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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生活顾问第1部分阅读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北宋生活顾问,作者:阿昧

    〖正文第一章寄人篱下〗

    北宋。

    四川眉州殷实农家。

    清晨。

    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在四周围了栏杆、仅在正面留有出口的木头床上,窗外一丛密密的竹子,从中传出鸟儿的唧唧啾啾,更远一些,还有牛哞鸡鸣和隐隐几声狗吠。

    外面必是一派田园风光,林依的心情却轻快不起来,一年前,她穿越成一名父母双亡的十岁女童,寄居张姓远房亲戚家,连名字也由姜语变作了林依,族中排行第三,人称林三娘。

    张家三代同堂,老夫人已逝,老太爷健在,膝下两个儿子,大儿在外为官,这乡下老家,就只有老太爷带着幺儿一家居住;不过幺儿一年前携友东游去了,家里仅有幺儿媳妇方氏带着三个孩子。

    寄人篱下的日子,林依一语不敢多讲,一步不敢多走,时时处处须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当家主母生气,被扫地出门。她叹了口气,轻手轻脚起身,穿上左右对襟的齐腰花夹袄,白中泛黄的夹棉裤,系好缀在裤腰中间的裤带子。穿戴完毕,奶娘杨婶已拎了一桶水进来,分别倒进两只铜盆,轻声问道:“八娘还未醒?”林依摇头,走到床前,唤了几声。

    张八娘乃是当家主母方氏的幼女,头上两个姐姐早夭,因此看得娇贵些,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在被子里扭了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嘀咕道:“爹去游山玩水,娘就趁机逼我学女工,我宁愿去看书。”

    林依只一笑,没有答话,在绿枝瓷盒子里挑了点儿牙粉,细细揩牙,倒水漱口;随后走到脸盆架子前,抓了些粉末状的澡豆放在掌心,用水和匀了,扑到脸上,慢慢地揉搓,待得揉出泡沫,再用清水冲干净。她取了红梅瓷盒子里的油膏来擦脸时,张八娘才开始揩牙,嘴里仍旧嘀嘀咕咕:“伯父只捎了牙粉回来,却未捎刷牙子,害得我们只能用手揩。”

    杨婶递过漱口的杯子,叫了一句:“罢哟,有牙粉使已不错了,那些种田汉,都只拿清水漱个口罢了。”张八娘虽有些娇气,脾气却很好,被反驳也不生气,只冲她吐了吐舌头。

    林依自书架子上取了本书,边看边等张八娘,过了约摸两刻钟,终于等到她梳洗完毕,二人手牵着手,去堂屋请安,顺路吃早饭。

    张家人已围坐在八仙桌前,主座上花白胡须的老汉,是张老太爷;左侧鹅蛋脸,细眉大眼的,是当家主母方氏;右侧的是方氏的两个儿子,张八娘的两位兄长,大的叫张伯临,小的叫张仲微。林依和张八娘双双请过安,在下首的空位置上并排坐了,另一位奶娘任婶与她们端上粥,摆上筷子。

    桌上四碟子菜,一碟炸小鱼小虾,一碟熏腊肉,一碟切得细细的炒青菜,还有一碟子盐豆,以供张老太爷佐酒,这普普通通的几碟子,在北宋食不果腹的乡间,已属好菜了。

    方氏出身书香门第,对仪态要求严格,林依一手端粥碗,一手执竹筷,安安静静喝粥,另几个孩子亦是如此,只有张老太爷不时发出“吧唧”的声响,惹来方氏不经意的皱眉。

    饭毕,众人出门,各忙各事,张老太爷去放牛,这是他老人家最大的爱好,一袋肉干,一壶烈酒,在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张氏兄弟去上学,他们师从眉山城西寿昌书院州学教授,一心要参加科举;张八娘则跟着方氏去学绣花,学织布,学裁剪衣裳,学厨艺;林依晓得方氏不喜自己在她眼前晃悠,便自动自觉地去了厨房,帮杨婶舂米。

    北宋的米,即便是市场上出售的,都是带壳的,须得在下锅前用捣药罐一样的物事让谷子去壳,舂出来的壳就是米糠,剩下的米粒即是白米。

    杨婶看着林依一下一下把棒槌敲进盛器里,叹道:“你成日做粗活,不学些女工和厨下的活计,将来怎好嫁人。”

    林依暗自苦笑,哪里是她不想学,是方氏不想教而已,她心中苦涩,嘴角却还啜着笑,道:“学那些有甚么好的,八娘每晚都抱怨枯燥乏味,抱怨二夫人逼得紧。”杨婶停了手里的活计,跺脚道:“傻妮子,逼着学这学那,才显见得是亲生的呢,二夫人就是对你不上心,才任由你成天顽耍。”

    林依唇边的笑意一丝未变:“我不过是老夫人的族中亲戚罢了,二夫人肯收留我,已是我的福气,哪儿敢奢求太多。”

    杨婶左右瞧了瞧,见方氏的心腹任婶不在周围,便凑近了林依,悄声道:“你不会真以为只因你是老夫人的族亲罢,老夫人在世时,可是为你和二少爷指腹为婚过的,这叫婚约……”林依脸上笑容未变,手中的棒槌却慢了下来,忙忙地打断她道:“杨婶,此话休要再提。”

    杨婶一愣,旋即记起来,方氏存心模糊这门亲事,是不许任何人提起的,她又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愿意这门亲事,就不教你女人家的活计,这是作何道理……”

    林依没有作声,这道理,她约摸猜得出来,方氏大概是想把她培养成“三不会”的女孩儿,好有借口推了这门亲事。她捣完盛器里的最后一粒谷子,抬起身子:“杨婶,我回房了,趁着二夫人不在,去练练字。”杨婶点了点头,帮她把石制的盛器挪开,道:“去罢,我替你盯着,有人过来我就咳嗽两声。”

    林依冲她感激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米糠,朝门口走去。杨婶突然叫住她,自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包物事,递给她道:“二少爷叫我给你的。”林依接过来一瞧,原来是张家前些日子做的糖,这是典型的乡下饴糖,甚么都未添加,直接切成小小的长方形,她掂了掂小包,塞回杨婶手中,道:“八娘那里有,她性子你是晓得的,只要有她的,就有我的,这糖你拿回去给孙子们吃罢。”

    杨婶笑得有些暧昧,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二少爷的心意……”林依本是大大方方,却被她这副样子羞红了脸,扭了头就跑。她一气冲回房中,坐在桌前犹自感叹,宋人真真是早熟的厉害,她这具身体,不过十岁而已,杨婶就能讲这样的玩笑话;她又想起张八娘,只比她大三岁,却已在为嫁人事宜而忙碌了。

    张八娘昨晚才练过字,笔墨纸砚还摆在桌上,林依取出张仲微送的字帖,一面临摹,一面注意地坝里的动静。

    张家房屋是个三合院,呈“凹”字形,“凹”字底下的一横处,是一排卧房,中间是堂屋;正房两边延伸出两通拐角的偏房,左边的几间依次是厨房、堆着农具的杂物间、猪圈和茅厕,右边的一排是存粮的粮仓;“凹”字中间那块用来晒粮的空地,即是地坝。

    她之所以要盯着地坝,是因为通常情况下,任婶不会任由她闲着,总会找点儿事与她做。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喂完猪的任婶穿过地坝,直直朝张八娘的闺房而来。林依忙藏好字帖和写满了字的纸,再将砚台等物归位,任婶推门进来时,她正在天青釉的汝窑笔洗里洗笔,抬头一笑:“八娘昨儿练完字,笔都忘了洗。”她一面讲,一面默默向背了黑锅的张八娘致歉,但任婶还是能寻出骂点来:“既是昨日用过的笔,当时就该帮她洗了。”

    杨婶从外面探进头来,驳道:“三娘子洗不洗的,轮不到你来多嘴,你和我一样是个下人呢。”任婶又气又羞,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忿忿走出门去,丢下一句话:“今儿舅老爷要来,家里人手短了,二夫人叫你中午给两位少爷送饭去。”杨婶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回头问林依:“我没给你惹麻烦罢?”林依极少有机会进城,还在想着送饭是项美差,哪里会同任婶计较,笑道:“我已够麻烦了,还能麻烦到哪儿去,倒是你,不要让她迁怒了才好,她可是最爱在二夫人面前嚼舌根的。”

    杨婶满不在乎道:“四川自古以来的规矩,我奶了二少爷,张家就要给我养老,赶不得我,卖不得我,我怕甚么。”林依亦晓得这规矩,闻言不再多嘴,挽着她朝厨房去,笑道:“杨婶的厨艺无人能比,就算不是奶娘,二夫人也离不得你。”杨婶自然晓得她心里的小九九,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二少爷爱吃煲仔饭,我晓得。”

    这杨婶,甚么都能扯到张仲微身上去,林依无奈摇头,快步到得厨房,关门,洗手,戴攀膊,走到砧板前切熏肉片,她虽无机会在大宋学做饭,但穿越前,却是会好些菜式,一般家常菜,可难不倒她。

    杨婶淘了米,放到热水里泡着,问道:“三娘,你明明会做饭,为何不露两手给二夫人瞧瞧?偏要将新奇的菜式教给我,让我出这风头。”林依切完熏肉,又开始切姜丝,笑答:“我怕风太大,被刮走了,杨婶你身子骨结实,多担待撒。”杨婶也笑了起来,连声道:“我省的,省的。”

    〖正文第二章书院送饭〗

    新舂的白米泡过了十来分钟,林依取了一只小砂锅,在锅壁上抹了点儿油,再把泡好的米放进锅里,加水,烧开,然后夹出炉中几块木柴,调成小火,慢慢闷着;等到米饭七八成熟,又加进厚厚的几片熏肉和细细的姜丝,最后打上一只鸡蛋。她忙完这些,盖上锅盖,只留两块木柴在炉里燃作小小火苗,然后去给杨婶帮忙。杨婶做了几十年的饭,手脚甚是利落,一碗蒜泥白肉和一碗红烧鱼已摆在了灶台上,林依让她先歇着,接过她手中的活儿,炒了一个清淡的冬瓜片。

    其实这时离饭点尚早,只是州学在城中,距离较远,林依不得不提早上路。杨婶取了个外面包裹了棉布的食盒子,将饭菜装进去,送她出门。

    林依顺着蜿蜒山路,踏上官道,进入眉山城城门,她人小腿短,到得寿昌书院时,已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汗流浃背。她到的时候巧,正逢学生们下课,在门口等了不大一会儿,就见张家老大张伯临走了过来,伸出手狭促笑道:“听说老二送了包糖与你,分几块我尝尝。”林依可不是爱害羞的人,白了他一眼:“若我未记错,你已十七了罢,莫要作小儿姿态。”张伯临没能逗到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朝后唤了两声:“二小子。”

    张仲微胳膊下夹着书,脚步匆匆地走过来,看到林依,明显一愣,忙忙地解释:“看书忘了时辰,我不知你要来……”一语未完,突然瞧见她满头是汗,连忙双手去接食盒,顺路从盒底子下头塞了条擦汗的帕子过去。

    张伯临眼尖,瞧见了他们的小把戏,嘻嘻一笑又准备出声逗林依,却被张仲微一把搂住了肩膀,拖到书堂里去吃午饭。

    书院里的学生,大都是城中人,此刻全回家去吃饭了,书堂中空荡荡的,别无他人。林依走了进去,见张氏兄弟二人狼吞虎咽,忙劝道:“慢些吃,莫噎着。”张仲微吞下一块熏肉,道:“教授不许我们在书堂吃饭的,得赶紧。”林依闻言,也怕他们被教授抓住挨训,便站在门口替他们守着。半大的小子,吃饭就是快,没过会子就将三盘子菜扫了个精光,林依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残局,拎起食盒准备回家。

    张仲微送她到门口,问道:“你带了我与你的糖?”林依摇了摇头,只道放在家中,没把将糖转送杨婶一事告诉他。张仲微从荷包里摸出二十个铁钱,递给她道:“方才叫你一起吃点子,你却不肯,我还道你带了零嘴儿呢,原来是空着肚子。这钱你拿去买些吃食填填肚子罢,莫要饿着了。”林依摇头,把钱推了回去,拍了拍胸口,道:“出门时杨婶与了我几个钱呢,不消担心我。”说完不等张仲微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她怀里哪有甚么钱,只有两双万字格的鞋垫,那是她空闲时向杨婶学来的手艺。收购鞋垫的小店就在回去的路上,她熟门熟路地进去,将两双鞋垫卖了十文钱,然后径直回家。

    等到她饥肠辘辘地踏进家门时,饭已开过了,还好杨婶与她留了些饭菜在锅里。她到厨下三两下吃完,将碗刷干净,随即钻进卧房,自床下扒拉出一只黄铜小罐子,把那十文钱丢了进去,这只罐子是张八娘的,因此就算被方氏或任婶发现,也会以为是张八娘攒的私房钱,而不会被没收掉。

    小罐子在手中沉甸甸的,林依觉察到重量不对,忙捉住底子上的罐脚儿,将罐子掉了个头,倒出里头的物事来,果然,在一堆零散铁钱中,赫然有一小块银子。她捏着银子正纳闷,忽见张八娘进来,便举高了手问道:“这是你丢进去的?”张八娘点头,突然又拍了拍额头,懊恼道:“是我思虑不周,征租税、发官俸才用银子呢,平素谁使这个,拿出去招人现眼。我叫任婶去兑房换成铁钱或交子,可好?”

    林依摇了摇头,把银子递还与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但钱还是我自己攒的好。”张八娘觉着不可思议,道:“我晓得我娘不愿你嫁给我二哥,可就算嫁与别人家,陪嫁的花销亦不会少,靠你这般十个钱十个钱的攒,待到嫁妆攒齐,人也老了。”

    林依唇边浮上一丝苦笑,这生在蜜罐里、心地单纯的八娘子,还真以为她是攒嫁妆呢,她寄居张家,何处不须打点,就是每月对付任婶,都要花费不少。

    张八娘见她摸着罐壁不做声,晓得她是倔脾气上来,定不会再收这银子,只好叹了口气,将银子收起。

    林依收拾好黄铜罐子,一抬头,瞧见张八娘歪在床上,托着腮愁眉苦脸,忙问:“怎地这副模样,可是方正伦又追着你满院子跑了?”方正伦乃是方氏娘家哥哥的独子,与张八娘有婚约在身,此刻正随他父亲在张家作客。

    张八娘面露鄙夷,道:“他倒是想,可惜追不动。”林依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大胖子肥头肥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又长胖了?”张八娘气鼓鼓地抱着枕头捶:“浑然似头肥猪。”

    林依弯着腰笑了一气,奇道:“你既不喜欢他,当初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我记得你爹是曾问过你的意思的。”张八娘幽幽叹气:“中表亲,最是兴头呢,爹和娘,都是极愿意的,至于我,爹在家时只教我认字读书,直到今年娘才教我学女工,我手笨,学得又不好,除了嫁进舅舅家,又有谁愿意要我呢。”

    林依见她难过,忙安慰她道:“中表亲也无甚不好,至少知根知底,像那也来提过亲的村东村西的小子们,你见都不曾见过,哪里晓得好歹。”

    张八娘听了她这番话,复又高兴起来,笑道:“是这个理。”

    二人正说话儿,任婶来请,称方正伦的娘亲来了,要见一见张八娘。张八娘听说舅母来了,吓得缩到了床角,将头摇成拨浪鼓,说甚么也不肯去。任婶狠狠剜了林依一眼,那意思,是怪她带坏了张八娘。林依暗叹了一口气,这与她有何关系,明明是那王氏太跋扈,才使得张八娘不敢去见她。任婶催得紧,她又着实可怜张八娘,只好帮着劝了几句,答应陪她一起去堂屋见客。

    堂屋里,主座上坐着方氏,客座上依次是方氏的娘家哥哥方睿,娘家嫂子王氏,及内侄方正伦。王氏向来出手大方,与了林依一套新衣,一双鞋袜作见面礼,又将一对镯子套上张八娘的手腕,拉着她问东问西。趁着这空档,方氏叫过林依,问道:“中午你去书院送饭了?”

    林依奇怪,去书院送饭,不正是方氏的吩咐,怎又来问?她不知其意,便只点了点头。方氏盯了她一时,没有继续追问,但脸上却是铁青一片。林依还在疑惑,忽地瞧见任婶得意模样,猛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方氏的吩咐,分明是任婶在杨婶处吃瘪,设局报复,也怪自己粗心大意,竟信了她的鬼话。

    〖正文第三章小难临头〗

    堂上毕竟有客在,方氏的坏脸色未持续多久就恢复了正常;她娘家哥哥方睿捧着一盏茶,不知望着何处,魂游天外;方胖子方正伦一双小眼直直盯着张八娘,舍不得挪开。王氏拉着张八娘,问过了衣食住行,开始进入正题,考询女工厨事学习进度,当她得知张八娘还未学会做饭,脸上立时就不好看起来。

    方氏显出几分惭愧,毕竟闺女学技不精,乃是做母亲的教导失职,她见王氏是要继续考问张八娘的样子,忙起身与她续茶,问道:“嫂子,听闻城中小娘子,都爱将脚缠得小小的?”王氏叫她打了岔,有些不悦,道:“教坊的舞女才那般行事,正经人家的娘子,少有缠脚的哩,你问这些作甚。”

    方氏讨了个没趣,回位坐下,借着吃茶掩饰尴尬。王氏拖了张八娘的手,要现带她去厨房见识厨艺,唬得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方氏心疼闺女,且担心她出丑,忙上前一步拽了王氏的胳膊,不住地朝方睿打眼色。方睿皱了眉,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家去。”王氏不愿意,拽着张八娘的胳膊不肯放,无奈方睿几个大步出了院子,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跟着出去了,临行前还再三叮嘱方氏要加紧调教张八娘。

    方氏憋了一肚子的气,但王氏要瞧未来儿媳的手艺尚属正当举动,不好挑得她的刺儿,只能在心里骂几句罢了。她坐在椅子上闷了一时,就又想起林依上书院送饭的事体来,黑着脸唤来任婶吩咐道:“取布条子和明矾,与三娘缠脚。”任婶还不曾应声儿,杨婶急了,道:“二夫人你这是作甚,听说缠脚疼着哩,三娘子又不是舞女,何苦让她遭这个罪。”张八娘也从旁帮腔道:“咱们生在乡间,缠了小脚怎好走路?”方氏心中冷笑,正是要缠一双不好走路的小脚,才走不到书院去送饭呢。她一语不发,站起身指了指厨房的门,张八娘立时不敢再吱声,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去了。

    下人是不敢违背主人的意思的,杨婶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走过去安慰了林依几句后,陪着她回房。任婶到偏房寻了块粗布,胡乱撕作长条,再按着方氏的吩咐找明矾,却未翻着。其实她根本不会缠脚,加之晓得方氏只是想罚林依,并不是真要与她缠出一双漂亮的小脚,便放弃了明矾,单拿了布条来使。

    粗糙的布条摩擦到脚底,有点疼,有点痒,林依眼见得任婶伸了手,要折她的脚趾头,突然微微笑起来:“若二夫人晓得是任婶让我去书院送饭的,不知会作何感想。”任婶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但证人杨婶就在旁边站着,她只好服了软,缩回手道:“不折了,松松缠几道罢。”林依却摇头:“还是稍稍折一折,不然叫二夫人瞧出来,咱们都不好过。”任婶点了点头,依她所言,半折脚趾,做了个样子。杨婶对这样的结果颇感惊喜,却又不解,待得任婶离去,悄声问道:“明明是任婶使坏,何不向二夫人言明?”

    林依苦笑道:“二夫人正愁寻不到法子整治我,若是听说了实情,只怕不但不罚任婶,还要赏她呢。”

    杨婶一想,这还真像是方氏行径,她也寻不出甚么好法子出来,只好安慰了林依几句,起身离去。

    这般缠的脚,坐着时无甚感觉,但只要站起来走动,压在下面的四个指头,便会钻心的疼痛。房中只剩了林依一个,但她仍不敢解开布条,生怕方氏会突然前来察视。

    黄昏时分,方氏还未现身,林依慢慢挪到了桌前,对门而坐,边练字,边盯着门口。一刻钟过去,她未等来方氏,却见张氏兄弟出现在门口,不禁惊讶道:“你们怎地来了,小心二夫人瞧见。”

    张仲微存了心来看她,脚下未停,道:“我娘带八娘和任婶出门去了,我们来寻你有事。”既是方氏不在,林依便安下心来,她晓得乡间不甚讲究男女大防,加之他们兄弟俩是一起来的,算不得独处,更是无甚妨碍,于是坐得稳稳的,搁了笔等他们道明来意。

    张伯临走到她对面坐下,自笔架上取了支斑竹管的兔毫笔,在指间飞快转着,啧啧道:“你倒是悠闲。”张仲微看了林依一眼,替她辩解道:“练字是好事。”

    林依轻轻一笑,问道:“你们所来何事?”

    张仲微道:“我与大哥商量,想凑份子与八娘添妆,却不知买甚么好,因此来向你讨主意。”

    林依列了些张八娘平素的喜爱之物,笑道:“若真凑份子,算我一个。”

    三人讲了会子闲话,张仲微估摸着方氏将回,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包果子递给林依,同张伯临两个告辞。林依站起身,欲送他们到房门口,却忘了脚是被裹住的,脚趾头乍一吃痛,就有些站不稳,左摇右晃了好几下,才扶着桌边边勉强站住了。

    张仲微紧张起来,忙扶她坐下,连声问她是不是身子不爽利。他们在场,林依不好弯腰去揉脚趾头,勉强笑道:“缠了脚而已,不是甚么大事。”张仲微皱起了眉,张伯临却抚掌大笑:“缠得好,缠一双小脚才惹人喜爱呢。”

    别个受苦,他却高兴,林依瞪了他一眼,气道:“出去寻你的小脚娘子去。”张伯临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先一步离去。他一走,张仲微便道:“我替你解开。”他蹲下身,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红着脸道:“你自己来罢。”

    林依摇头,轻声道:“二夫人还未瞧过,怕是要缠几日了。”张仲微执意要她解开,道:“你总不能一直疼着,若是我娘怪罪,就说是我逼着你解的。”林依听他如此说,很是感激,但怎能叫他因自己而受责罚,忙道:“只要不走路就不疼,莫要担心我。”张仲微急了:“不走路,难道成日坐着?解了,解了。”

    林依瞧着他着急上火,忙安慰他道:“莫急,我自有法子,不出三日,二夫人定会亲自开口让我解开。”

    〖正文第四章王氏找茬〗

    晚饭时分,方氏一行才回来,人人满脸疲惫,看似累得紧。原来方氏听说村东头有户人家佐料齐全,便带了张八娘去,教她辨认,却无奈张八娘于厨下一事毫无天赋,折腾了半日也未能认全,她只好每样讨了些回来,预备日日加紧教导,誓要让王氏下回来时挑不出错。

    张八娘望着满桌子的佐料长吁短叹:“看着都分不清,还非让我只闻味道,这不是人做的事。”林依解了裹脚布,好生安慰了她几句,又叫杨婶打了水来洗脸洗脚,同她两个安歇了。

    第二日清晨,林依梳洗完毕去吃早饭,从堂屋门口到饭桌,短短一截路,她足足摔了三跤,摔得张八娘都眼泪汪汪。张仲微起身欲扶,方氏怒目相加,张老太爷觉出了不对劲,一问才知,原来林依让方氏缠了脚,他当即搁了筷子,怒问缘由。方氏急急忙忙讲了些“我是为她好”等语,但张老太爷哪里肯信,摔了面前的碗,大发雷霆,只差将她赶去张老夫人牌位前跪着。

    方氏挨了教训,忙忙地催促杨婶替林依解裹脚布。杨婶扶着林依回房,佩服道:“还是你有法子。”

    林依却丝毫不觉着高兴,别瞧她昨日在张仲微面前信心满满,其实哪有甚么好法子,只此下策而已,谁知方氏受了气,会不会迁怒于她。不过就算迁怒,她也不悔,打骂总比缠脚的好,折着脚趾头走上一日,她的一双脚,怕是就此废了。

    就在林依提心吊胆,担心方氏找茬之时,王氏先将方氏缠上了,隔三差五就遣人来问张八娘的学习进度,害得方氏成日扎在厨房教课,无心旁顾。

    这日,王氏领着个婆子又来了,称那婆子最擅厨艺,要将她留下教导张八娘几日。这般明显的瞧不起人,惹得方氏大怒,当即夸下海口,三日内必要让张八娘做出一桌子好菜,请王氏前来品尝。负责厨房的杨婶亦很重视此事,同方氏商议了半日,定出了几个既拿得出手又简便易学的菜式来。

    张八娘被她们折腾了一整天,晚间回房,神情憔悴,林依就着她的手,将那菜单子瞧了一眼,暗自摇头,这些菜式,大多是蒸菜,火候可不好掌握。她同张八娘相厚,便好心提醒了她几句,但张八娘称,到时火候一到,杨婶就会给她打手势。原来是有了作弊的法子,林依捂嘴而笑,放下心来。

    这三日里,张八娘专心致志学习如何调味,因有了压力,倒也进步神速,虽还达不到美味的程度,但好歹咸淡差不离。

    王氏再次登门时,张家人都对张八娘的厨艺信心满满,方氏还特意将陪嫁的一套青釉花口盘子翻了出来,好让闺女的菜色更赏心悦目些。王氏取了只盘子,瞧了瞧,向众人道:“这盘子是你们二夫人出阁时,我亲自与她挑的。”众人听她这般讲,少不得要凑趣,聚拢来瞧,只见那盘子开口荷花边,周围一圈儿缠枝梅花,里心压印红囍字,果真样式极好。

    正当一群人围着瞧盘子,齐声称赞之时,王氏带来的媳妇子已悄悄来到厨房外,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杨婶搭话。有这么个人在身旁,杨婶哪里有机会与张八娘打手势,急得额头直冒汗,浑似热锅上的蚂蚁。

    可怜张八娘,只学了调味,未掌握火候,忙手忙脚了半日,先是将鸭子蒸过了头,后是把辣子鸡烧糊了一半。等到几盘子菜端上来时,方氏的脸就好似那烧糊的辣子鸡,黑了。

    王氏连筷子都不曾拿起,嗤笑方氏道:“这就是你讲的一桌好菜?果真是好得很。”方氏失了颜面,垂着头不好意思作声,王氏扶了媳妇子的手,起身道:“罢了,都是亲戚,既然你教不好,就早些嫁过来我亲自教罢。”

    方氏还当她是气话,不料隔日真有媒人上门,挑了财礼来议成亲的日子。按着不成文的规矩,成亲早晚,取决于送的财礼多寡,王氏想来是晓得这个,四时髻花、上细杂色彩缎匹帛、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各色精米、乃至菜蔬种子……几乎摆满了整个地坝。

    方氏摸不透王氏的心思,不知她为何宁愿多花财礼,也要提前娶张八娘进门,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由不得她多想,只能将财礼收下,一面使人给东游在外的娃儿他爹张梁去信,一面开箱取钱整治嫁妆。

    张家在村子里当属小富之家,有田数百亩,但远不能与巨富方家相比,方氏嫁入张家时,嫁妆足有十车,外加百亩水田,而张八娘已备齐的嫁妆,仅有八车。方氏为这差缺的两车嫁妆,日夜发愁,她想把自己的嫁妆添几箱子进去,又怕被精明的王氏瞧出来,徒惹人笑话。她思虑再三,决定将自己的嫁妆变卖成现钱,再与张八娘添些新的物事。她的官人张梁尚在赶往家中的路上,张老太爷不管事,两个儿子要上学,她无人可以商量,只好叫了任婶、杨婶和林依,帮着清点要卖掉的嫁妆。

    林依进得方氏房中时,地上已摆了三只箱子,两大一小,任婶取钥匙先开了第一只,乃是满满一箱四季衣裳。方氏取了一条十二幅的牡丹裙,道:“料子是上好的,可惜旧了些,不知卖不卖得起价。”任婶原是方氏的陪嫁,见状有些不忍,劝道:“二夫人总要有几件头面衣裳,还是留着罢,咱们另卖别的。”方氏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开箱。第二只箱子里头拿木板隔了小格,放的是些器皿摆设,有瓷器,亦有玉器,方氏欢喜道:“这一箱子还能值些钱。”

    任婶接着开了最小的那只箱子,里头分了三层,放着方氏平素不大使用的首饰。杨婶心里惦记着林依,劝方氏道:“不到最后一步,谁人会卖首饰,有那一箱子摆设尽够了。”方氏是有心卖首饰的,就嫌她不会讲话,先将她赶了出去,再才挑了几样首饰出来包好,搁到装摆设的箱子里,吩咐任婶和林依隔日拖到城里去卖了。

    林依应了一声,起身告退,才走到门口,便听得任婶在向方氏道:“不缠脚还是有好处,好当粗使丫头使唤。”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直到方氏的笑声传来,方才快步回房,心道,塞给任婶的二十个钱,还是有作用的,也只有她能哄得方氏开心了,方氏开心,她林依的日子才好过。

    第二日,任婶将大箱分作两只小箱,请隔壁小子帮忙挑了,带着林依,一道上眉山城,托个牙侩将摆设首饰卖掉,换了一沓交子回来。方氏得了钱,行事便宜许多,亲自带人朝城里跑,一件一件挑选。张伯临张仲微兄弟和林依则凑了份子,与张八娘添了一只妆盒,里装最时兴的胭脂水粉。

    方氏在替张八娘办嫁妆的过程中,次次不忘将林依带在身边,有意无意便提醒她,嫁人不易,没得好陪嫁,就休要有嫁入富贵人家的念头。林依每回都只当没听见,却暗暗下定决心,不论嫁与不嫁,都要挣回些财物来,争这一口气。

    〖正文第五章张梁归家〗

    张八娘的嫁妆置办齐全,已然是年后,春暖花开之时,张梁家书至,称他即将到家,这消息让方氏兴奋不已,连见了林依都是满面春风。

    张梁东游,已去了将近一年,张老太爷站在地坝里隔空骂了几句“不孝子”,转身乐呵呵地指挥任婶扫院子,扫过道,扫梁上的蜘蛛网。方氏算了算张梁归家的日期,觉着还算充盈,于是请了几个泥瓦匠人来家,将卧房粉饰一新,随后又忙着翻箱子寻新被褥,寻与张梁做的新鞋,忙得不可开交。

    张梁信中讲的是一个月后到家,但不知是蜀道艰难还是旁的缘由,全家人足足等了三个月,才把他给盼回来。

    此时节已热了起来,方氏换了轻便凉爽的家常旧衣,领着下人和孩子们搬张梁带回的箱笼,张梁则去了堂屋,给张老太爷请安。

    “那只箱子是我的,姐姐莫要弄混了。”一清亮的女声响起,众人皆是一愣,齐齐抬头望去,只见偏房门口站着个年轻娘子,正朝着方氏行礼,她头上梳着流苏髻,身上一件嫩黄衫儿,下配六幅罗纱裙,裙带中间还压着个浑圆的“玉环绶”。

    这副装扮,不但让方氏失了颜色,还让她失了方寸,黄衫儿娘子的行李同张梁的放在一处,她梳的又是妇人发式,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定是张梁在外头纳的妾。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任婶,她一心护着方氏,抓了把竹子扎的大扫帚,将黄衫儿娘子朝外轰,口中骂道:“咱们不认得你,打哪儿来,上哪儿去。”

    黄衫儿娘子冷不丁被扫帚扫到鞋面,尖叫了一声,引得张梁出来喝斥了任婶几句,又向方氏道:“我在外头无人服侍,便纳了银姐,待会儿叫她与你斟茶。”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告之,这让方氏很有些下不来台,但孩子们都在近前,她不好作出争风吃醋的模样,只好妆了贤惠大度,应着去与银姐收拾房屋。

    张梁唤过银姐,带着她进了堂屋,几个孩子站在檐下面面相觑,不知该各自回房,还是跟着进去。过了会子,里头传来张老太爷的声音,似在责备张梁:“你已年过四十,又是孤身在外,纳妾本不算甚么,但不该不知会媳妇一声,她在家带四个孩子,辛劳操持家事,还要在我这个老头子跟前尽孝,真真是难为她。”

    没有张梁的声音传出,想来是他不敢在父翁面前顶嘴,又过了一时,里头传来银姐与张老太爷磕头请安的声响,几个孩子相视一眼,一齐走了进去,站到张梁面前,作揖的作揖,万福的万福。

    张梁见了孩子们,露出欢喜神色,先问过了张伯临张仲微的学业,又问张八娘可有背几首好词。张八娘拉了张梁的袖子作撒娇状,嗔道:“爹,娘成日只逼着我做女工做饭菜,我都好久未翻过书了。”

    张梁笑了起来,正欲安慰她几句,方氏出现在门口,板着脸责道:“无规无矩,让人看了笑话。”张八娘不知母亲为何要讲这般重的话,瘪了瘪嘴,抹着泪奔了出去。

    方氏不过是含沙射影罢了,除了单纯的张八娘,其他人都听了出来,一时间,堂屋里的气氛沉寂下来。

    张老太爷到底心疼儿子,敲了敲青铜烟袋锅子,吩咐任婶道:“取茶壶茶盏来,叫新姨娘与二夫人奉茶。”

    方氏明白,妾已属既定事实,她闹下去也无甚大用,还不如提了精神,摆一摆正头娘子的款。她思至此处,提了裙子到正位上端端正正坐了,受了银姐几个头,吃过茶后,又在嫁妆首饰里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双股银钗,作了见面礼。

    张梁见她全了自己的脸面,高兴起来,扭头吩咐杨婶摆饭,说要与老太爷吃几杯。方氏亲自下厨,烧了几个好菜,又取了一壶好酒,欲与张老太爷和张梁斟上,张梁却拦住她,招手叫银姐过来伺候,笑道:“夫人如今也有人服侍了。”

    方氏暗恨,家中两个奶娘,还有林依,哪里就缺人服侍了,再者,银姐若是真心奉承大妇,方才油烟滚滚的厨下,怎不见她的踪影。她心中恨极,脸上却带着笑,待得银姐斟过酒,还叫任婶搬了个凳儿来,道:“不是外人,坐下一起吃罢。”张老太爷觉着张梁亏待了她,拦道:“她不过是个妾,桌上哪有她坐的地方,等到撤了饭菜,到厨下吃去。”方氏誓要将贤惠妆到底,执意让银姐坐下,甚至还出手扶了她一把,这举动,让张梁立时觉着她可亲可爱起来。

    林依心细,见那银姐虽坐在凳子上,却左摇右晃地不自在,便料得有鬼,悄悄低头瞧了瞧,果见那凳子有一条腿是短一截的,想必是搬凳子的任婶捣的鬼。方氏定也晓得任婶的小动作,眉眼带着笑,把银姐看了又看。一顿饭下来,她全副心思都放在银姐身上,连张仲微偷偷给林依夹了两回肉也没瞧见。

    “合家欢”结束,张梁吃得醉醺醺,到方氏房里歇了。张仲微逮着了机会,央张伯临放哨,同林依讲了好一会子悄悄话才回房。

    时辰已不早,林依怕被任婶发现,匆匆赶回卧房,张八娘正在脱鞋准备安歇,见她回来,道:“银姨娘裙带中间的‘玉环绶’,是用来压裙子的么,真真是好看,明儿叫娘与我也买一块。”林依见她这般没心没肺,无奈道:“你娘因着她,恼着呢,休要去惹她生气。”张八娘不解问道:“银姨娘是爹正经纳的妾,听闻还是清白人家出生,娘为何要生气?舅舅家的妾好几个呢,也没见舅娘因为这个气恼过。”林依暗叹,傻八娘,王氏整治妾室,岂会讲与你听,暗地里不知如何行那毒辣手段呢。

    张八娘见她不言语,追着她问方氏为何要生气,林依想了想,道:“你爹只有一个,屋里多了个银姐,陪你娘的时间就少了。”张八娘因着即将出阁,被灌输了不少房中之事,一听这话就想歪了,扑到床上将头埋进了被子里,扭着身子道:“羞死人了。”

    林依不知她心中所想,愣道:“你爹陪你娘讲讲话儿,怎地就羞人了?”张八娘的身子僵了一僵,愈发不敢抬头,任林依怎么唤也不理。林依正纳闷,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吵闹声,她忙跑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缝,趴在窗台上朝外瞧去。

    左边的偏房门口,任婶站在屋檐下骂骂咧咧:“城里来的女人就是娇气,既嫌我们家的屋子不好,那还来作甚,叫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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