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肆野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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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些开销全部都是苏禾在负担。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压力,因为他没工作。没人愿意请一位亚洲的摄影师,而除了摄影,他又什么都不会。
语言学校快念完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绝对错了。我跟他,哪个都是没吃过苦的孩子。我跟他,哪个都有理想没法放弃。我跟他,处处都需要钱,他的设备、耗材,我的学业、谱子,什么都不可能不需要钱。而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但……我们都不会挣钱。
语言学校毕业后,我开始念高中,一切都得从头来。从那时候开始,我跟苏禾争吵不断。我妈总说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衰。我妈跟我爸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的生活条件也很好,所以见到乐团里的小夫妻为柴米油盐争吵的时候,她总会这么得出结论。而这一结论,放在我跟苏禾身上,特别贴切。
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很少交谈,除了日常生活必须的话,我们都选择沉默。他百~万\小!说,我拉琴,或者我们做a。反正不说话就对了。
我们都害怕说话,因为说着说着就自然会说到生活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也许,他后悔了。
或者,更诚实的说,是我后悔了。所以我总要觉得他后悔了,然后换得良心上的安慰。
我清楚的知道,在他改变我的人生的同时,我也改变了他的。
如果,他留在国内,他就不会被卷进这样一团糟的生活中。
跟苏禾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总让着我。我知道这个让着的最大原因就是:他比我大,我比他小。在他眼里,我似乎永远都是孩子,可即便我就是,我也不想承认。
关于这点,方方面面都可以证明。
比如,做a的时候,我在上面,他在下面。只有第一次,他进入了我,那也是唯一的一次,因为我觉得难受并且哭了,这种难受可能并不仅仅源于疼痛,更多的是源于尊严。我不想让任何人使用我的身体,谁都不成,即便他是苏禾,即便我爱他。那些所有的想法、感觉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主导能力。总之,那次很不愉快,所以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我们交往相爱的日子里,我上他下。我不知道他对这事儿有什么想法,我不问,因为问了就会动摇,动摇了也不会甘心。我不像许唯那么具有好奇心,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苏禾之前到底跟什么人好过,好过多久,他们是什么样的,他们怎么维持平衡。我只知道,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这么交往这么维持。
比如,我从来不进厨房,从不做饭。如果苏禾不在,我可以选择不吃,或者对付点儿什么。我讨厌油腻的感觉,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肮脏的碗筷。
比如,我要花很长的时间,明确的说是三分之一的时间拉琴。这一时段,我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看谱子。他总会坐在一旁听,腻了就去找点儿事儿干。他从不打扰我。
比如,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发火,而导致我发火的原因多数跟苏禾没关系,可他却是我最后发泄的对象。我不可能对着桌子喊或者对着窗户喊,对吧?现在看来,我比许唯糟糕多了,至少他不犯病的时候绝不会无端端的发火。
比如……他可以为我放弃部分理想,或者……是全部。
这,也是我们最终走向穷途末路的原因。
现在,坐在酒店窗口的桌边,我可以很平静的去回忆那段日子,所有痛苦都在昨天那个漫长的夜晚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空虚和遗憾。我清晰的看见了十几岁时候的自己……就像一场幻梦,真实却又模糊。
站起来走动了一下,我感觉饥饿,却什么都不想吃。许唯昨天穿过的衣服乱糟糟的扔在地上,还有他的包儿,就那么大敞着,里面的ipod photo、相机、数据线纠缠在一起,床边的笔记本没关机,甚至软件都没关。我觉得,他小时候他妈一定特累,得追着他收拾。
看了一会儿,我拿了琴箱子,打开,看着那把琴,莫名的想哭。我年过三十了,后来再没掉过眼泪。可此时,却觉得眼前越发的模糊。这把琴,最早是母亲送给了我,后来……许唯又一次送给了我。
也许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反复无常的,我现在有点儿不能确定,我到底爱过谁没爱过谁。我坚信我爱苏禾也同样坚信我爱许唯,可某些瞬间,我又不能坚信不能确定。我为他们都干过疯事儿,可……
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
也许谁要是能把感情说清楚了,那他也就没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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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念了一年之后,我开始打工。波尔多盛产红酒,最多的就是酒吧,可苏禾坚决反对我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我很是生气,难道他就想我这么无所事事的安心吃他?那时候的我绝对不能接受,我总觉得我要对他负责。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那时候苏禾已经基本上放弃了以摄影为生的念头,他在一家酒厂打工。自动化的酒厂最缺乏的是搬运工,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他就出门了,五点半上工,直到十点半结束工作。我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出门的时候也总带着相机。我想,他是不想我知道他放弃了他的理想故意隐瞒的。
后来我找了一家咖啡店做服务生,每天四点到八点。苏禾勉强同意了。报酬很低,不过没的选择,这还是我争取了半天才得来的。店主嫌我法语讲的不够好,嫌我是个外国人,我还得承认我谎报了年龄。
那段日子还算平静,我上学,打工。他出门拍照。我一直那么以为的,直到他左手骨折。我想要是没有那次意外,他还会这么善意的欺骗我。那天我非常的气愤,从医院回来之后,我……强暴了他。彻头彻尾孩子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可能,我总会让他觉得累,累心。我们从没那么激烈的争吵过,我骂他,我推他,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如果俩人一起,生活却越来越糟糕,甚至要迫其中的一人放弃他最不该放弃的,那还在一起干什么?他没有回击什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现在想来,他还能说什么呢?说了也只能是指责我,是我把他到这个地步的。我不该什么都不想的跑出来,或者说,那时候我根本不会考虑到生活上的种种压力。它们于一个孩子来说,来的太早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所有行李,我想结束这场恶梦,可最终,却没能踏出那个门,因为我明白,开门、关门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它是一个选择,放弃或者继续。
我舍不得放弃。
苏禾因为骨折的缘故,什么也干不了。他没法继续工作,没法拍照,甚至没法做饭。这些我都替他干了。我离开了那家咖啡店,去了一家夜店。这活儿是同班的一个女孩儿介绍给我的,她因为吸毒需要大量的钱。当然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是整个我的高中年代,唯一的一个朋友。她头发很长,淡淡的金色,人瘦高瘦高的,不怎么爱笑,话也少,就坐在我的隔壁位置。直到她倒在店里再也没有醒来,我才知道她一直长期使用海洛因。
这些都回忆起来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许唯抽大麻的时候我跟他急了。也明白了为什么相对于理想我更渴望平凡的生活、能够掌握的生活。
那段日子,让我提前承受了太多,以至于即便我遗忘了它,它还是影响了我今后的选择。那种对漂泊不安的恐惧,深深的烙印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工作的那家夜店昼夜营业,消费人群是同性恋者。所以薪水很高。我跟她都是谎报年龄才得到这份工作。我们都在吧台,但只做到十二点。后面有人接手。
苏禾开始产生疑虑,对此我笑笑说,咖啡店延长了工作时间。
我上课开始睡觉,拉琴开始出错,没办法,太累了。很多次我躺到床上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我深切的感觉到,我的生活我的理想也已经消亡了。可我束手无策。
某个下午,放学后,我跟那女孩儿去了一家小店。她在舌头上打了一个钉,我在唇下打了一个。晚上工作的时候,我们俩用笔写字,因为都没法顺利说话。这么干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对什么的失望。苏禾问我的时候,我说:转运。
后来,发生了两件事,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一,那女孩儿死了,她让我认识到了生活背后的另一面,那就是绝望。二,苏禾病了。他不停地咳嗽,整夜整夜的。我让他去医院,他说没事儿只是感冒罢了。然后,某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他包儿里的病历。
第二天我去了波尔多所有的乐器店,我决定把琴,我妈给我的那把琴,卖了。我卖不出好价钱,因为我留下了弓。梦想可以消亡,但我要记住它,它曾经存在过。
那天我没去上课,四点左右的时候去了店里。收拾、打扫、机械的麻木的。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了,我知道。
给苏禾安排了住院之后,他问我钱是怎么来的,我如实回答。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答: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后来,我连读书也放弃了。没有时间。我要工作,要去医院照顾苏禾。我不敢告诉他我连书都不念了。记得收到入学通知的时候,他比我还要兴奋。那时候,我们以为一切都会好。谁能想到后来却是如此这般支离破碎?我找了两份工作,每天睡四个小时,即便这样,他的医药费还总是不够。
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总笑,可能就是那时候笑得太多了,后来就不会笑了。许唯总问我为什么不笑,他说我笑起来好看。
每天六点夜店的工作结束,我吃点儿东西就要去快餐店打工,六点半到十一点,然后回家睡一会儿,下午三点去医院,五点离开去夜店。周而复始。无数次无力的时候,我动过念头,我想干脆掐死他,然后自己跳进河里。可我还在坚持。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厌烦那个躺在床上的他,他改变了我全部的生活,我没法拉琴,我没法念书,我甚至不能跟他做a,我要不停的工作养着他。完全是非正常的生活。我在逞强,我知道,可我又不能停止。我不敢掐死他,即便他躺在床上歇斯底里我也不敢,我怕。是的,那时候已经不是不舍了,是怕。如果我再胆大一点,我相信我会掐死他……
我问自己那样的他我还爱么?
没有答案。
真的没有。
我深深的为那时候的自己感到绝望,我可怜那个我,我也轻视那个我。苏禾曾经那么照顾过我,可是当他需要我照顾的时候,我却觉得厌烦。我想,后来我无条件的照顾许唯,也许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救赎,我会爱上那样的许唯……是爱么?还是为了……算了吧,无论最初动机是什么,现在我们是爱着的,对吧?
那天黄昏苏禾出现在店里的时候,我当时觉得脑子一紧,我问他为什么从医院出来,医生允许么?
他不回答我,拉了我就往外走,我知道,他非常的、相当的愤怒。
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人软绵绵的,我却没法推开他。
然后我们争吵了起来,店里其他人围了过来,他跟他们拉扯,他骂他们,我想,他那时候已经失去理智了。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出来。
之后,就是那一刻,他推开我想要过马路,然后……
“嘿,你看那男孩儿多可怜……”
“走吧走吧,有什么可看的。”
“妈咪,他怎么了?”
“不看不看,走,去买爆米花……”
“今天赌马……”
“晚上?可能不成,改在……”
“该死的!谁来帮帮我?求求你们,谁来帮帮我……”
黄昏与夜晚的交界处,陌生的国家、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面孔。他们……他们都看见我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拉着黄气球的金发小女孩儿,穿红色大衣的少女,街边三五成群玩儿滑板的少年,匆匆赶路的上班族,年迈的花白头发的老者……
我不停的呼喊,希望他们谁能来帮帮我。那车停下了,司机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我听到苏禾说:我欠你这么多,该怎么还呢?没机会了,不过你……解脱了。
那一刻,我想,他之前绝对都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厌烦,他觉得他欠了我的。但同时,他也恨我。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非要他带我走的。
我不停地跟他说话,可他却不给我回应。
没人来认领苏禾的尸体,他们家都不来。我把他葬在了波尔多。之后,继续打工,五月的时候我回国了,参加了专业考试和高考,然后开始浮躁的生活,直到许老师介入我的生命。直到后来的后来。
我觉得不可思议,我的记忆居然扭曲成这样。我怎么会忘了呢?忘了之后又怎么能这么安静的生活,好像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
也许是那两场车祸,它们具有着某种宿命性和共性。
也许是我真的无力承受了,开始逃避。
也许,我真的是爱自己比较多。
脸上潮湿的难受,手里的琴音早就没了踪影。
是债,总是要还的,但苏禾,其实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我们都付出过那么多,只是因为我们想要坚持。坚持一场无望的爱情,一场不知不觉间已然消亡了的爱情。
有时候我会恨许唯,其实理由真的很简单,他与苏禾只差了一个机会。他比我,更加能够坚持。
(十八)如此
“你不是吧?”
这是许唯开门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眼睛在屋里四处巡视,最终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此时,窗外已经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从四层楼的高度向外看,街上的地灯亮着,人们零星的散布在街道上,有人停留有人前行。我知道许唯惊奇的原因,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屋里就是这个样子,唯一改变的只有我——我从床上移动到了窗边,除此之外毫无改变。
我看着许唯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而后,开始收拾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真不该挂上那个请勿打扰,”他把脏衣服扔进一个口袋,抓了抓头发,“她们收拾房间应该不会打扰你思考……”
我明白许唯在巧妙的暗示我该跟他讲讲我究竟想起了什么。这事儿俨然已经跟他的好奇心无关了,在他看来,这事儿跟他的生活有关。因为我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可其实我特想纠正他,我的事情,与他无关。我的过去只与我有关,与他无关。当我委婉的跟他表达了这一想法的时候,他却说,it’s about 。他用了“我们”这一词汇。
“许唯,你得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你还是我,任何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一个人面对成长,一个人承受孤独,一个人忍受痛苦,这些东西都不是另一个人可以参与的。”
许唯听着,看了看我,在床边坐了下来,“你丫别跟我咬文嚼字,你这么绕我属于欺负人的范畴,你天天绕你那些见鬼的学生,三句两句就能把他们给绕晕了,但我不是他们,直白的给你打个比方,有一天你走路上,后面来一人,当头给你一闷g,然后你就晕了。”
我感觉他绕我呢,越听越晕。我一直在跟那些记忆的碎片较劲,好不容易拼凑完整已经丧失了大量脑细胞,现在还得听他胡扯,不晕才奇怪。
“到晕这一行为为止,事情可以往两个方向发展,”他开始模仿我的语气说话。
“见鬼的,闭嘴吧,我已经头疼的厉害了。”我点烟,不停的捏着额头,可他还在说,“一,你醒了,街上就你,打你那人早跑了。要是这情况,你怎么办?认栽,对吧?”
我站起来,绕到床的另一侧,趴上去,刚要拽枕头,许唯按住了我的手,“二,你醒了,打你那人就跟你边儿上呢,你不得揪住他问问干嘛打你?”
“除非那人天字第一号大傻子,打了人还不跑。”
“关键是那人不傻啊,这我才纳闷儿呢!”
到此为止我明白许唯这通胡扯什么意思了……
“武晔,咱把话说白了吧,天底下没人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你对我比我妈对我还好,她对我好还一理由呢,我是他儿子。嘿,你先起来,不饿啊?我带了吃的回来,”他说着抓了桌上的纸袋过来。
“那你干嘛对我好?”我扔给他一个擅长的反问。
“因为你先对我好的。”他笑,简直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我就想知道,在你跟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好。”许唯严肃了起来,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你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所谓的替代品是么?”我被他弄烦了。
“至少最初是。”他回答的冷漠。
许唯迫人揪根刨底的能力可能是他的某种天赋,他终究还是从我这里把他想知道的都问了出来。刚才吃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吃什么都是苦涩的,语言中的苦替代了全部的味觉。
“我是不是该感谢他?”屋里很暗,只有一点儿床头灯的光线,许唯背对着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因为你们共同经历的这场磨难,我得到了一个完美的babysitter。”
“骂我还是骂你自己?”对于他的嘲讽,我感觉恶心。
“都捎带上了,谁都不落。”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唉,”许唯开口的时候,我正盯着手里的香烟看,它们升腾着,缠绕着昏黄的光线,不知疲惫。
“嗯?”c
“我德行了……”他转过头,不安的双手紧握。
“没有吧。”我回答的虚无缥缈。
“怎么说呢……我知道你现在特别难受,但是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过去的事情你是无力挽回的,而且我觉得你做的够好了,在那样一个年纪……你承受的已经超额了。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天天坐在我们家窗口弹琴,不知道生活的目标是什么,我干各种各样的事儿企图跟一般人不一样,我思考不出什么才是生活,却在思考自己的生活,从自己想到周围的人,想到过去,想到我们这个年代。全是胡扯淡,说白了就是无聊至极。可是你不同,你融入了生活中,并试图改变什么……”
“我卑鄙么?”我不知道我是在问许唯还是在问自己。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想我是恨过他的。”在回忆起那些往事之后,我反复不停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那时候的我真真切切的恨过他。不是怨,是恨。我所看重的全部都被苏禾破坏了。它们包括希望和理想。我能回忆起来那时候我多想摆脱他。当他成为我的拖累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他对我的好,我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带给我的无穷的压力。
“你现在恨他么?”许唯点了烟,白皙的手指缠绕在我的手上。
“怎么可能?我现在有什么理由恨他?是我把我们俩卷入那场……”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曾经共同的那些经历了。
“怎么会没理由?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跟本没认识过他,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你出身音乐世家,你父母疼爱你,我想,如果没有意外,你现在不会在学校里教书,而是在某个乐团,你的生活不会有风浪,你也不会喜欢男的,也许你已经结婚了,有个贤惠的妻子有个漂亮的孩子,一辈子会过的很平和、很踏实。”
“那只是如果,事实上是,我认识他,并且……”
“那这么来说,无论你承认与否,你的生活,你现在的生活走向完全由他导致。甚至,他改变了你的性格。看看现在的事实,你父母因为你,离婚了,你因为那场逃离十多年跟他们断了联系,你背景离乡,你对音乐的……”
“我不恨他,许唯,真的,我确定我现在不恨他,而且我知道我……我真的确实爱过他,非常深的那种,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
“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卑鄙呢?”许唯把烟放到了我的唇边。“人……都是自私的,可能如果把我换成你,我真就把他掐死了……真的。”
“许唯……”
“你没做错什么,已经很好了,你没逃,你没放弃他,他病了你照顾他,为他你放弃很多你不能也不想放弃的,甚至,当他……不在了,你情愿忘了那段,也记住了你爱过他。也许你曾经恨过他,那不是假的,可是更多的是爱,是在乎。”
我不知道许唯是不是真的这么以为的,但是他的话让我踏实。我从没像现在这样需要一个人来肯定我,需要一个人来宽恕我。真的,以我现在的年纪,我比许唯更清楚,那时候的事情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也许因为我活着,他……不在了,我终究还是拿回了我的希望和理想,我终究还是再一次拥有了情感生活。而他呢?真的,烟消云散,再没有任何的机会。
现在的痛苦和当年的痛苦截然不同。
当苏禾最终离我而去之后,我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好,而是变得更糟。当他再也不会拖累我的时候,我只觉得空虚。我没有琴,我再没有学校可去,我没有生活的目标,甚至我无法对任何事物任何人产生真正的信任,甚至对自己也不相信,我不再积极,不再天真,不再快乐,而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对这个世界冷眼旁观,我无法让自己再次诚恳踏实的面对一切,无法让自己以肯定的态度面对生活,我那时候常常想,是我完蛋了,还是这世界完蛋了?事实上,我和世界都没有完蛋,而是原来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完蛋了。
“觉得愧疚?觉得他的……离开”许唯用了“离开”这个词,这个词不具有浓重的死亡气息,让人相对的放松,“是因为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他没去找你,那么就不会有那场事故?”
“我不太再想说这个事情。”
许唯把我往怀里拖的时候,我正试图拿开他的手。我忽然就想跟他有点距离,至少现在如此。
“有时候我妈会跟我谈到生和死,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一切。你知道她是个感性的女人,工作感性,生活也感性。她总说谁走了,我们也不应该悲哀,生死有命。那时候我觉得她这么说的时候想到的是我姥爷。”许唯强硬的按住了我即将抽离的身体,语气淡淡的说,“他们父女关系再不好,总还是血浓于水,现在我不这么觉得,我知道并且明白,她说的是我父亲。她是这么说的,街上走一排人,路过一窗口,然后一花盆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第三个人的脑袋上,这人死了见了阎王,问,为什么不是第二个死也不是第四个死,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我?阎王答曰,我的生死簿上写的就是你今天死。这么说的时候,我妈总笑,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许唯……”
“其实我知道,当然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事儿你都知道,我妈这么说是想自己好过,挺自私的。可是没辙啊,你还想她怎么样?让她天天良心不安求死不能?没这个道理。于她也好,于我爸也好,留下的是她,不是他。这就说明你该活着,那既然你活着,你就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颓废的活、混沌的活、光鲜亮丽的活,招摇的活……什么选择都有,她的选择是,自我的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她坚信,世界在她手中。”
我看着许唯,他说的特别认真,忽然我就觉得,许唯跟许枫很像。如果说生活可以分类,那么我把它分为两类,一玩儿生活,二被生活玩儿。许唯跟许枫都属于前者。
“跟你说一逗事儿,”许唯说着说着忽然笑了,随意的点烟,吐出一口淡薄的烟雾,“你知道我妈跟edward为什么离婚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安然的躺在他的小腹上,十指都能感觉到他左手的温度。
“就为一花瓶儿。”
“啊?”
“我妈说,edward,你从东欧带回来这花瓶儿太难看了。edward说,你不喜欢就别看。我妈说,你摆前厅我每天不得不看。edward说,好办,你别住这儿不就完了。然后他们俩就离婚了。”
我听着许唯说的这些,感觉就像一出儿闹剧。
“我妈离婚回家之后,一边笑一边跟我说这事儿,说到一半儿,她拿了大衣就开门往外走,我特怕她出事儿,可是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上了车,我开车追,然后眼看着她进了edward家,抄起那花瓶就摔了。edward半天没说话,我拉我妈走的时候,他说,你怎么不早摔了?早摔了咱俩就不用离婚了。然后我妈抱着他就哭了。当时我一直在场,就感觉像看电影儿似的,还是荒诞派的。我那时候觉得,他们俩可能就是一起过家家,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可以结束的这么荒诞。但我后来再回想,忽然发现,我妈爱过他,特深的那种,edward也一样。他们俩特相爱,只是格格不入的生活不允许他们相爱,她跟他,是两类人。那花瓶甚至连导火索都算不上。爱有什么用呢?当它跟生活跟你的选择不能接轨的时候,就是垃圾一摊。”
我开始真切的意识到,许唯的变化很大,在经历了家庭的秘密爆发之后,在跟我认真谈感情之后,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是理智而是洒脱。但他还是他,跟许枫一样,他要握住属于他的世界,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这真让我羡慕。
“嘿。”他忽然垂下头,离我越来越近,我以为他要亲吻我,可他没有,“the deepest paborhe st perso alive。the deepest hurt will side。 iportaerday neverback。i wisould hiple life withlovei hhancechoose。”
许唯的眼睛很澄澈,不沾染一丝浑浊的影子,他淡淡的笑,娇好的容颜凝结在一瞬间。我想,我越来越懂他了。不是我在努力挖掘,而是他在展露。
“you 。”我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脸颊。然后,他忽然开始大笑,“sb你丫刚才一定觉得我要吻你。”
“嗯,承认。”
“这感觉不好受吧?特不踏实吧?”
“不会。”c
“啊?为什么?”我想因为我总这么逗他,给他留下了不少积怨。“赶紧说,为什么!”他开始推我。
“因为我知道不出十分钟你会这么干。”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我明白了一个特简单的事实。许唯,是握在我掌心里的。毫无疑问。
是的,留下来那个是最痛苦的。最痛的伤口,你从外面看不到。但,时光不可能回头,当下最重要。
所以,顺其自然吧。
忽然很想听那首老歌,《letbe》。而且,我想听许唯来唱。
(十九)结局【下部终了】
八月在英国,感觉很冷。
很不习惯这里的天气,一下飞机就开始冷风刺骨,外面冷屋里也冷,因为时常下雨,湿冷湿冷的,开空调也没什么大用处。见到安然,她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c,感觉冬天来了……
在波尔多的时候,要舒服的多,白天最热也就是二十八九度,晚上凉一点儿加件外套也就足矣了。可是在这儿,雾气蒙蒙的伦敦,冷得牙齿都能打颤,当地人俨然都是一副冬天装备。
唱片公司为我们准备的住处还是不错的,挺大一处房子,宽敞、舒适。只可惜我们都无福消受,家属们倒是津津乐道。
我一般下午开始录音,回来的也很晚,有时候能录到午夜。如果小旭不要求许唯陪她逛街,许唯基本上终日足不出户,缩在被子里百~万\小!说。我觉得他这种状态不好,为了陪我牺牲他大把的时间让人过意不去。我建议他出去走走,拍拍片子,他给我一句:拍毛?想看恐怖片儿啊?来个迷雾怎么样?弄一变态杀人狂,专门跟踪时髦小姐,逮着一个杀一个,你看么?
许唯是熟知欧洲的气候的,所以他当然知道这个季节来这儿他会一无所获,可他就是来了,行李不多,除了衣服就是书和唱片,有备而来。
这样的他越来越让人着迷。
“几点了?”没想到许唯这么早就醒了,一边揉眼睛一边胡乱的在床头柜上摸烟。
“还不到九点。”
今天早上起床,拉开窗帘看到有阳光时还高兴了一会儿,谁知道没过半个钟头就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是混着水气、雾气让人觉得压抑。
“哦……你昨儿几点回来的?”
“三点多。”
“我说怎么没印象呢,我不到十点就睡了。”许唯说着,点了烟,钻进了我的被子。因为工作,我一直扔他一个人,通常是我回来他睡了,我走了他醒了。不过这种情况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乐手的部分到昨天夜里全部完成,可怜的安然好不容易过了吉他那关,又该开始录人声了。不知道她那采样儿过了没有,也不知道她那英文有没有进展。
关于安然的逗事儿实在太多了,许唯乐了她大半个月。其实这俩是互相取乐,都比较苦闷。一个闲的没事儿,一个忙的四脚朝天。头一段日子安然几乎就住在我们俩的房间里,从录音室回来就追着许唯请教他发音问题……
真的,那傻妞挺努力的,只可惜录音师不买帐,还很严肃的告诉她:如果就这么录了,唱片只能惨不忍睹。
“唉,跟你丫说话呢,听见没?”许唯不满的撞了我一下。
“听见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
“安然啊。”
“又出什么逗事儿了?”
“就知道幸灾乐祸。”
“c,我这是关心她好么?”许唯说的正经,却是一副乐呵呵等着听笑话的模样。
“那你好好关心吧,她今儿开始录唱。”
“呦呵,你们录完了?”
“嗯,昨天收尾的。”
“比预定的要早啊。”
“录的比较顺,所以提前了,正好可以早些回去,学校又快开学了。”
“啧啧……假期啊,没了吧?”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一副欠抽的相儿。
“我看你是闷坏了。”我压住他的时候,他还笑呢。
“你妈的,吓我一跳。”
我去吻他,手伸进他的t…shirt里感觉他的肌肤,他似乎胖些了,可还是硌人。
“下去,下去,正事儿还没说呢。”许唯推着我,想起来。可我一点儿都不想放开他,繁忙的录音把我跟他分开太久了,昨晚进门要不是看他睡得那么死,我估计我那时候就下手了。我想跟他做a,很想。
“死秃子你丫……”许唯的衣服被我剥干净了,身体有了那么点儿想要的意思,可人还是不消停。我去亲吻他的胯部,那图腾的纹身很是诱人。每次他赤身l体的躺在我身下,最先吸引我的总是他的纹身。
我抚摸着他,听着他紊乱的呼吸,听着他细碎的闷哼,感受着他温软的身体。进入他的时候,他还在抱怨,“……你丫怎么就不能听我把正事儿说完?”
“目前对我来说,这是正事儿。”
听到我这么说,许唯瞪着我,终于放弃了他无谓的抗争,缠住了我。
沉浸于性事中的时候,许唯漂亮的眼睛总是藏在眼睑下面,他很少睁眼,很少发出什么声音,很舒服的时候他的嘴角会稍稍上扬,好像在笑。疼了,或者不舒服,他会咬人,而且咬得很深,因为牙齿整齐,总会留下一排齿痕。我发现,我对他了解的越来越深,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在想些什么他在思考什么,他是快乐还是悲伤,他是孤独还是……我想,这是因为我对他越来越用心。他在融入我的生活,或者说生命。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很不愿意或者说不屑于跟什么人如此亲密的,我在排斥。可,因为他,这个总体来说很难对付的孩子,我改变了很多。也许,这些,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诉我,我爱上他了。只是,承认的有些晚。晚到我的身体早已得知而大脑却忽略了。
他的身体里很热,内壁会随着我的动作不住的收缩,他的手臂缠绕在我的背脊上,手指时有时无的划过我的皮肤,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薄薄的嘴唇一翕一合,双腿无力的分开,白皙,修长。
我看到的他,我感觉到的他,让我意乱神迷。
其实,真的,他是个完美的情人。越来越完美。
许唯今年三十岁了,从孩子正在逐渐转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我觉得很幸福,我参与了这个过程。
“我爱你。”
完事之后,许唯赖赖的趴在床上,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弥散着淡淡的烟雾。听到我说这句,他扭脸看着我,一脸的惊诧。
我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了,可谁也没正经说过这句最简单的情话。挺奇怪的。我记得,只有最初的时候,许唯在情急之下说过一句:我喜欢你,你满意了吧?我也是在跟他胡闹的时候说过一句:喜欢你。那时候正给他洗头发,他似乎没听见,还追问我说了什么。其实我觉得,他肯定听见了。
“你瞪着我干嘛?”
此刻许唯正惊奇的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
“没事儿……”他笑了,笑得很温暖。
“瞅你那样儿,跟小媳妇似的。”
“c你大爷!”
“去吧,你爬得起来就成。”我想把许唯拖进怀里,好好抱抱他,谁知他却往旁边一歪,伸手从床头柜里够出一本子,扔给了我。
那是一本画素描用的白纸本,我翻看着,看到一些涂鸦,好几页。鲜亮喷张的色彩很吸引人。再往后翻,我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了,他画了我们:我、安然、周童、kan……
“真不错。”我亲了亲他的额头。
“就这水平了,用不用随你。”他躺进我的怀里,拽了拽被子。
我明白许唯刚才说的正事儿就是指这个了。之前我跟他说过,唱片封套和内页我不想用照片,或者更直白的说,我不希望唱片的出版会改变我的生活。我喜欢我的音乐,喜欢我的乐队,也一直用严肃的态度对待它们,可……我不想成为艺人或什么,这点安然他们倒是跟我一样。我们玩儿音乐,但不想被音乐玩儿。我们可以创作、可以演出,但我们不想当无聊的明星。这也是我们为什么签了国外公司的原因。创作可以是高调的,但人,我们希望低调。我们希望每个购买我们唱片的人都是因为喜欢我们的音乐,而不是所谓的明星效应。
“成名在即。”许唯吐出一口烟雾,看着窗外,看着那场持续下着的小雨。而后,目光渐渐下滑,落在置于窗沿下我的琴箱上。一开始他看我带大提琴来很是不明白,因为我用不到,录音要用到的doublebass这边已经准备了。后来他才发觉,我带着那张琴,是因为它与我的回忆我的生活密切相关。他还调笑的说过,秃子,你得感谢我。一语双关。
“但愿。”我笑。
“卖不出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
“你能不那么血腥么?我拿你脑袋干嘛使?”
“你丫说话不噎我就不爽是么?”许唯挑着眉毛看我,相当不满。
“这话说的,就跟我老欺负你似的。”
“还少啊?”他掐我。
正扯皮的功夫,我的手机响了,许唯看都没看就扔给了我。我一看,头直疼,我妈……
我接了电话,许唯下床进了浴室。
在电话里,我妈跟我说收到叶子的入学通知了,她们要来北京。我说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到,我帮你们安排一下,她说不用,她们自己会照顾自己,房子已经定好了,我妈为了叶子决定离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云南搬到北京。在电话里她又开始说教,说不用我帮她们什么,要是真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不要跟男人在一起什么的云云,否则就免谈。我的回答是:好吧,你定了那就这样,我要跟许唯一起生活,而且是一直。
她气愤的挂了电话,我关了手机。
我想,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我们的世界观不同,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我们终究都无法对彼此妥协,那还能怎么办呢?
我会照顾她们,尽我所能,但我不会因此屏弃我的态度。我今年三十二岁了,我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也能为我想要的东西付出并获得,我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早已。
是的,时间过去了,环境改变了,我早该坚定的再次开始。
“t…shirt扔给我。”许唯裤子的扣子没系,从浴室晃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对我说。
我把t
第 1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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