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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

    挪威的森林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是玩笑。〃阿绿哧哧笑着,〃不要紧,放心好了。〃

    阿绿缩进被里,摆弄了好半天。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同直子手的动作相当不同。两者都充满温存,妙不可言,然而总有的地方相异,使我觉得是在经受迥然有别的另一种体验。

    〃喂,渡边君,又在想别的女人吧?〃

    〃没想。〃我撒谎道。

    〃真的?〃

    〃真的。〃

    〃这种时候可不许你想别的女人。〃

    〃想不成的。〃我说。

    傍晚时分,阿绿去附近买东西,做了晚饭。我们坐在厨房餐桌旁,喝啤酒吃炸虾,最后是吃青豆饭。

    〃吃得饱饱的,造得多多的。〃阿绿说,〃我替你好好排放出去。〃

    〃多谢。〃

    〃我嘛,知道好多好多方法。开书店时从妇女杂志上学来的。跟你说,妇女怀孕时g不成那事,为了使丈夫那期间里不在外头胡搞,就搜集各种各样的处理办法。也确实有很多方式。感兴趣?〃

    〃感兴趣?〃我说。

    离开阿绿后,我乘上电车回家。车中我打开从车站买的一份晚报。但我还沉浸在思虑中,一行也读不下去,读了也不知所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报纸莫名其妙的版面,继续思索以后自己将何去何从,我周围的环境将出现何种变化。我不时感到世界的脉搏在我身旁突突悸动不已。我喟然长叹,旋即合上双目。对于今天一整天的所作所为,我丝毫不觉后悔;倘若能再过一次今天,我深信也必然故伎重演……仍在雨中天台上拥抱阿绿,仍被浇成落汤j,仍在她床上被其手指疏导出去。对此我不存任何疑问。我喜欢阿绿。她肯重新投人我的怀抱,使我感到乐不可支。若同她结为伴侣,想必能相安无事。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有血有r的女孩儿,那热乎乎的身体就在自己的怀中。作为我,何尝不想把阿绿剥得精光,分开下肢进到其温暖的缝隙中去……为克制住这种强烈的冲动我不知做了多大努力。当她握住我的手指缓缓移动的时候,我实在不能加以制止。我渴求她,她也渴求我,我们已经在相爱。有谁能制止得住呢?是的,我是爱阿绿。这点恐怕更早些时候就已了然于心,只不过自己长期回避做出结论而已。

    问题在于我无法很好地向直子解释这种局面的发展。若其他时期倒也罢了,而对眼下的直子,我根本不可能说我已喜欢上了别的少女。更何况我仍在爱着直子。尽管爱的方式在某一过程中被扭曲一难以思议,但我对直子的爱却是毋庸置疑的,我在自己心田中为直于保留了相当一片未曾染指的园地。

    我所能做的,就是向玲子写一封毫无保留的信。我回到住处,坐在檐廊里,眼望夜幕笼罩下的雨中庭园,头脑中推出几排词句。于是我开始情案直书:〃我不能不向您写这封信……这封对我来说万般痛苦的信。〃写罢开头,我大致叙述了我同阿绿迄今为止的关系,以及今天两人间发生的事。

    我爱过直子,如今仍同样爱她。但我同阿绿之间存在的东西带有某种决定x,在其面前我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并且恍惚觉得自己势必随波逐流,被迅速冲往遥远的前方。在直子身上,我感到的是娴静典雅而澄澈莹洁的爱,而阿绿方面则截然相反……它是立体的,在行走在呼吸在 跳动,在摇撼我的身心。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这绝非自我开脱,我自以为生来至今始终以诚为本,对任何人也未曾文过饰非,时刻小心不误伤任何人。然而到头来自己反被抛入这迷宫般的境地,我全然不知何以如此。我到底应怎么办呢?这点我只能同您商量,此外别无他人。我贴上速递邮票,当天夜里把信投进了邮筒。玲子信的到来是此后第六天。

    恕不客套。

    首先报告好消息。

    直子好转得听说比预想的快。我和她通过一次电话,听起来她说话已清楚多了。很可能短期内返回这里。

    其次是关于你的。

    依我之见,你大可不必把许多事情想得那么严重,爱上一个人是难得的好事,倘若那爱情是真诚的,谁也不至于被抛入迷宫,要有自信。

    我的建议非常简单。第一,如果你被叫阿绿的那个人所强烈吸引,你同她坠入情网便是理所当然的。这或许一帆风顺,也可能一波三折。所谓恋爱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一旦坠入情网,一切听之任之或许不失为自燃之举。我是这样想的,这也是真诚的一种表现形式。

    第二,至于你是否同阿绿发生x关系,这纯属你自身的问题,我不便表态。最好同阿绿畅所欲言,以得出可以接受的结论。

    第三,此事请瞒着直子。如果到了非对她挑明不可的地步,届时再由你我两人考虑万全之策。所以你暂时不要透露给那孩子,j给我处理好了。

    第四,过去你在很大程度上是直子的精神支柱。即使你不再对她怀有作为恋人的感情,你能为直子做的事也应当还有很多。所以,你不必把一切都看得那么严重。我们(这里的我们是对正常人和不正常人统而言之的总称)是生息在不完全世界上的不完全的人。不可能用尺子测量长度或用分度器测量角度而如同银行存款那样毫厘不爽地生活。对吧?

    就我个人感情而言,阿绿倒像是个非常可贵的女孩儿。你为她倾心这点,从信上也看得一清二楚;而你对直子的一片痴情我也了然于心。这并非任何罪过,只不过是大千世界上司空见惯之事。在风和r丽的天气里荡舟美丽的湖面,我们会既觉得蓝天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二者同一道理。不必那么苦恼。纵令听其自然,世事的长河也还是。要流往其应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害的人也无由幸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这样说未免大言不惭……你也到了差不多该学习对待人生方式的年龄。有时候你太急于将人生纳入自己的轨道。假如你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就连我这样孱弱而不健全的女人,有时都觉得人生是多一么美好、真的!所以,你也务必加倍追求幸福,为追求幸福而努力。

    当然我很遗憾,遗憾未能得以参加你同直子的喜庆婚礼。然而归根结底,又有哪个人能明白什么〃算是喜庆呢!因此你无须顾忌谁,如若你认为可以获得幸福,那就及时抓住机会!以我的经验来看,人的一生中这种机会只有两三回,一旦失之j臂。一辈子都将追悔莫及。

    我每天都在没有任何听众的情况下弹吉他,这的确有点百无聊赖。也不愿过下雨的黑夜。真想什么时候再次在有你和直子的房间里边吃葡萄边弹吉他!

    就此搁笔。

    石田玲子

    6月 17r

    第十二章 告别处女之夜

    直子死了以后,玲子仍给我来了几封信。信上说那既非我的责任,也不是某人的责任,而是如同大要下雨,不是任何人所能制止的。但对此我没有回信、我能说什么呢?况且毕竟已经无可挽回。直子已不在这个世上,已经化为一杯灰烬。

    8月末参加完直子凄凉的葬礼返京,我告诉房东自己准备离开一段时间。请其照看一下。并跑去打工的饭店,说暂时来不成了。继之给阿绿写了封短信:现在一言难尽,希望稍待时r,请谅。此后三天时间里,我挨家进电影院,从早看到晚,大凡东京上映的影片统统看了一遍。尔后收拾好旅行背囊,提出所有的银行存款,去新宿站乘上第一眼看到的特快列车。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及如何去的,我全然无法记起。风景、气氛和声响记得真真切切,而地点却忘得gg净净。连顺序也忘了。我乘上火车或公共汽车,或搭坐路上所遇卡车的助手席,一个城镇接一个城镇地穿行不止。如果有空地有车站有公园有河边有海岸,以及其他凡是可以睡觉的场所,我不问哪里,铺上睡袋便睡。也有时央求睡在派出所里,有时睡在墓地旁。只要是不影响通行而又可以放心熟睡的地方,我便肆无忌惮地大睡特睡。我将风尘仆仆的身子裹在睡袋里,咕嘟咕嘟喝几口低档威士忌,马上昏睡过去。遇到热情好客的小镇,人们便为我端来饭菜;而若是人情淡薄的地方,人们便喊来警察把我逐出公园。对我来说,好也罢坏也罢怎么都无所谓。我所寻求的不过是在陌生的城镇睡个安稳觉而已。

    手头吃紧时,我就出三四天苦力赚一点现钱。无论哪里总有些苦力可做。我并无特定目的地,只是逐一在城镇中穿行不止。世界广阔无边,到处充满怪异的现象和奇妙的人们。我给阿绿打过一次电话,因为实在渴望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学校早都开学了。〃阿绿说,〃提j听课报告的家伙都有好些个了。你怎么搞的,到底?整整三周音信全无。在哪里g什么呢?〃

    〃对不起,现在不能返京,还不能。〃

    〃你要说的只这个?〃

    〃现在一言难尽,有口难言。等到10月……〃

    阿绿一声不应,〃砰〃一声挂断电话。

    我继续旅行,时而住进廉价旅店,洗个澡,刮刮胡须。一次对镜看去,发现我的嘴脸甚是丑恶。由于风吹r晒,皮肤粗糙不甚,双眼塌陷,瘦削的脸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污迹和伤痕。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黑暗的d底爬上来的人,仔细一看,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我走的是出y海岸,大概是鸟取县或兵库县的北海岸一带。沿看海岸走起来很轻松,因为沙滩上一定有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我把木头收集起来升火,烘烤从鱼店买来的鱼g吃。然后喝看威士忌,竖起耳朵听潮声想直子。她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这是何等奇异的事。我还是无法领会那个事实。我也无法相信那个事实。尽避我亲耳听见钉子打在她棺陋上的声音,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已归回虚无的事实。

    我对她的记忆太过鲜明。她的口轻轻里著我的yj,头发搭在我的下腹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她的体温、呼吸和手指的触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五分钟前发生的事一样。我彷佛觉得直子就在我旁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是,她不在那儿。她的r体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了。

    在睡不著的夜晚,我会回想直子的各种风姿。我不能不想,在我体内债存了太多对她的回忆,只要撬开一点空隙,那些记忆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而我恨本不能阻止它们往外涌出。

    我想起那个下雨的早晨,她穿看黄s雨斗蓬清扫鸟屋,搬饲料袋的情景。想起溃不成形的生r蛋糕。直子的眼泪弄湿我衣衫的触觉。对,那一夜也下看雨。冬天时,她穿看骆驻绒大衣走在我旁泄。她时常戴发夹,时常用手摸发夹。经常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我的双眼。她穿著蓝s晨褛,在沙发上弯起膝盖,下巴放在膝上。

    她的形象就如涨潮的波浪般接踵而至地涌向我,把我推向一个奇异的地方。我在那个地力与死者一同生活。在那里,直子是活的。和我聊天,甚至可以拥抱。在那个地方,死不是系紧生的决定x要素。在那里,死不过是构成生的无数要素之一而已。直子常看死在那里继续生存下去,然后她这样对我说:〃没关系。渡边,那只是死而已,不必在意。〃

    在那个地方,我不会感到悲哀。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在这里吗?直子难为情她笑看说。依然因她一个小动作就能稳定我的情绪,令我受创的心痊愈。于是我想,倘若这就是死的话,死也不是坏事。对呀,死根本没哈大不了。直子说:〃死不过是普通的外,我在这里更觉得轻松。〃直子从黑暗的浪潮深处向我这样倾诉。

    终于退潮时,我一个人留在海滨。我觉得软弱无力,无处容身,悲哀化成黑暗包围我。那种时候,我时常独自哭泣。眼泪宛如汗水似地滚滚流下。

    木月死去时,我从他的死学到一件事,而且当作座右铭带在身上,那就是:

    〃死不是生的对等,而是潜伏在我们的生之中。〃

    的确那是事实。我们活着,同时在孕育死亡。不过,那只不过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真理的一部分。直子的死告诉我这件事。不管拥有怎样的真理,失去所爱的人的悲哀是无法治愈的。无论什么真理、诚实、坚强、温柔都好,无法治愈那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地软弱无力……我形影相吊地倾听这暗夜的涛声和风响,r复一r地如此冥思苦索。我喝光了几瓶威士忌,啃着面包,喝着水筒里的水,满头沾满沙子,背负旅行背囊,踏着初秋的海岸不断西行、西行。

    一个秋风阵阵的傍晚,我正躲在废船y影里裹着睡袋满面流泪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渔夫走来,递我一支烟。我足有十个月未曾吸烟,便接过吸了一口。他问我为什么哭,我几乎条件反s地谎说母亲死了,所以悲伤得四处游浪。他从内心同情我,从家里拿来一瓶清酒和两只杯子。

    在风声呼啸的海滩,两人举杯对饮。渔夫说他16岁死了母亲,说他母亲尽管身体不太结实,却从早到晚拼命劳作,结果积劳成疾,死了。我边喝酒边心不在焉听他说着,哼哈应付一两声。在我听来,仿佛发生在远不可及的世界里。这何足为奇!我不由陡然一阵心头火起,恨不得狠狠掐住这家伙的脖子。你母亲算什么?你说!我失去了直子,那般完美无瑕的r体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而你却在啰啰嗦嗦地大谈什么你母亲!

    但这股怒气旋即烟消云散。我合上眼睛,似听非听地茫然听着渔夫没头没脑的话。过一会儿,他问我吃了饭没有。我回答吃是没吃,但背囊里有gn酪、西红柿和巧克力。他问午间吃了什么,我说吃了面包、gn酪、西红柿和巧克力。他于是叫我在这里等候,起身走开。我想劝阻,但他头也没回地倏忽隐没在黑暗中了。

    没奈何,我便一人独饮。沙滩上满是烟花屑,海浪大发雷霆般地轰隆隆猛扑上来,在岸边摔得粉碎。一只瘦骨磷峋的狗摇着尾巴跑近,围着我燃起的炊火摇头晃脑转了几圈,寻找可吃的东西,发现一无所有,失望地走开了。

    过了30多分钟,刚才那位年轻渔夫手提两个〃寿司〃饭盒和一瓶新酒折回来。〃这个吃掉!〃他说,〃下面的饭卷是海菜和油炸豆腐包的,明天再用。〃他把一升瓶装酒倒进自己杯里,给我的杯子也斟了。我谢过他。一个人吃了足够两人吃的〃寿司〃饭。随后两人喝起酒来,喝到不能再喝下去的时候,他叫我去他家住,我推说自己一个人睡在这里更好,他没再硬劝。临分手时,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四折的五千元钞票,塞进我衬衣兜里,叫我买点什么营养品吃,说我脸s难看得很。我谢绝说已经承蒙如此款待,哪里还能再要钱,但他执意不收回。说这不是钱,是他的心意,叫我别多想,拿着就是。我只好道谢收下。

    渔夫走后,我摹地记起高中三年时第一次睡过的女友,在她身上自己做的何等残酷!想到这点,我心里感到一阵冰冷,无可救药的冰冷。我几乎从未思考过她会作何想法,有何感受,以及心灵受何刺激。甚至至今都未好好想过她一下。其实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儿,只是当时我将那种温柔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丝毫未加珍惜。她现在做什么呢?能够原谅我么?我想。

    我心里难受得不行,一口吐在废船旁边,由于酒喝过量,脑袋开始发痛。加之对渔夫扯谎,还拿了他的钱,更觉快快不快。我想差不多该是返京的时候了。总不能长此以往,无尽无休。我将睡袋卷起塞进背囊,扛着朝国营铁路车站走去,问站务员现在回东京应如何乘车,他查了时刻表,告诉说若能碰巧赶上夜行车,竖r一早即可抵大皈,再从那里转乘新g线去东京。我道声谢谢,用渔夫送给的五千元钞票买了到东京的车票。候车时间里,我买份报纸看了眼r期:1970年10月 2r。就是说我正好连续旅行一个月。心想这回横竖得重返现实世界了。

    一个月的旅行并未使我的情绪豁然开朗,也没有缓解直子的死给我的打击。我以同一个月前几无变化的心境返回东京,甚至连给阿绿打电话都不可能。我不知到底应怎样对她开口。我能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和你两人幸福地生活吧……这样说合适吗?我当然不能说这样的话。但不管怎样来说,也无论采取怎样的说法,最终应说的事实惟有一个:直子死了,阿绿剩下。直子已化为白灰,阿绿作为活生生的人存留下来。

    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污秽不堪的人。返京以后,我仍然一个人在房间里问了好几天。我为直子准备的房间下着百叶窗,家具盖着白布,窗棂薄薄落了一层灰。我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了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想起了木月。喂,木月,你终于把直子弄到手!也罢,她原本就属于你的。说到底,恐怕那里才是她应去的地方。在这个百孔千疮的生者世界上,我对直子已尽了我所能尽的最大努力,并为同直子共同走上新的人生之途而付出了心血。不过可以了,木月,还是把直子归还给你,想必直子选择的也是你。她在如同她内心世界一般昏黑的森林深处勒紧了自己的脖子。我说木月,过去你曾把我的一部分拽进死者世界,如今直子又把我的另一部分拖到同一境地。有时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博物馆管理人……在连一个参观者也没有的空荡荡的博物馆里,我为自己本身负责那里的管理。

    回京第四天,接到玲子的信。信封贴着快信邮票。内容极简单:〃一直未同你联系,十分放心不下。望打电话来。早上9点和晚上9点我在以下电话号码的电话机前等候。〃

    晚间9点,我拨通信上的电话号码,玲子马上拿起听筒。

    〃好吗?〃她问。

    〃凑合活着。〃我说。

    〃喂,后天去见你可以么?〃

    〃见我?来东京?〃

    〃嗯,是啊。想和你单独好好叙谈叙谈。〃

    〃那么说要从那里出来了,你?〃

    〃不出来怎么能去见你!〃她说,〃也该到出来的时候了。一呆整整8年,再不出来就烂在里面喽。〃

    我一时应对不上,略为沉吟。

    〃后天乘新g线去,3点20分到东京站,能去接我?我的模样还记得?或者说直子死后对我再没一点兴致了?〃

    〃哪里。〃我说,〃后天3点20分去东京站接站。〃

    〃马上认得出来:拿着吉他的半老徐娘除我恐怕没第二个。〃

    果不其然,在东京站我很快认出了玲子。她身穿男式粗花呢茄克、白西裤,脚上一双红运动鞋。头发依然很短,而且三三五五地冲刺而出,左手提着装在黑壳里的吉他。一望见我,她刷地扭动脸上的皱纹,绽开笑容。看到玲子这张脸,我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我拎过她的旅行包,两人并肩走到中央线站台。

    〃哦,渡边君,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副狰狞面目?还是东京近来流行狰狞面目?〃

    〃旅行了一段时间,又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我说,〃新g线如何?〃

    〃一塌糊涂。窗户也不开,途中本想买盒饭来着。简直倒透霉。〃

    〃车厢里有过来卖东西的吧?〃

    〃你指的是又贵又难吃的三明治?那玩艺儿连快饿死的马都咽不下。以前我喜欢在御殿场买鳃鱼饭来吃。〃

    〃那么说话,要把你当成老太婆的。〃

    〃那好,原本就是老太婆嘛广

    在去吉禅寺的电车上,她珍奇地凝望窗外武藏野风光。

    〃相隔8年连风光也变样了?〃我问。

    〃渡边君,你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不知道。〃

    〃又惊又怕,又怕又惊,简直要发疯似的。真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被抛到这种地方来。〃玲子说,〃不过,你不觉得039;简直要发疯似的039;这个说法很妙?〃

    我笑着握着她的手:〃不怕,您一点不用担心,再说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出来的。〃

    〃我从那里出来靠的不是自己力量、〃玲子说,〃我所以能离开那里,是托直子和你的福。一来直子不在以后,我已经无法忍耐独自留在那种场所的寂寞;二来有必要来东京找你好好谈一次。所以才离开那里。如果没有这两点,我说不定要在那里过一辈子。〃

    我点点头。

    〃往后怎么办呢?〃

    〃去旭川,嗯,旭川。〃她说,〃音大时代的一位好友在旭川办了一间音乐教室,两三年前就劝我去帮忙,我没答应;说懒得去那么冷的地方。可你知道,好歹成了自由之身以后,除了旭川,还想不出其他落脚处。那地方怕不会像是失手弄出来的大陷坑吧?〃

    〃没那么恐怖。〃我笑道,〃去过一次,小镇不坏,气氛挺有趣的。〃

    〃真的?〃

    〃不假,比在东京好,肯定。〃

    〃反正没其他地方可去,行李都寄过去了。〃她说,〃渡边君,还能找时间去旭川玩?〃

    〃当然去的。不过你这就赶去不成?总要在东京逗留几天再去吧!〃

    〃嗯。可以的话,准备呆上两三天。能在你那里借个宿吗?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毫无问题。我钻进睡袋在壁橱里睡。〃

    〃抱歉抱歉。〃

    〃没关系,壁橱宽敞得很。〃

    玲子有节奏地轻轻叩击夹在腿间的吉他壳。

    〃我恐。拍要训练一下自己的身体,在去旭川之前。对外面的世界还根本不熟悉。很多很多事摸不着头脑,心里又紧张。这方面能帮我一把?能依赖的人只有你这一位。〃

    〃只要我能办到,帮多少把都行。〃我说。

    〃我这人,莫不是在打扰你吧?〃

    〃到底能打扰我的什么呢?〃

    玲子看着我的脸,扭下嘴唇笑了,再没说什么。

    从吉祥寺下了电车,在转乘公共汽车去我住处之前的时间里,我们没说什么正规的话,只是断断续续地谈东京市容的变化,谈她的音大时代,谈我过去的旭川之行。有关直子的事绝口未提。我同玲子足有十个月未见,但如今和她单独走起来,心头仍不可思议地涌起一股平和、宽慰之感,并觉得以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回想起来,同直子两人在东京逛街时,便是与此完全相同的感觉。如同我与直子曾共同拥有本月的死一样,而今我与玲子又共同拥有直子的死。想到这里,我陡然什么也说不出了。玲子一个人说了一会,发现我不开口,便也不再吭声。于是两人默默无言地乘上公共汽车;来到我的住处。

    这是初秋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同恰好1年前我去京都擦望直子时一模一样。云如枯丝,细细白白,长空寥廊,似无任何遮拦。又是一个秋天,我想。039;风的气息,光的s调,草丛中点缀的小花,一个音节留下的回响,无不告知我秋天的到来。四季更迭,我与死者之间的距离亦随之急剧拉开。木月照旧17,直子依然21,直至永远。

    〃一到这样的地方我就松了口气。〃玲子走下汽车,环顾四周说道。

    〃因为什么也没有嘛。〃

    我从后门走进院子,把玲子领进这了然独处的小屋。玲子几乎每看见什么都赞赏一番。

    〃好极了,这住处广她说,〃都是你做的?架子、桌子?039;

    〃是啊。〃我一边浇水泡茶一边说。

    〃手还满巧的,你这人。房间也g净利落。〃

    〃敢死队影响的,他给我养成了卫生习惯。不过这一来房东倒高兴,说我住得很洁净。

    〃噢对了,得找房东寒暄一下。〃玲子说,〃房东住在院子对面吧?〃

    〃寒暄?用得着寒暄?〃

    〃情理之中嘛。一个怪模怪样的半老婆子钻到你这里弹吉他,房东也会纳闷吧?这方面还是先弄稳妥为好。为这个我连糕点盒都准备好带来了。〃

    〃亏你想得周全。〃我佩服道。

    〃上年纪的关系。我已想好,就说是你姨妈从京都来,你说时也要统一口径。说起来,这种时候年龄拉开距离,到底好办些,谁也不至于觉得蹊跷。〃

    她从旅行包里掏出糕点盒走出后,我坐在檐廊里又喝了杯茶,逗着猫玩。过了20分钟,玲子才好歹回来。回来后,从旅行包里取出一罐饼g,说是给我的礼物。

    〃20多分钟到底说什么来着?〃我嚼着饼g问。

    〃当然是说你。〃她抱着猫贴脸说,〃夸你规规矩矩,是个正正经经的学生。〃

    〃说我?〃

    〃是啊,当然是你。〃玲子笑道。然后瞥见我的吉他,拿在手里,稍微调下弦,弹起卡尔罗斯·乔宾的《并非终曲》。许久没听她的吉他了,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着我的心。

    〃在学吉他?〃

    〃在仓房里扔着,惜来随便弹几下。〃

    〃那,一会儿免费教你。〃说着,玲子放下吉他,脱去粗花呢上衣,背靠檐廊柱子吸烟。外衣下面,穿着双s方格半袖衫。

    〃瞧,这衣服满漂亮吧?〃

    〃是不错。〃我同意道。那的确是件格纹极潇洒的衬衫。

    〃这,是直子的。〃玲子说,〃知道么?直子和我,衣服差不多是一个尺寸,尤其她刚进那里的时候。后来那孩子丰满起来,尺寸多少有点变化,但基本出人不大,无论上衣裤子还是鞋帽,有差别的大概只有胸罩。因为我等于没有r房。所以,我俩经常换衣服穿,或者说几乎是共产。〃

    我再次打量玲子的身体。如此说来其身段个头确实同直子相似。由于脸形和手腕细弱的关系,印象中玲子要比直子瘦削。但仔细看去,身体显得格外结实。

    〃这裤子和上衣也是,全是直子的。看见我穿直子的东西,你心里怕不大好受?〃

    〃没有的事。有人穿她的衣服,我想直子也会高兴的。特别是你来穿〃

    〃也真是奇怪,〃玲子说着,轻轻打个响指,〃直子没给任何人写遗书,却把衣服的事j待得清清楚楚。她在便笺上写一行草书:039;衣服请全部送给玲子。039;你不觉得这孩子怪?在自己即将结束生命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什么衣服呢,这东西岂非怎么都无所谓,其他更想j待的本该多得写不完才是。〃

    〃此外什么都没有也未可知。〃

    玲子吸着烟,沉思良久。〃我说,你很想听我从头一五一十讲起吧?〃

    〃请讲给我听广我说。

    〃医院检查的结果,说直子的病情眼下虽正在好转,但为长远起见,还是马上集中根治为好。于是直子转去大阪一家医院,准备在那里住得长久些。以上情况想必已写信告诉过你,大概是8月10r前后……〃

    〃信见了。〃

    〃8月24r,直子母亲打来电话,说直子想返回一次,问我可不可以。说直子想自己整理一下东西,还很想同我好好聊聊,因为短时间内再见不到我,可以的话,想住一个晚上。我说我完全可以。我也非常想见直子,想同她j谈。这么着,第二天,就是25r她和母亲乘出租车赶来。我们三人便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一边整理东西。傍晚时,直子对她母亲说往下不要紧了,请母亲回去。她母亲就叫一辆出租车回去了。直子看上去精神十分饱满,我和她母亲一点都没想到别的。说实话,见面前我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一下子瘦得摇摇晃晃,憔悴不堪。因我知道在那种医院检查治疗起来,身体消耗得相当厉害,担心她受不了。可是见到她,我就放心了。脸s比想像中健康。还笑盈盈地开玩笑。表达方式也比以前正常得多。又说去了美容室,为自己的新发型自豪,因此我才觉得她母亲不在也没关系。她对我说,玲子姐,我想我会在现在的医院完全复原的。我说对的,也许那样最好。然后我们到外面散步,无话不谈。谈谈今后怎么打算之类。她说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以后,能够一起生活就好了。〃

    〃直子说跟你生活在一起?〃

    〃对呀。〃玲子说看,缩一缩肩膀。〃于是我说,我无所谓,渡边的事你不管了?然后她这样说:〃他的事,我会处理的。〃仅此而已。于是我们谈起以后住哪里,要做什么之类。接看跑去鸟屋和马儿玩。〃

    我从冰箱拿出啤酒来喝。玲子叉点了一支烟,猫儿在她的腿上呼呼入睡了。

    〃她从一开始就全部决定好了。所以显得如此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快定了。心情就轻松了。然后她把房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好,不要的东西就放进院子的汽油桶烧掉,包括当r记用的笔记,信件等等,连你的信也烧了。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何烧掉。因她向来十分珍惜地保管你的信,时常重读。她说:〃我把过去的东西全部处理掉,以后重新做人了。〃我也不怀疑,反而单纯地赞同丁。我认为很有道理。心想如果她能恢复精神得到幸福就好了。那天的直子实在可爱,恨不得让你也看看。

    然后我们如往常一样。到餐厅吃晚饭,洗澡。开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对饮,我弹吉他。照例是她喜欢的曲子。披头四的〃挪威的森林〃、〃米雪星〃等等。我们心情很好,关掉电灯,脱掉外衣,躺在床上。那晚非常闷热,开了窗也几乎没风进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虫声听起来特别响亮,房间里飘满夏草的香味。然后直子突然谈起你来。谈起和你做a的事,而且非常详尽。如何被你去掉去衣服,如何让你接触身体自己如何湿,如何让你c入。感觉如何美妙之类,实在非常坦白地告诉我了。我问她为何突然谈起这些事,因为过去直子从来不肯那么露骨地谈x的问题的。当然,坦白地谈x也是一种冶疗法,但她怕羞,绝对不肯详细地谈。现在突然喋喋不休地说出来,连我也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说出来嘛。〃直子说。〃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好哇,你想说什么就尽避说好了,我会听。〃我说。

    〃当他进来时,我痛得不知怎办是好。〃直子说。〃那是我的第一次。虽然湿了,一下子就进来了,但是仍痛得很厉害,头都几乎麻了。他一直进到深处,我以为到极限时,他却把我的脚往上提起,进得更深。这样一来,我觉得遍体生寒,彷佛泡进冰水一般。手脚发麻,寒气袭来。到底怎么了?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死了也无所谓,我想。但他知道我痛,保持姿势不再移动,然后温存地抱起我的身体,一直吻我的头发、脖子、胸部、吻了好久。于是我的身体渐渐回复暖意,他就开始慢慢抽动……玲子姐,那真个美妙。整个人像快溶化掉似的。甚至觉得就这样被他占有,一辈子g这回事地无妨。〃

    〃如果那么美妙,不如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天天可以做了么?〃我说。

    〃不行啊,玲子姐。〃直子说。〃我很清楚,它来过就走了:永还不会回来了。不知何故,一辈子只有一次。在那之前和之后,我都毫无感觉,我没想过要跟他做。也没再湿过。〃

    当然我向她解释了,我说这些情形在年轻女x身上很容易发生,随看年纪增长就会好转的。而且有过一次顺利的经验,不用担心。我说我刚结婚时也是很不顺利,相当麻烦哪。

    〃不是这个。〃直子说。〃玲子,我没担心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进入我里面了。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侵犯了。〃

    我喝完了啤酒,玲子抽第二支烟。小猫在她腿上伸懒腰,换个姿势又睡了。玲子迟疑一下,点起第三支烟。

    〃然后直子抽抽搭搭她哭起来。〃玲子说。〃我在她床边坐下,抚摸她的头说,没事的,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应当被男人宠爱得看幸福的。〃闷热的夜晚,直子又是汗又是泪的。全身湿透了,我拿浴巾帮她擦险擦身体。她连内k都湿了。我帮她脱掉……你别想歪了哦。因为我们天天一起洗澡,她等于是我的妹妹了。〃

    〃这点我知道。〃我说。

    〃直子叫我抱她。我说天气那么热,怎能抱嘛,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于是我抱住她。我用浴巾里住她的身体。不让汗水黏住她。等地平静下来时又替她擦汗,替她穿上睡袍,哄她睡觉。她立刻睡得很熟。也许装睡也说不定。不管怎样,她的睡脸真可爱。就像一个生下来以后从未受过伤害的十三、四岁小女孩一般。看见这样,我也安心去睡了。

    六点钟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睡袍丢在那儿,衣服、运动鞋以及一直摆在枕边的手电筒都不见了。当时我就觉得糟糕了。可不是吗?她带手电筒出去,一定是摸黑从这里出去的。慎重起见,我看了一下桌面,找到那张字条〃〃请把衣服全部送给玲子姐姐。〃我马上去叫大家分头找直子。于是大家从宿舍到树林里里外外彻底搜索。花了五个钟头才找到她。她连上吊的绳子都早有准备。〃

    玲子叹一口气,摸摸小猫的头。

    〃要不要喝茶?〃我问。

    〃谢谢。〃她说〃

    我煮开水泡茶后,回到套廊。傍晚已近,y光转弱,树木影子长长地伸到我们脚畔。我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里随意种下的棣堂花、杜鹃和雨天竹。

    〃不久,救护车来了,把直子载走,我被警察问了许多问题。其实也没问什么。由于她留下一张形同遗书的字条,显然是自杀的,而且那些人认为精神病患者会自杀并不出奇。所以只是形式上问…问而已。警察走了以后,我立刻打电报给你。〃

    〃好寂寞的丧礼。〃我说。〃静悄悄的,人也不多。她的家人一直介意我怎会知道直子死去的事。其实我不应该参加她的丧礼的,因此我觉得很难受,立刻出去旅行了。〃

    〃渡边。出去散步好不好?〃玲于说。〃顺便买东西回来做晚餐吧。我饿了。〃

    〃好哇。想吃什么?〃

    〃火锅。〃她说。〃我有好几年没吃火锅啦。甚至发梦也梦见火锅,有r、洋葱、菇蔬丝、豆腐、苟嵩菜,热滚滚的〃

    〃好是好,但我没有做火锅的锅子。〃

    〃没问题,j给我办。我去向房东借一借。〃

    她快步走向正堂,借了一个漂亮的锅子、煤气炉和长长的橡皮管回来。

    〃怎样?了不起吧。〃

    〃的确!〃我佩服地说。

    我们到附近的小商店街买了牛r、j蛋、蔬菜和豆腐,到酒铺买了一滴较像样的白葡萄酒。我坚持要自己付钱,结果全都由她付了。

    〃被人知道我让外镑出钱买菜的话,我会成为亲戚朋友的笑柄的。〃玲子说。

    〃而且我是个小富婆哪。所以放心好了。怎么说也不会身无分文的跑出来。〃

    回到家里,玲子洗米烧饭,我拉长橡皮管,在套廊上准备吃火锅。准备完毕时,玲子从吉他箱子拿出自己的吉他,坐在微暗的套廊上,调好音后,慢慢弹起巴哈的赋格由来。细腻的部分故意慢慢弹、或快快弹、或粗野地弹、或伤感地弹,对于各种声音怜爱地倾听。弹看吉他的玲子,若起来就像在注视自己心爱的裙子的十七、八岁少女一般,双眼发亮、唇s紧撮,偶尔露出笑影。弹完后,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我可以跟你说话吗?〃我问。

    〃好哇。我只是觉得肚子好饿罢了。〃玲子说。

    〃你不去见见你先生和女儿么?他们住在东京吧。〃

    〃在横滨。但我不去。上次不是说了吗?他们不和我发生联系的好。他们拥有他们的新生活。如果见到我会恨痛苦。最好不见。〃

    她把抽完了的七星烟盒揉成一团扔掉,从皮包拿出一包新的。撕开后叨了一支,但没点火。

    〃我是个已经过去的人。在你眼前这个只不过是过去的我的残存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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