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 作者:豫西山人

    白家大院是座民国时期的七间五进院落，青砖蓝瓦，院子和房间的地面都是青砖铺地，气象森严。

    五龙峪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会议室就在第进的七间上房正中的五间内，屋子正中并排摆着溜方桌，用笨漆油漆得乌黑锃亮，日光灯照射下，在会议桌旁圈椅上坐着的李志强和谭奇的身影都被反射在桌面上。

    这是陈观第次近距离接触明水县党政班子的领导干部，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灯光覆盖面有限，陈观没有细致地观察，这时忍不住打量了李志强几眼。只见这李书记中等身材，白短袖、黑裤子，白净面皮，看上去很儒雅。

    谭奇也是中等个，长脸，细长眼睛，微笑的时候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李书记面善，是个讲理的主儿；谭局长要么也是讲理的主儿，要么jiù shì 笑面虎。

    这是陈观对李志强和谭奇的直观yìn xiàng 。

    陈观静下心来，老老实实地听谭局长怎么说。

    谭奇把要给陈观补偿的想法说了出来，两眼直视陈观，期待着陈观的回答。

    陈观听，就象被蚂蜂蜇了口样，下就跳了起来，大声说到：“谭局长，你吓死我了！给我5000元补偿？为什么？太吓人了！这钱我不要。如果要了这钱，我以后走路撞鬼、睡觉梦魇，会倒霉的！”

    谭奇是公安局长，接触的人，知道怎么谈判，明明安排了1万元，他上来只说5000元，是留有后手。就这5000元，都把陈观吓得跳了起来，脸惊慌，足见陈观的赤子心性！

    陈观是真心没有想到堂堂公安局长会说要给他5000元补偿，情绪有些jī dòng 。谭奇却以为陈观不同意他们的处理意见，非要执意和公安打官司呢！

    谭奇生怕陈观根筋、不听劝，忙劝说到：“陈观同志，你是年轻人，还没有走上工作岗位。等你上班了，就知道个单位、个系统都要有工作总结、表彰评比。姓朱的个人的事情，不能影响整个明水公安局受通报批评。那不公平！那么干警天天辛苦，让他们跟着姓朱的挨通报、受批评，你觉得hé shì 么！给你补偿是因为姓朱的执法违法，给你家造成了伤害，合情合理。你要是嫌钱少，咱还可以再商量。不要急着jù jué 么！”

    到此，陈观已经彻底明白了这次tán huà 的意思了，那jiù shì 用钱封口，让他不要再追究了，相信公安局会对朱所长做出公正处理的。

    这刻，陈观想了很很。

    陈观太需要钱了，想钱想的眼睛都是绿的！按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朱所长在陈观家院子里鸣枪示威，还差点闹出人命，别说赔偿5000元，jiù shì 赔偿万、两万也属正常。问题是这钱陈观不能要，他刚回明水报到，尚未分配工作，拿了公安局5000元赔偿的事情旦传出去，对他在明水工作、生活将会造成重大影响，划不来！

    特别是眼前就坐着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陈观虽然还没有上班，不熟悉地方党委、政府序列，但他知道县委常委会是明水县党政体系的决策核心，县委常委jiù shì 明水县的决策圈内的人物，是标标准准的领导。陈观觉得如果自己拿了zhè gè 钱，就会在李志强心里留下个很不好的yìn xiàng ，以后提拔的时候，李志强句话可能就能把自己做的努力化为乌有。

    男子汉得懂得取舍，不懂得取舍的只能是莽汉！

    见陈观呆呆地坐着，不说话，谭奇以为陈观嫌5000元太少，就又说到：“陈观同志，你也知道，公安局人员、任务重，经费紧张，凑这5000元不容易。要不，再加2000元，你看怎么样？”

    陈观越听越生气，觉得谭奇这么大个领导根本就不理解他的心思，把他当成专门讹人的泼皮了，门心思在和他谈价钱。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谭奇的底线到底是少！

    陈观吸口气，让心情平复了下，没有接谭奇的话，跑到村委会小厨房提来了茶壶，给李志强、谭奇两个倒上水，这才坐下来，两眼直视李志强、谭奇，静等下文。

    陈观直不说话，作难住了谭奇，让他觉得陈观老练深沉，是个很难duì fù 的谈判对手，只得打点精神，不厌其烦地对陈观说公安局的困难、涉枪违法案件对明水县的不良影响。

    到后来谭奇不耐烦了，看了眼陈观，说到：“行了，啥都别说了，给你1万元，此事到此jié shù ，案结事了！”

    “靠，赔1万啊！”陈观心里狂叫。

    1万元，顶住父亲种少年的麦子啊！记得前几年自己上大学前，十里八村出个万元户，镇里还要披红戴花表彰，那是么风光，没想到自己轻飘飘地就弄了个万元户！

    陈观的心砰砰乱跳，脑子里翻江倒海般，脸上都汗津津的，半天才平静下来，下定了不要这笔钱的决心，用平静的语调说到：“李书记、谭局长，今晚的事情是个yì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朱所长个人收了白爱国10条红塔山烟，私自出警、私自带枪来抓我，与明水县公安队伍没有guān xì ，与龙湾镇派出所也没guān xì 。”

    这说，谭奇的心下子就放下了，掏出自己的烟，给陈观递了支：“来，小陈，抽支烟！”

    陈观不抽烟的，也只是毕业分配回明水后才买烟，在打麦场上试着抽了两支。只不过zhè gè 时候人们对吸烟的wēi hài 认识的还不是那么清楚，官场上人基本都抽烟，jiàn miàn 让烟是礼貌，陈观自然得接住谭奇的烟。

    点着烟吸了口，陈观接着说到：“我不想和任何人为难，是朱所长他们打上门来欺负人！对朱所长这种执法违法的犯罪行为，按照李书记说的公正处理就行，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处理公正，我绝不会再去起诉或者向上向外反映，扩大事态！”

    李志强听得直点头，觉得陈观这小伙不错，识大体、顾大局。

    接下来，只要陈观同意接受1万元补偿，事情到此也就jié shù 了。不料，陈观话锋转，说到：“至于赔偿之类的，这话不要再说，我不会要！我有什么损失需要补偿？就算你们把钱给我，我也会分不少的捐给公安局，用于改善装备，好的打击犯罪！我陈观虽然年轻、穷，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不会靠讹人赚钱！”

    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听的李志强心花怒放，心里对陈观的yìn xiàng 又好了几分，直觉得眼前的zhè gè 年轻人是个君子。君子坦荡荡！

    谭奇的想法却不同，他长期在公安战线工作，见过的出尔反尔的人太了，陈观无论说的再漂亮，他都不会相信，除非陈观拿了这1万元钱，打上收条，写上不再追究此事的保证。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谭奇字斟句酌地说到：“陈观同志，时间不早了，李书记还要赶回县城。既然你相信我们会公正处理，保证不对上对外反映此事，也保证不公开追究起诉此事，我觉得还是应该接受这1万元补偿。会儿呢，钱就拿到了，你打个收到条，今天的事情就算jié shù 了。”

    李志强有点诧异地看了谭奇眼，不明白明明陈观不要，他为什么非要给陈观1万元。难道公家的钱就不是钱么？

    李志强能当上政法委书记，智商绝对不低，稍琢磨，就品出味来了，知道谭奇这是要把事情彻底弄扎实！

    1万元对于刚走出校门的陈观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于上班挣工资的普通职工同样是个不小的数目，但是对zhè gè 时候做生意的人来说，已经不算啥了，小菜碟！谭奇经手处理的事情了，赔偿的问题也见识了，才会出手如此大方，目的是举搞定！

    陈观到zhè gè 时候也回过味来了，知道谭奇是信不过自己。这钱，说是补偿，shí jì 上是谭奇想吃定心丸。他是怕自己说话不算数，将来再和公安局对簿公堂，或者向报社、电视台反映。

    想明白了zhè gè 道理，陈观的火气也消了，审慎地问到：“谭局长，zhè gè 钱我非要不可？”

    谭奇点点头。

    陈观好生为难，不收人家不放心；收了，自己不安心，这以后还咋在明水官场混人么！

    李志强看出了陈观的犹豫，终于开口说到：“小陈，既然谭局长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把钱收下。你年轻，用钱的地方。”

    李志强都发话要陈观收下补偿款了，陈观再不拿jiù shì 不识抬举了！

    陈观咬咬牙：该死球朝上！既然非收不可，老子就收了，大不了将来不在明水混了，拿着1万元去送礼，调到水泉市或者省城去，还怕个鸟！

    决心下定，陈观对李志强和谭奇说到：“李书记、谭局长，既然领导们非要让我收zhè gè 钱，我只好收下。但是我得说清楚，我本人是坚决不愿意要这笔补偿款的，纯粹是为了不愿意再事儿！请领导们理解我的苦衷！”

    谭奇笑了，拍着陈观的肩膀说：“小陈，这就对了！别想的太，这都是为了为明水经济发展创造良好环境。我们互相理解、互相支持！”

    谭奇笑的是那么自信，自信得让陈观听出了其中的几丝轻蔑！

    陈观脑子里的弦下子就绷紧了！

    面前的可是明水县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自己可别被这万元晃花了眼，万他们事后反悔了，想给自己按上个敲诈勒索的罪名，这万元jiù shì 铁证!

    陈观脑子下子就清亮了，心里发狠：老子定要把这万元安全无恙的揣进兜里！

    琢磨了片刻，吸了口气，陈观抬起头，双眼直视李志强和谭奇，真诚地说到：“李书记、谭局长：今晚这事儿，说到底是朱所长他们违规执法，我作为公民有权监督。这事儿，我想着对明水公安系统有警示作用。我觉得从有利于公安队伍警风建设角度出发，应该设个警风监督奖，给予定数额的奖金，以资鼓励。这万元钱不能说是补偿，说补偿的话，我不能要，要了心里过不去。如果是你们奖励我，我不能jù jué 。因为你们是领导，给我发奖天经地义！这是我的想法，不知道hé shì 不hé shì 。”

    陈观真不愧是学中文的大学生，肚子里墨水，会儿工夫，就把谭奇说的公安局给他的补偿变成了警风监督奖！

    谭奇不知道是他的笑声惊醒了陈观，陈观这才把领补偿变成了要奖金。听了陈观的话，急于jié shù zhè gè 事情的谭奇没有想，手挥：“什么名堂都行，只要你保证不再就此事向上向外反映、案结事了，什么形式不重要！”

    陈观马上说“谢谢谭局长！”

    李志强半天都没说话，坐在陈观正面直在听谭奇和陈观谈。陈观说把补偿变成警风监督奖，李志强还觉得陈观这是脱裤子放屁事儿。但是，李志强能坐上今天的位子，那是绝对的善于动脑子的主儿，他琢磨，就明白了陈观心里的小九九，原来陈观是留后手、怕公安局提起裤子翻脸，秋后算账，个警风监督奖说起来只有五个字，但是把这万元的性质全变了。

    琢磨通了，李志强忍不住看了陈观眼，只见陈观脸真诚，李志强心里就想，这小伙子不简单，片刻之间能把补偿变成警风监督奖，心思够缜密、够深沉，fǎn yīng 够快，是个厉害角色！

    李志强本来想把陈观的心思说穿，想想还是忍住了，小伙子不容易，而且是出于自保心理，可以理解，也就没有说什么。

    等龙湾镇派出所长气喘吁吁地拿着借来的1万元钱走进五龙峪村委会议室，陈观就按照谭奇的要求打了收条，写明领到明水县公安局颁发的警风监督奖万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