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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生活顾问第28部分阅读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处。不料衙役们嘴严,不肯透露。张仲微失望而归,张伯临问了他几句,大骂他太老实:“你不请官差吃两杯酒,他们哪里肯说。”

    张仲微恍然大悟,至此学到一招,但他摸了摸袖子,翻了翻荷包,却是没钱。张伯临与张栋亦是身无分文,三人面面相觑。还是一旁侍候着的青苗机灵,跑去告诉了林依,取来几百钱,这才救了急。

    有钱果然好使,张仲微一路狂奔,再次追上那两名衙役,请他们到小酒馆,几杯黄酒下肚,该打听的就全打听到了。张仲微这番事情办得顺利,开了些小窍,就不亲自去寻洪员外,而是唤小二多切了一盘肉,央这两名衙役去转告。

    衙役职位虽低,到底是狐假虎威之人,张仲微本没抱多大希望,却不料一开口,那二人就答应下来。张仲微十分惊喜,他是不晓得,这两名兵役,先前已收过洪员外的钱,答应他去过张家,立时回报消息,因此这二人本就要去洪员外处,与张仲微捎信,不过是顺路,自然爽快就答应了。

    仲微顺利办完事情,高高兴兴回家,先向张栋汇报过情况,再回房谢林依,道:“娘子,今日又花了你的钱。”

    林依道:“事情办妥便得,讲钱作甚么,再说那钱是为爹花了,也不是你。”

    张仲微叹气道:“爹的意思,我看明白了,他是想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可是,难哪。”

    林依笑着安慰他道:“你那日不是说了,反正这事儿你做不了主,得爹拿主意,烦恼也没用。”

    张仲微点头称是,又称自己中午吃饭时,只顾陪张栋吃酒,没填饱肚子,林依笑话他一阵,亲自下厨,与他热了两个菜,再翻出青苗准备晚上拿去卖的姜辣萝卜,偷偷扒了半碗,端去房里与张仲微加餐。

    青苗马上就发现萝卜少了,不过没有生气,特特跑来问张仲微:“二少爷,我做的姜辣萝卜,与昨日夜市的比如何?”

    张仲微道:“中午桌上不是就有这个的,老早便被他们几个抢光了,我刚尝出味儿来,却没了。”

    众人都抢,这比直接称赞萝卜好吃还让青苗高兴,她欢喜奔回厨房,照着乡下的规矩,舀了一大碗出来,左邻右舍的,一家送几块,分与大家尝。她是白送的,但城里邻居不这样认为,还道她是要卖,才先送点甜头尝尝。因此有些好心的,想着要与新邻居面子,尝也没尝,就道要买,让青苗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她也是有些头脑的,卖的是与夜市一样的价,三文钱,但每份却要少一些,人的心理很奇怪,若她一样的份量,多卖一文,大概很多人都会嫌贵,但一样的价钱,只不过少了几块,人人都念在这萝卜味道好,又是放过油的,就接受下来。

    如此种种,青苗本是送萝卜,结果一圈儿下来,送的是少半,卖的却是多半,她兴奋将卖得的钱捧到林依面前,道:“除却本钱,还赚了十五文。”

    林依笑道:“再赚些,够你一天的饭钱了。”

    青苗忙道:“剩下的萝卜,只够卖四碗了,二少夫人与我些钱,我赶着去再买几个萝卜,多做些上夜市卖。”

    萝卜便宜,才一文钱一斤,林依数出十个钱,递与她道:“少买些,今儿先去看看行情再说。”

    青苗应了,取过菜篮子,连蹦带跳朝菜市去。

    张仲微站在窗前,看着青苗远去,自嘲道:“我们家,就数我最闲。”

    林依本欲安慰他,突然想起一事,忙问:“你不是上说领官来的,是不是该活动了?爹可曾有吩咐?”

    张仲微回身奇道:“你还晓得活动一词?”

    林依心道,中国上下五千年,变化的事很多,唯有“关系”一词,亘古不变。她白了张仲微一眼,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张仲微道:“此事爹已有计较,他想等洪员外一事处理妥当,与李太守一派划清界限,再带我去见他那些昔日同僚。”

    张栋这样安排,很是有些道理,林依笑道:“爹久经沙场,自然是都懂的,我不过白问问罢了。”又走到张仲微身旁,倚着他轻声道:“若是有要花钱的地方,尽管与我讲,别不好意思开口,莫耽误了大事。”

    张仲微低低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二人不再讲话,只默默依偎着,直到青苗买萝卜回来报账,这才慌忙分开。

    青苗此时表情,比刚才卖了姜辣萝卜还兴奋,掏出五文钱还给林依,道:“二少夫人,原来晚上的菜价,比早上整整便宜一半,那萝卜都是一文钱一个,任挑。”说着举了菜篮子到林依面前,道:“我买了五个这样大的萝卜,才五文钱,比咱们早上买的四个重多了,却还便宜三文钱。”

    林依心道一声惭愧,她那世是上菜场买过菜的,也晓得晚上的菜价更便宜,可惜来北宋时日一久,就忘了。

    张仲微见她面露尴尬,连忙来解围,道:“咱们以前住在村里,又不用上菜市买菜,二少夫人哪里晓得这些。”

    林依见他替自己说话,心里甜丝丝。青苗却不解风情,提着篮子朝外走,嘟囔道:“我还不是不晓得,又没怪二少夫人。”

    她走出大门两步,又回转,小跑到里间,神情紧张:“二少爷,二少夫人,中午来过的那两名衙役,又来了。”

    林依被她带动得也紧张起来,忙看向张仲微。张仲微猜想是衙役与洪员外传信有了结果,忙讲与林依知晓,叫她放心。

    林依松了口气,问道:“下午把你请他们吃酒的钱,可还有剩的?”

    张仲微摸了摸荷包,摇头道:“东京酒贵,没了。”

    林依便转身开了放日常用度的钱匣子,抓了一把钱与他,道:“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人家都是帮了忙的,多把几个赏钱,以后好再办事。”

    今日中午,张仲微才从张伯临那里学了一招,此时见林依也懂人情世故,也暗暗记在心里。

    他接过钱,又照例讲了些花费娘子的钱,怪不好意思等语,再袖着钱出去见衙役。

    青苗道:“二少夫人的钱,不就是二少爷的钱,他还这般客气。”

    林依心道,这想法可是错误的,贤惠体贴是应该的,财产界限却一定要划分清楚。她看了看青苗,年纪也不算太小,便与她讲起女子陪嫁与夫家财产的关系来。

    她在屋里与青苗提前进行婚前教育,张仲微已在外与两名衙役称兄道弟,暗道钱财开路,果真好使。衙役称,洪员外收到消息,进去不知与谁商量了片刻,再出来后就去见了府尹,要求延迟开堂,至于延迟到甚么时间,却是没有明说。

    张仲微只听了个七八分明白,送走衙役,便去向张栋转述。张栋道:“洪员外定是与他女婿商量过了,要等李太守的回信到,再做打算,看来他们还是明白大郎在李太守心中的份量的。”

    张仲微这才明白了十分,问道:“那咱们暂时还不用为此事操心?”

    张栋点头道:“静候李太守来信。”

    张仲微高兴起来,连忙又问:“爹,那你明日就带我去见你同僚?”

    张栋奇怪,又带了些不悦,问道:“你这般性急是为哪般?”

    张仲微实话实说道:“一日不上任,一日没俸禄养家,总花娘子的钱,好生过意不去。”

    张栋如今花的也是林依的钱,却没觉得过意不去,只道儿媳奉养公婆,乃天经地义,他特别看不惯张仲微事事以娘子为先的态度,但到底不是自己亲儿,不好打骂教育,只能袖子一拂,背过身去不理他。

    张仲微猜不出张栋是甚么意思,只得原地垂手站着,一动不敢动。还是杨氏听见外面悄无声息,才出来嗔怪张栋:“你既是无事吩咐,就叫二郎回去呀,老让他站在那里作甚么?”

    张栋无奈挥手,叫张仲微退下,待他一走,便向杨氏道:“夫人,过继的侄儿,到底还是没得亲生儿子好。”

    杨氏道:“二郎与二郎媳妇,都很是孝顺,哪里不好了?”

    张栋背着手不作声。杨氏晓得他心思,只好问道:“老爷待要如何?”

    张栋斩钉截铁道:“我要纳妾。”

    杨氏明晓得是这答案,但真从张栋口中听到,心里还是不舒服,顿了顿才道:“东京的人口是甚么价格,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手中无钱,怎么买?”

    张栋道:“待我出仕,得了俸禄就买。”

    第一百一十六章流霞施计

    杨氏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一丝不愿意的表情,开口亦语气十分平静:“老爷,咱们能重回东京,全是因为仲微媳妇帮咱们还清了债务,虽说咱们是一家人,但我以为,这笔帐,还是还给她的好。”

    只这一句,就叫张栋无言以对——当初他可是主动讲过要将这笔帐还上的话。哪怕他现下不情愿,也不能反驳,不然就是打自个儿的脸了。

    杨氏见他不作声,以为他是熄了纳妾的心思,就安慰他道:“老爷莫急,等咱们宽裕些,头一件事便是与你买个人。”

    张栋常被这样的言语哄着,听得多了,有些不高兴,心道等来等去,若再等上几年,就算买再多的人,他也生不出来了,便道:“咱们就有人,不消特特花钱去买。”

    杨氏奇道:“哪里来的人?”

    张栋朝后头那间下等房抬了抬下巴,道:“流霞不是现成的人?她也不小了,为张家开枝散叶正合适。”

    杨氏晓得自己丫头,定然是不愿意的,但她与张栋夫妻多年,深知他脾性,晓得断然拒绝,只会激起他性子,便婉转道:“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儿急不得,且等我去问问她,若是她自己愿意,这两天就与她开脸放到屋里,若是不愿意……”

    张栋不待杨氏把后半截话讲完,断然下了结论:“她一个签了死契的丫头,被主人收房,是最好的出路,不然还能怎样?咱们家可没小厮来配她。”

    此话属实,因此杨氏虽听不惯这话,却也没作声。张栋等不得,催着她去与流霞讲。杨氏无法,只得即刻动身,到后面下人房寻流霞。

    流霞正在补一件短袄儿,见杨氏进来,忙起身让座,自己则朝旁边站了。杨氏取过那补了一半的袄儿瞧了瞧,赞道:“还 是你手巧,青苗虽跟着杨婶学了一手裁剪的手艺,但这织补上头,当数人拔尖。”

    流霞跟着杨氏许多年,心知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只谦虚笑了一笑,并不接话。杨氏叹道:“咱们家穷了,要是换作以前,哪能叫你穿带补丁的衣裳。”

    流霞轻声道:“大夫人言重,这样的衣裳,已是很好了。”

    杨氏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流霞心道,杨氏无缘无故,问她年龄作甚,难不成是要将她嫁了?她双颊不由自主飞上两片红云,带着羞涩答道:“十六已是过了。”

    杨氏对付妾室的那些手段,流霞都是晓得的,若要求她做张栋妾,跟直接逼她朝火坑里跳有甚分别,因此张口好几次,都无法道明来意,只捧着那件袄儿,看了又看,喃喃道:“确是不小了。”

    流霞等了又等,不见杨氏再有动作,心中猜想,莫不是在等她接话,于是问道:“大夫人今儿怎么得闲到我们住处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杨氏果真是在等她先开口,快速将张栋的意思讲明,又道:“我是舍不得你的,但大老爷的性子,你也晓得,若是你不愿意,不消与我说,直接去讲与大老爷得知。”

    流霞呆呆地望着杨氏走出屋子,待她穿过屋间过道消失不见,这才回过神来,伏到床上一阵大哭。

    青苗在外面灶台做姜辣萝卜,忽地听见屋内传来哭声,忙丢了锅铲,走进去问道:“流霞姐姐,你怎地了,可是大夫人方才责骂你了?”

    流霞只是哭,不作声。青苗劝道:“咱们做下人的,主人待我们和颜悦色,那是福气,若是被骂,也是该的,没甚么要紧,下回咱注意点,不再犯错便是。”

    流霞依旧只是哭,青苗耐性不好,见劝慰不了解她,便上前去拉,道:“我马上要去夜市,卖姜辣萝卜,一人可忙不过来,你别哭了,起来去与我帮帮忙。”

    卖姜辣萝卜赚饭食钱,此乃正事,杨氏是吩咐过的,流霞不敢怠慢,但又没心思去,只好坐起来,将杨氏方才与她讲的话,转述给青苗听。

    青苗听后,惊讶道:“大老爷无缘无故,要收通房作甚么?”

    流霞被她这话逗笑起来,心道,男人纳妾收通房,还要甚么理由?她不好意思将“色心”二字讲出口,只道:“许是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

    青苗更是不解,问道:“大老爷不是已过继了二少爷,还要生儿子作甚?”

    流霞看着她,不说话,青苗自己悟了过来,道:“过继的儿子,哪有亲生的好。”但又道:“二少爷心好,亲生的还不一定有他孝顺呢,大老爷真是的……”

    流霞见她偏离了话题,忙打断她道:“主人们的事,咱们做丫头的,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青苗点头,道:“那你有甚么打算?”

    流霞反问道:“你愿不愿意做通房?”

    青苗还道她想推自己去,慌忙摆手道:“我若愿意做通房,那日在船上就应了二夫人了。”

    流霞叹道:“我也不愿意,但像咱们签了死契的丫头,除了跟着主人,还有甚么出路?白哭一场罢了。”青苗一想,张家大房并无小厮,丫头们若不变身通房,就只能孤独终老了。她想到这里,就结结巴巴起来,道:“那,那我也不愿意,你看大少爷先前的通房如玉,听说被卖到私窠子去了。还有二老爷没过明路的冬麦,一路上都没见露面,听说是被大少夫人灌了药,关在后头那艘船底层里,咱们来东京两天了,也没见着她的人,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流霞慌忙捂住她的嘴道:“休要胡扯,冬麦虽没过明路,但哪个不晓得她是二老爷的人,与大少夫人何干,怎么想到要去给她下药。再说好端端的一个丫头不见了,二老爷与二夫人会不过问?”

    青苗并未接触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推开她的手,奇道:“大概是她得罪了大少夫人,才有此一祸,有甚么好稀奇?至于二老爷与二夫人面前的说辞,自然是有的,说是她起了疹子,会过人。”

    流霞惊诧于她消息灵通,又担心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反会招惹横祸,忙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切莫道与他人听,否则连林依也保不住她。

    林依在青苗心中,向来是无所不能,她一听说连林依也保不住她,被唬得连连点头,再三保证绝不再将此事提起。

    流霞嘱咐完青苗,沉闷起来,哀叹自身命苦,又道心情不好,就不陪她一起去卖姜辣萝卜了。

    青苗很理解,道:“我一人能应付,你安心歇着,也莫要想太多,若真不愿意,就去与大夫人说,她那样疼你,必不会勉强你的。”说完尖叫一声“萝卜还在锅里呢”,慌手慌脚奔了出去。

    流霞听着外面传来“好险”、“运气好”等语,放下心来,不然若因她坏了一锅萝卜,指不定会惹来杨氏责备。

    她躺在床上,一想到要与张栋做通房,一阵胆寒,杨氏的那些手段,她可不想领教。但不从又有甚么法子,如果她此时去向张栋面前讲明意思,只怕下一刻他就唤牙侩来。青苗方才讲过,如玉多半是被卖进了私窠子,那张栋会不会也一样,为了多得几个钱,将她卖进私窠子去?

    流霞越想越害怕,直觉得自己走到了绝境处,她爬下床,在屋内焦躁转了几圈,急到那极点时,急生出一计来。她朝桌边坐了,将那计策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十分可行,遂将头发抓乱了些,又把夹袄的带子松了松,再匆匆出门,去寻林依。

    流霞到得林依卧房,张仲微见她衣冠不整,连忙避了出去,只在厅里坐着。林依皱了皱眉,问道:“有事?”

    流霞双膝一跪,哭喊道:“二少夫人救我。”

    林依完全不知何事,一头雾水,道:“你先起来再说话。”

    流霞却似没听见,仍旧跪着,哭道:“二少夫人,大老爷想收我为通房,你救救我呀。”

    林依知道,流霞本是张栋拿一瓶流霞酒换回来的,当初张栋大概就是存了要收房的心,后来不知怎地,流霞成了杨氏臂膀,这才耽误下来。因此她听说张栋想收流霞,也不觉得奇怪,倒是流霞反应如此激烈,叫她感到意外。

    流霞不愿攀高枝做通房,在林依看来,是有志气的,但她再怎么佩服,对于此事,却十分为难,道:“公爹要收屋里人,哪有我儿媳插嘴的份,你只怕是救错了人。”

    流霞朝林依那边跪行两步,压低声音道:“大老爷要收我作通房,是存了要生儿子的心,若他真有了亲儿,二少爷该如何自处?”

    林依早已从那不同寻常的避子药方,猜出杨氏的秘密,晓得张栋是不会再有亲儿的,但她只装作不知情,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帮你就是帮自己?”

    流霞忙道:“流霞不敢,只救二少夫人垂怜。”

    流霞是想卖林依一个人情,但却料错了,林依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就算张栋有了亲儿,不过就是日后分家产麻烦些——可是他有家产可言么?唯有六十亩地,林依还看不上眼。就算日后赚到了家产,林依也不稀罕,她向来凭一双手吃饭,虽苦,却安心踏实,习惯了。

    流霞见林依不作声,还道她在意此事,大喜,忙添了把火,道:“大老爷与大夫人,外加我这人丫头,如今就是靠二少夫人养着,倘若再添一人口,二少夫人的嫁妆钱,可是不经花。”

    林依驳道:“你们无钱,乃是暂时的,待大老爷重新做了官,还怕养不起儿子,你却是多虑了。”

    流霞见林依油盐不进,事先盘算好的计策,后面几步就使不出来,好一阵颓废。但她不甘心就此离去,把心一横,问道:“二少夫人可知我为何不愿与大老爷做通房?”

    林依从流霞进门直到现在,都觉得她言语举止,都是奇奇怪怪,因此猜到这问句后头是挖好了坑在等着她跳,于是就不作声,只好拿了桌上的粗瓷茶盏,装作把玩。

    流霞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应,硬着头皮自接自话道:“我愿服侍二少爷,与二少爷做个房里人。”

    林依愣住,呆愣了许久,方道:“原来你是嫌老爱少。”

    流霞伏地,不作声。

    林依轻笑道:“世情如此,你有这想法,我不怪你,不过二少爷没有这心思,你还是罢手罢,我只当你没说过,不会讲与他人知晓。”

    流霞急道:“二少夫人当我是玩笑?”

    林依一天到晚拎了张仲微的耳朵,告诫她不许收通房纳妾,但此时她却耍了花招,只把这事儿推到他身上去,道:“二少爷没那心思,我有甚么办法。”

    流霞泣道:“二少夫人,我是真想服侍二少爷,我一向安守本份,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奢求做妾,能有个通房名分就成,望二少夫人成全我,从今往后,我只听你的话。”

    林依从未遭遇过有人明目张胆上门来,要求与她分享同一个男人的,且好言相劝还不听,她火冒三丈,一时按捺不住,就要出声骂人。话即将出口之时,林依忽得反应过来,流霞平素为人,可不是这样的,而且这一路上几个月,也没瞧出她对张仲微有意思,莫非今日举动,是她故意为之?

    林依越想越生疑,遂道:“流霞,你若真想让我帮你,就把话敞开了说,兴许还有几分机会,这样遮遮掩掩,算甚么事?”

    流霞见被她瞧破,羞愧难当,只好吐露实言,原来她想制造出张仲微对她动心的假象,那样张栋就不好意思再收她了。

    林依哭笑不得,问道:“明明是你自请为通房,与二少爷看上你,是两码事,大老爷就这样好糊弄?”

    流霞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方才若二少夫人打骂了我,他们必定就信了。”

    林依奇道:“我打你骂你,就是二少爷对你有意?这是哪门子道理?”

    流霞道:“那日在船上,二夫人要二少夫人收了青苗,二少夫人却不作声,他们就传,说二少夫人是个容不下妾的,因此只要你打骂了我,我再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跑出去,他们便会信二少爷对我,对我……”

    流霞声音越讲越小,终于羞得讲不下去,垂头趴在地上,不敢叫林依瞧见红到发烫的脸色。

    林依叹气道:“你却是错了,在这种事情上,人人都是想当然认为是女人的错,你若真披头散发地被我打骂出去,别个也只会认为你不知检点,偷偷爬上了二少爷的床。”

    流霞想起杨氏对付通房妾室的那些手段,淌下泪来,竟道:“就算背个不好的名声跟着二少爷,也比与大老爷做通房好。”

    林依大概猜得出流霞为何这样讲,但她却突然记起,杨氏将那避子药方交与她时,流霞是在场的,且一多半知晓那避子药方的秘密,那她为何还宁肯跟着张仲微,也不愿跟着张栋?想必是流霞以为林依不知情,更好使对策,权衡之下,这才选了张仲微。

    林依虽然晓得流霞仍旧存有与张仲微做通房的心,但却怎么也气不起来,恨不起来,只觉得面前这丫头,着实可怜。换位与她想一想,除了做通房,还是做通房,此生真是没有出路。

    林依看着垂泪不已的流霞,真心道:“你若想得出别的法子,我定然帮你。”

    流霞抬头,坚定道:“我不过一名丫头,要那名声作甚,二少夫人就将我打骂出去,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这份大恩,我定会记得。”

    林依还是觉得此计不太妥当,却又想帮她,正在犹豫,张仲微从厅里冲进来,大骂流霞挑拨他们父子关系。林依上前劝说,张仲微气道:“她是爹娘的丫头,与咱们甚么相干,你莫要滥做好人,到时哪头都不讨好。”

    林依晓得他讲得有理,但看了看伤心至极的流霞,还是不忍,便道:“她不愿做通房,为何不成全他,爹要纳妾,待他老人家做官赚了钱,去买那自愿做妾的女子去,岂不两两得宜?”

    说着不等张仲微反应过来,一把抓过笤帚,朝流霞身上打去,但她不会骂人,反复只一句“不要脸”,流霞反应极快,立时哭天抢地起来,她见张仲微要上前想阻,连忙拔腿跑了出去。

    张仲微欲追,又怕愈描愈黑,气得直跺脚,头一回骂了林依:“爹与一个丫头,孰轻孰重,你分不出来?若是你自己的丫头,倒还罢了,可那是娘的丫头,爹要收房,娘又愿意,你这是管的哪门子闲事?”

    林依也怪自己一地冲动,隐隐有些后悔,遂朝床边坐了,垂首不语。

    张仲微以为是他把话讲重了,忙上前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不是我生气,实在是怕你们做戏,却被别人当了真,万一娘真以为我与流霞有首尾,要将她送我做通房,怎办?”

    第一百一十七章杨氏明理

    林依闻言心惊,越想越觉得张仲微的话有理,连忙起身去下人房,不料房中空空,再去 杨氏窗前偷瞧时,心就凉了一半——流霞竟主动去寻了杨氏,跪在她面前,披散着头发,敞着衣衫,正在哭诉与张仲微的种种。

    林依有些失魂,晃回房内,跌坐床沿,张仲微摸了摸她的手,冰冰凉,忙问:“娘子,怎地了?”

    林依扑到他怀中,哭道:“我果然是个傻子,竟被流霞那妮子摆了一道,只怕过不了多久,娘就会将她送与你做通房了。”

    张仲微见她哭泣,不知所措,问道:“娘已信了流霞了?”

    林依点了点头,抹着眼泪道:“我还道流霞只是做戏,叫别个暗中误会罢了,没想到她一出房门,就直接去娘跟前告状了,没想到我日防夜防,今儿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张仲微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怕,我们咬定了不收,娘也无法。”

    林依道:“若是个普通丫头也就罢了,那可是长辈跟前的人,若娘信了她与你有甚么,要你收她,你能不从?”她一想到张栋得知此事后,定会恨上张仲微,就更后悔不已,又哭出声来。

    张仲微许久不曾见林依哭过,一时乱了方寸,把能想到的主意全搜罗了出来,但每讲一条,林依都摇头称不妥,他一急,耍横道:“那我只不承认,流霞一个丫头,能把主人怎样?”

    他这是计穷之语,林依反倒认真琢磨起来,回想方才情形,是发生在卧房门口,除了她、张仲微同流霞,再无第四人看见,也就是说,流霞并无旁证,他们若要“抵赖”,再方便不过。

    想到此处,林依破涕为笑,拍着张仲微的手道:“本来就没这回事,她同你有纠葛也好,我打她也好,谁看见了?”

    张仲微想了想,也明白过来,笑道:“很是,本来就没影的事,自寻烦恼。”说完捧着林依的脸瞧了瞧,道:“倒是你一双眼哭得红红的,须得掩饰一二,免得旁人起疑。”

    林依称赞他细心,连忙去翻出成亲时置办的妆盒,薄薄盖了一层粉,此时是晚上,居民区不比街道,四下漆黑,只有桌上一盏昏暗油灯,在这粉的掩盖下,再看不出她曾经哭过。

    过了一时,青苗卖完姜辣萝卜,蹦跳着回来,将五十七文钱交到林依手中,兴高采烈道:“二少夫人,十九碗萝卜,尽数卖完。”

    林依见她仰着脸,两眼亮晶晶,一副等人夸赞的模样,不禁笑了,向张仲微道:“青苗好本事,咱们今后要靠她养活呢。”

    青苗不好意思起来,扭捏道:“我哪有那能耐,能赚回几个菜蔬钱,就心满意足了。”

    林依默算了算,除去本钱,纯利将近五十文,她数出两文钱,递与青苗道:“你受了累,拿着花罢。”

    青苗推道:“二少夫人拿这钱去买菜,我还不是一样吃了的,哪能再拿一份钱。”

    林依见她不要,便收了回来,丢进黄铜小罐,道:“也成,赞在这里,他日与你置嫁妆。”

    青苗想起流霞与她讲过的那些话,忍不住将林依拉到厅里,质疑道:“二少夫人不止一次说要与我攒嫁妆,可我一个签了死契的丫头,还能嫁到哪里去?”  林依才经历流霞一事,十分敏感,立时反问道:“你怎会晓得这些,哪个与你讲的?”

    青苗在林依面前,向来是知无不言,马上回答:“流霞姐姐今日与我讲的。”

    今日?林依忙问:“她还讲了些甚么?”

    青苗边想边道:“她说大老爷想收她做通房,但她不愿意。”

    林依追问:“只讲了这些,没别的了?”

    青苗摇头道:“还嘱咐我不要将些小道消息乱讲,再无其他。”

    林依松了口气,看来流霞是临时起意,并未做周密部署,这算是个好消息。青苗还在等着林依回答她之前的疑问,一双眼带着羞怯,又带着疑惑,盯着她不放。林依拍了拍她,欲告诉她,自己并不打算将她困在张家一辈子,但又怕此话出口,令她早生异心,便道:“若是你这几年服侍得好,我便将你死契改作活契,叫你做个女使,如何?”

    青苗没急着高兴,先问道:“二少夫人,怎样才算服侍得好?”

    林依想了想,道:“忠于主人无异心,帮着想点子赚钱,手脚勤快,诸如此类,还有,你是晓得的,我这人,容不得通房与妾室。”

    青苗听完,觉得这几条要求,自己完全能做到,就真高兴起来,拍着手欢乎几声,趴入磕头。

    林依朝里间瞄了一眼,见张仲微已在打呵欠,便叫青苗回去歇着。青苗出去,将门带上,林依紧接着上了门栓,再走进里屋与张仲微道:“天色已晚,娘大概已睡了,不会来寻我,咱们先歇罢。”

    张仲微应了一声,晓得她今日心情不好,自觉地提过水桶,倒水洗脚。林依捂嘴笑了一时,上去同他一起洗了,上床安歇不提。

    第二日早起,照例该买菜,但头日待客的鱼肉还有剩的,青苗便来同林依商量,今儿吃一天的剩菜,傍晚时候再去买菜,起码能剩一半的钱。林依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却担心张栋与杨氏责怪她小气,于是犹豫不决。

    张仲微出主意道:“咱们去买几样好点心,送与爹娘做早饭,先哄得他们高兴,再讲吃剩菜的事。”

    林依笑道:“我看自从你与两名衙役打过交道,就很学会了些弯弯道道。”

    张仲微朝她一拱手,笑道:“哪里,都是跟娘子学的。”

    青苗瞧着他两夫妻打情骂俏,不好意思,便准备退出去。林依见状,忙道:“青苗提上菜篮子,把咱们自家的碗拿上几个,免得将点心端回来吃完,还要去还碗,好不麻烦。”

    青苗照办,一时准备妥当,三人出门,由张仲微带路。到一家有名的胡饼小店,将那门油、菊花、宽焦等各式胡饼,一样买了一个,带回奉与张栋和杨氏。

    张栋不爱面食,不过尝个新鲜,吃了两个便丢下,拉着张仲微出门去了。杨氏却是东京人,大爱此物,一连吃了三个才停歇,又叫林依坐下,道:“就在这里趁热吃了,免得再端过去,被外头的冷风吹凉了。”

    林依见房中再无旁人,料得杨氏有话讲,便依言坐了,拿个胡饼慢慢啃着。

    杨氏待她吃到一半才开口,问道:“听说流霞昨日不听话,被你教训了?”

    林依忙将口中的胡饼咽下,摇头道:“娘想是听岔了,并没有此事。”

    杨氏示意她继续吃,道:“下人不听使唤,本就该打,这没甚么,我不过问问罢了。”

    杨氏生怕她误会,忙道:“我正想问问流霞呢,她昨日披头散发跑到我屋里,连声叫我不要打她,我与官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又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叫我们好生奇怪,不知她这番举动究竟为何。”

    她一面讲,一面想着,若是杨氏不相信,就把张仲微拉来作证,或者要求流霞列举证人。但杨氏的表现十分平静,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待她讲完,点头道:“那妮子这两天闹别扭,你别与她一般。”

    林依愣住,杨氏这样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

    她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杨氏一眼便看出,微微一笑,道:“流霞的小把戏,也就蒙蒙没脑子的人,我是不信的。不过媳妇你太心善,下回再遇见此等事体,先来告诉我,看我怎么罚她。”

    林依怎么也想不到,杨氏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更为惊讶了。

    杨氏示意她继续吃胡饼,免得冷掉了,又缓缓道:“我要与你爹收通房,是没得办法的事,你们还年轻,又不是生不出儿子,何苦来哉。”她讲着讲着,笑了,道:“你若真碍面子,将这没影儿的事应承下来,可就让我瞧扁了。我不喜三郎媳妇,就是因着她立不起来,一味委曲求全。”

    林依说不出的感激,语有哽咽,道:“娘,不瞒你说,我猜过流霞的心思,生怕你要顺水推舟,把她送与仲微做通房呢。”

    杨氏笑道:“我又不是二夫人。”

    林依就忍不住也笑了,将剩下的半个胡饼慢慢吃完,心道,幸亏自己幸运,有杨氏这样的婆婆,不然此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氏见她吃完后,开始拾掇剩下的胡饼,道:“不急,待会儿再收拾,我这里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杨氏道:“你爹想将流霞收房,我已是允了。”林依知道杨氏也是不喜妾室的,一声“恭喜”就讲不出口,沉默下来。

    杨氏见林依这样,还以为她是担心流霞会不会与张仲微生出个小兄弟来,忙安慰她道:“你放心……”她话刚要出口,忽地记起,那些手段,林依并不知晓,于是连忙打住,另换了别的话来讲。

    林依向来敏感,觉出杨氏欲言又止,不过她对杨氏感激一片,并未多想,顺着她的话聊了几句,便端着剩下的胡饼,去了后面的下人房。

    两名丫头都在房内,流霞哭得双眼红肿,青苗正在安慰她,两人见林依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林依心里有气,只当没看见流霞,问青苗道:“早上可曾吃饱了?这里还剩了几个胡饼,且拿去吃。”

    青苗欢呼一声,接了过去,抓起一个就啃,含混道:“还是二少夫人体贴人。”啃了两口,又道:“凉了,硬邦邦的,不如热时好吃。”

    林依指了指外面的灶台道:“去热一热便好。”

    青苗摇头道:“这里不比乡下,烧的柴火都是买来的,根根都是钱哩,还是省着些。”

    林依见青苗懂事,很是欣慰。她转身欲离去,却忽地想起,青苗比她还要心善,万一也受了流霞暗算,可怎么好?

    青苗见她停在那里,问道:“二少夫人还有吩咐?”

    林依顺势接道:“你卖姜辣萝卜的事,我还要与你讲一讲,你且到我房中来。”

    青苗如今最上心的就是萝卜生意,闻言一刻也不耽误,脚跟脚地随林依进了她卧房,问道:“可是我做的姜辣萝卜,还不够好吃?”

    林依示意她关上房门,而后将流霞昨日行径,原原本本讲与她听。青苗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昨儿她嘱咐我莫要多口舌,我还道她是个好人,没想到转眼就来设计二少夫人。”

    林依道:“她马上就是大老爷的通房,此事你听过就算,不许外传,只是往后须得多些防人之心,莫要太心软,免得犯我这样的错。”

    青苗忙道:“心软又不是坏事,是流霞太可恶,二少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又道:“这事我只记在心里,面儿上待她还同以前一样。”

    林依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且去罢。”

    青苗行礼离去,林依唤进张仲微,将杨氏的决定讲与他听,感叹道:“我命好,有个好婆婆,省却许多烦恼事。”

    张仲微亦是感激杨氏,点头道:“娘明辨事理,往后咱们更要好好孝敬她。”

    林依依偎到他怀里,不好意思道:“都是我犯傻,不然甚么事也没有。”

    张仲微搂了她,安慰道:“又不是圣人,谁能不犯错,记着教训,往后不再错便得。”

    林依点头,紧紧抱着张仲微,暗自下决定,往后帮人,一定先将底线设好。

    且说青苗回房,见着流霞,果真同往常一样亲热,还道:“二少夫人另教我一种法子,做的姜辣萝卜更脆嫩,流霞姐姐要不要尝尝?”

    其实青苗方才随林依回房,流霞一颗心已然提起,此刻听她讲的真是姜辣萝卜的事,才松了口气,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又歪到床上去。

    上午的时间总是飞快地过去,才吃过早饭,转眼又到中午,青苗将头日的剩菜剩饭热了热,同流霞两个端了上去。张栋一见到满桌子的隔夜菜,眉头就皱了起来。

    林依见他迟迟不拿筷子,才想起早上被流霞的事一打岔,忘了将剩菜一事向杨氏禀报。她顿时心虚起来,偷偷瞄张仲微,希望他来救场。张仲微没辜负她的期望,将事情一人扛下来,出声道:“我看昨儿的饭菜剩下不少,倒掉可惜了,便没让娘子去买菜,爹娘若是吃不惯,我叫青苗去买些熟食来。”

    张栋正要开口,杨氏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道:“咱们又不是富贵之家,省着过日子是应该的,哪有吃不惯一说,这样很好。”

    张栋没了讲话的意思,但还是不动筷子,林依与张仲微正坐立不安,杨氏吩咐道:“媳妇挑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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