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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部分

    武唐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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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有乐班子在伴奏,但是,李贤毕竟是练过的,那中气叫一个足,这诗一出口竟是四面八方都听到了。也不知愈旋愈快的哈蜜儿是否听到了这诗,手中忽然展开了一方布帛,竟是舞得犹如杂耍一般,脚下犹如钉子一般扎在木桩上,仿佛如履平地一般。

    贺兰烟和屈突申若对李贤这种做派习以为常,因此听了这诗之后还在那里笑嘻嘻地交头接耳,而金明嘉却不免心中一跳——在她看来,贺兰烟是李贤的未婚妻,屈突申若则很可能是情人,当着未来妻子和情人的面,给一个微贱的舞女做诗,天底下有这样古怪的男人么?

    于是,这位一向聪明绝顶的新罗公主,一时陷入了迷惑之中。

    第三百四十四章 … 最难琢磨美人心,人意可能胜天?

    风东来忽相过,金樽酒生微波。落花纷纷稍觉多,颜。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君起舞,日西夕。当年意气不肯平,白发如丝叹何益。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一边喝酒一边题字,李贤对于面前这张墨迹淋漓的长卷非常满意。他老爹老妈都是一手好字,李弘这个太子就不用提了,就连李显平日顽皮,字却写得还算不错。因此,这三年除了读书练武玩乐之外,他愣是给自己布置了一个死任务——练字。结果,擅长飞白的曹王明被他s扰得不胜其烦,但他这手字也大有进步。

    果然是有志者事竟成,看看眼下他这一手行书,不是很不错么?

    他才在心底自吹自擂了一句,旁边便响起了一个声音:“六郎你的字果然大有长进,不愧和曹王厮混了那么久。我虽然喜好飞白,却是难能胜得过他。你这番耳濡目染下来,这字也可以拿出去当匾额了!这样一幅字在安康楼墙上这么一挂,明儿个只怕满城都要传遍!”

    “反正我胡闹的名声在外,多那么一桩有什么打紧?说起来,申若姐你可是出家人,不求清静无为,反倒上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似乎是更大地新闻吧?”

    不用转头去看。李贤就知道这说话的是屈突申若。斜睨了一眼那边正在又惊又喜地端详手中扇子的哈蜜儿,再瞧瞧正在她耳边低声嘀咕着什么的小丫头,他只觉得这小小的包厢中似乎荡漾着一股温情,原本只有三分的醉意顿时变成了七分。

    酒不醉人人自醉,果真一点不假。

    “出家人怎么了,你上次不是还对烟儿说过,酒r穿肠过,三清在心头么?这酒r和声色没什么区别,我这个女人难道就不能来胡姬酒肆看舞喝酒逍遥?”

    说这句话的时候,屈突申若很是理直气壮。面上带着狡黠的笑意,见李贤一时间哭笑不得,她顿时笑得更欢了,浑然没注意头顶的金冠已经歪斜了大半。又斗了一会嘴,她终于被李贤层出不穷的歪理逗得花枝乱颤,到了最后,只听叮当一声,那金冠连同束发地簪子,一同掉在了地上。就只见她丰盈的秀发都披散了下来,一直垂到了股间。

    于是。房间中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但下一刻,小丫头便第一个夸张地大笑了起来,甚至还不管不顾地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倒是哈蜜儿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赶紧上去捡起金冠和金簪,看了看李贤和屈突申若,竟是鬼使神差地把东西递到了前者手上。

    “六公子……”

    李贤看了看那顶小巧玲珑的金冠,还有那支造型奇特的金簪,面上的表情渐渐微妙了起来。他的见识比这年头的人多,虽说这手不怎么巧。但胜在手底下能人多。这几年来,贺兰周又涉足了好些产业,其中金银铺一开出来,五花八门的首饰就立刻让一大群高官夫人趋之若,而近水楼台先得月,小丫头大姊头李焱娘等女人。他送出的首饰不知有多少。

    如果他没记错。这金冠和金簪。似乎就是他某次礼物中的两件。

    “看什么看,赶紧给我。否则这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

    见李贤只顾着端详那金冠金簪,一双贼眼还往她脸上瞅,屈突申地面上登时浮现出一丝红晕。没好气地白了李贤一眼,她劈手夺过李贤手上的两样东西。

    可拿着金冠就没法束发,想要先搁在桌子上,她却又瞧见了小丫头促狭的目光,干脆便把金冠重新塞回了李贤手中,旋即自顾自地用一只手挽起长长的秀发,一面拧一面用五指梳拢,最后才用金簪再次固定好了,这才取过金冠戴在头上。

    “刚刚是秀发半掩面,丽质犹可窥;现在则是巾帼爱飒爽,佩剑挽长弓;人道是美人百变,果然名不虚传。”

    脸红对于屈突申若来说很是罕见,即使李贤也只是瞧见过数次,因此这一次竟是乍着胆子调笑了一句。见小丫头面色微微一变,哈蜜儿目放异彩,旁边的金明嘉则好似根本没听见,他顿时有些后悔——这又不是单独相处的场合,他说这些干吗?

    金明嘉今天找上李贤,原本是为了高句丽使节的事。新罗能够从海东三国中最弱小的一个逐渐强大起来,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向大唐称臣的缘故。百济地土地虽说如今还在大唐军队管辖之下,但是,府兵不可能一直驻扎在那里,到头来,新罗一定能够占领那块飞地。

    可是,高句丽一日存在,新罗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目前她最大地任务就是探知大唐在高句丽一事上的态度!

    中有这样的目标,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与这个环入。李贤和屈突申若的打情骂俏,贺兰烟微妙的态度,还有那个一心记挂着李贤的哈蜜儿……她几乎感觉到自己是和对方两个世界地人。脑海中尽是乱七八糟地思绪,她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抱歉,我刚刚想到有急事要办,先告辞了!”

    微微屈膝致礼后,她便匆匆掀帘出门。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蹬蹬蹬地下楼声。这时,贺兰烟才气鼓鼓地走到李贤跟前,很是不满地问道:“这个金明嘉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去问谁?”虽说知道人家的目地多半不单纯,但李贤还是装出了一幅十万分无辜的模样,免得到时候再招来小丫头胡思乱想。“我都说要到安康楼,谁知道她这么一个新罗公主,居然真的会跟进这种地方!”

    早就调整好心情的屈突申若顺势上前当起了和事老:“好了好了,贺兰你又不是没看见,你的心上人可是一直没怎么搭理她,你喝的哪门子飞醋?”

    飞醋两个字说得贺兰烟脸上一红,但那红潮来得快去得快——大唐的女人彪悍得多,而且大多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她自然是其中一个。既然人都走了,没来由为了一个外人吵吵闹闹,她很快便兴致勃勃地对李贤的字品头论足,顺便又死活磨得李贤再为她多写两幅。

    “对了,家里的房子大没人住,就连我和申若姐姐那个太真观,也是常常冷冷清清的。哈蜜儿反正如今也不住在安康楼,干脆搬进来如何?”

    小丫头这石破天惊一句话,其他人顿时愣得不轻——李贤心中琢磨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屈突申若讶异于小丫头的大度;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哈蜜儿,则是完全懵了——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会不会是在做梦?

    终于,一向大胆主动的哈蜜儿怯生生地问了一句:“殿下是朝廷亲王,会不会……”

    “会什么,谁都知道贤儿胡闹,再说,你在外头,人家就不说闲话了么?”贺兰烟很是大气地挥了挥手,眼睛却在悄悄瞥看李贤的表情,愈发感到外婆教的招数很是管用。再说了,哈蜜儿既聪明又善于做人,总比那些一心想着爬上高枝的宫女强!当然,她还是笑眯眯地加了一句,“贤儿,你不会说不行吧?”

    李贤被小丫头最后一句将了一军,想起自己每次去哈蜜儿的住处时,她面上那种惊喜中带着黯然的神色,心更是又软了三分,便举重若轻地点了点头。眼见着那张丽颜瞬间露出想欢喜又不敢的表情,他看向小丫头的眼神中又平添了几分柔情。

    女人不嫉妒那是笑话,这小门小户的妻妾还知道争风吃醋,何况大户人家?吃点小飞醋无所谓,反而平添几分可爱,否则心机城府太重就没意思了。

    大约是刚刚一曲胡旋舞跳得过于投入,兴奋过后,哈蜜儿便露出了疲态。见此情景,贺兰烟便言道是自己有事,要哈蜜儿陪着先回去,临走前却在李贤耳边悄悄说道:“我带她去见外婆,你和申若姐姐慢慢聊。只有一点,要是你敢背后吃了申若姐,哼哼!”

    对于这样的警告,李贤自是无话可说,只得亲自为小丫头打了帘子送她离开。这边人一走,那边屈突申若便冲他眨了眨眼睛:“能够娶得贺兰为妻,六郎你真是莫大的福气!人漂亮多情固然不用说,如此通情达理的女子,别说洛阳,就是天下亦是少见!”

    通情达理……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李贤浮想联翩。那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艳冠群芳的魏国夫人居然是他将来的妻子,当初他年少勾搭贺兰烟的时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什么天理定数,他不是把能改的都改过来了吗?

    人定胜天,诚然不假!

    第三百四十五章 … 人生自古谁无死,英雄难逃化尘土

    休之后的许敬宗,日子反而更加逍遥了起来。他原状态,如今不用天不亮就去上朝,不用在政事堂和那些宰相讨论政务,更不用劳心劳力地开展算计保证自己的地位,因此这几年的舒坦日子过下来,他竟是愈发心宽体胖,那小眼睛几乎快要眯得看不见了。

    此时此刻,他就正在向李贤炫耀他手中的国史。无巧不巧,此时这国史正翻到了苏定方那一页,上头通篇都是老苏的光辉战绩,洋洋洒洒尽是溢美之词。

    李贤隐约听到过人家对许敬宗国史的评价,此时不由得摩挲着下巴心里怀疑。照许敬宗的德行,老苏不会是给他送了大笔钱财,这才谋了个好评价吧?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顺带奉上了两箩筐好话。一来这是否夸大不关他的事;二来老苏是英雄,英雄图个名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只见宾主相谈甚欢,许家的仆役变了法子把各色好吃的好玩的送上来,整个花园中但听欢声笑语一片,连带着在许敬宗身边服侍的许嫣也是满面笑容。

    自打许敬宗捡回来一条命之后,那些所谓的小夫人个个难逃被逐的命运。对于关键时刻使得上用场的大孙女,许敬宗自是另眼相看,家务便都交到了许嫣手中。

    “老爷,老爷!”

    李贤正因为老许的一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就听得一个惊慌地声音。一扭头便瞧见一个仆人步履匆匆地冲了进来。只见那仆役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低头嗫嚅道:“刚刚从凉州传来消息,说是……说是苏大将军殁了。”

    蹭——

    一瞬间,李贤站了起来,许敬宗站了起来,面上都是愕然之色。苏定方毕竟年纪大了,一连几年都有消息说他身子不好,但很快便能恢复过来。苏定方坐镇凉州期间,吐蕃数次侵袭吐谷浑。始终无功而返。再加上由于钦陵被大唐以各种理由留住,上次被李贤放归的两个吐蕃贵族更是在回国后屡屡和噶尔东赞作对,于是,吐蕃东进的势头算是被遏制住了。

    如今大唐上下正在考虑海东用兵,可这个节骨眼上,苏定方居然去世了!

    “唉,老苏英雄一世。却难免有归尘土的一日!”许敬宗感慨了一句之后,忽然瞅着那仆役,表情忽地微妙了下来,“这事情陛下和娘娘可知道了?我一个致休老臣,谁会把消息送到这儿来?”

    “是苏大将军的随身家人亲自送信过来的。”说到这里,那仆役的声音又压低了三分,“听说奏报早就送上去了。似乎被朝中相公压了下来……”

    “该死!”

    许敬宗面色大变,竟是忘形地骂了一句,旋即便很快转过了笑脸,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李贤。而李贤哪里不知道这老狐狸想的是什么,但哪怕是看在老苏地那些美酒和兵法的份上,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人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么自然要争一下身后名。

    他点点头刚想走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免停下脚步又多看了老许两眼,这才嘿嘿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苏大将军还真是没有结交错了人!”

    出了许宅大门,李贤还没来得及上马,便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不消一会儿。一骑人便风驰电掣地出现在视线中。竟是斯毫不减速地直冲上前。动作利落地滚鞍下马,不是盛允文又是谁?

    看到今儿个特意被自己留在家里的盛允文。李贤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老盛,什么事这么匆忙?”

    “殿下,于家宅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于大人不好了!”

    对于刚刚已经听到一个坏消息的李贤来说,这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数年师生情份,数年提点指教,于志宁这个师长对他来说自是意义重大。当不成宰相,又从太子太傅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王傅,这种降级对于任何一个有政治抱负地官员都是致命的打击,而老于竟是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甚至还每每为他谋划,又交托了大批门生弟子班底。

    可是,老于这些年都只是小毛小病,怎么如今说不好就不好了?

    来不及细想这么多,他本能地跃上马背,死命抽了一鞭子,座下追风便四蹄生风地疾驰了起来。他的马脚程最快,自是到得比身后从人早,见于家门口已经停有不少车马,门上的仆役都是一片忙碌,他翻身下马,立刻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喂……你怎么……”

    “嚷嚷什么,那是沛王!”

    李贤也不管那些仆人

    语些什么,熟门熟路地往里头冲,最后推开于志宁寝只见内中已经站了好些人,都是于家的子孙后辈,其中赫然还有李敬业这个孙婿。

    见到李贤,李敬业登时大喜,赶紧扑到床前叫了一声:“祖父,沛王殿下来了!”

    李贤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上前,第一眼却不是看病人,而是扫了一眼那描金乌木大床——这还是他亲自设计送给于志宁地,如今东西仍是完好无损,这人……他在床沿上坐下,见昨天还好好的老于竟是连睁眼睛都相当吃力,心里顿时翻涌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师傅!”

    于志宁喉头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倒是站在那里的李敬业知机,立刻对四周的人点点头道:“各位叔伯兄弟,祖父大约有事情对沛王殿下说,我们还是先退下吧!”

    他虽是孙婿,平常也不管于家的事,但此番一出面,所有于家人却不敢不听,遂都退了下去。他走在最后,趁人不注意在李贤肩膀上拍了一下,出门之后又悄悄掩上了门。

    见于志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李贤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傅,这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小病,你不必挂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只要我能做到的,自不会推三阻四。”

    “太……太子……”

    这两个字于志宁说得艰难,李贤却听得明白,不假思索地安慰道:“师傅放心,太子五哥乃是我的兄长,我必定会尽力帮他。他性子沉稳又识大体,将来必定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于志宁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但仿佛再也没力气说话似地,竟是闭了一会眼睛。忽然,他费力地抓住了李贤的手,用手指颤抖地在李贤手心中划了起来。尽管那动作极其僵硬缓慢,几乎难以辨别是什么字,但是对于向来敏锐的李贤来说,他还是辨认出来了。

    那是一个“女”字。

    李贤一下子沉默了,旋即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此时,只见于志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吃力地牵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许久才吐露出了零零碎碎的几个字。

    “门生弟子……托付……家人……托付给你……”

    先门生弟子后家人,李贤自然明白老于的心意,便紧紧抓住了那双枯瘦的手,使劲按了按:“师傅,你先前地托付我都记下了,决不会亏待了他们。至于你地家人,父皇必定还有恩赏。总而言之,你不过是小病,切勿放在心上,一切都等大夫诊断之后再说。”

    然而,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几个太医匆匆赶来一诊断,便在李贤地面前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这样一个仿佛永远不会倒下地老头,竟是撑不过去了。尽管暴怒的李贤把那几个太医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但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当天夜里,于志宁便昏厥了过去,即使有参汤和各色补药吊着,可能支撑多久仍是未知数。

    正因为如此,李贤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度糟糕。他和苏定方打交道的时间不多,所以听到老苏故去,震惊归震惊,叹息归叹息,但要说伤感却远远及不上于志宁的这一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对于帝王家并不适用。他对老于耍过心计,老于也算计过他,可即便如此,师恩终究在,情分终究在。

    老于这次似乎很难挺过这一关,苏定方是已经故去了。算起来李绩许敬宗都是一把年纪,上官仪稍微年轻一点,但同样是花甲之年。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十年之后,岂不是又有一批新人要上来?

    “六郎!”

    乍听得这个声音,李贤便转过了头,见是一身玄衫的李敬业,他不觉上上下下多瞧了两眼。爱屋及乌,李绩这个朝廷第一臣实在太会做人了,李敬业又曾经是他李贤的伴读,所以,人道是升官有如坐火箭,这就是李敬业如今的切实写照了。

    正五品上的亲府左郎将——为着这个,李治愣是在李敬业的文散官之外加上了一个武散官衔头。在这种亲卫都是勋贵子弟的年头,这亲府左郎将再加上李敬业的赫赫凶名,足以让所有亲卫望之臣服。而程伯虎这个绝世凶神虽说不至于像李敬业升官这么夸张,但是依旧授武散官游击将军,比一般功臣子弟强多了。

    李敬业缓步上前,待到只剩下最后三步时,他方才低声说道:“于老殁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 为死人争一口气,骂人就要骂得痛快

    义府也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贤并不感到高兴,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奇怪。李义府虽说被贬好几年了,但算得上是y魂不散的典型——今年来一篇诚恳的文章歌颂天下升平,明年上一道表言道该当封禅,到了真正封禅的时候,又炮制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作为恭贺……林林总总的琐事做了一大通,到头来李治下旨大赦天下的时候却加了这么一句。

    长流人不赦!

    于是,悲愤交加的李义府,就这么被一道冷冰冰的旨意给气死了。

    听着像是小说中的故事,但这却是事实。要不是因为于志宁刚去世,外头不好庆祝,只怕是朝廷百官中就要有人要摆大宴开大戏庆祝了。不得不说,这人贬了还能有如此威吓力的,大约就一个李义府而已。

    清晨,横在皇宫前的那条洛水还是那样静静流淌,等在天津桥前的朝臣们仍是三三两两互相交谈。某些人正在讨论着某人的死讯,面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只是不好表露出来,当然,这其中绝不包括上官仪。作为中书令,老上官如今的气度比以往又增三分,嗯啊之间高官风范尽显无遗,现如今三步之内,竟是没有半个人影。

    若是平时,李贤必然会去招惹两下,但今儿个他半点兴致都没有,一个人懒洋洋倚着桥墩——上官仪是周边三步没人。他干脆是周边五步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平常人缘最最好地他,今儿个一出现就是一股凛然的气息,结果让那些最最喜欢和他开玩笑的官员武将统统避开老远,就连原本特地来准备安慰他的程伯虎和屈突仲翔也干脆不上前讨没趣了。

    “唉!”

    “殿下为何频频叹气?”

    第十次叹了一口气之后,李贤忽然听到脑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不由着了恼。这洛阳的头面人物都知道老于去世了他心中窝火,这话明知故问,是存心给他添堵还是怎么着?扭头一瞧,他这才认出了那笑眯眯站在那里的人物。满肚子火气勉强按捺下去了三分。

    原来是神奇老头刘仁轨!

    今年正月里封禅泰山,刘仁轨刘仁愿这听上去酷似两兄弟的海东双雄一块回来参加盛典。就在封禅之后,刘仁轨就被李治赞为海东第一功臣,加大司宪兼检校太子左中护,很快就加了同三品。于是,这朝堂上的宰相就多了一位。虽说刘仁轨不日就要再次前往海东,但这神奇老头的名声已经是远近皆知。

    六十多岁贬为平民军前效力。其实也就是当炮灰,结果因缘巧合连连建功,居然重新当上了宰相,试问天下有谁比这位老翁更强大更有运气更有本事?

    由于和刘仁轨昔日有那么一点交情,再加上看在对方是宰相地份上,李贤这才情绪不振地应了一句:“原来是刘相公。”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李贤不说话,刘仁轨却很会说话。捋着胡子就说开了:“于老过世确实是一桩憾事,但于老先为太子师,如今太子贤名天下无人不服;再为殿下师,殿下文武全才亦是百官称道;不仅如此,于老为官几十载,门生弟子无数,试问有谁能有于老荣耀?若是我能够如于老这般福气,纵使明日死了也无憾了!”

    神奇老头就是神奇老头。这话居然还能这么说!

    李贤长长吁了一口气,却发觉自己的心情确实好了那么几分,便朝刘仁轨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候,仿佛觉察到这里刚刚散发出来的那种诡异气息消失了,便渐渐有人大胆靠了过来,这其中打头的便是程伯虎和屈突仲翔。没人有信心能像刘仁轨这么会说话,因此没有人傻到去触李贤的霉头。都在那里投其所好说一些风花雪月的雅事。

    而一言建功的刘仁轨。则走到上官仪身边去攀谈了。顺便吸引了好些中老年官员。一时间,年少地一帮子。年老的一帮子,在朝阳下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帮,直到太子李弘带着东宫属官抵达的时候,场面方才安静了下来。

    李贤瞥看了一眼另一边懒洋洋的诸王,心中不满地想道:如今李显也和当初的自己差不多年纪,为何这上朝当站桩的事情就轮不到那小子?他自己明明不管事,干吗还得多走一趟含元殿,真是没天理了!

    想归这么想,他今儿个还真地有事找李弘,因此等其他上前见礼的人散开之后,他便无精打采地上前,兄弟之间厮见了一番。

    李弘对弟弟的脾气最最清楚,见李贤那表情就知道这厮不怀好意,于是一个眼色就把周围那些属官打发了开去

    制人地开口说道:“于师傅也曾经当过我的太傅,这一定会回禀父皇母后好好安排。于师傅一世英名,你可别在这时候惹出什么事。”

    我至于这么无知么?李贤很是郁闷,不免没好气地回瞪了李弘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谁说我要和五哥你谈于师傅的后事?我今儿个要和你说的,是苏定方苏大将军的事。”

    “苏定方?苏大将军怎么了?”

    李弘茫然的回答让李贤一愣,原本已经y霾散尽地面上顿时又y沉了下来。憋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奉旨出任凉州安抚大使的苏定方苏大将军也殁了?”

    “不会吧!”

    这下子李弘切切实实吓了一大跳。他监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身在凉州的苏定方对于大唐有怎样的贡献。不说别的,就这三年,吐谷浑可贺敦,也就是弘化公主不再是年年告急,他也觉得心头轻松老多,因此,骤闻苏定方死讯,他竟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真的不知道?”

    见李弘点头,李贤终于信了。他这个太子哥哥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撒谎,尤其是难以在他面前撒谎,既然这么说,多半是确实不知道。但是,据他打听到的消息看,似乎已经有人准备安顿苏定方地后事了,居然连东宫太子都不知道,这隐瞒功夫实在是一流!

    “高祀先!”李弘已经是忍不住了,立刻朝不远处地太子属官高声叫了一句。很快,某个高高瘦瘦地中年官员便疾步而来,躬身行礼。平日一向待下温文有礼的李弘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旋即语气严厉地问道,“苏大将军殁了,我怎么不知道?”

    一句话问得那高祀先愣在当场,许久,他方才醒悟了过来,很是坦然地又是一躬身:“太子乃是监国太子,不过边疆一将殁了,臣不敢以如此小事打扰。”

    李贤怎么瞧那官员轻飘飘地态度怎么来气,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暴怒,厉声责问道:“小事?难道要吐谷浑灭了,那才是大事吗!苏大将军奉旨安抚凉州,这三年功劳赫赫,之前又灭三国,三擒国主献于御前,这才功拜大将军,封邢国公。尔有何功,尔有何劳,居然敢如此轻视大唐功臣?”

    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终于惊动了旁边的其他官员。在别人的印象中,李贤从来不出面管国事,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舞文弄墨外加耍刀弄枪了,因此,除了和李贤交情不错的几个高官之外,大多数人只当这位亲王是帝后宠爱的儿子,从来没认为他在政治上有什么见地。于是,面对李贤有史以来第一次炮轰,瞠目结舌的人不在少数。

    那高祀先一下子面色胀得通红,一下子愣是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沛王殿下,你,你怎可……”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么?”正在火头上的李贤那里管人家是个什么官,他只知道,自己还没骂爽快,自然不肯轻易罢休,“文官主内,武将主外,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武将率兵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在这里坐享其成,还敢轻描淡写说什么不过边疆一将殁了?朝廷在边疆有多少武将,你知不知道,若是让武将寒心,那会造成怎样的乱子?”

    “陛下君恩浩荡,谁敢……”

    “你有胆子在父皇面前也这么说!”

    重若千钧的一句话,终于打得那高祀先面色发白——这事情天子确实不知道,别说天子不知道,就是执政的皇后监国的太子,也统统不知道。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若非有人暗示,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子詹事丞敢说隐瞒就隐瞒的么?

    然而,李贤却没有给高祀先辩白的机会。这家伙着实惹恼了他,大唐并没有重文轻武的惯例,但是,刚刚那通话里头隐藏着的鄙视轻蔑却让他心中无名火蹭蹭往外窜。此时此刻,他忽然瞅着刚刚赶过来的刘仁轨,皮笑r不笑地笑了两声。

    “刘相公在海东带兵征战多年,应当知道沙场的艰难辛苦。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朝廷若是连苏大将军的身后公允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抚恤功臣?”

    李弘还是头一次看到弟弟如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但细细一品那两句诗,再回忆起苏定方的孙女苏毓,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等刘仁轨应答就斩钉截铁地道:“功臣不可负,今日朝会,我会将此事禀奏父皇!”

    第三百四十七章 … 老妈的心头r,我又升了……

    些人是随着岁月苍老,有些人却仿佛是越来越年轻。龄来说,李治比武后要小四岁,但是,就如今两人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来说,武后精力充沛永不疲倦的表现,足以让所有人认为她才是年轻的那个。

    太子固然是加冠正式监国了,但是,李治却仍然在李弘的头上套了一圈紧箍咒,并没有收回皇后执政的权力,因此,如今这大唐好似有三个太阳,百官的头上有三座大山——虽说不少人对其中一座不以为然。

    这天的朝会上,李弘出面报了苏定方的死讯,结果,似乎久已倦政的李治竟是一瞬间勃然大怒,愣是狠狠责问了一通宰相,顺便对太子的明察秋毫表示了肯定和赞扬。于是,等到漫长的朝会结束的时候,某些人便有些灰溜溜的,尤其是那位倒霉的东宫詹事丞高祀先。可以肯定,招了李贤一场骂,做的事情又和太子背道而驰,这东宫官也差不多当到头了。

    反倒是刚刚在外头暴怒发火骂人的李贤在朝会上一声不吭,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然而,他大发雷霆的那一幕却印在不少人心里,就在天子责问宰相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偷偷瞅他,仿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天子发话,自然有礼部官员去定葬礼的规格,拟定相应的追赠和谥号。李弘为了表示郑重,竟是准备亲自涉入此事。李贤原本也想c一脚,谁知朝会结束,就被武后的一道口谕拎到了大仪殿——不得不说,如今他这位老妈说话的口气是越来越离奇了,这一次的借口居然是请他喝茶!对于喝茶俩字的寓意早就烂熟于心地他来说。闻听此语惟有苦笑而已。

    虽说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仪态万千庄重典雅,但是,召见自己爱子的时候。武后的装束从来都很随便。外头那身袆衣早就脱了,发髻上林林总总地花钿宝树也统统取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只是穿了一件绛紫色七褶长裙,在外头披了薄薄的素纱襦衣,乌黑的秀发慵懒地披散在肩上,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柔媚,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许人。

    李贤盘膝坐在另一边的胡床上,一面怀念自己那椅子。一面贼头贼脑地四下里查看——每隔一段时间,他老妈这里就会换几个人。原有的多半是高升去了别处,少有黜落的。所以,这满宫上上下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皇后宽仁。足可见他老妈做人的精明老到。

    “今儿个骂得可痛快?”

    乍听得这句,李贤自是嘀咕老妈好快的耳报神,面上却赶紧赔笑道:“母后,今儿个我可不是故意要和人家争执。我就是看不得那人轻描淡写地样子,心中窝火而已。再说,身为东宫属官。居然连太子都一块瞒了。这也太不像话了!”

    “那家伙是该骂。但你想过没有,他一个小小的詹事丞。有这么大地胆子吗?”武后没好气地一笑,径直站了起来,伸出手指在李贤额头上轻轻一弹,见他愣是抱着头连连呼痛,不觉愈发嗔怒。

    “苏定方当初又是献俘下,又是擒得东突厥西突厥百济三位君王,恩赏珍宝无数。偏偏老苏在钱财上吝啬,别人沾不得半点光,再加上他又和老许关系不错,人家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却是风风光光,试问谁人不嫉妒?”

    这话里藏锋的事情武后没少干过,李贤也不是傻瓜,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赶紧把头点得犹如小j啄米似的。好在他这老妈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多纠缠地意思,也似乎懒得教训他,很快便转到了那些杂事上头,攀谈了一会便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听你外婆说,你把那个胡姬已经带回家了?”

    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李贤自然不会否认,遂点了点头,就连解释的工作也没费神。老妈这分明不是兴师问罪,他不用自个吓自个。果然,下一刻,武后就忽然往他身边一坐,吓得他赶紧挪开了些许,可耳朵还是被拎住了。

    “我已经和你父皇说好,十月给你加冠,婚期也正在商量。所以,你这段时间给我老实些,别成天在外头鬼混,整日里流传些艳诗!高句丽的事情已经够让你父皇和我头痛了,你若是再添乱,到时候我少不得禀明你父皇禁闭你几日!还有,李绩上回见你父皇的时候,暗示说可以让你在外头历练历练,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前头的警告李贤还能当作耳旁风,那最后一句就着实让他头痛了。说起来都是李绩这老狐狸狡猾,说话说一半,留这么个麻烦给自己,这不是害人么?虽说旁边传来阵阵馨香,但他此刻被武后炯炯地眼神住,连深呼吸和咽唾沫都不敢,那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许久,他才稍稍打点好了那腔心思:“母后,这大唐刚刚开国那会儿

    是江夏王还是河间王,不都是在战场上建功地?我就一下而已,哪怕不上战场也行,当然,若是能够……就更好了。”

    “就凭你那花拳绣腿纸上谈兵,就想统兵?”

    虽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武后面上地神情却泄露出她心底的犹豫。别人不知道李贤地心性,她却知道这个儿子最是任性不过,若是一口拒绝,到时候指不定偷偷跑去辽东也很难说。高丽泉盖苏文已经死了,泉男生仿佛有归降大唐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仗应该并不难打,如果是这样……

    她忽然摇了摇头,就算不危险,也断然没有让皇帝嫡子跑到那里去的道理。如今不是当初大唐初立四处兵荒马乱的时候了,就算李贤和李弘兄弟再和睦,也难免那些官员不往乱七八糟的方向去想。越是往深处权衡,她越是头痛,可一看到李贤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她免不了又有些心软。

    她有四儿一女,但即便如此,最最贴心而且能够派上用场的,还是李贤。她才不相信李贤真的在李绩那里学到了什么举世无双的兵法,或是万夫不挡之勇,因此还是把此事归结到了儿子的胡闹上头。既然是胡闹,想个办法让他遂了心愿,却又无干大局,那不就结了?

    “好了,这件事我到时候想想办法。”

    —

    李贤没想到老妈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登时愣在了那里——按照他原本的预计,大概这次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会成功,谁知就是那么一句话,武后居然答应了?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掐了一下大腿,立刻感觉到一股痛楚,这才欣喜了起来。

    竟然不是做梦!

    “此次既然要打高句丽,免不了需要新罗合力出兵,我看金明嘉似乎对你很有好感,你就是虚与委蛇,也对她客气些。听说上次她跟你去了安康楼,结果被你气走了。新罗虽然是小国,但却是大唐在海东最可靠的藩属,总比一个异域胡姬重要,你明白么?”

    谁传的谣言?那次分明是小金自个走人,哪里是他把人气走了?

    瞧见武后一下子变得凛然的面色,虽说李贤心中不以为然,甚至很想嗤笑一番,但还是硬生生止住了。他可以巧舌如簧说服李弘,那是凭借他多年以来对这位哥哥的影响力;但是,要凭这种众人心目中的歪理说动武后,或者他老爹李治?那是痴心妄想!

    别说他只不过是沛王,就算他是太子,在这种事情上的发言权也不见得比一个宰相强!

    武后笑看李贤瞬息万变的脸色,这才松开了拎着李贤耳朵的手。她在其他儿女面前或温柔或严厉,从来不像面对李贤这般放松惬意,这耳提面命更是只有面对李贤才会做出来。略一思忖,她便又提醒道:“你既然已经快要成年,这封地也该换一换了。”

    从潞王封沛王,接下来又要封什么王?对于这种虚名,李贤向来不留心。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几乎都在外边当刺史,只有他和李显李旭轮都是朝廷委派长史在封地上,自个却在京城过逍遥日子。所以,不管是什么王,他都是无所谓的。

    当然,老妈既然说了,他免不了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母后,我的新封地在哪,能不能透露一二?”

    “你是陛下嫡子,如今又即将加冠,到时候自然是封仅次于太子的雍王。”

    雍王雍王,自然是坐镇雍州,所谓的雍州就是后世俗称京兆府那块地,内中最重要的就是关中长安。所以,这领雍州牧的雍王自然是皇帝最最亲信的皇子担当,李贤若是封雍王,也是意料之中。毫不意外的李贤才刚刚耸动了一下肩膀表示这一消息毫不新鲜,脑袋就又被武后敲了一下。

    “领雍州牧,兼左武卫大将军,授凉州大都督,这还不好?不必去那些穷山恶水的地方当刺史,你居然不高兴?要不我和你父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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