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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部分

    武唐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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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屈突申若已经把手搭在了腰间,燕三顿时知道这玩笑再也开不得,三句并两句把昨晚听到的事情解说了一半,他便道了一声“下回收尾帐”,几个起纵就溜之大吉,留下大树底下一对男女面面相觑。

    第二百零一章 …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尽管是暂时的

    山上的相扑大会尽管只是局限于一个不大的,但风的墙,期间的一场场比斗立刻经由一张张大嘴巴传扬了出去。能够进入三十二强的固然都被渲染成三头六臂手能开山的大力士,程伯虎和盛允文这两个大败了吐蕃高手的民族英雄自然是更被人捧到了天上。

    前者是世家公子,议论倒还少些,后者在压根不知情的情况下,立刻被视为了平民中的英雄,成为了一大堆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议论的最大焦点却是自个掏腰包举办了这场相扑大会的李贤,在人们口中,除了文思泉涌嗜酒如命外加金点子特别多之外,这位沛王殿下又多了一个美名——豪爽慷慨。

    一百万钱,那可是足足一百万钱!虽说如今钱不能买官,但只要有这么一笔财富,寻常人一辈子都开销不完,就算豪富之家也没这么舍得花钱的。而对于那些一直对亲勋三卫向来为高门把持颇有不忿的人来说,太子李弘事后的进言更是让他们倍感振奋。

    以后年年举办一届大会,择优简拔亲勋三卫,他们又可以多一条晋阶的路子!

    夜晚时分正是望云楼最热闹的时候,虽说哈蜜儿这些天没能登场,但胡天野手笔极大地从西域再次买来了两个绝色舞姬。虽说及不上哈蜜儿明眸善舞风情十足,却好在一个新鲜,因此楼上楼下照样宾客满座热闹喧哗。

    而即使是这里的达官贵人,也都在各自议论着骊山上的那一场相扑大会——没分随驾上骊山的,要么是品级宠眷还不够,要么就是东宫辅臣,所以一提及那场盛会就感慨连连。深恨不得位列其中。但有人听着这事情高兴,却也有人恨得咬牙切齿。

    在二楼角落中的一个包厢中,两个西域行商打扮地中年汉子对面而坐,各自的脸上都凝满了寒霜。虽然面前的桌子上美酒佳肴一应俱全。外头乐声绕梁,绝色舞姬作天魔之舞,但两人全然没有那个兴致。只顾着一杯一杯拼命喝酒。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红脸汉子忽然重重放下了酒杯,发出了一声冷哼。

    “钦陵真是把我们吐蕃的脸都丢尽了!”

    “这种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另一个高鼻汉子谨慎地望了望外头。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摇头叹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禄东赞居然能够在赞普死后重新回归,而且他这个大论如今赫然犹如摄政大臣!不过是一个卑微地铁匠之子,如今居然能和我们这些家族并肩,甚至还有超过的势头!路上的几次袭杀都失败了,长安城地那一次冒险也是,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两人正欲深谈。见外头一个侍者拿着盘子进来,遂改口谈了些玉石生意之类的闲话,等到人走了,红脸汉子方才低声问道:“禄东赞父子似乎对外颇有图谋,如果我们借助大唐之力。是否有可能把他赶下台?我们受命截杀钦陵,不就是为了他是禄东赞五子中最有野心图谋地一个么?如果是唐人因故杀了他。那么……”

    高鼻汉子猛地一拍巴掌,连连赞道:“好主意!若是这样,你没庐氏和我娘氏就不用成天c心了。到时候凭着我们的家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尔家族而代之。小赞普如今也渐渐大了。他日必定会对我二家另眼相看。”

    “所以,我们刺杀钦陵实在是最愚蠢的方法,还不如杀一个天朝官员,然后嫁祸来的简单。”

    “没错,只不过那人不能太重要,最好还能设计让钦陵和他发生一点冲突。嘿,这一次埋在此次使团之中的暗线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两人说到高兴处,这酒立刻就多喝了几杯,觥筹交错之间,便渐渐把精神放在了下头的歌舞上,不多时便附和着曲调轻轻哼了起来,完全陶醉了进去。

    望云楼虽说是三层,但其实在一层下头还有一层。当初那地下一层不过是用作贮藏,但胡天野自从洛阳那一次牢狱之灾后便吸取了教训。不仅在下头多设了一个用作逃生的暗门,还采取了铜管听音的窃听措施——自然,这种事情除了李贤出主意之外,不会有别人。

    此时此刻,胡天野从一个铜管上移开了耳朵,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决定好好打赏一下那个负责监听地小伙计。说是伙计,但干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他自然不可能随便雇一个人做这种事,实际上在这儿负责的阿努,三代都是他家里的部曲,所以他一得报便亲自下来监听,而仅仅是这些只言片语就让他心惊r跳。

    要是没有上一回李贤和那个钦陵在

    了哈蜜儿的一场小冲突,也没有李贤派人来额外通知些,他还真不至于关注什么吐蕃人的事。但现在,他不禁在心里痛骂了那两个吐蕃人一顿,甚至不无恶毒地揣测起他们地姓氏。

    没庐氏听上去就和末路氏差不多,怪道混得那么惨!至于娘氏,难不成那家伙是有娘没爹的种么?

    胡天野地大哥当初就死于侯君集大军和吐蕃的一战,因此对于这些西北蛮子天生厌憎。暗骂一顿出过气之后,他便出了暗房,命阿努好生记录,自己则暗自计算着,重新回到了台前。笑容可掬地应付了宾客,他有意经过那两个吐蕃人的包厢,一点一滴地记下了他们地形貌后,便找来一个伙计暗中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胡天野便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一个瘦高个满身灵动气息的少年。听明白了胡天野的要求之后,那少年笑容满面地满口答应了下来,继而又捻动了一下手指:“胡公,这买卖没问题,我保准不会把人跟丢。不过,这价钱可是不便宜。”

    “死小子,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胡天野没好气地一瞪眼,掏出一个钱袋丢给了他,这才不无谨慎地吩咐道,“这是重要大事,你可千万别弄砸了!”

    “得了得了,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弟子,这点小事不会办不好!”

    胡天野正欲再警告两句,那两个西域行商打扮的吐蕃汉子已经是下了楼。不用他关照,那少年便从窗子钻了出去,动作轻灵得犹如狸猫。看到这情景,他方才放下了心思,转而又琢磨起怎么给李贤报信。思来想去他也找不到一个有借口能上骊山的人,最后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哈蜜儿身上。

    看来,也只有明天让这个小妮子走一遭了!

    李贤万万没有想到,在骊山悠闲泡温泉的时候,于志宁仍然会“大驾光临”他的冷泉殿,然后郑而重之地拿出了厚厚的史记开始讲课。这讲课也就算了,毕竟,史记的故事原本就很有趣,老于讲得并不枯燥。但是,为什么偏偏在他听得入神的时候,张坚忽然跑过来报说,骊山脚下来了个哈蜜儿,指名道姓地找他!

    不消说,老于自然是气得白胡子一抖一抖。要是换成别人,李贤必然是压根不理会扬长而去,但是于志宁他可不敢随意敷衍。好容易用一番话语把人安抚住了,又把李敬业四个人丢下来顶缸,他这才匆匆往山下去。

    哈蜜儿不是那种没事会死缠烂打的无知女子,要不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她绝对不会来找他!

    而他这一走,李敬业顿时逮到了机会,三两步冲上去关好房门落下门,他这才笑吟吟地对着于志宁深深躬身道:“于大人,我四人因为沛王殿下的缘故,一直能够听您讲课,这实在是荣幸。只是有几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今日殿下正好不在,若是再不说,恐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于志宁一直对李贤颇为看好,更是希望将其培养成辅佐太子李弘的贤王,因此连带着对李敬业等人也异常严格。刚刚那一下他着实气得不轻,如今见李敬业如此恭敬,他不觉心情有所好转,暗叹一声孺子可教,这才微微点头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敬业深深吸了一口气,见程伯虎屈突仲翔都用一种充满希望的目光望着他,他便轻咳一声,用一种异常郑重其事的语调说道:“于大人,您昔日是太子太傅,如今虽然卸任,却可这名声依旧不坠,何不让沛王殿下正式拜师?”

    见于志宁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他连忙又堵上了另一番话:“如果于大人是担心我爷爷,那大可不必。爷爷曾经说过,沛王殿下天生聪颖,多学一些不是坏事,再者,这王傅就是多上一位,只要陛下和娘娘能够首肯,别人又岂能指手画脚?而且,殿下至今未曾定性,也只有于大人这样的名师,方才能让他收束一下性子,不是么?”

    这一顶顶高帽子送上,就是于志宁也不禁悚然动容,旋即低下头深思了起来,竟是没看见程伯虎屈突仲翔向李敬业竖起了大拇指。至于薛丁山则是被李敬业刚刚那洋洋洒洒一大堆说得瞠目结舌,他虽然木讷,但本着旁观者清的原则,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今于志宁只是客串一下王傅,他们四个伴读就这么惨,那以后这一位若是真的成了王傅,他们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第二百零二章 … 师傅看徒弟,越看越欢喜

    年头,小小卫士果然是最会领颜色的!

    李贤唯恐发生什么哈蜜儿和一堆卫士针锋相对的情况,直到一个卫士将他引到了一个院子,他方才松了一口气。纵使他爱酒好美人的名声在外,但这让一个舞姬找上了骊山,传扬开去还真不是什么好事。不消说,他很是发挥了一把豪爽慷慨挥金如土的本色,让一群知情的卫士喜出望外。

    推门进了屋子,李贤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人影便忽然裹挟着香风扑了上来,而他赫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叹。情急之下,他慌忙掩上房门,才想追问的时候,哈蜜儿却立刻松开了手臂,却将他拉到了里头一间房。

    “是胡公让我来的。”

    哈蜜儿身穿黑色滚银边的袍服,平日在人前常常露出甜美笑容的她,此时此刻却满面焦急,几乎一刻不停地把胡天野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才红着脸道:“胡公说,这事情非同小可,他的身份若是来求见殿下,难免会有些疑难,更会让别人怀疑。如果是我,别人最多责殿下一声荒唐,所以,所以……”

    这个傻丫头!李贤心中暗叹了一声,旋即笑着在那光滑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露出了阳光的笑容。他受一点责难无所谓,横竖已经习惯了,他老爹老妈也不至于真拿他怎么样。

    但哈蜜儿一个舞姬却是时人眼中最卑贱的,即便有他当靠山,这骊山上能够一个指头掐死她的也大有人在。按理说哈蜜儿在场上厮混了那么久,没道理不知道这些。果然应了一句话,关心则乱。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我知道了,只是以后就算有急事,你也不用这么冒险。”

    李贤笑着在那只柔夷上轻轻一捏,只觉得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也比初见时更加妩媚流转。他虽说救过胡天野一回。但也不是存了助人为乐的心思,即便是之后扳倒了李义府,他也并未指望对方会完完全全可靠。现在看下来。胡天野这人还算不错,虽然有算计他地时候,但真正遇到事情还算条汉子。他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哈蜜儿。心中又多加上了一句评价。

    只是,胡天野和这年头大多数男人一样,对女人的安危未免太不尽心。这大老远的,居然让哈蜜儿一个人骑着马过来,也不怕路上遇上劫道地!

    “哈蜜儿,我让你排练的舞你好好琢磨琢磨,只要能讨了母后欢喜,其他的事情一切好说。”李贤本想去拍她地肩膀。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很不对劲,便立刻放下了手,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虽说是关中之地,但难保不安全。你一个弱质女流,我呆会让人护送你回去。”

    “嗯。”

    接下这桩任务的时候。哈蜜儿并没有多想,只是担心李贤会不会因为那两个吐蕃人的密谋而有什么危险。但如今该做地事情都做了,她不免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不管怎么说。李贤都是大唐的皇子,除非那些吐蕃人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找上他。只是,能听听他对自己说那些温情的话也好……

    “哈蜜儿,哈蜜儿?”

    耳畔传来了几声叫唤,哈蜜儿立刻回过神来,连忙退后几步单膝跪了下来:“胡公说了,他已经让人去跟踪那两人。那个人是飞檐走壁的高手,必定手到擒来,若是沛王殿下有什么指示,便由哈蜜儿带回转达,我决不会泄露半个字。”

    李贤见她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先是一奇,转而哈哈大笑,疾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若是不相信你,胡公也就不会让你传话,至于我……就算信不过别人,我还能信不过你?回去告诉老胡,不过是跳梁小丑,无需担心,让跟踪的人别露出形迹,我到时候自有打算。”

    哈蜜儿答应一声,自然笑得灿烂,而心中亦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感动。能够得到这么一份信任,于她来说,实在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权衡再三,李贤还是命人找来了张坚,令他把哈蜜儿送回去。这一位先头和李贤去过望云楼,此时见到哈蜜儿,心里早就认定了是怎么回事,因此李贤一开口吩咐,他就立马拍着胸脯打了保票,表示一定会把人安全地送到,就差没一嗓门说出金屋藏娇了。

    人一送走,李贤再次关照了那些卫士一遍,这才回到了自己地冷泉殿。一进里头,他方才发现李敬业等人全部不在,唯有于志宁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此时,他方才想起自己需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如何对老于解释!

    要是李敬业程伯虎那几个家伙在,他还能c科打诨过去,可现在愣是只能靠一个人应付。他原想编几句谎话,但转念一想,老于虽说人忠厚老实,如今又不怎么管事,但是,这一大把年纪在朝堂厮混了那么久,绝对不是一点门道都没有的,何妨听听他的意见?

    打定了主意,他在于志宁旁边坐下,镇定自若叫了一声于师傅,浑然没注意这句话给老于带来的反应,便滔滔不绝地把刚刚从哈蜜儿那里听到地消息一古脑说了——当然,话既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少不得在该删减的地方删减,同时在该添油加醋地地方添油加醋。

    在他口中,胡天野从铜管里头窃听到的内容变成了伙计无意中听见,那两个假扮西域行商的吐蕃贵族也被他说成了是想要在长安城暗杀朝廷重臣用作嫁祸……结果,洋洋洒洒一番话一说完,他便看到于志宁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这些蛮子,果真是养不熟地狼!”于志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旋即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再次坐下,但那怒气却没法一下子收回去,仍旧显得有些气冲冲的。“无论是先帝还是陛下,对于这些吐蕃人都极尽优容之能事,想不到他们居然愈发猖獗了起来!”

    直到一通火气发完了,老爷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贤:“既然知道了这些,沛王殿下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李贤强自按捺下耸肩的冲动,早就考虑过的念头又在心里转了几遍。出兵看似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如今大唐更重要地目标在海东,要是西边真打起来。两头作战的压力绝对不小。再说,吐蕃那个地方就算真的打下来,对大唐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他便上前涎着脸道:“于师傅,不是说吐蕃如今的大论禄东赞和那些吐蕃世袭贵族有分歧么?这其中是不是可以做做文章?”

    看到老于脸色一连数变,李贤不禁有些担心。要说他认识地老狐狸不少,许敬宗算一个,李绩还算一个。就是苏定方薛仁贵,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算起来,李义府这种嚣张跋扈没有远见的,反而算是最最好对付地一类人。

    他李贤如今不哼不哈。却在四方打下了基础,这周遭一批人的武力值勉强也算不错的。可惜没个文臣把关,好容易看上一个裴炎,又因为这家伙运气好遇上了他老爹李治。更是不好太过纠缠。如今现成地老于放在这里,不好好用一下岂不是可惜?

    “若是太子,大约会说立刻召集金吾卫全城大索,然后问罪于吐蕃,殿下实在是出人意料。”

    说这话的时候,于志宁眉头紧锁,一双原本已经显得老迈混浊的眸子死死盯着李贤,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许久,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沛王殿下这行事果然是和太子不同……”

    “太子五哥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天子,怎么能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歪主意?”李贤抢着打断了于志宁的话,转而嬉皮笑脸了起来,“至于我么,坊间说豪气李六郎的也有,说醉鬼色鬼的人也有,说荒唐地更是大有人在,就算用了馊主意,又有什么要紧?再说……”

    他拖长了语音,旋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于师傅自然是会替我保密的。”

    于志宁先是面露错愕,但很快醒悟到了李贤这话的用意——要是连这种弦外之音还听不出来,他又怎么可能先前当了那么多年的宰相?想到李敬业先前地撺掇,再看看李贤那张狡黠而又诚恳的脸,他终于用力拉扯了一下下颌地胡须,险些揪下了其中两根。

    “我原本是要告劳退休的人,这多余的闲事没心思管,也不想管。”

    李贤等了老半天等来这么一句,未免异常失望。然而,还没等他想方设法再套套老于地口风,于志宁就道出了一句让他大吃一惊的话。

    “这读书虽然不如习武那样一杆见影,但一书在手,有时却能抵千万兵,殿下可相信?”于志宁见李贤面色古怪地站在那里,忽然又加上了另一块砝码,“殿下可知道,前几天陛下和娘娘曾经提起过,说你在武事上过于偏颇,所以有意再找一位师傅。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我老了……”

    一边这么说,于志宁一边在心里感慨——他可没有说假话,只不过,皇帝的意思是让他直接去当李贤的师傅算了,他虽说答应了,但还在考察李贤的态度。

    而对于李贤来说,于老头虽然迂腐古板,但至少人品过得硬,也没有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换成别人……他终于被那种未知的可能性打倒了,找一个必须对其毕恭毕敬的老师,还不如延续现状的好!

    “于师傅,这是哪儿的话,您不就是我的师傅么?哪里还用找别的师傅?”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于志宁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别兜来转去那么久,反倒是他被人耍了吧?

    第二百零三章 … 胜败本常事,畏输非丈夫

    山并不是一个小地方。

    但是,这年头的汤泉宫可不是日后的华清池,上头殿阁虽然看似连绵不绝,但还是有限制的。像许敬宗李绩这样的宰辅重臣,还有可能独居一个院子,但普通官员或是武将自然只能凑合一下大家挤挤——能跟着皇帝老子泡温泉,那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而李敬业四个人虽然有一个独立的小院,但因为冷泉殿毕竟地方大,因此四人仗着伴读的名义,常常占据了殿后宽大的演武场,这一天也同样不例外。

    得知李贤已经进了书房,李敬业不禁重重拍了拍巴掌,不无兴奋地嚷嚷道:“这下好了,凭着我刚刚那些够火候的劝说,要是老于还不知道把握机会,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了!嘿,只要六郎拜师,老于一定会把心思全部放在他的身上,我们只要应付两下就成了。”

    程伯虎对读书最最头痛,此时自然是兴高采烈,而屈突仲翔虽说觉得这么做可能会有问题,但考虑到上次被关禁闭的倒霉经历,他也就把那些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开玩笑,他之所以选择跟着李贤当伴读,可不是为了给于老头整治的!

    眼见那三个家伙全都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遐想中,薛丁山实在忍不住了:“以于大人的个性,倘若六郎真的拜了师傅,我们今后只怕会更难过而不是更好过!于大人显然是想让六郎当一个贤王,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四个?你们可别忘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唠叨我们资质差了!”

    一席话说完,李敬业程伯虎屈突仲翔已然是呆若木j——敢情他们这祸水东引之计,拐弯抹角居然回到了自己身上!于志宁要真的名正言顺成了沛王王傅。以后只怕更会对他们盯得死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事先怎么没想到?

    “小薛,这种话你事先怎么不说!”

    见李敬业咬牙切齿地冲着自己怒吼,薛丁山不禁耸了耸肩:“我早说你们会相信么?”

    一句话说得三人哑口无言。然而,还不等李敬业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便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敬业。你可是好算计啊!”

    “六郎……”

    李敬业一扭头便看到了面带冷色的李贤,顿时感到不妙。待要拉上旁人壮胆地时候,却只见程伯虎和屈突仲翔全都没义气地溜到了薛丁山背后。他见状不禁气结。眼珠子一转,他便赶紧陪笑道:“六郎,我不过是看于师傅那股子爱才之心……”

    “废话少说!”

    虽说李贤明白自己上了当,但是,真正忖度下来,他并没有吃什么亏——老于固然是一本正经的人,可还算通情达理,刚刚已经亲口答应一应日程还是按照先前。并不打算一天到晚拘着他读书。而他反而还赚到了一个老智囊,成本核算下来一点都不亏。

    再加上老狐狸李绩这个师傅,他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话虽如此,但是平白无故被人算计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因此他死死瞪了李敬业好半晌。直到把对方看得浑身发毛方才暂时罢休。他当然想好好教训李敬业一顿,问题是。眼下还有另外一件更要紧的事情。

    “我问你,师傅后天要考较你地剑术,你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见李贤岔开了话题。李敬业先是舒了一口气,可是一提到李绩的最后通,他那脸色顿时异常难看。

    “练得怎么样……我他娘的就是不知道!”他忽然变得气冲冲地,没好气地一p股坐了下来,“虽然比不上伯虎小薛的心无旁骛,但我至少不比六郎下的功夫少吧?可偏偏我这剑术愣是没有长进,每次问爷爷,他都用那种古怪地目光盯着我看,却一句指点都没有!如今还给我下这种最后通牒,他还是不是我爷爷!”

    李贤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敬业在背后这么指摘李绩,一愣之后,他忽然隐隐约约觉得抓到了一点什么,但要真正理出头绪,却又是杂乱无章。左思右想不得章法,他索性也就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一把将李敬业拽了起来。

    “没出息,师傅既然要考你,顺顺利利通过不就完了!”他一面说一面重重拍了拍李敬业的肩膀,旋即对旁边的程伯虎三人喝道,“大家是兄弟,都来帮敬业一把,再去把盛允文叫来,我就不信敬业就过不了这一关!”

    听说要练武,程伯虎薛丁山自然是满口答应,而屈突仲翔忖度这兵器上怎么也要逊色三人一筹,立刻自动请缨去叫盛允文。李敬业还来不及感谢,就被程伯虎愣是拖到了场中,很快,他就自然而然地被那凌厉的攻势得左支右绌汗流浃背。

    边站着观望的李贤不禁眉头紧蹙,屈突申若的意思是有突破那临门一脚,而以他平日和李敬业较量地情况来看,虽说是胜多赢少,但似乎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为什么李绩没有对他下过诸如此类的最后通牒?他可不相信老狐狸李绩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看。

    见李敬业招架不住程伯虎的攻势,跳出举手认输,他心中忽地灵光一闪。见旁边还站着一个兴致勃勃地薛丁山,他眼珠一转便把人拉过来吩咐了几句。几句话说完,见薛丁山眼珠子瞪得老大,他便指了指兵器架。

    “难道我的话你也信不过么?”

    好容易歇息够了,李敬业方才垂头丧气地爬起来,见拎着斧头地程伯虎还在盯着自己,他连忙摆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伯虎你放过我吧!我这人就是再练上十年,也没那个天分突破,大不了我以后就不用剑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背后忽然响起了呼呼风声,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朝旁边一滚,眼角余光便看见一截枪尖出现在他刚刚那个位置上,凌厉的劲道竟是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坑。大骇之下,他见那个执枪的人赫然是薛丁山,不由破口大骂道:“小薛,你想杀人么?”

    薛丁山却压根不理他,回枪一收,一旋手腕又是一枪,枪头地那一偻寒芒犹如毒蛇一般,不但角度刁钻,而且和平日彼此喂招时的留手大相径庭。

    虽说李敬业知道薛丁山不可能是真的要自己性命,但是,在那枪影笼罩下,别说他不敢去赌那种可能,就连身体也本能地做出翻腾等各种反应,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拔剑,更来不及去看其他人在干什么。

    好容易闪过直搠右胸的一枪,他正想再喝骂两句,忽然只觉脑后忽忽风声,顿时魂飞魄散。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狼狈不狼狈,一个标准的驴打滚挪开三尺,这一次他不用回头看,便知道那绝对是程伯虎无疑。

    这两个家伙都疯了么,比试就是比试,什么时候需要动生死!

    然而,眼前一道凌厉的剑光把他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尽管他想要故技重施再次躲开,尽管他想要开口喝止,但是,他的身体却忽然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

    拔剑,上击!

    叮地一声响,他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推出去好几步,直到这时,他方才看清了那退开的执剑身影,除了李贤还有何人?这时,他闷在心里头的喝骂终于吼了出来。

    “他娘的,你们还让不让我活了,三个打我一个!”

    “要不是三个打你一个,你能使出刚刚那一剑?”见李敬业一下子愣了,李贤便耸肩笑道,“这要是换成平常,你早就投降了,怎么还会捱到最后?我现在总算知道敬业你为什么难以突破那临门一脚了,这剑术和做人一样,讲究一个百折不挠,绝处逢生。你天分高,每逢知道难以取胜就罢手了,所以嘛……”

    他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响鼓不用重锤,如李敬业这样心思灵动的人,没道理不明白这些。正是因为李敬业太聪明了,所以起初进展颇快,到了最后反而及不上其他人。像那次相扑大会,他明知必败却还继续上的事情,换成李敬业是绝对不肯干的。

    见李敬业浑然忘我地坐在地上冥思苦想,李贤便一把拉起旁边莫名其妙的程伯虎和薛丁山往外头走。薛丁山自然无话,而走到半路的程伯虎却忍不住问道:“六郎,我们这样痛揍他一顿,他就真能一下子长进?”

    李贤瞥了程伯虎一眼,忽然笑嘻嘻地问道:“如果是你,遇到一个绝对不可能胜得了的人,你会怎么样?”

    “没打过怎么知道?”程伯虎的回答异常直截了当,“先提起斧头干他娘的,如果真的输了,我就回去好好练,练好了再去挑战,输了再练,总有一天肯定能赢!”

    这是标准的程氏答案,李贤看了看薛丁山,见这位也露出了深表赞同的表情,他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如程伯虎这种人找到一个就已经不易,他居然能一下子遇上俩,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等到三人来到了场边,屈突仲翔方才刚刚把盛允文带过来。看着一脸茫然的盛允文,再看看场中仍然坐着的李敬业,李贤便笑着点点头道:“老盛,伯虎他们都说你剑术不错,待会陪我练练!对了,我倒是对你当初那些游侠的日子很感兴趣,闲的时候也顺便对我说说。”

    第二百零四章 … 雌兄雄弟,巧遇豪爽少年郎,却见无耻负心汉

    安崇文坊内有不少专门租赁给外地考生的宅子,每逢赴京赶考的人多半群居于此。虽说投递墨卷巴结权贵乃是必备之事,但还有一桩事是万万少不了的,那就是上平康坊见见闻名京城的乐伎。这眠花宿柳的无限温柔缱绻,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富萨尔和伦布知一出自没庐氏,一出自娘氏,都是吐蕃显赫的大姓。虽然不是正支,但在族中也有相当的地位。如今既然假作西域行商来到了长安,但真让他们和寻常下民一样,住在那种下等客栈中,他们又不情愿。

    因此,两人愣是想方设法在崇文坊的一处热闹地段赁下了一处房屋,除了随行的几个健仆之外,又买下了几个绝色美人充作姬人,成日里饮酒作乐吹拉弹唱,果然引来了几位自命风流的士子。

    那几个姬人都得了主人许诺,讲好回乡之日就放她们自由身,还有大笔银钱相送,再加上前来攀谈的士子至少都是美仪表的翩翩公子,谁不想择一个好依靠,因此不过三日,便有两个士子禁不住那风流缠绵,与美人共效好事,竟是干脆住在了那宅子中乐不思蜀,无不对主人的好客大加赞赏。

    这一年正是各道推举士子进京科考的大年,名额固然有限,但也有不少人千方百计想来到京城碰碰运气,因此崇文坊中自然是人才济济。谈及那两桩艳遇,又有人大谈旁边那宅子中胡商好客,众多年轻人便有些耐不住了。还未考中之前,固然可以去旁边的平康坊享受一下温柔乡,但那花销着实不小。旁边既然有胡商好客美女多情,何不一试?

    见三四个年轻人进了那座宅子,李贤不觉眉头一挑。他今儿个是借口回京城探望李弘,这才得以从骊山上溜下来。谁知到了地头竟然是这样一幅光景。他自己就是风流不羁的主,并不以为这些士子纵情风流有什么不对。

    西域胡商中为了招揽生意外加打开名声,常常有这样做的。不得不说,这两个出身显赫高门的吐蕃人还不是完全地笨蛋,如此一来虽说高调。却反而不会引人注目。

    “六郎,要不要我冒充士子进去看看?”

    听到身后这个建议,李贤不禁转过了头。自打三天前的事情之后,李敬业竟好似变了一个人,不但顺利通过了李绩的测试,而且性子也一下子沉稳了下来。即便是他李贤这个始作俑者,面对这种翻天覆地的巨变,也很有一种难以置信地感觉。

    除了李敬业。这一天同行的还有屈突申若外加张坚韦韬两兄弟。这一日的大姊头也是作男装打扮,袍服和李贤李敬业一模一样,只是一头秀发用黑色幞头纱裹住,由于内里衬着巾子,仿佛高冠一般。对于李敬业地变化。她却很是淡然,此时闻言便微微一笑。

    “如今外头认识敬业你的人多了。你要是真进去,被人认出来只怕会带累到六郎。你且去长安县衙找万年令吴琮,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万年令吴琮因为李义府去职,正在那里惶惶不安,你不妨也顺便下点功夫。这家伙除了做官地心热切了一些,能耐倒还是有的。”

    见屈突申若潇潇洒洒地一展扇子,李贤便顺势朝李敬业点了点头——换作以前,他还真没有信心让李敬业去和那些下层官员接触——李敬业毕竟是富贵窝里出来的,待人接物难免会看官职高低,可如今这一沉稳,看上去顿时大为不同。

    “敬业,吴琮那边就交给你了。”

    送走李敬业,李贤又对留在外头的张坚韦韬两兄弟交待了一番。他原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劝服两人,谁知这两个亲卫二话不说就答应留在外头,点头的同时还在那里偷眼觑看屈突申若,这倒是让他心里头一阵嘀咕。

    不像一般有钱人门口都有那么几个看门的大汉,那宅子门口倒是站着两个俊俏的小厮,一见有士子模样的人来立刻点头哈腰煞是客气。屈突申若和李贤一进门,两人顿时乖巧地迎上,言说主人家正在花园和几个士子品茶吟诗。

    两个番子懂得什么诗?

    虽说知道那宅子是租来地,但跟着小厮穿堂走巷逐渐深入,李贤不得不感慨这宅子的前任主人颇有品味。而当他走进那个花园的时候,心中更生出了一股赞赏。这九月自然已经过了中秋,地上自然而然落了不少叶子,踩在那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听着那沙拉沙拉的响声,竟是别有几分不同寻常地意味。

    “是不是觉得这地方不错?这原本是前东台侍郎薛元超的一处产业,李义府获罪长

    规矩流人不能骑马,偏偏这位傻乎乎地进言,说李义该开特例,结果可想而知。”

    说这番话地时候,屈突申若刻意压低了声音在李贤耳边提醒,兼且她和李贤扮的本是兄弟,两人之间自然是贴得极近,那吹气如兰的感觉固然让李贤心中一热,掉在头颈中地几缕发丝更是让他痒得难受,其余的便是佩服。

    这位大姊头打探得还真够清楚,连这种细节都没放过!

    花园中央有一个敞开的阁子。按照李贤的看法,这无疑是一个四不像的凉亭,虽然和周围景致还算协调,但四面无水总是少了几分乐趣。此时此刻,那阁子中隐约可见几个身穿红衫的丽人,旁边散坐着四个士子,高谈阔论的声音便随着清风飘了过来。

    “我已经在上官相公那里投了墨卷,上次我再拜的时候,门上的人已经说了,我此番希望极大,上官相公对我那几首诗很是赞赏!”

    “那便要恭喜了,刘兄此番原本就是山南东道拔解,倘若此番能够夺得状元,那可就是确确实实的头名了,到时候京城权贵,只怕人人要争抢刘兄为婿!要说韦使君还真是慧眼识英才,否则刘兄这样的女婿到哪里找去?”

    “刘兄的诗词功夫,此次的考生绝对没有人能及,这夺得头名是板上钉钉的事。”

    渐渐走近的李贤见一群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中间的那个所谓刘公子奉承,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只见其人二十四五岁,生得俊朗英挺,一身月白滚边长袍,愈发衬托得人颀长倜傥。只不过,这世界上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人多了,以李贤的挑剔,区区一幅好皮囊压根不算什么。

    看到又有人来,阁内诸人便抬头望了一眼,见是两个陌生人,当下便继续攀谈,旁若无人地奉承着那位刘公子。唯有旁边另一个少年起身微一点头,冲着屈突申若和李贤笑道:“两位想必也是听说此间主人好客,闻名而来的?”

    李贤刚刚也看到这少年坐在两个姬人中间,一直在心无旁骛地喝酒调笑,似乎和旁边几个并不搭调。此时他发觉其说话风雅举止倜傥却不失风度,便回了一个笑容:“我陪家兄赴京应考,就住在这附近,正好听别人提起这儿,所以过来看看。”

    “哈哈哈哈,你说话好生爽快!正是来寻欢作乐,没事吹捧个什么劲!”那少年浑然不顾自己这一句话说出口,旁边三人是怎样脸色,径直上前来,潇潇洒洒地向屈突申若李贤拱了拱手:“我是陕州姚元之,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陕州姚元之?”屈突申若微微一讶,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不待李贤开口便笑道,“我记起来了,令尊可是姚善懿公?”

    对于屈突申若这种张嘴就来的功夫,李贤心里着实佩服。这位大姊头仿佛是在心里有一张世家谱系表似的,一五一十记得清清爽爽。面前这少年郎不过是报了姓名,屈突申若居然连人家老爹的名头都报出来了。

    “咦?”自称姚元之的少年顿时惊讶了,歪头看了屈突申若老半天,他脸上便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这位尊兄既然知道家父名讳,莫非乃是家中故交?”

    由于这少年年纪和自己相仿,李贤颇觉得其人有趣,正想攀谈两句,却听得旁边传来了一声冷哼。

    “人家主人刚离开,你却在那里喝酒取笑姬人,一点不知尊重!如今少年郎,比起我等当年求学的时候却是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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