不少小案子,先头那些迭发怪事的犯人抓了一堆,算是间接帮了冯子房一个不小的忙。然而,偏偏他们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却是线索甚少。
闯入房家行刺的那个黑衣人至今没有任何下落,而房芙蓉虽然终于苏醒。却没法说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但仅仅是她苏醒过来这一事实。就足以让房家上下欢欣鼓舞。同时对李贤感恩戴德。转眼就是将近十天过去,虽说深恨凶手。但他们已经对抓到凶手不抱什么希望了。
房先忠甚至希望永远抓不到凶手更好。免得把那个禁忌的名字重新翻出来!
这一天,就在李贤烦躁不安几乎想上房顶揭瓦地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先头宴会上泉献诚的邀约就是今日。虽说眼下着实没有什么兴致敷衍这个高句丽人,但是,一想到袁天罡上次说的话,他还是换上衣服,只带了一个盛允文便悄悄出门,来到了那家指定的南市店铺。
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竟然是一家新罗商人开地人参铺子!海东那块地产人参他当然知道,问题是,高句丽分明和新罗势若水火,这地方明显是泉献诚地据点,店却是新罗人开地,这着实是好掩护!
虽说感慨狡兔三窟,但眼下他没心思和泉献诚打马虎眼,所以甫一见面,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泉大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几天事情多,没功夫在这里多呆!”
面对李贤毫不客气的口吻,泉献诚却依旧是那幅极其淡定地风度,举手示意李贤坐下,便舍弃了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殿下可知道,新罗善城公主和吐蕃那位正使噶尔钦陵交往密切?据我所知,上月金明嘉和屈突小姐见过一面之后,便悄悄去见了噶尔钦陵留在洛阳地一个随从。除此之外,两边的信件往来也很是频繁。”
泉献诚初来乍到,而且还是几乎被软禁地身份,居然对金明嘉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
李贤莫名警惕之余,更是悚然而惊。要说金明嘉留在大唐,那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新罗如今还需要大唐替他们扫平高句丽,再说,她的叔父如今还在大唐做官。而钦陵
全全是被以各种借口强行留下来的,再加上吐蕃如今平,可以说,这一位应该归心似箭才对。
等等,归心似箭!
他霍地站了起来,终于想到了一件事。钦陵在大唐滞留已经四年了,虽说最初的看守严密,但之后因为一直在就和亲的事情展开拉锯战,所谓的提防也就渐渐松弛了下来。想到这里,他便匆匆敷衍了泉献诚一番,立刻出门上马,但一掣缰绳,他的脑海中转过了几个地方,最后才蹦上来一个名字。
风驰电掣地卷过大街小巷,熟门熟路地进宫找到中书省,他便招来一个熟识的小吏,低声吩咐其进去找人。不多时,长孙延便来到了李贤所在的僻静地,面上满是迷惑。
“表兄,我问你,这几天吐蕃还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长孙延愣了一愣,旋即回忆起自己这几天看过的如山奏折,这才答道:“似乎有消息说,国内娘氏和没庐氏与噶尔家族争权,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对了,还提到一句噶尔东赞病重……”
他这话还没说完,李贤猛地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栏杆上,砰地一声煞是骇人,那面上的y霾就别提了。他早该想到的,那家伙本质上是虎,既然是虎,木质的牢笼总能找到破绽,什么摔断了腿,那肯定是蒙人的假象!撇下莫名其妙的长孙延,他立马转去政事堂找上官仪。
由于事情多人手少,上官仪这几天绝对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天能多上几个时辰。所以,看见李贤推门闯了进来,他一时间感到一个头两个大,正想推说事情忙敷衍过去,谁知李贤劈头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上官相公,你说吐蕃是不是会有大动作?”
这是什么话?上官仪莫名其妙地翻了一个白眼——不是听说是你李贤进言把钦陵留下来了么?这些年弘化公主捎信回来,哪回不是欢欣鼓舞地说吐蕃内乱,只能小股兵力s扰,吐谷浑不复危若累卵么?怎么这位主儿一下子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老上官不当一回事,李贤顿时气急败坏,反身掩上了门,他便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噶尔东赞先头在迎回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成亲之后,就失势被贬,即使这样却依旧能东山再起,你说他会一直奈何不了那些吐蕃世家贵族?就是因为消息一直都是千篇一律,所以才可疑,再说,尔钦陵不是脓包,会看不出来我朝故意拖延时间不放他回去?上官相公,你别忘了,最近正好有消息说,噶尔东赞病重!”
上官仪虽说缺乏敏锐,同时也缺乏雷厉风行的决断意识,但耳根子却软,很容易被人说服。此时此刻,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了西边万一出事的糟糕后果,他手忙脚乱地就想要找地图。正当他遍地寻不着,想要唤人进来的时候,李贤忽然把桌上的东西撸到了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把凉州、吐谷浑和吐蕃的地形全都画了出来。
“噶尔东赞如今有四个儿子,噶尔钦陵在大唐,剩下的三个儿子听说也不是碌碌之辈,就算他要死了,只怕他们也能掌握住吐蕃的局势。但是,据称钦陵之才在三弟之上,若是这个人跑回了吐蕃,只怕将来必成大患!”
见上官仪还在犹豫,李贤把心一横,索性把先头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遭袭,房芙蓉遇刺的事情兜了出来,继而又蛊惑道:“他们已经招认说是受人指使,但此事怎么想都对其他人没有利处。那么理由是否可能是钦陵为了调开朝廷的视线,从而达到他西归的目的?”
“可是,如果噶尔东赞真的死了,陛下哪怕是出于仁义,也不可能扣着他……”
“但那时候,他们就不可能趁着噶尔东赞病危,别人以为吐蕃无暇分身的时候,一举攻占吐谷浑!”
在李贤的巧舌如簧之下,上官仪不得不承认,这种设想很有可能变成现实。但是,仅仅因为可能性而做出判断再进言,这仍不符合他这个首席宰相的立场。正为难的当口,李贤硬梆梆撂下的一句话则让他沉思了起来。
“不如这样,劳烦上官相公帮我和父皇母后说一声,我亲自去长安确认一下,就说是奉旨去探噶尔钦陵的伤情。只要钦陵还好端端地留在那里,那么这件事就暂时不用提,只不过是我胡思乱想,你说怎么样?”
第三百七十七章 … 还是晚了一步,大把砸钱终有人卖主
贤素来是雷厉风行的人,和上官仪打过招呼之后,他程伯虎薛丁山,对他们一说之后,两人立马拍胸脯表示同进同退。回到家里,他唤来了五个典卫作为扈从,谁知才出门就撞见了姚元之。
看见这气势汹汹的一行人,姚元之登时愣了一愣,张口就问道:“殿下这是去哪里?”
“去长安,家里头的事情元之你和老罗忖度着办,若是有银钱上的勾当就去找高政,十万火急,我先走了!”
李贤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一句,才想走却被姚元之拽住了袖子。就只见姚元之朝一群莫名其妙的仆人扯开嗓子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就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
“这洛阳的事情有罗兄在,自会处理得妥当。殿下去长安,便请带我一个!”虽说不知道李贤带着这么些人急急忙忙回长安想干什么,但一看到众人都是两匹马随身,姚元之立刻本能地感到,自己若是不跟去必定会出大事。见李贤似有犹豫,他便一拍腰中宝剑道,“殿下不是怀疑我没有自保的能力吧?想当年,我可也是仗剑打遍陕州的!”
“有元之你跟着也好,你就一起来吧!”
李贤唯恐老上官报了老爹老妈,他又走不成,遂重重点点头,翻身上马就疾驰了出去,后头众人也连忙跟上。一行人出定鼎门的时候,守门的贾南春看到李贤,二话没说便全数放行。一出城门上了通衢大道,李贤他们又都是骑一匹带一匹,速度自然是风驰电掣。
等到王福顺气喘吁吁赶到沛王第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是。李贤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该死,真是该死!”
王福顺破天荒地在门口恨恨地骂了一句,却不知是说谁。见阿萝急急忙忙赶出来,他这才懊恼地责问道:“阿萝姑娘,你怎么也不拦着一些。谁都知道殿下是个急脾气,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别说陛下和娘娘要震怒,只怕……唉,我这么急急忙忙。还是慢了一步!”
虽说这埋怨不好听,但阿萝自个也是心中委屈。家里头那两个伤员就已经让她劳心劳力不得安神了,哪里还有功夫注意李贤地举动?由于李贤严令不许惊动贺兰烟和屈突申若,和那两位小姑乃乃呆在一起地她更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怎么拦?
因为扑了一个空而懊恼了一阵子。王福顺很快振奋了精神。见闲杂人等都退避得远远的。他便上前低声问道:“沛王殿下对上官相公说贺兰小姐和屈突小姐都受了伤,这可是真的?荣国夫人正好在皇后娘娘那里。差点没当场摔了杯子。还是娘娘劝住了这才没有跟我过来。听了上官相公转述殿下那猜测,陛下和娘娘都很恼火。现如今太子也在那里商量。”
“受伤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可其他事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阿萝暗道李贤明里看上去笑呵呵的,实际却是个揉不得沙子的火爆脾气。这次贺兰烟和屈突申若一受伤,所有本性顿时全都显露了出来。
一路上,李贤唯恐被老爹老妈的人追上,愣是吃喝全在马背上,只在迫不得已时下马解决,七百多里地只花了一天半。这到了长安,他几乎觉得浑身骨架都被颠散了,反观其他人,除了姚元之这个世家公子哥和他差不多之外,其他人都只是略微揉一下胳膊腿就缓过来了。
此时留守长安的老相刘祥道正在病中,而上上下下地人也没料到他这个沛王会忽然回来,所以,主事的官员一听他假传圣旨说是要见噶尔钦陵,赶紧亲自带了人护送他前去。然而,几个吐蕃人先是推脱钦陵有伤在身不会客,到了最后干脆态度强硬地阻拦在前。
“大唐皇帝号称仁义,派人s扰一个病人是何道理?”
李贤本就是满肚子火气,此时见人家祭出仁义的法宝,随行的大唐官员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顿时更火冒三丈,当下就冷笑了一声:“大唐如果不讲仁义,昔日侯君集大胜你们吐蕃大军地时候,就不会答应你们先头赞普松赞干布地和亲!我父皇知道噶尔钦陵摔断了腿,特意命我送来了最好地药膏,这还不够仁义,难道要我大唐把江山让给你们才叫仁义?”
言罢他伸出大手把那个振振有词的吐蕃人朝旁边一扒拉,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盛允文慌忙带人跟上。其他见势不好地吐蕃卫士立刻蜂拥而上,断后地程伯虎薛丁山一声令下,众典卫当即拔刀以对,两边竟是虎视眈眈,冲突一触即发,让夹在中间的几个官员全都傻了眼。
这不是探病么,怎么现在越看越不对劲
是这里出事了?
李贤曾经来过这地方,当然知道噶尔钦陵地居处,眼看快要到了,他便故意高声喝道:“大唐沛王李贤,奉父皇旨意,前来探视噶尔钦陵大人的伤情!”
那声音运足中气,然而,里头的院子却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应答。知道自己极可能料中了事情的变化,李贤当即朝盛允文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院子。此时此刻,几个吐蕃卫士见势不好,立刻呼喝着扑了上来,和五个典卫战成一团。奇_…_書…网…qisuu。剩下一个刚刚追上来,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吐蕃少年则是站在原地呆呆愣愣,似乎完全吓傻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那几个官员纵使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他们平日都是前呼后拥,凡事有仆役护卫代劳,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心惊胆战地步步后退,腿肚子直打哆嗦。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往日打交道时那些尚算恭谨的吐蕃人,被急了竟会如此可怕。
看到这一幕,姚元之一手按着剑柄,心中却冒上了无数念头。钦陵西归还只是小事,怕只怕吐蕃趁这个时候动手,要知道,吐谷浑能够芶延残喘到今天,不过是因为吐蕃内斗无暇他顾,而大唐如今对海东用兵迫在眉睫,倘若吐蕃这时候出兵吐谷浑,只怕吐谷浑就必定要灭国了。
不一会儿,李贤便带着盛允文把里头搜了一个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而钦陵房间中那把他曾经见过的弯刀竟是也不见了。情知此人多半已经西逃,他心头愤恨大起,猛地抽出剑往一张案桌上没头没脑地砍了一刀,待到那案桌一分两半,他方才清醒了过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发觉外头已经打成一团,程伯虎薛丁山正护着那几个官员,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五个典卫闻声后退,而几个吐蕃护卫也在头领的指挥下退后,面上犹自带着警惕之色。这时候,李贤方才上前几步,面上挂着讥诮的冷笑。
“看来,噶尔钦陵是不告而走,连你们这些随从都顾不上了!我就不明白,他要走大可光明正大地向父皇提出,如此鬼鬼樂樂偷j摸狗,丝毫不顾我朝当初待他的高官厚爵,难不成吐蕃人便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德行么?还是说,他只不过当你们如同猪狗!”
“什么忘恩负义,大论病情危重,你们却不肯放主人西归,明明是你们唐人最狡诈不过!”出口辩解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深棕色的面庞此时更涨得通红,“我们是主人的奴仆,主人就是丢下我们也是应该的!”
“到了大唐这么久,这汉话说得倒流利!”李贤注意到盛允文已经出现在了对面的墙头上,只要出手,那首领必定手到擒来。心定之下,他这口气更多了几分嘲讽,“你们的主人对父皇说过他父亲病情危重,似乎没有吧?这既然不提,他怎么知道父皇不会送他回去?你要尽忠大可现在就死,至于其他人……”
李贤骤然提高了声音:“谁能告诉我噶尔钦陵走了多久,赏钱五百贯!”
那头领正要呵斥,忽然感到后脑一痛,竟是不由自主地仆倒在地,一下子晕厥了过去。这时候,盛允文方才从高墙上飘然落地,手中仍然扣着两枚铜弹,面上满是冷色。
“谁若是告诉我噶尔钦陵走的是哪条路,再加赏钱一千贯!”李贤的声音再增三分力度,整个人亦是前行了三步,“一千五百贯足以在长安郊外买一座宅子买几亩田地,再买一些奴仆,日后自可吃穿不愁,何苦再当人家的奴隶,做牛做马?否则,就是你们想死,我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终于传来了一个犹豫的声音:“殿下……殿下可能说话算话?”
此话一出,众吐蕃卫士顿时一愣,待看到是不远处的一个吐蕃少年时,当下便有人怒吼了一声:“贡,你疯了么!”
李贤一声令下,众典卫顿时上前把那群吐蕃卫士全部围住,薛丁山则上前把那个名叫贡的吐蕃少年拉了过来。在李贤炯炯的目光下,他死命咬着嘴唇,最后终于迸出了一句话:“主人今儿个一大早才出发,只要追,应该能追上!”
他这话更激起了几个吐蕃卫士的愤怒:“贡,你居然敢背叛主人!”
贡忽然挺直了腰板,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刻骨铭心的仇恨:“若不是尔家族灭了我全族,我怎么会是奴隶!我不想一辈子当奴隶,绝不!”
第三百七十八章 … 追与逃
说人在大唐,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但只要有心下功大笔的钱,有很多的事情还是能够入手。在大唐这四年中,明面上噶尔钦陵始终在应付那些啰嗦的大唐官员,但是在背地里,他撒出去无数金子,成功做成了不少事。
他和吐蕃的联系畅通无阻,他对大唐朝堂上的情形d若观火,他对大唐东征的意图更是廖若指掌。所以,趁着大唐在东边调兵遣将的时候,他一定要回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此次离京,他扮作西域商人,路引是真的,而随从中大多是走惯西域那条路的真正商人,准备得可谓是天衣无缝。但为了调开别人的注意力,他还是特意找人在如今帝后所在的洛阳城弄出了不少事情,甚至用重金买通了一些亡命之徒,冒充陈硕真余党捣乱。
大唐上下忌讳内患犹胜于外敌,只要他们听到陈硕真三个字,必定无暇分心他顾!
从西京长安回吐蕃,有众多路途可供选择,但他需要选择的只有两条:其一是经剑南,其二是走陇右。走剑南固然快捷,但他却有些不愿意;而走陇右经河西回吐蕃,则因为要经过西域,大唐的兵防必定不会太注意西域商人,与此同时更可以查看吐谷浑、凉州和西域如今的状况,那里都是吐蕃志在必得之地。
区区一个吐谷浑不过是手到擒来,他相信吐蕃这几年之所以未取,绝对不会是因为国中的内乱,而是暂时不想取而已。只要取了吐谷浑,吐蕃大军就能兵临西域,到时候大唐安西四镇唾手可得,又何必急在一时?
只不过,他既然是私自西归。即使扮成商人,入城自不免风险太大。所以他只是在路过小镇的时候补充食水干粮,其余时间便都是在马背疾驰。由于他事先藏好了二十几匹上好的骏马在长安城外。这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竟是已经到了原州地界。
“主人,不好了,有四五匹马忽然不行了!”
正在原州附近一个小镇中歇脚的时候,钦陵却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眉头自是紧紧皱起。他此番西归,是以每人三匹马的标准准备的坐骑,就是因为数量太多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甚至在马背上还用了空货袋作了伪装。此时。他立刻亲自带着随从前去查看,而其中一个深通马性地马奴当即指出,极有可能是有人在草料中下了药。
这一惊非同小可,一群吐蕃人顿时全都愣了,他们毕竟不可能像驿站那样时刻换马。这人可以在马上吃饭睡觉。马却是一定要停下来好好喂的。所以每天休息两个时辰几乎是必须的。倘若有人对草料动了手脚,那么是不是说明。不但逃亡路线可能泄露。而且同伴中可能会有j细?
“丢下那几匹马,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能学那些中原人老是疑神疑鬼地!”
虽然心中疑窦丛生,甚至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钦陵还是镇定自若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于是,原定的半个时辰休整被大大缩短了,给其他马喂了饮水草料之后,一行人几乎毫不停留地立刻上路朝凉州方向而去。
而钦陵已经开始后悔最初的决定——他实在太托大了,若是走剑南道,再过两天就能入吐蕃境内,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波折。
此时此刻,造成钦陵疑神疑鬼的罪魁祸首,却正夹在李贤那一行人中给他们带路。既然有人肯带路,李贤丝毫不在乎这个名叫贡的吐蕃少年安的什么心,在这大唐境内,他还怕人家翻出手心去不成?然而,当他火烧火燎地带着众人追出长安城之后,这后脚来自洛阳的圣旨也到了。
重病中地刘祥道听王福顺读完那圣旨,几乎没一下子背过气去。先头吐蕃钦陵西逃的事情他刚刚知道,主事官员甚至找到了一封钦陵亲笔所书的信,其上措辞委婉,表示父亲危在旦夕不得不归。但信归信,他奉旨留守西京长安,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责任自然重大。然而,和李贤冒冒失失地追上去相比,那责任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种传旨的小事原本自有内侍和羽林军负责,然而,这一次事关重大,王福顺不得不亲自走这一遭。当听说李贤带着人已经追出长安城地时候,他不禁感到眼前一黑,险些步了刘祥道后尘。
“听说沛王殿下临走地时候,把先头那些马匹都留在安定坊地沛王第了,又都重新换了健马。凭借沛王的印信,沿途上地驿站肯定是不敢阻拦地,现如今……”
见刘祥道一边说一边叹气,王福顺自个也是心头郁闷。他这么紧赶慢赶地死追,居然还是没追上李贤,这回去怎么向两位至尊交待?这李贤也实在太任性妄为了,就是要替那两位报仇,好歹也请了旨再说——话说回来,这不是还没有证据么,怎么这主儿就认定那些吐
?
李贤生来就是执拗的性子,认准地事情就不会松手,所以此时他只认准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把那些吐蕃人追回来!然而,上路方知天大地大,倘若不是有一个偷听到钦陵布置的贡带路,只怕他就是天皇老子,也很难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乔装打扮,又有正式路引的钦陵。
此时,好几天没休息的李贤一行正在渭州城内重新整备。这一路上追归追,但李贤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事先准备好了一大堆盖着中书省印信的公文,一路走一路发,全都是让沿途官府协查可疑西域商人,顺便通报邻近州县的。此时此刻,一行人虽然都是风尘仆仆,黑了老大一圈,但个个都是精神振奋。
程伯虎拎着一把斧头生龙活虎地耍了两下,忽然开口问道:“六郎,你说我们离他们有多远了?”就因为这一把斧子的重量,他愣是得多拉上一匹马驮兵器。
虽然恨不得追上去把钦陵碎尸万段,而且还有贡带路,但李贤对于是否能追上钦陵,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唯一的希望就是发动官府和民众的力量把人截住,至于截住之后,那就怪不得他公报私仇了!
“我们比他们晚出发至少三四个时辰,虽然有驿马,但是否能追上还不好说。”
薛丁山见李贤还在那里咬牙切齿,便干脆接过了话茬,随即看着另一头沉默不语的姚元之,这才朝盛允文问道:“盛大哥,你曾经在陇右西域一带待过,照你看,他们为何要舍近求远?这边离吐谷浑更近,离吐蕃可是更远!”
“也许他是想去西域转转?”盛允文很不确定地蹦出了一句话,旋即摇了摇头,“那些吐蕃人的心思我猜不准,只不过,虽然我们确定路线如此,但这样追,能追得上的可能性着实不大。但只要我们先到凉州,在凉一带戒严,那钦陵必定无所遁形。”
这也正是李贤的目标所在。此时此刻,他拍拍手站了起来,朝四周扫视了一眼,忽然露出了这许多天头一次灿烂的笑脸:“大家都知道这次跟着我出来担了莫大风险,可大伙还是二话不说就跟了我出来,我实在很高兴!总而言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吃亏!”
李贤说归这么说,但下头的人哄然应了一声,却谁都没往心里去。谁都知道这次回去必定要倒霉,程伯虎是满不在乎,薛丁山是早有了觉悟,姚元之是担心自己不在事情更大,五个典卫是本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至于盛允文……他压根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理由陪着李贤这么胡闹,按照道理,他这个隶属于亲府的亲卫应该先行禀报天子才对。
此时此刻,因为李贤私自出动的缘故,洛阳宫的几位主人也正在为此大发雷霆。y沉着脸的李治当初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下诏追人,谁知道这个儿子比谁都跑得快,派去宣旨的竟是拦不住他。而接连几天,陇州渭州原州等地便有官员诚惶诚恐地来问,所谓盘查西域商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更是让他气得倒仰。
然而,当他命人把贺兰烟和屈突申若接进宫中,看到了两人身上的利刃所伤的伤痕之后,对李贤的恼火立刻变成了一种君王威严被触动的愤怒。
“陛下,贤儿固然冲动,但若是看到烟儿她们伤成这样还能不大动肝火,只怕就不是男人了!吐蕃雄踞西北,确实是非同小可的祸患,趁着尔钦陵私自西归,下令凉州提高戒备,外人也无话可说,就是吐谷浑那里,也得派人通报一声。”
武后的这番话在情在理,太子李弘也在旁赞成了一句,而李治亦最后点了点头。然而,放任李贤一个皇子亲王一路跑去凉州自不是办法,一家子商量了一阵,最后还是武后想出了主意。
“原本等贤儿及冠之后再改封的,干脆如今就下旨,改封他为雍王,任雍州牧,授凉州大都督。既然是凉州大都督,在苏大将军去世的时候去凉州坐镇,外人便无话可说。”
这样也行?瞠目结舌的李弘看着若有所思的父皇,一时之间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六弟,你的运气还真是好!
ps:资料看多了,愈发对武则天这个女人感到深深的畏惧。在登基成为女皇帝之后,把曾经的得力助手裴炎杀了,一直给她草诏的北门学士之首的刘祎之杀了,她自己提拔的大将王方翼、程务挺还有黑齿常之等等都给杀了,老狄仁杰差点给酷吏害得没命,如此等等不计其数,就连一向乖巧的儿子李旦和女儿太平公主都岌岌可危。不得不说,登基后的武则天和登基前的她,手段之烈那是没法比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 假传圣旨到凉州
州城内正在办理苏定方的丧事。
虽说苏定方生前就任凉州安抚大使,节度凉州州众军,算得上是一方大将,但若不是李贤就这件事情死缠烂打,只怕天子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专门派了礼部官员陪同苏毓等人一起前来治丧。所以,苏定方麾下亲兵一片缡素,凉州城驻军也在为主将默哀,所有人心中都弥漫着一层y云。
朝廷不知道,百姓不知道,但他们在这扼守中原和安西四镇的凉州驻扎着,岂会不知道吐蕃和吐谷浑之间弥漫的战云,岂会看不出吐蕃对外的虎视眈眈?仅仅这几年,吐蕃和吐谷浑之间小仗不断,吐蕃更是在疏勒的挑拨下攻于阗,破生羌,若不是凉州州重兵屯扎,只怕局势更加严重。
此时此刻,正在凉州城内的除了几个朝廷礼部官员之外,还有分驻州的右武卫将军独孤卿云和辛文陵。彼此同僚一场,再加上苏定方这个上司毕竟威名赫赫,他们自是有些感伤,但此时他们最重视的却是另一件事。
苏定方刚刚去世,前一年凉州都督郑仁泰也去世了,现如今这西北的主将由谁接任?
为武将者,马革裹尸沙场埋忠骨,这是所有武将对外的口号;但是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当大将军的将军不是好将军。虽说将军和大将军只有一个字的差别,但是在打仗的时候却有天壤之别。当初苏定方更是节度诸军,责任重大的同时,权力也是相当可观。
独孤卿云和辛文陵都是右武卫将军,相交莫逆,此时吊了苏定方,便在凉州都督府的某个房间中说起了悄悄话。
“老辛,你看朝廷是会从你我二人中选出一个。还是另外派能人前来接任?”
辛文陵听到独孤卿云这问题,当下便苦笑了一声:“朝廷如今在海东用兵,只怕人人都看着那边。谁也不会愿意到西边来。他娘的,眼看着吐蕃一点一点地蚕食周围的势力,我们这些当武将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主将当得可不窝囊!照我看,海东那地盘不如西北远矣,有什么好打地!”
“那是太宗皇帝当初的遗愿,陛下不能不打。”独孤卿云见辛文陵忽然口出怨言,连忙警告道,“你在外头可千万别胡说。否则别说我们这都督当不成,还得担大罪名!礼部那些官员最会挑刺不过,这次苏大将军险些被人算计了,你可别忘记!”
辛文陵恨恨地哼了一声,旋即不在这危险的问题上多做纠缠。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了咚咚咚地急促叩门声。还不等两人回答。那大门竟是被人忽地推开,一个小吏模样的汉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两位将军。外头……外头……沛王殿下来了!”
沛王?李贤?独孤卿云和辛文陵对视一眼。同时感到莫名其妙,甚至以为那小吏在信口开河。这是凉州。扼守安西四镇和中原要道的重镇,甚至可以说是西北前线,这沛王李贤没事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事先又没个通知!想到这里,辛文陵甚至站起身在那小吏的肩头重重拍了一巴掌。
“我看你是这些天忙昏头了,赶紧去睡一觉,少胡说八道!”
那小吏见两人不信,不禁为之气结:“两位将军,礼部梁大人和骆大人已经有人去通知了,苏大小姐也得了消息,你们若是不去,可别怪我没通知你们!”言罢他一拱手,径直转身匆匆离去。
“不会吧,是真的?”
这下子独孤卿云也傻眼了,他就是再耳目闭塞,也知道沛王李贤是皇帝皇后颇为宠爱的皇子,这个时候,这位主儿忽然跑到凉州干什么,而且事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倒是辛文陵猛地一拍巴掌,一下子上前扳过了独孤卿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道:“我当初在苏大将军某次酒醉的时候听说过,当初他离开长安时,曾经把苏大小姐托付给那位殿下,还说什么找一门好亲事云云。若是我没猜错,指不定人家是放心不下苏大小姐,所以……”
独孤卿云没好气地回了个白眼:“胡说八道,那可是亲王,能随便乱跑的么?”
说笑归说笑,两人还是赶紧整理了一下着装迎了出去。待到大都督府议事大厅时,两人便看见一个长身玉立地青年正负手看着厅堂上悬挂着的匾额,在他周围,几个明
着彪悍气息的汉子正侍立在侧,另一边的两个青年一斧,一个摩挲着一杆亮银枪,看上去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这时候,对京城人事颇有研究的独孤卿云再无怀疑,慌忙拉着辛文陵上去见礼:“拜见沛王殿下!”
李贤回过头一看是两个身着武士服地将军,遂连忙上前扶起两人,问清了他们地官职姓名,他便笑了起来:“我虽是亲王,但在这边陲重镇却是一窍不通,奉了父皇旨意来凉州,今后还要请两位多多关照。”
奉了父皇旨意!
这短短六个字盛允文姚元之连同那六个典卫罔若未闻,独孤卿云和辛文陵却是大吃一惊,与此同时,程伯虎和薛丁山也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涌起了同一个念头——李贤还真是说谎不眨眼睛,上次在长安还可以说是权宜行事,难道不怕到时候洛阳来人戳穿么?
而独孤卿云和辛文陵则是完全没料到李贤居然敢假传圣旨,立刻换上了一幅肃然之色。不多时,闻讯而来地两位礼部官员也匆匆赶到,和李贤见过之后也是面上惊疑不定。在场四人全都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朝廷准备在西北用兵?
最后到场的却是苏毓和卢三娘。两人根本没料到李贤会这个时候过来,见到李贤这一大帮子人更是瞠目结舌,竟是忘了问他怎么到了这里来。
“噶尔钦陵不报而归,而且为了安全离开,甚至不惜在洛阳伤人放火,可谓是罪大恶极。我大唐以高官厚爵待他,他即便要走,也可向父皇禀明,大可不必采用如此手段。所以,我奉了父皇旨意到凉州,一来是要截住他,二来则是要提防吐蕃趁这机会出兵。”
吐蕃出兵!
独孤卿云不觉瞧了辛文陵一眼,心中陡地一凛。要知道,吐蕃如今刚刚传出噶尔东赞病危,三子正因为何人继任大论而争执不下,这种时候按理不会出兵。可是,钦陵花大力气从长安逃离要回吐蕃,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障眼法?几乎是本能地反应,两人同时向李贤拱拱手,又与礼部两位官员和苏毓卢三娘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了议事厅。
十万火急,他们必须得好好打探一下情况才行!
两个礼部官员已经被李贤叙述地事实给吓了一跳,晕头晕脑地完全忘了质疑所谓天子旨意地真实性,而是想到了东西两面用兵的后果,见独孤卿云和辛文陵离开,他们也慌忙告辞,前去消化李贤所说地这一连串事情。
“六郎,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十成把握我不敢说,但至少有七成可能。”
苏毓万万没想到,祖父刚刚去世,这凉州就有可能招来战火。想到这些天得众人之助,还有凉州城那些淳朴的百姓和孩子,她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而卢三娘总算经历过一些事情,此时搂着苏毓的肩膀劝慰了一阵,忽然抬头看着李贤,眼神忽然有些奇怪。
“殿下说此来是奉了陛下旨意,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李贤的谎话是在老爹老妈这样的至尊压迫下历炼出来的,卢三娘的目光虽然也有些压迫力,但对于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回答得异常爽快,甚至还重重加上了一句,“这等非同小可的大事,我又怎会胡来?”
卢三娘怀疑地端详着李贤,最后丢开了心中那一丝疑窦——这位主儿若是为了小苏而来,应该不会带上程伯虎碍事,想来是另有目的。当然,她就是做梦都想不到,李贤虽说不是为了苏毓而来,但确实是假传圣旨来着。
当安顿好了部下,关上房门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的时候,李贤才不可抑制地c心了起来。所幸这大唐没有清朝那样变态的圈禁制度,他不必担心日后一辈子不见天日。可就算如此,这一次他闯的祸着实不轻,惹得老爹老妈发怒是十有八九的事,唯一的希望就是,他那太子哥哥能够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
诸天神佛一定要保佑他这一回!他虽说平日不烧香,但若是这次平安无事,他回去一定给太真观里头的老子像重塑金身,捐献多少香火钱也好商量!千万别钦陵没逮着,他却被老爹老妈拎回去,那就真的惨了!
第三百八十章 … 来自洛阳的信使——正名,送将,调兵
贤昔日远送苏定方上任凉州的时候,曾送了一凉州己身在凉州,自是别有一番感受。凉州向来就是汉羌杂居之城,如今又因为通西域,来往行商颇多的缘故,汉人自然显得愈发少了。城中奇装异服的人比比皆是,无论是酒肆还是店铺,都流露出了浓浓的异国情调。
凉州驻军四千,都督一职此时虽然是空缺,但一应属官仍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他们立刻苦口婆心地规劝李贤呆在大都督府中不要外出。然而,李贤初来乍到假传了圣旨,自然打着熟悉地形的主意,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些人,就换了便装和众人在凉州城逛了起来。
既然毗邻安西四镇,城中卖的最多的除了一些来自西域的香料特产,还有各式各样的新鲜瓜果之外,就是羌马和西域良马。仅仅是一箭之地,李贤就看见了三拨卖马的汉子,个个都缠着他买马,价钱极为公道,比长安洛阳的马价至少低了三成。
虽说暂时没买,但众人全都动了心,到了一家酒肆才一坐下,程伯虎便兴冲冲地道:“屈突仲翔那小子没跟来,若是他来了,必定又想着做生意挣钱!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原本就好这口,有六郎你挑唆,自然是变本加厉!嘿,不过看这便宜的价钱,我回去也非捎带几匹马送给我老爹不?
第 8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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