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 作者:豫西山人

    周里乡位于龙湾镇西面、杜河乡东面，距离县城四十公里。

    陈观出了公安局后，本来计划是回家里吃中午饭的，但是想想苗坤生说话时的神态，再想想公安局战友们热情，就觉得不能在县城呆了，遇到个熟人都得啰嗦半天，还不如直接去周里乡，能赶上的话，就在镇政府机关食堂吃饭，赶不上的话，就在街头小店里吃点饭就算了。

    陈学智、郑玉莲两口子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想着中午给儿子包饺子呢，没成想刚摆开摊场儿，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说是不回来吃饭了，去周里乡报到去了。

    放下电话，郑玉莲突然想起儿子去周里乡要路过龙湾镇，可以顺路回五龙峪去看看，马上就又拿起手机给儿子打电话，让他回五龙峪后不要着急走，等会儿，她和陈学智两个马上赶huí qù 。

    回答郑玉莲的，是陈观的声“不回五龙峪”。

    陈观不是治水的大禹，没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dǎ suàn ，只不过他现在确实是心有kuì jiù ，觉得自己担任周里乡党委书记半年了还没有到任，说不过去。因此，急于赶到周里乡去！

    出县城的时候，陈观本来想给周里乡乡长余可成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到明水了，今天就到周里乡去报到上班了。但是想了想，没有打zhè gè 电话，他想来个暗访，了解下周里乡的真实情况。

    车到龙湾镇的时候，陈观有意放慢了车速，朝窗外看去，之见龙湾镇通向五龙峪去的旅游专用公路上有旅游车、面包车通行，再看看路边桥头上矗立着的“好山好水五龙峪，白家大院欢迎你”的广告牌，白爱晓、白爱月姊妹俩的形象依旧是那么美丽动人，深深的酒窝里盛满了笑意，也就放心了，这才jì xù 西行。

    和龙湾镇不同，周里乡全部是山区，没有点平川地带。

    明水河在周里乡和龙湾镇的交界处流出了大山，进入了美丽富饶的明水川，两岸土地肥沃、禾稼茂盛，屋舍俨然、阡陌交通，确实是好地方。

    周里乡则全是山区，没有块平川。

    陈观原来从桐花镇回五龙峪、县城，都从周里乡jīng guò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日会当周里乡党委书记，对周里乡的情况不留心。这次，等于是他真正的第次到周里乡来。

    出了龙湾镇地界，沿着山谷中的公路西进，直到看见路边有家两口子在地里掰玉米，陈观这才停住车，下车走了过去。

    “老哥，忙着呢？”

    “嘿嘿！”

    “这玉米不错啊，穗大，颗粒饱满，看样子亩地要打六七百斤了！”

    “嘿嘿！”

    山里人待人热呵，但不善言辞，看那汉子只顾忙着掰玉米了，陈观觉得有点无趣，就又说到：“你这是早玉米吧？这么早就熟了。”

    那汉子这才开口回答说：“你的眼神儿不错，我这种的是早玉米，熟的早。不过，我种的是套播的。晚玉米现在还不熟呢，恐怕得到过了国庆节才能掰。”

    早玉米是提前留好地，春上种。晚玉米是收过麦以后种的。这两年也有实行套播的，属于新技术，是在麦苗田垄里点种玉米。这样，玉米熟的早。

    陈观又问那汉子种了几亩玉米。

    那汉子回答说种了五、六亩。

    陈观盘算了下，说有这五六亩玉米，这家人今年的生活就不发愁了。

    这说，那汉子就听的直摇头，说是靠农业发家，门都没有！

    见陈观直着，那汉子不好意思再干活了，走过来在玉米秸秆捆子上坐下，掏出了包几毛钱的蕉叶烟，给陈观递了根，让陈观坐下吸烟。

    抽着烟，那汉子就给陈观算账，算小麦的投入，从种子、化肥、农药算起，直算到了亩产、价格，算来算去，种小麦非但不赚钱，还得搭功夫。也jiù shì 指着秋季的收成过日子了。

    算到最后，那汉子说，前些年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包产到户，庄稼人种地的积极性下就调动起来了。那个时候，卖粮食卖个万元户，十里八乡的都有名。现在不行了，化肥涨价，农药涨价，啥都涨价，jiù shì 粮食不涨价。山里的坡子地又比不得川里的水浇地，旱涝保收，产量高，这山里的坡子地，土质好的，最也jiù shì 亩地打个七八百斤小麦，这还得是村里、洼里造坝淤成的洼心地、坝子窝。般的坡子地，产量都在二、三百斤到五、六百斤之间徘徊。雨水的年成，就丰收；遇干旱，就大幅度减产。所以说，这年头干啥都别当农民，累死累活不挣钱！

    这些情况其实陈观心里清楚，他家jiù shì 五龙峪的老户人家，从小跟着父母种地呢，能不清楚么？

    陈观就问难道乡里、村里没有组织大家种点经济作物么？

    那汉子说，别提了，谁听乡里的谁上当！乡里号召大家种大葱，结果大葱倒是长的很好，可惜卖不出去；乡里号召大家种药材，说是斤能卖好几块。结果是药材没有人收购，全扔了。老bǎi xìng 也寻思明白了，乡里的信息都是迟到的信息，都是打牛屁股的。前面缺少那种药材，价钱自然就涨上来了，谁种谁发财。等到第二年大家都种了，自然就文不值了，谁种谁倒霉！

    那汉子总结到，这都是乡干部好心办坏事儿，情有可原。关键是现在的乡干部、村干部都是群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货，除了收计划生育罚款、收村提留乡统筹，他们还会干啥？指靠他们，年都过错了！

    陈观听得脸上都直发烧！

    还在掰玉米的婆娘发话了，吆喝自家男人到：“你个憨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没见路边停的是警车么？不怕给你抓去拘留啊？”

    这吆喝，那汉子还真的是闭口不言了，抽完烟，也不理陈观了，又去掰玉米了。

    陈观只好讪讪地起身，回到车里，jì xù 开车前行。

    周里乡政府坐落在从明水到桐花镇去的公路边，除了镇派出所、镇税所、工商所、信用社、供销社、副食品门市、乡卫生院、粮库、小学、中学等镇直部门外，jiù shì 几家个体门市、个体饭店，条街道也不过几百米长，很冷清的。

    比起桐花镇的繁荣，周里乡显然是太落后了！

    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陈观开着车驶进了周里街。

    看看表，已jīng guò 12点了，zhè gè 时候去乡政府，估计食堂都没饭了。陈观干脆就在街头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馆坐了下来，看着墙上贴着的价目表，在想吃什么。

    正是吃饭时间，饭店里吃饭的人不少。

    陈观穿的白衬衣、牛仔裤，在那里高高大大的，看就不是老bǎi xìng 。

    饭店老板很热情，走过来打量了下陈观，说是米饭、炒菜、羊肉汤、羊肉烩面、鸡蛋捞面、汤面啥都有，想喝啤酒的话，有凉菜。

    陈观要了碗羊肉烩面。

    饭还没端上来呢，就见个穿着税所制服的中年人端个锅进来了，进来就喊：“老张，来碗羊肉汤！”

    原来这饭店的老板姓张！

    饭店老板老张本来已经把锅搁到了火上，zhǔn bèi 给陈观做烩面呢，这听喊声，马上就放下手里的锅，走了出来，满脸是笑，招呼到：“王税务，稀客啊？好，你等着，今天刚熬的新鲜的羊肉汤，我给你做去。”

    说完，老张顺手接过王税务手里的锅，进了操作间。会儿工夫，老张就端着锅羊肉汤走了出来，手里还提了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七八个烧饼，块递给了王税务。

    王税务连掏钱的意思都没有，端着锅、提着烧饼走了。

    王税务的背影刚消失，老张老婆就开始骂老张了，说王税务是他爹还是他爷？值得他这么孝敬？那大锅羊肉汤是白来的？卖少碗羊肉汤才能赚回来？

    老张就骂老婆头发长见识短，没事儿坐那里去剥葱去，少啰嗦！

    陈观想着接下来就轮到给他做烩面了，不动声色，坐在张桌子跟前抽烟，等上烩面。

    这天还真的是巧了，老张刚要给陈观做烩面，就又进来了四个人，进门就开始点凉菜，还要了捆啤酒。

    饭店菜品比面食利润大，有人要喝酒，老张肯定是先忙着出凉菜、拿啤酒了。

    陈观等了会儿等不着自己要的烩面，正要起身走呢，就听老张对那四个喝酒的人说：“李主任，咱乡的陈书记啥时候回来上任啊？”

    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回答到：“那你得去问陈书记本人，或者去问县里的苗书记、王县长、崔书记、姚部长。我那能知道陈书记什么时候来上任啊？”

    另个人拿起啤酒瓶子咕咕咚咚往杯子里倒，边倒酒边说：“操淡闲心！陈书记不来，你是开饭店的；陈书记来，你还是开饭店的。陈书记上班不上班，挨你个球事儿？”

    老张哭丧着脸说：“陈书记上班不上班太挨我的事儿了。我等着他来了给我结账呢！乡里打的白条都大摞了，每次去要钱都说没有，说是等陈书记上任后再说。要是陈书记永远不来周里乡上任，我这钱难道就不要了？”

    那个四十岁的李主任就说：“原来你操心的是这事儿啊！我给你说，快了。原来说的是陈书记去集训半年，现在算来都已经超过半年了。说不定哪天就来上班了！”

    老张依旧哭丧着脸说：“童书记走的时候让去找余可成乡长，现在余可成乡长又让等陈书记上任。可是我等不起，要是陈书记再不上任，我这饭店就要关门了。我两口子去乡政府食堂上班去，给大家伙做饭，等着要账。”

    李主任就说：“那敢情好，你赶紧去吧，向政府食堂的老胡可没有你的手艺儿，你把他撵蹿，我们也能享享口福，吃点好吃的了！”

    老张被说得彻底没脾气了，唉声叹气地回了操作间，这才开始给陈观做烩面了。

    烩面上来后，陈观细嚼慢咽，不慌不忙地吃着。直到那四个人喝好啤酒吃完饭，又在老张拿出的白条子上签了字，走人了，陈观这才结账。

    9月16日中午，陈观开着县局配给他的警车进了周里乡政府大院。

    周里乡党委书记陈观，悄然身来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