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价钱旦松动，便有收不住的架势，到了下午时分，粮价已经降到了二两石。没有jì xù 往下滑的原因，还是掌柜们要到牢里，去跟东家报告的yuán gù ……

    天黑以后，粮商们依然聚集到青楼酒馆里，却哪还有心思吃酒作乐？出现眼下zhè gè 局面，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到底该怎么办？相熟的粮商需要合计下，他们面让人打探消息，面商量着对策……

    “看这架势，明天还会降。”有人叹气道。

    “最让到两八，不然咱们这趟就没意思了。”有人算起账道：“他们要是去咱们那儿买粮，得要他两六。现在咱们给他运来了，运费加上花销得钱。眼下jiù shì 年根了，咱们来回这六七天，怎么也得挣钱吧？所以两八已经到头了，再低是不行了！”

    “是啊，原先他们出三两的，这就饶他将近半了。”

    “账不能这么算……”却也有不同意的道：“难道低于两八，你还能运huí qù 不成？这来回运费，三天的码头钱，huí qù 卸船入仓的人工钱、还有损耗……”说着看看窗外yīn沉沉的天道：“要是就这么huí qù 了，可jiù shì 文钱没赚，反而赔进去不少……”

    “还有麻烦的呢，”粮商们越想越觉着头大道：“要是咱们不卖给他，huí qù 后只能卖八钱，而无论咱们卖不卖，估计这次富阳县都半年不用买粮了……”他们并不知道，富阳县库粮的缺口有大，而是以常理度之，以为富阳粮商只需要买两千七百石粮食。但这次八方粮船会富阳，他们显然不能只买够必须的，而要尽量收粮，以平息众怒。

    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富阳县会在很长段时间，不需要进口粮食。那他们的高价粮卖给谁去？而且不只是高价的问题了，个大主顾突然没有需求，出来的粮食卖给谁去？留着慢慢卖是不现实的，荒只有短短的季而已，旦到了夏收，粮食又会大跌价……

    粮商们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富阳县的粮商固然gāo dù 依赖他们，但他们也gāo dù 依赖富阳县的粮商，来维持目前的价格体系。旦缺失这块，价格体系便轰塌，利润空间不复存在，甚至有赔钱的可能！

    这让粮商们的情绪，从沮丧转为惊恐，开始坐卧不安起来。

    “有没有bàn fǎ 避免？”

    “有，jiù shì 今天那姓张的说的，大家只卖给他们两千七百石，了石也不卖……这是最好的bàn fǎ 了。”

    “那不可能。”众人却纷纷摇头道：“狼肉少，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意。本来年根底下遇到这种事，大伙脾气就躁，哪有那么好说话的。”

    “不能再拖了，拖天份损失。”虽然很艰难，众人还是达成了共识，哪怕低于两八都可以。但无论如何，今晚定要谈妥！

    打定主意，粮商们便出了酒楼，直奔周家粮铺……因为白天铺板被踹坏了，韩掌柜再也没法装睡死，因为他得灯火通明的在前厅守夜。

    粮商们这次不费周折就见到了他，并从他那里听到了东家周洋的决断：

    ‘倾家荡产也要尽力收购，但是价钱上希望能尽量优惠些！’

    “这也是没bàn fǎ 的。”韩掌柜抱歉的解释道：“东家没有那么钱，要是想收，就得便宜点才行……”

    “已经让到二两了，还要怎么便宜？”粮商们不满道。

    “钱家粮铺那边，已经让到两六了。”灯底下，看不到韩掌柜的脸，但想必挂着无耻的笑道：“不过没必要和他们看齐。这样吧，xiōng dì 斗胆做个主，明rì辰时以前，来我这里登记的，统统都买下！”

    “那价格呢？”众粮商现在终于体会到，那些苦hā hā的农民卖粮时，是个啥感受了。真是比孙子还孙子啊！

    “zhè gè 还得看有少粮。”韩掌柜拍着胸脯道：“除了原先zhǔn bèi 的款项外，我们又向钱庄借了白银千两，明天尽量会给大家个高价的。”言外之意，也有可能给出低价……

    “别等到明天了。”粮商们咬牙道：“我们也出两六！”

    “还是等等吧。”韩掌柜果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强势方，张面孔果断变得猥琐kě è 起来：“谁知道会算出个什么数？”

    “呔，你这老货，别再耍花腔了！”粮商们针刺破他的虚伪，“你开个价吧！”

    “不好吧……”韩掌柜咂咂嘴，有些含糊道：“两。”

    “你说少？”粮商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姓韩的，也太无耻了吧，你还真敢说！”

    韩掌柜却脸理所当然道：“你们店里都卖八钱，我现在加成两，你们扣掉开销，每石粮食还赚钱，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到我们那进货，还得两六呢。”粮商们怒不可遏道：“现在给你运到门上了，却砍成两，还讲理么你们？”

    “在你店里卖给别人是八钱，卖给我们jiù shì 两六，凭什么我们就要翻番？”韩掌柜反唇相讥道：“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那是你们自愿的，谁让富阳不产粮呢！”

    “是，所以那时候我们认宰。”韩掌柜冷笑道：“但现在情况变了，各地的粮食都往富阳运，明天还有批到来哩！”

    尽管早有心理zhǔn bèi ，但众粮商还是被韩掌柜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够呛，愤怒的赌气道：“那我们便不粜了，摇huí qù 放在店里慢慢卖，让你家东家去死吧！”

    “hē hē ，我们东家死不了了。”韩掌柜却好整以暇的笑道：“县老爷经过劝说，认识到冤枉了我们东家，这两天就放他回家了。”顿下道：“现在籴米不过是出于道义，不想让大伙白跑趟罢了。我们东家仗义，你们是不是该也给个公道价！”

    “啊……”众人听，恍然大悟，怪不得突然就变脸了，原来是用不着粮食jiù mìng 了。这让他们最后的底气也不复存在，但仍气哼哼道：“我们去钱家粮铺粜吧！他那里两六！”

    谁知韩掌柜幽幽道：“不要说钱家、jiù shì 去**也样，我们同行公议过，jiù shì 两银子石米。”说着正sè道：“咱们jiù shì 到官府理论，zhè gè 价也得住！”

    当然得住，官府对粮价是有控制的，达到两石是要放粮平粜的！而富阳的高粮价，是市场原因造成的，在官府那里根本说不通……凭什么你卖给别人是八钱，卖给富阳县是两六？官府不会kǎo lǜ 什么卖方市场的。

    王贤正是以官府思维看待此事，才会给出两石的粮价的。

    在韩掌柜的强横面前，粮商们憋屈的无以复加，只能拿出杀手锏，“你们难道永远不买粮？到时候jiù shì 出五两银子，我们也不会卖给你！”

    “出二两银子，就有的是送货上门的。”韩掌柜冷笑道：“而且我们还可以改从湖广进货，那里的粮食贱如土！”狭路相逢疯子胜，这时候jiù shì 比谁横了，瞻前顾后必败无疑！这最后句还是王贤教的，其实周洋们和湖广没有点联系。

    “韩掌柜，能不能抬高点？”粮商们终于没招了，转而央求起来。

    “抬高点？哪有那么容易。”韩掌柜断然道：“弄不好我们三家要吃进**千石粮食，涨钱jiù shì **百两银子呢！实在是负担不起。”

    “zhè gè 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等于白跑趟。”粮商们可怜巴巴道：“韩掌柜还是再饶点吧。”

    禁不起纠缠，韩掌柜只好让步道：“最钱，限于今晚签好文契的，天亮就huī fù 两石！”

    粮商们面面相觑，这结果真是糟糕，但又并非不可接受。毕竟他们在自己县里卖，也jiù shì 八钱石，现在能卖到两，怎么说都是赚的……只是赚赚少，不存在赔钱的问题。而要是不开张便huí qù ，就会面临赔钱，甚至未来的生意都要受影响。

    好长时间的争论之后，粮商们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丢掉最后丝节cāo，接受了两的报价。

    双方连夜签署了文契，约定明rì早手交钱手交货。

    粮商又质疑文契合法xìng，却见韩掌柜摸出枚印章来，盖在文契上，赫然jiù shì 周洋的印章！。

    同样的情形在三家粮店同时上演，zhè gè 夜晚三家店的掌柜都没法合眼，他们整夜都在签署售粮合同！

    到了白天，已经有半粮商签了文契，累积售粮达到四千石。剩下的粮商也有赌气huí qù 的，但的还是同意了两的报价。到中午时，三家收粮达到七千石，超过了所需数量。

    下午时分，又有批粮商不得不投降，将总数拉到九千石，所支付银两也到了九千五百两！

    这些钱，仅靠粮商们当然拿不出，但能在富阳县进到如此便宜的粮食，显然是稳赚不赔的，还愁无人肯借贷么？县里几家钱庄都提供了贷款……